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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美图》全本 清无名氏撰

众位应道:“今日打擂,女儿们胜了。”
太太道:“既然胜他就好,快去换了衣服。”
众姊妹各归楼房,卸下男妆,依然打扮女妆,来至厅堂,一齐坐下饮酒。再说树春回至张家,来到书房。永林一见树春回来便问:“舅兄今日打擂,可取胜么?”
树春应道:“不瞒姐丈。今日四方豪杰皆多,小弟不曾上台交手。明日再去未迟。”
永林道:“舅兄明日若去,须要小心。”
树春答应晓得。郎舅二人就在书房饮酒闲谈,那张金定闻知树春打擂,却不知打擂事情怎样。忙打发丫环到书房打听,柳兴便将众位小姐如何打扮男妆,如何打擂,细细说与丫环知道。丫环回复金定,金定闻言想道:“今日她们幸得改妆前去,若不然,一齐尽出了丑,但愿柳郎明日得胜回来,我方安心。”
再说花家罢擂回府,兄弟二人,说说谈谈,开怀畅叙。宋文宾道:“哥哥,我看七个穿箭衣的后生,必定是那八美打扮来的,为什么柳树春不来?”
宋文采道:“就是柳树春来,我们何足为惧?”
二人言谈,直至三更,方才罢饮安睡。到了次日天明,各人吃了早饭,俱各动身。不约而同,齐至花家庄。又说那华鼎山一向在隆兴当里多时,直至前日方才回家。闻说花家庄高结擂台,心中却也有意要往一观。那日早早起来,忙用了早饭,也不带家人,自己独行。只见街坊上面,闲人拥挤不开,又见前边一人好像沈员外,急忙赶上一看,果然是沈员外。二人相见,双双作揖。沈员外问道:“鼎兄今日何往?”
华鼎山道:“小弟一时高兴,要去花家庄看看打擂,凤栖兄如今一同去看罢。”
沈员外道:“我们是老人家,恐拥他们不过,反被跌倒。”
华鼎山道:“我家两个妮子,与众位姊妹,在大沙飞船里备酒。我同凤栖兄齐去船上吃酒好么?那般女光棍倒像无爹娘管辖的一般,无法无天,扮做男客。”
沈员外道:“怎好扮做男人,倘或被人看出来,可不要笑死了。”
华鼎山道:“凤兄若不去,我与你同到船中看看,实是好笑,倒要算嘉兴一场胜事。”
沈员外笑道:“有这等事,倒是异文小弟奉陪。”
二人手挽手一齐同行。再说六位小姐的船,依旧泊在百步桥边,柳树春、柳兴赶早到花家庄,只见这些闲杂人等,来往不绝。花家教师尚未到来,树春叫柳兴道:“我们且到别处闲话一回罢。”
柳兴道:“大爷,船里不要去的,为什么昨日也不留我们吃酒!”
树春骂道:“多言,如此小见。”
二人信步来至东边,见百步桥边,泊了只小沙飞,居中一只大沙飞,树春近前一探,果是众位姊妹。即跳过船来,大家俱站起身来作揖。树春道:“今日待愚兄先去交手,管教打得他落花流水,方见我手段。”
六位姊妹笑道:“哥哥曾经大闹三山馆,嘉兴地方尽皆慕名,何必怕他?”
小桃戏言道:“南河里看龙舟,这更是慕名的。”
不提船中闲话,且说华鼎山挽了沈凤栖,二人一直来至百步桥岸边,沿塘细认。内中一只大沙飞,华鼎山望见,便拉沈员外道:“凤兄,在这里了。”
船上水手认得是华鼎山,便上船问说:“老爷要上船来么?”
华鼎山与沈员外正说得高兴,听不见水手问他的话。小桃听见,探头一看,吓了一惊道:“呵呀,老爷来了。”
华鼎山听见说道:“为什么事叫我?”
六位姊妹一齐着惊,树春一时如泥塑木雕一般。欲待躲避,又无处藏身,只得站在旁边,不敢作声。六位姊妹上前见礼,树春亦深深作了一揖。华鼎山问道:“你是何人,却有些面善?”
小桃应道:“老爷为何不认得张金定小姐?如今一同打扮,要去打擂。”
华鼎山说道:“原来就是张金定,我倒认不清。”
因拉沈员外的手道:“凤栖兄,你是认得的。”
沈员外道:“认倒认得,只是她已有病,为何亦来在此,且又并无病容。”
华鼎山心中疑惑:凤栖兄说得是,前日病体甚凶,为甚她全无一些病容。看来又有些面善。一时想来想去顿悟,高声怒骂:“这人我认得了,就是当移墨珠的柳树春。前日打得我屋里七颠八倒,目下我恨气尚未消除,你还敢到此开心作乐,男和女杂?凤栖兄快来,快将他剥去小衣一看便知。”
树春此时缩在旁边,把腰曲弯,口内连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华爱珠即上前道:“爹爹,此人正是杭州豪杰柳树春,他到此亦要相约前去打擂台的,并无他意。”
华鼎山说道:“如此说,擂台上有句云:拳打杭州柳树春,为什么不去打擂台,来此男和女杂,是何意思?”
树春听见爱珠之话,又见鼎山说此句,便乘机应道:“只为花家还有一句话,说脚踢嘉兴八美人,故来此船中相会,无非谈论几句拳法,相约打擂,果然众位姑娘实在精通武艺。”
沈员外听见,一时触动心事,满腹恨气,便起身告辞道:“小弟失陪了。”
华鼎山拖住不放:“为什么不曾吃茶,就要回去?”
沈员外应道:“小弟实在的不耐烦,所以要回去。”
华鼎山只得放手,相送到船头,翻身入舱坐下,一时转念为喜道:“柳朋友请坐,目下嘉兴地方,传说有见一个柳树春杭州人,真是英雄好汉。六里街大闹三山馆,打退铁门闩,本事高强!不期就是朋友,多有得罪,幸勿见怪!要相请到舍下一叙。”
树春道:“多谢老先生盛情,晚生自当造府进谒。”
只见柳兴跳过船来说道:“大爷,铁门闩来了,快些去罢。”
树春连忙起身,把手拱一拱道:“众位请了。”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十六回宋文宾失手丧身华鼎山叹气匿珠柳树春同柳兴上岸而去,华鼎山亦与众姊妹一齐往着花家庄而来。只见宋文宾在台上耀武扬威,高声喊道:“俺家昨日连败十余人,华家八美,被俺打得逃走无路。今又连败四人,可有什么英雄好汉,快快上台见个高低!杭州柳树春到也不曾到,来也不曾来?”
柳兴道:“大爷,这厮如此无礼,快快上去打死这狗才。”
树春大怒,把海青脱下,将腰带束好停当。大声骂道:“三山馆打不怕的狗强人,休得夸口!杭州柳树春来了。”
飞身一跳,上了擂台。此刻宋文宾一见着呆道:“原来柳树春还不曾死。”
只得强颜说道:“你记得南河里闹龙舟被俺们打下水底么?俺只谓人死了,今日有何面目再敢上台而来?”
树春亦骂说:“你记得三山馆被我打得无处藏身,只道你潜逃灭迹,再不敢出来。那知你不怕羞耻,尚敢如此猖狂!”
宋文宾怒道:“休要多言,照打。”
二人在台上动起手来,众姊妹与小桃、柳兴立在旁边观看。台下闲人,看得交头接耳,舌头乱伸,也有晓得的说道:“这人就是杭州柳树春,他曾在六里街大闹三山馆,打倒宋文宾正是此人。你看宋文宾也是难胜他,要翻下来了。”
众人看他二人在擂台打得有趣,个个拍手大笑。众姊妹与小桃、柳兴见树春胜他,喜得心花怒开。树春到了五十二次擒拿法,宋文宾渐难招架,两臂酥麻,汗流满背,两足虚福树春再到五十三次擒拿法,将宋文宾一把抓住道:“如今晓得俺家手段么?”
随手往着台前一抛,丢在地下。宋文采一时怒声如雷,喊将出来,与树春接祝二人又是一番操打。先说宋文宾被树春抛下台来,跌得头晕眼花,爬不起来,柳兴赶近前骂道:“这狗才口夸大言,如今可有何说?”
即将脚踏在背心之上,狠力蹦跳,可怜宋文宾被树春抛下来,已是筋断骨折,如今又被柳兴在背心上蹦跳,登时一命呜呼。六位姐妹俱皆暗喜。再说台上二人打得浓兴,树春用了擒拿法,手段果然与众不同。宋文采招架不住,呼呼气喘,汗流满背。花子林在台后看见,暗暗称奇道:“柳树春所用俱是擒拿法,果然与众不同。两个教习每日夸张大言,拳法无双,也是我一时浅见,信他一言。今朝见了树春擒拿法,比着教习拳法,胜过万倍。宋文宾已遭擒拿而死,我看宋文采亦非树春对手!”
万恐有失,即喝二人休要再打,将身踱出拦住道:“柳兄且慢动手,小弟花琼在此。”
柳树春一时不解,只得深深下礼。宋文采见了大怒,眉皱眼斜道:“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花子林道:“你往日间自称英雄,今日看将起来,哪里有什么本领?你兄弟已是死了,你不可再想差念头。”
一边说,一边挽了树春之手,入台后同坐,恭敬言谈。两旁从弟呆呆地看。宋文采气得敢怒而不敢言。一时忍耐不住,指树春骂道:“你是何等之人,敢与少爷对坐么,俺与你若不再见高下,便罢了不成!”
花子林恼道:“宋文采,你在我面前,尚敢如此无礼。往日夸张本事,今日遇了对手,还不肯服。你兄弟被柳兄如抛球一般,你若还思量赌着,也是像你兄弟一样。”
宋文采捶胸顿足道:“可怜俺兄弟死于非命,难道不要他偿命?”
花子林骂道:“胡说!已然死了,抵什么命?”
宋文采听了这句话,气冲牛斗,二目圆睁,站在旁边;心中想道:“可恨花琼今日如此反面相待,只可怜我兄弟今日丧于此贼之手。”
花琼即吩咐家人备了棺木收殓宋文宾,台下闲人三三两两说道:“为什么打到其间,即住了手?走出个束发紫金冠与他两下见礼。你看那宋文采二目睁圆,在那里立着。”
有的道:“你们还不晓得,这是花少爷有见识,看见树春擒拿手法高强,宋文宾死的重伤,万恐宋文采也是一样的,一者保全自己威风,二者保全宋文采性命,所以叱祝”那华鼎山看见那宋文宾被柳兴踹死之时,叹道:“巴不得也到鬼门关了。”
又见台上住手不打,满心焦躁,为什么正打得好看光景,竟不打了?反觉没兴。六位姐妹心里亦自踌躇,未知是何事故?柳兴道:“却也奇怪,不知什么心意?古语云:“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待我上台一看。”
即飞身上台,只见二人对坐,笑脸盈腮,殷勤言谈。宋文采怒气冲冲,站在旁边。柳兴上前叫声:“大爷,今朝是打擂台,为什么来此说闲话?”
树春道:“花少爷要我传授擒拿手法,所以不打擂台了。过来叩见少爷。”
柳兴即上前叩头。花子林问说:“柳兄,这就是尊管么?”
树春应道:“正是小介。”
花子林道:“昨日观他猴拳,却也纯熟。”
即叫家将过来,赏柳兴二锭银子。柳兴说道:“多谢少爷。小的不敢领情。”
花子林道:“莫非嫌少么?”
柳兴应说:“并非嫌少,我家大爷屋里很多的,况又无故,何敢受惠?”
花子林道:“也罢,待我慢慢提拔你便了。”
树春叫道:“柳兴你先回去,少爷要我同到府中,少顷就回。”
柳兴道:“大爷早些回来的好。”
随即下台,向众人说明。众位姐妹与华鼎山俱各欢然回家。花少爷即吩咐家将,拆毁擂台,唱戏酬神。自己与树春下台,将宋文采马匹与树春坐骑,同归花府。气得宋文采呆痴无言,把这些门从尽行驱散,坐了宋文宾的马匹,独自闷闷回府。家人拆了擂台,演戏酬神,花子林与树春并马入府。到府又是一番重新见礼,分宾主而坐。那宋文采满心不乐,闷坐书房。不必细表。当下花子林吩咐备酒,在花园内赏菊轩,欲与树春赏菊谈心,家人领命而去。花子林说道:“柳兄,闻你在杭州亦是富饶官家,有何事故到这嘉兴而来?不知现寓何所?”
树春道:“家君为官,已经亡过,只有老母在堂,非为饶富,不过聊充薪水之资而已。”
花子林道:“太谦了。我是闻名久矣,难以会面直到今朝,方才相遇,果然奇男子!擒拿手法如是精通,可是家传的么?”
树春应说:“不瞒少爷,擒拿手法,并非家传,乃是三载之前从印然和尚传授的。只为出门寻访师友不遇,所以暂住在东关张永林姐夫家中。算来将近四个月了。”
花子林道:“柳兄久居我地,小弟未能闻知,真恨相见之晚。”
树春道:“少爷乃是金枝玉叶公子,只恐蛇与蛟龙,入不得班。”
花少爷应说:“柳兄不要太谦了,敢屈权住敝舍,晨昏作伴,未知柳兄意下如何?”
树春道:“少爷要学擒拿手法,却然容易。只恐宋教师见怪。”
花子林笑道:“什么教师?不必介意。”
只见家人禀道:“酒席完备在菊花轩,请少爷入席。”
花子林即挽树春之手,二人双双走入花园。至菊花轩,但见一片铺金,俱是奇花异种,开来比众不问。二人对坐,树春说道:“多蒙少爷台爱,何不请宋教师齐来一叙?”
花子林道:“管他做甚?既柳兄意爱,即命家人去请罢。”
那宋文采独坐书房之中,正想的花琼这般款待柳树春,把俺家撇在一旁,反眼相视,若不报树春此仇,誓不为人。管教他性命在吾掌中而亡。忽见家人来到,说少爷要请教师。宋文采便问道:“少爷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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