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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缘》 作者:佚名

日期:2020-08-21
摘要:朱工部同众官观看良久,吓得目瞪口呆,道:“本院只道是淮水泛溢,与黄河堤坏相同,似此汹涌,何策能治?”众官你我相视,嘿然无言。又见东北上涛浪卷起,互相冲击,有数十丈高。朱公道:“这是何处?”泗州知州上前禀道:“这是淮、黄合流之所,两边浑水中间一线分开,原不相杂。如今淮水势大,冲动黄河浊水,故冲起浪来相击。”朱公道:“似此如之奈何!”众官道:“大人且请回衙门再议。”
进忠道:“先生玄谈至理,我辈凡人,一时不解,先生何不一试,以开愚蒙。”太虚道:“此小术耳。我有金丹,可以起死回生,要点化何难,取火来!”两个姊妹听见可以点化出银子来,都要看,连忙叫丫头扇火,将大铜炉架起。太虚起身要洗手,丫头捧了水来,一个小小白铜盆。太虚道:“这盆有多重?”妈儿道:“只好二斤重。”太虚遂碎碎剪开,将一个瓦罐用盐泥封固了,放在火中,将铜片慢慢放在罐内,大火熔化。向葫芦内倾出几丸红药丢在里面。忽然一阵黑烟上来,人都闭了眼站开。少刻烟尽,将罐子取出倾在地下,取火并灰铺上。过了一刻取起,却是一个大饼子,果然是松纹细丝银子。众皆大喜,遂把他当活神仙奉承。
太虚洗了手上席饮酒,酒量甚大,也会调笑玩耍。进忠道:“先生既有此神术,何不济救贫人?”太虚道:“济人原是仙家的本意,却也要有缘,那人有福,方受得起。”水客人道:“小子有缘得遇先生,意欲拜为门下。”太虚道:“也不须如此,我看二公俱有大福,若有本钱,可为二公做一炉。”进忠道“可要择地?”太虚道:“若二公要学,非深山修炼不可。然山人大道已成,无施不可,只须净室足矣。”素馨道:“我后边有座小园子到还清净,不知可用得。”太虑道:“同去看看。”
众人同到后面来,只见一所小小园亭,也有几种花木,中间三间茅亭,尽是幽雅。太虚道:“用得,只是将墙加高些罢了。”复来饮酒。二人问道:“要用多少银子?”太虚道:“大丹非万金不可,如今且代二公做一分看,成了,可有万金之得。先用母银一千两,药本三百两。”进忠等欢然允诺,与水客人各出一半。也是他二人合当晦气,撞着他。当将银子兑出,便留他在院中宿。晚间又对二人说几个口诀。各自归房试验,果然房术有加倍之功,越发奉之如神。
次日开单置药,将院墙加高,草亭上按卦位支起百眼风炉九座,将银子化成大饼,百两一块,放在炉内。九日后取起看时,满周围都是小珠儿。太虚道:“二九后珠儿渐大,三九后珠儿更大,母银色便暗了,不似以前光亮。到四九时将珠儿敲下,不用母银,交五九便不取起,每日只加火三次,功满自成。”三人复来饮酒取乐,每日如此。
一日已是六月中旬,众人乘凉,至二鼓方睡,正睡熟时,忽听得辟朴之声,丫头起来喊道:“不好了,那里火起了!”进忠并水客人慌忙起来,水客人道:“这是后面。”二人忙来到园中,只见烈烈烘烘的烧起。众人忙上去扑灭。再来寻何太虚时,早已不知去向了。再看丹炉,已倒在一边,母银也不见了。二人大惊,跌足叫苦。正在喧嚷,只见东厂缉事的人进来,将龟子一索锁去。正是:黄芽白雪成乌有,白虎丧人又降灾。
毕竟不知此火从何而起?龟子拿去怎生处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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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涿州城大奸染疠泰山庙小道怜贫诗曰:乐事从来不可常,莫教事后始商量。
钱财散去汤浇雪,时运低来虎化羊。
爽口物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定生殃。
咬钉嚼铁铮铮汉,到此闻知也断肠。
话说东院火起,惊动了东厂缉事的人,将龟子锁去。众人扑灭了火,忙将丹炉拆去,在灰里寻出母银来看时,都是黑的,毫无光彩,如煤炭样,敲时,应手而碎。原来他是用的瘦银法,把真魂都提去,留下些糟粕来。先那珠儿,就是银子的精华,总被他提尽,放起火来,从闹处走了。二人悔恨不已。正是:九转金丹可救贫,痴人遂耳起贪心。
他今果有神仙术,不自焚修肯授人?
进忠料得事体不好,把行李丢下,趁月下躲到李永贞家来。永贞起来相见,笑道:“我从未见嫖客半夜出来。”进忠道:“不好说得,又弄出件事来了。”永贞道:“甚么事?”进忠一一告诉他。永贞道:“这事却有些费事哩!禁城内失火,就该个杖罪,再有这件事,就要问军哩!到有些缠手哩!”想了一会道:“有了,你只躲在我家,不可出去,就有人知道你在此,也不敢来拿你。”进忠道:“我去把行李发来。”永贞道:“你去不得了,你一去,他就不放你了。等消停些时我着人去取罢。”遂领他到后面一个小书房里坐下,分付家人道:“拿水来与魏爷洗浴,你去把缉捕上的人叫个来。”小厮去了一会,叫了个人来。永贞出来问道:“何处失火?”缉捕道:“东院刘家。”永贞道:“可曾报厂哩?若没有报时就瞒了罢。”缉捕道:“瞒不得了。才拿了龟子去做了一绳,已招出是两个嫖客烧丹失了火的,人都知道了。”永贞道:“既如此,须速去拿住人,莫放走了。”那人应声而去。
到天明时,永贞进厂打听了回来,对进忠道:“龟子已招出你二人来了,水客人已拿去问过,收了监,正在外头拿你哩!素馨等已召保在外。哥哥只是莫出去,包你无事。”
过了数日,厂里已将水客人拟定军罪,申法司。水客人买上嘱下,正是钱可通神,题准捐赎,纳了七千担米,便释放出来。坐了两个月监,将万金资本都花为乌有,只落得罄身人回去。龟子责罚放去。进忠因未拿到,出了广缉批文在外,完结了事。
进忠又过了些时才敢出头,便来院中发行李。到了厅上坐下,半日总不见有人出来。只得走到里面。妈儿看见道:“好人呀!弄出事来你就躲了,带累我家打板子、花钱。”进忠道:“如今都不必说了,娟娘好么?”妈儿道:“不在家,陪酒去了。”进忠道:“我在他房里走走,我还有行李在此。”妈儿道:“不必进去,我叫人取来还你。”进忠心内好生不快,竟向里走。妈儿拦他不住,直走到房门首,只见素娟陪着个秀才坐道。进忠道:“我特来看你的,为何回我不在家?”素娟道:“你前日不躲我,我今日也不躲你!”说毕把脸转向别处,不睬他。进忠忍着气问道:“我的行李在那里?”素娟道:“在那里不是。”遂叫丫头搬了出来,乱掠在地下。进忠取出钥匙来,开了箱子看时,衣服散乱,银子一封也没有了。进忠道:“我的银子那里去了?”素娟道:“你银子在那里的?有多少?”进忠道:“在这箱子里的,六百两又八十四两。”素娟道:“亏你不羞,你交与谁的?既有银子,你当日不为不发去,还放心丢在人家,过两三个月,你把谁看见的。”进忠气得暴躁道:“你偷了我银子还赖哩!”素娟劈面啐道:“没廉耻的!来赖人,反说人赖你的银子。”进忠气狠狠的要打他,又怕做出周逢春的故事来,只得忍住了。素娟越发恶言秽语的乱骂,进忠气不过,打了他一掌,妈儿同素娟大喊道:“你同光棍来我家烧甚么丹,做假银子把我屋都烧了。你逃走了,我为你打了两三个月官事,花了许多银子。如今事平了,你反来我,同你到官堂上还你银子。”二人扯住进忠碰头乱骂。那秀才忙出来劝住,把妈儿并素娟拉开,说道:“这事是老兄欠些礼,你当日若将银子交点与他,他却说不得不还你;当日既未交与他,如何问他要?就是真有这宗银子,如今也说不得了。天下岂有将银子放在人家嫖的礼。老兄请回罢,炒闹出去,反要被子弟们笑。”进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叹口气,叫人把行李搬到永贞家来,坐下来都气呆了,午饭也没有吃。
将晚,永贞回来,见了进忠,问道:“哥哥为何着恼?”进忠道:“再莫说起,可恨刘家那淫妇把我银子偷去,反辱骂我,明日到城上告他去。”永贞道:“不可。他们娼家行径总是如此,也不知害过多少人,何在乎你一个。你原不该把银子放在他家,告也无用。况现出了批缉你哩,你若去告他,反要题起旧事来,那时到不妙了。不如省些事罢。”进忠想了想,也知无益,也只得歇了。情绪昏昏,未晚便睡了。想道:“这也是我不听好人之言,至有今日。当日妻子原劝我安居乐业,我不听他,要出来,如今将千金资本都费尽了,只落得一身落泊,要回去,有何面目见他?”翻来覆去,睡不安枕。此时正是晚秋天气,但见一帘细雨,四壁蛩声,好生凄惨的景况。正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正直授衣时节,归期未必。排闷全凭一醉,酒醒后、愁来更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共摘。拥着衾儿,独自怎生将息。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儿了得。
进厚恼闷了一夜,次日来辞永贞要回去。永贞道:“我也不好久留哥哥,只是我此刻囊中羞涩,哥哥再宽住几日,等我看厂里有甚事,寻个好头儿照顾哥哥,得两百金做盘费,再去何如?”进忠只得住下。永贞买了些绸绢代他做冬衣,见他终日愁闷,又去寻几个相好的,陪他到庙上各处消遣。进忠原是个旷达的人,遂又丢下心来。
一日,闲游了一会,回来吃午饭,敲门,丫头开了门进去,再不见他出来。等了半日,也不见拿饭出来。进忠心内恼闷起来,就睡在椅子上。午后,永贞回来道:“哥哥何以独睡?”进忠道:“回来饿了,不觉睡去。”永贞忙家去对妻妇道:“哥哥还未有吃饭哩!”他妻子道:“正吃饭时,他出去了,叫人撑前伺后的,那有这闲人来伏侍他?若等不得,不会往别处吃去。”永贞嚷道:“胡话!乱说!他是我哥哥,就是个外人,也不可怠慢。”妻子道:“是亲不是亲也来作家公,我来时也没有听见有个甚么哥哥,半路上从那里来的?他有钱时就认不得兄弟,如今没钱就来我家等饭吃了,我没这些闲饭养人。”他两口儿吵闹起来。
原来这内室逼近书房,一句句都被进忠听见,心中焦躁起来,道:“罢了!我魏进忠也是个男子汉,千金都挥尽了,却来寄食于人,去罢。”忙将行李收拾起来,背上就往外走。永贞知道,急忙出来,一把扯住道:“哥哥往那里去?”进忠道:“久住令人厌,去之为是。”永贞道:“哥哥,你我是何人,不要听那不贤之妇的胡言,我陪哥哥的礼。”进忠道:“终无不散的筵席,连日多扰,兄弟莫怪。”永贞料他决不能留,飞奔家中,取了三十两银子,赶出来,揣在进忠袖内道:“我本意要留哥哥多住一日,多凑点盘缠你回去;既然哥哥见怪,决于要行,这些须之物哥哥笑纳罢。只是未得尽情为恨!如今哥哥到何处去?”进忠道:“先到宝坻看看姨娘,顺路南去。”永贞道:“见姨娘代我请安,便中务须捎个信来。”二人同行到哈哒门外酒馆中饯别,进忠终是郁郁不乐。酒罢,二人洒泪而别。正是:高馆张灯酒半醒,临歧执手惜离群。
只因花底莺声巧,至使天边雁影分。
进忠别了永贞,寻个客店安下。次早复进城买了些礼物,雇到宝坻的牲口。才出城,只见一簇花子拦住个出京小官儿的家眷讨钱,被那不知事的家人打了他,他们便一窝蜂聚起有三四百人,齐来乱打乱嚷,将女眷们的衣服都扯坏了。直闹到日中,乱抢东西,只等散了几串钱才散。进忠才得上路,赶到宿店,已是日落。卸下行李,再摸袖内银包,已不见了,左摸右摸都没有,只见袖底有一个小洞,五六层衣服总透了,原来被爬手剪去。细想道:“是了,就是从花子闹时剪去的。幸得买东西剩下的两许散碎银子还扎在汗巾内,未曾拿去。”心中好生烦恼,熬煎了一夜。
次日清晨打发了房饭钱,上了牲口赶路。将晚到了宝坻,赶到石林庄。到了庄上,打发牲口去了。通过名姓,少顷,走出一个小官来。迎接到厅上见礼。茶毕,叙起来,原来是他姨娘之子。请进忠入内,陈氏出来相见,问了一番。陈氏道:“自别了姨娘,日日望信,总不见来,还指望再得相会,不觉别了十五六年,今见官人,甚是伤心。”说着不觉泪下。进忠道:“当日我们去时,表弟还未生哩。”陈氏道:“生他那年,公公就去世了。次年他父亲也亡故了。月儿又嫁了远去。我又多病,家里事无人照管,也比不得当日了。”进忠道:“月姐可曾家来?”陈氏道:“今年三月来家,住到八月才去的。昨有人来说,已养了个儿子了。他说你在他家住了许多时,说你进京去了,就要来看我哩!哄我终日望你,怎么到此时才来?”进忠道:“因在京有事,担搁至今。”少顷,丫头摆上酒来,三人共酌。饮毕,送他到前面房里安歇。进忠暗恨七官道:“我待他不薄,他如何误我大事?月姐来家,就不捎个信与我。我若早来,还有许多快乐,也不至费去这宗银子,也不至受那恶妇的气!”心中悔恨不已。这正是:自恨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惜芳时。
繁英落尽深红色,绿树成荫子满枝。
次日,到庄前庄后闲步,庄上还有认得的,都来相见。只见庄上的光景萧条,颇不似旧,田也荒得多了,树木也凋零了,房屋也多倒塌了,羊栅内只好有三五百只羊了,牧童只有一个是旧人。又走到当日结义处看看,与牧童对坐话旧,不觉凄然泪下。想起当日刘、李以关、张自许,刘禺不知刻下何如,永贞虽稍稍得意,又遭那恶妇,致我不能久住,可见人心不古。闷闷而回。
无奈一冬雨雪连绵,不能起身,直至腊月下旬方止。陈氏坚留住进忠过了年去。除夕在里面守了岁,出来睡觉,想起去年今日同月姐行乐,如今他那里知道我在这里凄凉,只好了七官快活。思想了一会,昏昏睡去。梦到家中,如玉接着,夫妻欢乐,拜见过丈母。如玉道:“你去后,我生了个儿子。”叫乳母抱来看时,如粉妆玉琢的一般,进忠抱着甚是欢喜。顽耍一会,乳母抱去。二人上床就寝,百般恩爱,共诉离情。正自绸缪,忽听得一声鸡唱惊醒,依旧是孤衾独抱。昏沉了一会。正是:江海飘零,风尘流落,恨天涯一身萧索。昨宵除夕,梦到家园行乐。最伤心,遮莫邻鸡惊梦觉。十载难逢知己友,三年到与身心却。向深林、且听子规啼,归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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