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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儿报》又名《葛仙翁全传》明清十大禁书

  幸尚书听明是实,直喜得心花俱开,因大笑道:“今日方见我赏鉴不差。”众报人见幸尚书欢喜快活,因在旁插嘴说道:“老爷且慢欢喜,我们一班光棍不知可要送到府县去夹打了。”幸尚书忙赔笑道:“是我错怪你们了,赏钱重些吧。”因吩咐家人杀猪宰羊,管待众人。
  外面忙乱不至紧要,早有丫鬟入内报知夫人道:“逄相公回来了,说廉相公中了解元,果然是真。”宁夫人听了,早吓得浑身麻木,竟说不出话来,只躲在房中去,暗暗顿足追悔道:“这事做得太差了,我只认廉清小家子,无才不长进,故将女儿改许了贝公子,早指望收他的重礼厚聘,风光风光,燥脾燥脾。谁想廉清忽中了解元,竟是一个香喷喷的贵人了,怎倒反要撇去,岂非自误。若是贝家行聘不约定是今日,还好慢慢商量,却又恰恰正是今日。两下夹炒,却怎生区处?况如今日已将午,只怕贝家聘礼不多时就要到了。一时撞见,岂不争闹。若要着人去知会他,叫他不要行来,此时马已临崖,如何勒得他住!”
  左思右想,急得没法,一时气苦,一个恶心,早一跤跌倒床上,翻天覆地的之叫:“不好了,心痛要死!”丫鬟们听见,连忙入房去看。看见夫人疼得七死八活,慌做一团。只得着两个煎茶送水守定夫人,又着两个去报老爷,又着两个丫鬟同小姐房中的春花去报知小姐来看夫人。原来这春花清早起来,见小姐楼门未开,又听见老爷回家,便走过来看。及见报人来报,许多热闹,她便呆呆贪看,竟忘记回去。今着她去报小姐,只得同走去了。众丫鬟在房中碌乱不题,正是:
  世情不是苦嫌贫,认定贫寒不复春。
  得到花花还草草,扪心方悔不知人。
  却说这日,宁无知同着楮媒婆,从天未明便到贝公子家来,将一应聘礼俱摆在厅中。真是,黄灿灿的是赤金,白森森的是元宝,钗环首饰,缎匹绫罗,十分齐整。直摆到日中,叫家人捧着,方才起身。
  宁无知、楮媒婆二人是原媒,俱披红挂彩,坐了两乘轿子,押着礼,带领贝家众家人,一队队摆开,笙箫细乐、起火爆竹,前后打着黄罗深伞,路人俱聚拥而观,无不喝彩富盛。不一时到了幸尚书门前,先放了三声大炮,然后吹打进门。
  幸尚书正同着逄寅打发报人赏赐,忽听门前炮响,随又大吹大擂起来,逄寅忙说道:“想是哪家来贺喜了。”幸尚书也信是真,连忙叫人迎接礼物,自己却同着逄寅闪立在旁边,看是何人。
  只见许多人,红红绿绿,簪花挂彩,抬的抬,扛的扛,一盘一盒的俱往厅上摆下。盘盒内俱是茶、果、羊、酒、银两、缎匹。随后一乘轿子歇下,走出一个披红的媒婆来,夹在中间叫人摆开礼物。幸尚书见了大惊,不知是何缘故,连忙着家人取礼单来看。家人只得向盒中拿出一个销金大红绫子的礼帖,双手送与幸尚书。幸尚书忙接在手,同着逄先生揭开看去。只见第一行金字就是“聘礼千金”,以下俱是钗环礼物,末后写着:“清河郡愚婿贝锦顿首百拜。”幸尚书看完,勃然大怒骂道:“这是哪里说起!这小畜生怎敢如此,无礼狂妄!”逄寅见了,只吓得在背后吐舌。
  幸尚书忙问家人道:“这媒婆是什么人?快扯来见我!”家人见老爷发怒,没奈何,只得赶上前,不由分说将楮媒婆一把拖来。幸尚书大怒骂道:“妳这大胆的贱人,该死的泼妇,这事从何而起,快从实说来!”
  楮媒婆忽见幸尚书发怒,连忙陪着笑脸说道:“今日是个喜日,凡事要求老爷包容些。老爷为何这等着恼,就是我小媒婆做的这头媒,原不差什么,况且贝公子年少多才,财倾北斗,因仰慕老爷尚书门第,小姐阆苑瑶台,故此样样依从,般般顺命。聘礼千金,钗环细缎又不下千金,果品丰隆不为不备。老爷虽是尚书,他的父亲也登黄甲。品级虽不相同,实是在朝臣子,也不甚低。即有不到之处,老爷要求全责备,也须对小媒婆细说,即叫他添来补上。为何就动起怒来?”
  幸尚书听了这番说话,急得怒发如雷,只叫家人动手。怎奈这些家人俱晓得是夫人的主意,只袖手旁观,不便动手。幸尚书怒气填胸,自己赶到楮媒婆身边一连三四个巴掌。骂道:“我的小姐自幼许配廉清,久赘我家,谁人不知!今日得中解元,不久成亲。妳怎敢串同贝家,无端强聘。妳不想,一个庶民之家,也不敢轻易娶聘已定之妇,何况我二品尚书、千金小姐。妳敢花言巧语哄骗人家来探虎穴!妳如今即有三头六臂,铁胆铜肝,也难逃官法立时处死!”
  楮媒婆被打得两太阳火星直冒,又听见送官处死,只得带哭说道:“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蚂蚁不入无缝砖。今日这头亲事,原是两相情愿,并非逼勒成交。小媒婆是领了夫人之命,又有宁舅爷与我撮合而成。老爷为何只怪我一个。”幸尚书听见说出夫人与宁无知来,忙叫人去寻宁无知。
  不期这宁无知的轿子在后,到了门口下轿,正欲进来,早有一个幸家家人对他说:“今日老爷回家,廉清已报中了解元。”细细说明。宁无知吃了一惊,晓得此事做差,有些不妙,便趁着众人忙乱,早欲躲开听风声去了。家人来寻,哪里有人影儿,只得回了幸尚书。
  幸尚书便气呼呼,入内来寻夫人,不期两个丫鬟正走来报说:“夫人急心疼痛倒在床上,欲不省人事,请老爷快些去看救。”幸尚书一愤之气,正要赶来与夫人争闹,不期才赶进房中,果看见众仆妇丫鬟俱含泪大哭道:“夫人不好了,气死了!”幸尚书听见,连忙走到床边细看夫人时,只奄奄一息,九死一生,哪里敢说什么。只是跌脚捶胸,气苦一番。因叫贴身丫鬟灌救。
  复走出厅来,指着楮媒婆大骂道:“妳这贼婆,既做媒婆,岂不知婚姻主持必从父命,方敢议婚。怎敢大胆乘我不在家中,哄骗夫人做此悖理之事!此风化所关,非经官不可,这还是易明之事。但妳今强媒哄骗,气死命妇,我奏闻朝廷,不怕妳与贝家这小畜生不是死罪。妳且去看看夫人!”因扯了楮媒婆便走。楮媒婆只得跟到房中,见夫人在床上这般光景,便吓得胆战心摇,往外就走。
  幸尚书一把扯住道:“妳如今好好将这些礼物带去退回贝家,我老爷万事俱休。夫人就是有长短,也不来寻妳。”楮媒婆到此,没法奈何,只得说道:“人家兴兴头头送过礼来,叫我一人怎么回得?老爷也须着个人同去,他方肯信我。”
  幸尚书道:“这不打紧。”便走出到厅前,对逄寅说道:“此事先生尽知,相烦同她到贝家细细说知利害。”逄寅忙对楮媒婆说道:“事已至此。解铃人还要系铃人。我同你去说明。”
  楮媒婆没奈何,只得对着这些抬礼的人说了一番。这些人也见事情做错,又见幸尚书发怒,俱不敢言语,只得喏喏连声,将礼物抬上肩头,各寻原路。正是:
  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这等事情,其实稀罕。
  且按下楮媒婆同了逄寅去回贝公子不题。却说幸尚书见退去了礼物,方才放心,便又打发了众报人赏赐,不一时俱去了。正欲转身来看夫人,只见几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说道:“老爷,又不好了!”幸尚书听了,只道夫人有些差池,吓得大惊失色,忙问道:“夫人怎么样了?”丫鬟禀道:“夫人病还不妨,只是小姐与秋萼俱不见了,特来禀知老爷。”
  幸尚书听了,大惊大骇道:“这又奇了,一个小姐深藏于内怎会不见。且小姐不见,妳们如何晓得?只怕还在园中闲耍。”众侍女道:“我们因见夫人病重,去请小姐来看,不期到花萼楼不见在上,便往各处寻遍,只寻不见小姐与秋萼的影儿。”幸尚书道:“岂有此理!”遂不去看夫人,同着众侍女来寻小姐,各处寻到,果绝无影响。
  幸尚书着急,因暗想道:“莫非女儿守志,见母亲背盟许了贝家,不好明口拒绝,竟行了短见么。”一时着急,便叫家人在井中并荷花池内各处打捞,又到各处黑暗的所在,恐她缢死,并不见踪迹。幸尚书又想道:“小姐寻短见或者有之,为何秋萼也寻不见。”一时想不出主意来。
  且说夫人正在床上发昏,忽听使人说发怒退回了贝家礼物,便放下心头石块,才进些茶水,不期又报说小姐、秋萼俱不见了,如今老爷同人前后各处寻觅,影也不见,又着了一急。只得叫丫鬟侍女搀扶着,也来寻小姐,便一路哭哭啼啼,走到幸尚书面前。幸尚书正急得没法,便埋怨道:“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被妳害得如此!如今不知死活存亡,又不知在哪里存身!”说完咬牙切齿,痛哭流泪。夫人也放声大哭道:“这都是我的不是,一时短见差了。若有些长短,我命自然难活!”二人哭哭啼啼。
  只见管花园的老家人幸免忙来禀道:“小的今早起来,只见西边园门不关,只道夜来忘拴。据如今不见了小姐,想起来一定是小姐见夫人有此一番事情,同秋萼私走出门,藏躲去了。”幸尚书听了,忙止泪说道:“这却一定是了。如今且不须啼哭。既有出路,大约所去不远,只消着人分头寻访。”夫人也含泪道:“只是叫人寻访,却不可张扬开去。明日廉解元回来知道,就不便了。”幸尚书道:“这也说得是。”遂吩咐内外家人道:“不见小姐之事,你们不可走露消息。只留心察访。大约只在左近,自然可寻。今日完了,明日去寻吧。寻着重重有赏。”家人答应。幸尚书乱了着一日,精神疲倦,又恼恨夫人,遂在别房中安息去了。正是:
  爱女亲驱如匿花,东床苦认做冤家。
  到今细细思量起,方悔从前却是差。
  却说楮媒婆同逄寅押着这些礼物回去,一路只是跌脚抱怨叫苦。正走着,忽见宁无知在树林中一头钻出来。楮媒婆看见,便一把扯住道:“你好人呀,两人做事,怎叫我一人挡灾,你倒安安稳稳躲在这里。我如今咬下你一块肉来!你不看看我的嘴脸,都打肿了。”宁无知连忙陪笑脸说道:“还是我见机躲得快,我若冒冒失失走了进去,还要弄得不好看哩。只怕此时已同妳送到官,腿都夹烂了。还亏得妳是个女人,从来男不与女敌,故此完完全全放了妳。”楮媒婆道:“放是放了,只忒难为情。”
  逄寅看见,连忙劝开道:“我们快些去做正经事,好回复幸尚书。”宁无知笑道:“先生有所不知,今日贝家惊天动地行了这些礼物过来,你二人就要这样平平稳稳去退。不要说贝公子是个势力人家,就是小户人家,也要讲三句话儿。只怕妳打肿了嘴,还是他老人家没力气的空心拳头。妳还叫疼叫苦?只怕贝公子使起呆性,妳的骨拐打做两截,就要做瘫痪人儿,在十字街前学李铁拐仙人罢了。”楮媒婆听了,只急得乱哭。逄寅道:“依兄主意还是如何?也要大家快些商量。”有分教:
  指鹿为马,将李代桃。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小解元才高察出舊仙名
  俏媒婆事急充做新人嫁
  词曰:
  仙意深微,每每于中藏哑谜。不道天才,细细参其味。柯斧多欺,盖恃他伶俐。花回避,柳甘代替,总是渔人利。
  右调《霜天晓角》
  话说这楮媒婆,见宁无知说得甚是厉害,只急得满眼垂泪,不敢做声。逄寅听了,只得请教宁无知。宁无知道:“依我主意,且叫这些人将礼物歇下,商量出一个妙法来,去回他方保待大家没事。”楮媒婆被他说得疑疑惑惑,一发胆怯起来,不敢去见贝公子。便只得上前叫抬礼物人歇下。宁无知见礼物歇下,方看着逄寅说道:“先生也不是外人。这件事作得不巧了。若直直的一同走去退还礼物,便定然要激出事来。为今之计,我们只要用缓兵之计去缓他,且缓到后来,再取巧儿说明了,悄悄的送还他方才有几分把握。先生你道如何?”
  逄寅本不愿去,见他说出许多算计,便乘机推脱道:“宁兄好个缓兵之计,真是万全。如今既有此万全之计,可行可止,可迟可速,悉在宁兄。学生事外之人,何必定去以坏事。只此以回复主人便了。”宁无知见他要去,复留住道:“适才此来,原说是同去。今先生不去,未免要泄吾谋。”逄寅笑道:“兄岂不知‘闭口藏舌,安身处处牢。’学生说它做什。”宁无知晓得逄寅是个有欲之人,因忙向盒中取出两封银子,送与他道:“先生不泄,可收此物,使我放心行事。”逄寅只得应承,袖之而回,回复幸尚书不题。正是:
  小人附小人,无非只为利。
  大家分受些,做事便容易。
  宁无知见他欢然去了,方对众人说道:“公子这头亲事原是瞒着幸老爷做的,不期今日恰恰回家,一时夫人不曾说明,故此老爷这样发怒。但从来夫不逆妻言,这些礼物少不得日后还要送来。这亲事原是夫人做主,我是夫人的兄弟,等我慢慢去劝老爷,无有不妥之理。若是不妥,再回公子不迟。今日且借重列位,将礼物送到我家。你们辛苦了一日,且吃杯喜酒去。”这些众人抬来抬去,已是口枯舌燥,巴不得歇下担儿吃酒,便满口应承。抬到宁家,吃了酒饭,各自散了。
  宁无知与楮媒婆将礼物收好,然后来见贝公子细细说知:“尚书回家,事情不巧,一时不便明受。家姐叫将公子礼物权放我家,待说明了,慢慢取去。故回礼俱不便送来,明日等小姐过了门,补送来吧。只是还有一事,小弟临出门时,家姐又使侍女出来说道:‘倘若老爷不转,只得要用权宜之法,将小姐移至小弟家中,以母舅出嫁甥女,悄悄送与公子成亲。成亲之后就不怕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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