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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凤箫》清 枫江半云友辑 明清十大禁书

  算计停当,出了盒儿,又作一小封,上写使金二星,携盒出来,对老仆道:“庵中无人慢你,替我多拜上夫人,到初八日也不消你再来,我客居于此,来时慢你,我竟自来便了。盒中小封送你算杯茶意。”老仆见有脚钱,欢喜致谢而去。
  了缘将彩缯藏过,聘仪换封,又假作一封家书。算计停当,只得除下了巾,换僧帽戴了。那夜空如直至更余方回。了缘将假书与空如看,又说:“寄来盘费银三两,因父亲死了,叫我回去冶丧事。”
  空如看了书,又见了银子,信以为实,反流下泪。了缘亦假意悲哭,又道:“今日来的是我族弟,要我今日就同去。我因师父不在,着他先回去了。”
  明日遂别空如要行。空如道:“须带行囊去。”了缘道:“我完了丧事就来的,行囊不消带得。”谁知彩缯已藏在身边。空如认做真心,反觉不舍,流下泪来送他出门。
  了缘忙忙而去,竟潜入城中,寓于旅店。将聘金买了头巾、衣裳、鞋袜,又将彩缯裁做如式新衣。到了初八日,于旅店吃了早饭,打扮齐整,摇摆到金家来。早有老仆见了,进去通报。夫人道:“真个信士,果然自来。”途命侍婢红英扶着鹤郎出来拜见先生。夫人先见了礼,然后命鹤郎拜见。秋生傍立还礼。夫人道:“小儿茅塞,望相公用心训诲,感德无涯。”秋生低头谦谢。夫人自进去了。遂于南边一厢作馆,北边一厢作卧室。进馆后,秋生将鹤郎取名“汞”,写于书法上。
  晚间放学进去,凤娘见了书法上名字,不觉失声笑道:“此生何意取此僻字?”霞萧道:“自古诗人多狂,此亦见其狂耳。”二人笑说不题。
  且说眉仙直至三月下旬方回,知了缘为父奔丧去了,日常反党寂寞。谁知了缘竟冒名为西宾去了。那了缘竟认作姓秋,在馆中日夕训诲金汞。他一心只想着小姐与霞萧,只是:“侯门深似海,不许外人敲。”秋生亦只空想。
  谁知夫人身边一侍婢,名唤红英,年纪十八九岁,生得丰艳,风月之兴甚浓。只是家中无男子往来,此心不能展舒。前坐馆之日,领金汞拜先生,见秋生年纪正少,容貌可观,就有心与他通情。偶一日,老仆出外,无人送中膳,夫人命他送去。红英将膳排于卧房桌上,走到馆中,对秋生道:“相公去请中膳。”秋生带笑问道:“姐姐唤甚名字,向不出来,今日到此,实我万幸。”
  红英生性乖巧,见出语跷蹊,掩口笑道:“我唤做红英。今日老仆出外,故我送中膳来。相公问要怎么?”秋生道:“何不改下英字为娘字更妙。”
  红英把眼斜皱了皱,领着金汞进去了。秋生到房中去进膳,思量道:“那姐姐这个光景,像是有心的,若再出来,必用心勾引他。”红英为忘带了茶,送进房来。秋生忙立起笑迎道:“红姐姐,怎么又来进茶,饭都吃不下。”红英亦笑答道:“因知相公吃饭不下,故此送茶来。”
  秋生遂向前搂住道:“知心姐姐。”抱至床上求欢。红英只笑而不言,任他所为。秋生忙褪下内衣,玉体娇然,雪牝挺露,阴井渥丹,火齐珠喷,红英情逸声娇,秋生兴酣力猛。红英道:“饶了我去,得便再来。”秋生只得放他起来。红英反挽住秋生颈不舍,与秋生接唇吐舌。二人俱酥麻呆睁。秋生恐金汞出来,红英忙收拾器具而去,又回转头视秋生微笑。适金汞亦出来,二人遂散。秋生自此一番,日夜思想红英。红英亦自此虽老仆在家,他抢前送茶送饭至馆中,不时与秋生偷会。
  一日,庭中茉莉盛开。红英出来采花,尚未梳洗,云鬓蓬松,更觉娇媚。秋生见之,忙到庭中,勾着红英颈问道:“小姐身边霞萧姐怎么再不出来?”红英道:“他日日同小姐在后楼上,吟诗作赋,怎得出来。”秋生道:“我久慕此二人。小姐或不能,霞姐你可有甚计致我一通么?”红英啐了啐道:“你正所谓:‘得陇望蜀,贪淫无耻’。”和生道:“果是我失言。大姐尚未尽欢,怎么又起痴想。”
  红英摘数朵茉莉花与他戴了,临进去,对秋生道:“方才我不是拈酸之意。若得他同伙,我亦好图长久之乐。若霞姐有可下手之处,我即来报你。成与不成,看你的本事。”秋生笑道:“我的本事红姐姐已晓得的。今后只不要讨饶勾了。”红英打他一下,笑进去了。秋生自红英说出此言,又日日望与霞萧叙情。
  未知可曾得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十咏难酬沉跼蹐 一词重睹知真赝
  诗曰:
  海内知名岁已深,荆州初识未论心。
  半生踪迹居乡里,一代文章敌翰林。
  无客自邀明月饮,有诗常对白云吟。
  书斋只在横溪上,准拟春晴策杖寻。
  却说凤娘与霞萧日逐吟诗作赋,戏谑陶情。一日,霞萧对凤娘说:“白相公在此月余,尚未通音信。可将一事探真才学品致何如?”凤娘道:“以何探之?”霞萧道:“可将一柄白纸扇,只说送客礼的,叫红英拿去与他写。我那时蹑足潜随,看他如何待红英?”凤娘允诺,遂唤红英付扇与他,告其所以。红英欣然而去。霞萧随后敛足而行。
  只见红英至馆中,秋生笑容可掬低声问数语,红英应之,含糊不甚听得。红英递与扇子,各密语数句,四目相视,都有眷恋的光景。秋生磨起墨来,沉吟半晌,濡毫揭扇,欲书只带笑,注视红英。红英亦笑脸相盼。又一回,方举笔而书,写了数字,停笔又呆视红英暗笑。写完,欲速与红英,又不舍,红英来接扇,把手捏一把,才付扇子。红英拿扇在手,欲行又立住。二人相顾而笑。红英又回转头看秋生,秋生注目送之。二人兀有眷恋之意。霞萧窃视,心上疑惑,见红英欲出来,只得先回到楼上,将所见光景述与凤娘。俱猜疑不定。又停一回,红英手拿扇上楼来,递与凤娘。凤娘揭开看时,上写道:
  俄看霏霏染翠重,兰芽初茁恨墀傍。
  乾坤返照秋金色,山水相莹晓玉光。
  冻笔才濡半点黑,薰炉且酌一瓢黄。
  江梅枝上浑铺白,引却寒葩献素妆。
  凤娘道:“原来是一首雪诗。文义颇通,字亦可观,只是仲夏,缘何写雪诗?后又不落名款,不写诗题,必心有别用,都忘怀耳。”霞萧道:“红姐美貌似雪,秋相公为你而写此诗。”红英听了面色涨红,竟自去了。二人愈疑。
  且说秋生与红英宣淫已久,何见了不露些丑态?盖因金汞在傍,恐他知觉,故二人只是注目与眷恋难舍。扇上的诗是秋生在庵时朋友送他看的,他记得,故此不管时景,写在扇上支吾。至于字体,自古:‘遂官不嫌字丑’,他益托赖竟写。故此凤娘尚未识破。
  时池中荷花盛开,霞萧同凤娘去看。霞萧道:“小姐旧年于此得梦,今其人已在只未订良姻,小姐何不即景一咏,令白生和韵,就知他真才实学。”遂将笔砚素笺,二人坐于太湖石上,凤娘援笔,遂成《荷亭十咏》。
  其一:
  日漾红霞押白鸥,漫将遗爱说濂周。
  清香几醒双鸳梦,唱彻菱歌叶远洲。
  其二:
  拟向池边倒一筒,白云忙曳半帆风。
  试看浩荡莲舟客,几间人间借片蓬。
  其三:
  幽篁之下客弹琴,弦动荷风叶卷音。
  十二栏杆谁共倚,藕塘蛙鼓伴清吟。
  其四:
  养得苍松一径偏,戛然鸣鹪石知年。
  舞来荷影翩翩动,好傍榆阴啄赏钱。
  其五:
  裁来燕剪制荷衣,采采蘋蘩鳜正肥。
  一网渔歌一棹笛,沧浪针照旧柴扉。
  其六:
  鸣蜩唤起采莲舟,好幅青山一水秋。
  忆昔美宫西子面,小亭只有髻云留。
  其七:
  养就龙鱼欲脱胎,风蒲萧瑟起云雷。
  石台过雨蜗涎滑,看处鳞启长缘苔。
  其八:
  寂寂槐阴覆竹床,一帘蝶翅激葵黄。
  咏成团扇凉生袂,单色对文时旧妆。
  其九:
  芙蓉露冷滴残蓑,坐钓何如学笼鹅。
  曾记烹芹酌月色,紫萧吹彻扣舷歌。
  其十:
  卸尽红衣并蒂香,好看鸳鸯翼翅长。
  蝉声几度惊梧叶,绕树荷亭雁度凉。
  霞萧道:“小姐这样大才,顷刻成十咏。未知白生可能效颦?”遂录好,归房去,命红英拿去与秋生和韵。
  红英来到馆中对秋生道:“头场题目出了!”秋生惊问,红英取出十咏并说和韵之意。秋生听了目睁口呆半晌道:“好姐姐,与我方便一声,只说我两日思家忧闷,无甚心绪。留此,容我慢慢的和。”红英遂将此意述与小姐。霞萧道:“闻得白生诗才甚妙,今日何故推托?”凤娘道:“无心绪亦有之,只看他和来如何?”
  那秋生把十咏细看,意不甚解,欲和茫然,益觉忧闷。过了几日,竟一首也和不出。想道:“不如竟说不善和韵,胡乱做了一首塞责便了。”遂做了一首绝句,改了又改。才改得完,红英已来索诗。秋生道:“你去只说我不善和韵,又没心绪,和来恐不好,故另做一首请政。少顷到我房中来,竭力谢你。”红英啐了一阵,拿诗献与小姐,述以前言。二人不觉失笑。看时原诗中另有一诗写道;
  叶小如钱满绿池,开出花色若涂殊。
  两只鸳鸯东西浴,雄者昂昂为觅雌。
  二人看毕,大笑不止。霞萧道:“此算不得甚诗,与那壁上的大不相同。难道和韵和不来,故都做得不好了?”凤娘道:“非也。必是别人做的,他冒名写在壁上。”又道:“怎么前日扇上的,原看得过啊?是了,想是央人改正的,故将来写于壁上,扇上。今日不得央人改正,故本相都发见出来。”
  说罢又把此诗来看,越看越好笑。又见后面二句暗藏来合之意,凤娘不悦起来,对霞萧道:“他诗和不来尚不知惶愧,反生淫垢之心。但特地聘来,不多几日,未好就辞他。且由他住着便了。”红英遂将此一席话述与秋生。秋生听了亦觉跼蹐不安,从此绝了引诱霞萧的念头,捉空只与红英偷合,消却日子。
  再说眉仙在庵中,有人来求他作寿文祭章、写扇子柬帖,络绎不绝。送的笔资,用度之外都与空如,故住有年余,愈加敬礼。那时是中秋望夜,眉仙去邀魏非霞、何圣之、沈云鹏辈来赏月。摆桌子中庭,呼卢浮白。畅饮将酣,非瑕道:“眉兄诗词俱已见教,只古作未闻。今对此明月,不作一序,何以志我等胜赏。”眉仙大喜,遂取笔砚就于席间作《中秋望夜玩月序》。其序云:
  试观天地之序,才过流火,本届授衣,正金风玉露一生寒,明赡擅胜之秋也。欲谋宵事之乐,能不开此牖而睹竹影参差,萤光熠耀。更梧桐三两叶,散落井傍乎?用是涤茶铛、评雀舌,将焚鹊尾而理丝桐。不觉闲庭苔薛之间,玉兔徜徉久矣。渐看走入画栏东,倏登几上。因到砚池之侧,见友人毛颖,不觉悲泣曰:尔亦衣褐徒,何被竹林数子;既为吞墨之鱼乎,兹地不可久留。遂避去而眠于书榻。予携灯烛之,已不见。但见露凝湿桂,数点残星,明灭于河汉间耳。是必乘槎直上蟾空,问嫦娥而取此狡兔,免使人间论盈缺也。
  眉仙顷刻成了一序。三友拍手称奇。洗盏更酌,直至东方既白而散。从此眉仙的名益著,拜望的接踵而至。眉仙一日思量道:“我旧年此时至此,今将一周。不知我父在狱中不见,何所下落?又母亲在家,虽托二友,未知安否如何?我因仙语故寓于此,只何日得了?欲要回去,又不敢归。”忧愁难造,遂步于客堂,将夜间所作《西江月》一调,书于墙上:
  梧叶惊翻蟾影,芦花凄诉风威。忘机鸥鸟自徘徊,山色湖光妩媚。雁唳含情种种,钟声唤梦谁谁。燃来鹊绕罗帏,衾枕半床闲备。
  书毕欲落款,心下想道:“前书寓客,今我未卜归期,何寓之有?”遂直书眉仙白引题。自此于庵中又有魏非瑕,何圣之辈,请他去看枫叶、赏雪景,不觉又过一年。
  那秋生在金家到了年终,解了馆,竟不回去。过了新年元宵,依旧坐馆。过了几时,早又是三月初三到了。凤娘又同霞萧仍唤老仆跟轿而去。到牧云庵,进香过了,想起白生荷花诗之可笑,遂到客堂中来,看旧年壁上的诗。指向霞萧道:“此诗尽好。”只见那壁上又有数行字,走近前看时,乃是一首《西江月》诗,后面写着眉仙白引题。
  凤娘大惊道:“白生在我家,又不曾来此,为何又题此词于壁上?事属可疑。”霞萧道:“可同到前寓室去看。”二人踵步而来,见寓室房门开着,中坐一少年,在那里写扇子。凤娘远立一张,只见那少年面庞与梦中所见的一样,床头原挂着锦囊,中有珊瑚鞭子。二人大惊,又恐少年知觉,忙走出来。凤娘道:“珊瑚鞭既在,必是真白生无疑。但我家处馆的是谁?”
  二人正在疑惑不定,适道人送午饭与眉仙吃。霞萧问道:“送饭与何人吃?”道人说:“送与白相公吃。”霞萧又假意再问道:“我旧年来你庵中,还有一个少年寓客,如今去了么?”
  道人想一想道:“没有。”又想一想道:“啊,这是我老师徒弟,名了缘。他是不曾落发的,旧年三月中间已回家去了。今年尚未来。今日我师父出去,没人在庵,小姐来,甚是有慢。”
  霞萧晓得其中缘故,遂对道人说:“你去罢,我们亦要回去了。”遂唤老仆打轿,同凤娘一齐回去。
  未知二人知此消息,回来如何发放秋生,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诘鸿才海棠四种 订大盟琥珀双环
  诗曰:
  昨夜霜风入缊袍,苦吟长忆杜陵豪。
  江城木落猿声切,泽国天空月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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