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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寇仲和徐子陵大为愕然,对方原来是傅君婥的师妹。同时心中叫糟,那岂非想为段玉成他们报仇都不可以了。
  寇仲苦笑道:“原来是师……嘿!噢!怎么称呼才好呢?就叫师姨吧!”
  女子玉脸一沉,喝道:“闭嘴!你们可以骗过别人,却绝骗不过我傅君瑜,师姐最恨汉人,又是黄花闺女,怎会认你们作儿子?更遑论会把‘杨公宝库’的秘密告诉你们这些汉狗。”
  徐子陵忙道:“师姨万勿误会,娘死前确认了我们作儿子,还传了我们贵派的基本功夫,若不相信,大可考较一下我们。”
  傅君瑜冷冷道:“好吧!告诉我甚么叫弈剑之术?”
  两人登时哑口无言。
  寇仲道:“娘只传了我们九玄大法的第一重练功法就伤重而死,却没告诉我们甚么叫弈剑之术。”
  傅君瑜仰望雨夜,淡淡道:“使剑就如下棋,每出一剑,便如下一着棋子,战场就是活的棋盘,其间千变万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预估到敌人的下着,便不能把握致胜之机,这重要的道理,师姐没告诉你们吗?”
  此时船只航线倾斜,离开江心,逐渐靠往左岸。
  徐子陵道:“娘只告诉了我们‘一切神通变化,悉具自足的道理’。”
  傅君瑜娇躯微颤,低首沉吟。
  盐船离岸已不足四丈,幸好一阵风吹来,又把船送回河心,惊险非常。
  来自高丽的美女忽然樱唇轻吐道:“我要杀了你们。”
  两人同时失声道:“你还是不相信吗?”
  傅君瑜玉脸生寒地瞪着他们,声调却出奇地柔和道:“正因我相信,才要把你们杀死。唉!师姐你怎可以把神功传与汉狗?现在惟有让君瑜替你清理门户,再瞒着师父好了。”
  最后几句,她却是脸对苍天说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
  这并非因他们怕了傅君瑜,而是因着娘的关系,怎也不能对她的师妹痛下重手,试问如此比拼岂非有败无胜。
  寇仲忙道:“瑜姨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们再不提娘曾传我们九玄大法不就成了吗?”
  傅君瑜娇叱道:“谁是你这两头汉狗的瑜姨?”
  徐子陵和寇仲知她随时动手,立即全神戒备。
  岂知傅君瑜又露出思索的神态,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好吧!看在师姐的份上,便饶你两人一死,但却有两个条件。”
  两人见大有转机,连忙追问。
  傅君瑜冷冷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巡视了几遍后,平静地道:“首先你们要立誓永不得向人露‘杨公宝库’的秘密,更要告诉我宝藏的所在。”
  徐子陵倒没有甚么,寇仲却是呆在当场;这宝藏关系到他争雄天下的大计,怎可以告诉别人呢?
  傅君瑜续道:“第二个条件就是必须追回你们的武功,我们弈剑派的心法,绝不能流到汉人处。”
  寇仲反松了一口气。
  他本怕徐子陵会逼他接受第一个条件。现在傅君瑜更要废去他们的武功,自是不能接受。冷哼道:“你若真是娘的师妹,怎会不知‘杨公宝库’的秘密,我差点就给你骗了。”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道寇仲为了争霸大业,再不理傅君瑜是否娘的师妹了。
  傅君瑜出奇地平静,自言自语地轻叹道:“早知汉狗就是这样子的了,师姐你怎会胡涂至此呢?”
  “锵!”
  傅君瑜的宝剑来到手里,同时飘飞而起,越过两人上空,落到舱门前才转过身来,不屑地瞧着两人道:“让我看看师姐传了你们多少功夫吧!”
  她的动作既迅疾无论,又若行云流水,姿态美妙,似更胜于以轻功见长的傅君婥。
  寇仲拔出“井中月”,摆开架式,大喝道:“娘!我们只是迫于无奈,切勿怪责孩儿。”
  徐子陵知寇仲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顺眼往上游瞧去,骇然发觉河道远方尽处现出一个急弯,偏是给傅君瑜拦着走向舵处的去路。
  傅君瑜俏脸静若止水,但一对美眸却杀气森肃,宝剑在身前轻轻颤动,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剑气,迫得两人要运功相抗。
  寇仲踏前一步,横刀作势,冷然道:“刀剑无情,师姨最好三思。”
  傅君瑜嘲弄地道:“你不是说我是假冒的吗?为何又口口声声唤我作师姨呢?”
  寇仲回复一贯的豪气,大笑道:“师姨自己想想吧!事实上娘原本是来不及把宝藏的所在告诉我们就死了。所以你现在只能追回武功,而我们则绝不会束手待毙。既是如此,就让我们看看师姨的本领吧!”
  言犹未已,傅君瑜来到他左旁五尺处,挥剑疾斩寇仲左肩,确是快如灵魅。
  寇仲从未见过有人的身法比傅君瑜更迅速,却是不慌不忙,运刀挡格。
  他倚仗的再非肉眼,而是因长生诀而来近乎通灵的感应。
  徐子陵亦被她的速度吓了一跳。
  傅君瑜飘动时,若似化作轻烟,再无任何实质的感觉。
  “叮!”
  剑刀交击。
  寇仲虎躯猛颤,横移两步,始能站定。
  傅君瑜则飘到船缘,倏又闪往寇仲右侧,刹那间疾劈五剑。
  每一剑的落点,都似不以寇仲为目标,但总要迫得寇仲苦苦挡格,看得徐子陵大惑难解。
  傅君瑜忽然飞出一脚,靴尖往被杀得左支右绌的寇仲小腿叮去,极尽惊奇变化的能事。
  寇仲厉叱一声,游鱼似的从一个对手意想不到的角度移往傅君瑜右侧,不但避过了她那狠绝的一脚,还反手一刀画往傅君瑜的右胁。
  傅君瑜显然大感意外,闪身避过来刀,一个旋身,到了寇仲后方。
  寇仲的井中月由胁下穿出,又迫得傅君瑜往外飘开。
  傅君瑜倏地移往徐子陵身前,挥手起数十点寒芒,朝他激射而至。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知她试过寇仲的实力后,生出害怕两人联手之心。又见自己没有兵器,所以要先把自己收拾,才转头全力对付寇仲。
  寇仲大喝道:“这婆娘又辣又厉害,小陵千万不要留手!”
  徐子陵早大鹰般斜冲而起,撮掌为刀,劈在对方剑网上。
  气劲相击。
  傅君瑜正骇然徐子陵既能空手应敌,又能于剑影芒光中寻到自己宝剑所在处,巧妙地化解了她的攻势时,徐子陵落在她的后方,弓背向她撞去。
  如此打法,她听也没听人说过。
  不过她已试出两人的内劲虽是怪异无伦,比之她已臻第七重的九玄大法,仍要逊上两筹,心叫你只是找死,竟亦以粉背往徐子陵迎去。
  “蓬!”
  徐子陵口喷鲜血,断线风筝般朝反方向甩跌而去。
  寇仲早有准备,先一步抢到他前方,一手把他抱个正着。
  傅君瑜亦被徐子陵反震之力,弄得踉跄往前跌撞三步,兼且丝丝真气入侵体内,难受得差点要像徐子陵般吐血。
  不过她却是不惊反喜,强压下伤势,旋身回转,长剑闪电般射往徐子陵背部,望能一举贯穿两人身体,出手毫不留情。
  却不知寇仲早把真气及时输入徐子陵体内,化解了他的伤势,这时两人蓦然分开。
  寇仲暴喝一声,井中月重劈敌刃。
  徐子陵亦攻出一拳,取的是她右肩。
  猝不及防下,傅君瑜娇叱一声,右手剑绞在寇仲长刀处,右边则以掌封拳,同时硬接了两人排山倒海式的攻势。
  寇仲和徐子陵被震得左右跌开,傅君瑜却喷出了一小口鲜血,腾身而起,先落到看台处,再一个翻身,投往左岸,娇叱传来道:“异日必取你二人之命,就让你们多活片刻吧!”
  寇仲和徐子陵刚稳身立定。
  “轰!”
  盐船终撞上礁石林立的滩岸,震得两人滚倒地上,狼狈不堪。
  【卷七 第三章 竹林大会】
  卷七 第三章 竹林大会
  徐子陵和寇仲蹲在岸旁的乱石堆处,呆望搁在礁石间作四十五度倾斜的盐船,欲哭无泪。
  帆桅断折,船底更被礁石尖利的边锋削开了一道大裂缝。
  纵有人能把盐船从礁石上卸下来,也难以修补复航。
  他们出发时满腔豪气,岂料未到江都,便船毁人失踪,打击的沉重,可想而知。
  两人均有点意兴阑珊,懒得去把盐搬下来。
  寇仲苦笑道:“出师未捷船先毁,这兆头似不太好。”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待天亮后,我们沿江搜寻过去,看看能否找到他们的尸体,再觅地安葬。”
  寇仲狠狠向空打了两拳,怒哼道:“这婆娘枉她身为娘的师妹,心性胸怀比娘差远了。不明白汉人有好坏之分,只懂唤我们作汉狗。”
  徐子陵道:“这也很难怪她,只要想想高丽的老百姓曾在杨广军队的铁蹄下吃了多少苦头。唉!”
  寇仲冷冷道:“听你的口气,下趟遇上她时,纵有机会,你都会手下留情了。那段玉成他们岂非死得很冤枉吗?”
  徐子陵苦笑道:“你道要杀她是那么容易吗?若单打独斗,我们仍是差她一截。这婆娘的轻功可真厉害。”
  寇仲颓然道:“你的内伤如何呢?”
  徐子陵答道:“我们的武功纵然还不行,但疗伤之法却或是天下无双的,刚才还浑身疼痛,现在完全没事了。”
  寇仲振起精神笑道:“小陵真了得,若不是你冒死弓背一击,恐仍伤不了她。既伤不了她就即是我们要被打伤或打死,想起来确是惊险之极。”
  徐子陵皱眉思索道:“不过她的弈剑术真的非常玄奥,击剑如下棋,战场就是棋盘,不知哪一招是‘双车夺士’,又哪一招是‘弃车保帅’呢?”
  寇仲笑道:“他们下的该是高丽棋,你少费精神吧!”
  徐子陵正容道:“只要是下棋,棋道与精神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首先要看破对方的布局,再定攻守进退之道。我们以前只懂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实不算上乘的武道之法。”
  寇仲正要答话,异响从下游传来。倾神细听,竟是段玉成他们四人熟悉的足音。
  两人喜出望外,迎了上去,跟他们碰个正着,劫后余生,自有一番欢喜。
  原来傅君瑜手下留情,掷他们落大江前先解了他们穴道,寇徐不由对她恶感大减。
  他们振作起来,把盐从破船运到岸旁密林藏好,又把破船捣个稀烂,变成一堆木头,顺江流去。
  到天明时,江面平静如常,便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
  段玉成四人折腾整夜,力尽筋疲。
  寇仲遂命四人在密林中休息,顺便看守盐货,他和徐子陵则到附近的城镇去,看看可否购置得运货用的骡车。
  两人来到官道处,徐子陵道:“你精通天文地理,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寇仲胸有成竹地笑道:“早知你不会放过我。我们前天才离开常熟,又躲了一个白天,理该未过江阴。若山人所料无误,往西走不出个把时辰,就可到达江阴了!啊哈!服未?”
  徐子陵哂道:“现在到了吗?用你的脚走路吧!”
  两人展开身法,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江阴城出现在地平远处。
  寇仲得意洋洋道:“跟着我是不会走冤枉路的,不知江阴城现在落在谁人手上呢?”
  徐子陵瞧着山坡下一队朝江阴开去的骡马队,笑道:“追上去问个究竟不是行了吗?”
  寇仲撞了他一记,嘻嘻哈哈奔下山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后,到快接近骡马队时,忽然马队喊叫连连,停了下来。
  其中五、六骑勒马回头,拦着他们,一名似是带头的老者喝道:“来者何人?”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不知他们为何会摆出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
  两人只好停下来,寇仲抱拳道:“各位老哥万勿误会,我们两兄弟只是想来探听江阴的情况,看看该否入城罢了。”
  老者身旁的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点头道:“看你们也不像铁骑会的凶徒,究竟想探听甚么消息呢?”
  寇仲恍然道:“原来老哥误认我们是铁骑会的人。”
  接着以手肘撞了徐子陵一记道:“铁骑会的会主叫甚么,是否叫任‘小’名?”
  以老者为首的几名汉子都笑起来,知寇仲故意把“任少名”念歪了点,登时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
  铁骑会名列十帮八会之一,乃近数年才崛起江南的大帮会。帮主“青蛟”任少名,擅使流星锤,与鄱阳会会主新近自称楚帝的林士宏并称江南双霸,乃江南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
  据传任少名除了曾因争夺地盘而败于宋阀天刀宋缺的手上外,从未遇过对手。
  由此可见他是何了得。
  老者笑道:“你这小子倒有点胆识,究竟是何派弟子?”
  寇仲扮出恭谨的样子,肃容答道:“我两兄弟傅仲、傅陵,乃竹花帮第七代弟子,言宽是我们的阿爷。”
  老者愕然道:“是否扬州的忠烈士言宽?”
  今回轮到寇徐两人面面相觑。
  首先是老者竟然认识像言老大那样微不足道的人物,其次是为何言老大竟成了忠烈士。
  先前曾发话的浓眉大汉忽地打出个只有竹花帮人才看得懂的手势。
  寇仲和徐子陵忙以竹花帮的手语还礼。
  那六名汉子一齐掀开外袍,露出里面襟头竹花帮的标记。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晓得遇上了竹花帮的“自己人”。
  但即管在扬州时,他们和言老大都属竹花门的外围人物,尚未够道行及有资格在衣襟上绣上一根竹树的正式低级帮徒的标志,更不要说在这一刻了。
  寇仲尴尬道:“我两兄弟三年前为了躲避官府,四处流浪,嘿!”
  大汉道:“我们明白的,言宽乃我帮第一位被那昏君害死的忠烈士,你们若不逃走,必性命不保。”
  老者脸带怀疑道:“既是竹花帮弟子,为何见到老夫都不认得。”
  寇仲见他的标志绣了八根风竹,知是堂主级的人物,心中一动道:“莫非是风竹堂堂主沈北昌沈爷?”拉着徐子陵忙施参见堂主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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