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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凤箫》清 枫江半云友辑 明清十大禁书

  贬逐的:唐坰为潮州别驾、御史中丞杨绘知郑州、秦凤经略使李师中知舒州、监察御史里行刘挚监衡州盐仓、窜郑侠于英州、放秘书较理王安国。
  致仕的:翰林学士范镇、知蔡州欧阳修。
  一时正人君子罢废贬逐殆尽,廊庙一空。
  进用的:陈升之为同平章事、邓绾为侍御史判司农寺、鲁公亮为参知政事、李定为监察御史里行、韩绛为同平章事、鲜于侁为利州路转运使、王雱为崇政殿说书、吕惠卿为参知政事。
  任用者皆王安石之党,余不细录。自此新法横行,生民涂炭。尚有于神宗面前言新法之不便,神宗以问韩绛、吕惠卿,二人对曰:“陛下数年以来,废寝忘食,成此美政,天下方被其赐,一旦听谗夫之言,欲行罢废,岂不情哉!”相与环注于帝前。于是新法依行如故。时人号韩绛为传法沙门,惠卿为护法善神。惠卿又与王雱议道:“如此贬逐人尚不畏,倘圣上一旦信之,岂非前功尽弃?但新行政令之时,不知何人首生异议,致众口嗷嗷。”
  王雱遂将昔年尘垢奏疏审阅,得熙宁二年御史白壤之疏。惠卿道:“此老首建异议,今反安居故里。首恶不治,何以治后,无怪浮言之蜂起。”遂使提骑往山东青州来拿白公。
  未知自公吉凶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侠士逾垣酬大德 禅关税驾识长途
  诗曰:
  江上青峰对短歌,白鸥狎得胜笼鹅。
  清光渐到秋来倍,好句偏于醉后多。
  剩有寒蛩怜雨菊,犹遗晚蝶伴烟萝。
  拟寻一样渔舡隐,明月兼葭卧绿蓑。
  却说提骑来拿白公,行到青州府,宣旨毕,府尹就行批于乐安县,着知县提解。鲍公看了批文惊得面如土色,半晌动弹不得,只款待提骑于公馆中,自己亦不打轿,止带衙役二人,徒步到留隐村来。
  家人报与白公。白公忙出来迎接,只见鲍公素袍角带,手捧黄牍,怆惶而进。行至堂中,鲍公拜伏于地曰:“皇天不佑,遭此不造。罪弟有力无伸,故尔拜告。”
  白公忙忙答礼,扶起道:“老父母有何不讳之事,不妨直说。”鲍公吞声哽咽,不敢说出,白公再三问之,鲍公方答道:“老年兄归隐已久,不意朝廷听奸党之言,道年兄朋党首恶、大不敬,今使提骑来拿。奈何?奈何?”
  白公亦觉失色,强对道:“自古说,‘为子死孝,为臣死忠’。老夫又无过举,待到京师,自然有辨析。老父母不必过伤。”鲍公道:“不可。当今在朝众正,尽行贬逐,在住者悉皆奸党。老年兄若到京,必在其掌握之中矣。不如思一长便之策,潜逃为上。”
  白公叹口气道:“老父母虽是爱惜老夫,为此过情之论,但老夫思,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何所适从?且老夫当初上本时,原料有此祸,若今抱头鼠窜,是劲于前而细于后也。今惟有到京去,倘天王圣明,知老臣无罪,赦而不问亦未可知。或皇天默佑启奸党之衷,不致我于死地,亦未可知。老父母且慎言之,倘外人闻知,祸累及老父母矣。”遂命家人治行装。
  眉仙知之,下堂抱父肩哭曰:“父亲年老,且勿往,容儿代去,为父亲伸冤,必无大祸。”白公抚其背曰:“此虽汝孝心所发,但朝廷所获者是我,纵汝代去,奸党心终不死。今我长往彼愿足矣。虽获大罪,存汝犹可延一线之祀。儿无自遗戚。”
  鲍公见此光景亦流下泪来。白公道:“我今是钦犯,不可迟延。”亦不进去辞别夫人,恐又有一番缱绻,遂携鲍公出门而去。眉仙带哭随后而来,白公止之曰:“儿无往。倘提骑见了,传入奸臣之耳,又生嫉妒之心。”眉仙佯意回步,俟白公去远,随后慢行。夫人知之,痛哭昏晕于地,侍婢救醒百般解劝,夫人只得收拾行囊,多置盘费,命家人送去。
  白公到了县前,合城人知之,无不叹惜。也有说白公是好人,何故遭此大祸?也有说权臣在朝,白公去必致死。自此说的、骂的、流涕的、痛哭的、推胸懊恨的,不一而足。又有白公旧邻舍晓得这事,不分男女老少,都气唬唬跑到白公面前,跪拜道:“老爷是极好人,怎么受此枉祸?吾等若坐视不救,枉做了人。老爷今日且莫去,待我们众人一齐跑到京里,替老爷伸冤。皇帝若不听,我们都撞死金阶,替老爷顶罪。”白公劝慰道:“我平日无甚好处及你们,何故这等苦留?吾到京去对理明白,不日就回,回来正要称谢汝等。汝等今日请回。”鲍公又细细分说,勉劳众人。提骑见众人如此,恐有民变,忙催白公上槛车。鲍公对提骑道:“若如此民心益不舍。”自将白金百两,送与提骑,遂不上槛车。
  眉仙见白公要去了,哭倒在地。提骑忙催起身。众人尚攀辕不舍,直送出城,白公再三慰劳,众人方回,但是悲泣不胜,路人见之莫不堕泪。鲍公亦送出城,哭订而归。眉仙直送过县界。白公命家人同公子回去罢。眉仙只得于车前再拜,痛哭而归。正所谓:
  祸患临头处,父子不相假。
  眉仙同家人一路含泪,归到家中。夫人接着询其去因,又大哭一场。白公亏鲍公重赂与提骑,一路不甚吃苦,望京而去。
  且说黑飞神刘钊,在湖中打鱼,只好度日,自思年近五旬,尚无妻室,今行青苗法,府县都有钱借,不如借几贯来娶一妻室。倘生得一子亦可接续己业,老来好倚靠他。遂借十贯钱娶得一中年妇人。二人打鱼虽多,多了一人,亦只好度日。才过几日,值比税纳钱,刘钊算该纳十二贯,此时一贯也无。催比甚急。刘钊思算无措,只得原将妻子卖了,才纳得七贯,尚欠五贯。刘钊只得把渔船卖了,只得三贯,尚少二贯。刘剑自思没了渔船,活计全无,今又无妻室系累,不如藏这三贯钱在身,窜逃去白公处。此人豪侠之士,必然收我。算计停当,也不去纳这三贯钱,竟逃奔乐安县来。
  进城时只听得众人三三两两,说白公被朝廷差提骑拿去之事。刘钊心上疑惑,走到旧宅子来看,只见又是众人居住,心上愈疑,遂假意问一人道:“白老爷去,难道同家眷都去了?为甚宅子都与别人居住?”一人道:“他前年因被盗,亏家邻救护,故此把与众邻居住,自己迁留隐村去的,今自己上京去。儿子、家眷原在留隐村家里。”
  刘钊听说,又不认得留隐村,因自思道:“我原为投白公而来,今他既去,虽到其家亦无用,不如星夜赶上京去,打听白公下落,倘有可救之处,正好报前之德。”遂走出城,望京进发。
  谁知提骑有鲍公之赂,又犯人已得,遂一路解白公慢慢而去。刘钊着急,赶得快,将到京,已遇于邸舍。刘钊认得是白公,只不与厮认,恐提骑见疑,路上难下手,暗随进京。提骑报知吕惠卿、王雱。二人道:“可将来禁于司刑狱中,明日亲自鞠问。”
  刘钊知白公禁于狱中,大喜道:“此时可以报恩之地矣。”遂窃旅店中劈柴板斧藏在身边。至夜深,到狱门边,视那狱墙高有二三丈,遂踊身而进。但不知白公禁于何处,遂于监外敛足潜行,四下窃听。行至末后一监,只听得一人叹气道:“不意我今日死于此地。”
  时月色高照,刘钊从间壁缝一张,见是白公,又无枷锁,手持佩带将自缢。刘钊着了急,将板斧劈开监门,反把白公一搂。并不问出情由,背着白公,走近墙边,遂将身一纵,纵出高墙,方对白公道:“感老爷之德,今日特来奉报。”白公方知是刘钊。刘钊复驼白公越出京城,连夜而遁。白公问道:“今虽蒙汝救出,但避往何处去?”刘钊道:“若我渔船在时,绝妙。”白公问:“渔船那里去了?”刘钊将前因细说一番。白公道:“我原带有盘费银,今尚余数十金,你可将来买舟而遁。”
  刘钊遂买了一只大船,又买些捕鱼器具。白公亦作渔翁打扮,飘然往五湖中打鱼为乐去了。此正应了黄犊客所云:“驾一叶之扁舟,挟飞仙以遨游”之句。
  且说王雱、吕惠卿,明日使提骑吊白公出来鞠问。狱吏开锁到监中一看,人影也不见一个儿。狱吏慌了手脚,报与提骑。提骑进去看时,果然空空如也,但墙壁依然,惟狱门劈碎。众人疑惑道:“白公纵要越狱,又无铁器在身边,狱门如何劈碎?或外人劫牢,但墙高数丈,如何进来?”提骑只得带狱吏来覆王雱、吕惠卿。
  二人见说,亦觉疑惑,一时大怒,指狱吏道:“一定是你放走了!”不问情由,要推去斩首。狱吏再三分辨。遂又着提骑要缉白公。提骑道:“他有一个儿子,可捕来顶罪,那时再缉正犯。”二人见说欢喜不胜,忙着提骑来拿眉仙。
  到了青州府,报知越狱之由。适值袁渐陆、方端如二人因县考有名,今在青州府考试毕,欲俟出案方回,知此消息不及出案,星夜赶回,径到白家来报眉仙,说出白公在狱不见,今又来拿兄,可速急回避。
  眉仙闻言,惊喜相半,对二友道:“老父不见,必有缘故。但我有老母在家,如何逃避得?”二友道:“若提骑来拿,难道亦以有老母不去?且有我二人在此,即如兄一般,难道这件事托不得我二人?”
  眉仙遂入内告知夫人。夫人道:“既如此,你快快去!若再迟延恐及于祸。”眉仙遂多带盘费,又取仙师所赠珊瑚鞭子在手,拜别夫人,又出来与二友拜别,就择一骏马乘之。临行又叮咛二友道:“今老母托与二兄,望二兄垂目。”二友道:“不必多嘱。”忙促眉仙出门去了。二友自归。
  那提骑到乐安县,因见鲍公挂冠归隐,县尹无人,径自到留隐村来。到得堡南,见了碑亭牌坊,提骑道:“原来鲍知县是他一党,一个钦犯,反替他为此盛举,今恐及祸又弃官逃去。”遂将碑牌尽行推毁。
  到了白家进至堂上,四望无人,竟进后厅来,看见夫人端坐。夫人斥之曰:“汝辈是甚么人,闯入内室?”唤家人来拿贼。提骑方立定答道:“吾等是朝廷差来拿小相公的。”夫人道:“自古说‘罪人不孥’。老爷既拿去,小相公又无罪,拿他怎的?”提骑道:“老爷禁在狱中,夜间越狱而逃。故此朝廷差吾等来拿小相公。”夫人道:“小相公自老爷上京去,放心不下,亦上京去了。你反来我家里拿人!”
  提骑听说,手足无措,欲入内搜寻,又见夫人风威凛然,不敢擅进。夫人见众人如此光景,反说道:“汝等若不放心,可进内里来看。”提骑方进去,遍处一搜,果然不见,只得空手上京,来覆二奸,并说推倒碑牌之事。
  二人见白公父子俱无踪影,也只索罢了,止行文天下缉获,又欲治鲍公之罪,见他又弃职不知去向,从此放过一边。
  且说眉仙出了门,行有数里,心上思量道:“今离家出奔,天下甚广,将何适从?”又怀念道:“当初仙师赠我珊瑚鞭时,原说日后自有用处。今我逃避,幸带在此,可将此鞭策马,任马所之。”果然鞭起时,那马行走如飞。眉仙在马上昏昏闷闷,思量父亲不见之故,又思夫人在家无人侍奉。左思右想,看看傍晚,眉仙遂投宿于旅店。
  明日又行。不几时,行到一个所在,远见一小小城池,那官道上车马杂沓,商贾辐辏,比前所过地方大不相同。眉仙望着城子只顾行,那马反转过身,背着城头,从小路而去。眉仙欲拨转马来,那马嘶鸣难聘,眉仙只得任其所之。看看日落西山,前面又无旅店,心上正慌。再行一刻,那马竟立住不行。
  眉仙举头一看,只见树林中一个墙门,甚觉幽僻,遂跳下马,走近看时,见门上有一扁额,上书“牧云庵”三字。庵侧一池,此时明月当头,光曜无端。池旁数株古树,上有昏鸦夺巢,鸣叫不辍。眉仙思量无处投宿,只得叩门。少顷,两扇小门开,看见一个老僧。
  眉仙恍然失声道:“‘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不意二语应于此地。”老僧见出语不俗,忙揖迎入。眉仙遂带马同老僧入庵。老僧就问投宿之故。
  未知眉仙说出甚语,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袒腹客香闺兆梦 琐尾人粉壁题情
  诗曰:
  石台蕉影静玲玲,偶到东篱话醉醒。
  藜附老藤堪作杖,槿图刺棘渐成屏。
  寒花霜后容多白,骚客贫余眼倍青。
  何处秋声今最好,杵砧月下漫丁丁。
  却说白眉仙将马系于门内,同老憎直进方丈,叙礼坐下。老僧问道:“敢问相公尊姓大名,贵邦何处?”眉仙道:“小生姓白名引,号眉仙,青州乐安县人。”老僧道:“何投宿之晚?”眉仙道:“小生老父曾为御史,因谏行新法,朝廷拿归,不知为甚,在狱不见,又来拿小生。我只得出奔,又不识路径,任马所行,故来到上刹,已临晚矣,意欲借榻一宵。”便问道:“请问老师法号,法腊几何?有几位高徒?”老僧道:“贫僧号空如,浮生五十二岁。前有两个小徒,一个还俗,一个早丧。今只得又收一个,名了缘,年将二十,尚未落发,与贫僧只师徒二人。”遂命一道人:“唤小师父来相见。”又命道人:“带马进来,歇于廊下。”
  少顷,了缘进来相见。眉仙视那了缘,年纪只好二十上下,貌颇美,只是两眼带杀气,不像个正气人。叙了几句闲话,空如命他到厨下,分付道人备夜饭去。又问眉仙道:“相公方进门时,为何道‘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之句?又说‘不意二语应于此地’,此意为何?”眉仙道:“小生昔年因踏雪之兴,同友人去看梅。不意于梅林中遇一骑牛老人,自称黄犊客,是从陈搏入山修养的。我即拜求指点。他说我非仙人,无所指点,只以数句诗赋告我,又赠我此珊瑚鞭子,说日后自有用处。不意策马而来,到了上刹,二句诗恍然在目,已应验于此,故不觉出之于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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