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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寇仲一拍额头,运功朝敌船大喝道:“裴岳、裴炎,你这一蛇一猫是否在撒野或撒尿?”
  一声冷哼,自敌船传来。
  两人都是心中懔然,对方哼声嘹亮而不尖亢,显然功力深厚,不是好惹的人。
  若再加上尚有其他高手和二百多名深黯水性的战士,配合罗网弩箭,他们被擒的机会绝对不少。
  一把暗哑沉闷的声音从左边的敌船传过来道:“你两人定是活得不耐烦了,死到临头,还敢出口伤人,聪明点就立即停船,你当我们大江会像海沙帮那么好相与吗?”
  两人运足目力,见此人身材魁梧,秃顶宽脸,下颔厚实,身穿黑袍,颇有气概,只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但真正吸引两人注意的却是秃顶大汉左旁一个二十多岁的紫衣青年。此子修长壮实,鼻梁高挺平正,本来模样不错,可惜眼睛却生得异常窄小,与整个外观有硬凑在一起的极不相称,使人看来很不舒服。
  他们留心上他的原因,皆因此人细眼内的眸珠异芒闪烁,可知其内功之精湛比之发话者更要胜上一筹,肯定是强顽的敌手。
  此时满脸痘皮的麻贵来到两人身后报告道:“可以随时放烟幕了!”
  寇仲大喜,道:“看我手势!”麻贵领命去了。
  徐子陵为分对方心神,哈哈笑道:“停了船大家亲热亲热也无不可,只不知说话的是大江会哪位当家呢?”
  秃顶大汉冷喝道:“本人裴炎,识相的就立刻降帆停船,否则我等立即进攻,那时莫怪我大江会不留情脸。”
  紫衣青年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接着道:“寇兄和徐兄现在非常值钱,否则怎使得动裴二当家穷十日十夜来追蹑你们。不过我们可不像其他人般要拿你们去送礼,而只是希望与两位合作,共创大业。”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这才明白对方是冲着‘杨公宝库’而来。
  寇仲见对方又接近了多丈,大喝道:“阁下何人!”
  裴炎代答道:“你们真是有眼无珠,连长白第一高手王薄的独生公子‘雷霆刀’王魁介公子都不认识,还学甚么出来行走江湖?”
  寇仲作个大讶状道:“毕玄和宁道奇认识王公子吗?那岂非他们也不用在江湖混了。”
  裴炎原意只在推捧王魁介,闻言登时语塞。
  王魁介更是十分尴尬。
  寇仲知对方会老羞成怒,忙发出施放烟幕的指令。
  果然敌船一通鼓响,人人弯弓搭箭,准备再接近少许,立即发射。
  轧轧连声,十多块尺许见方的石头,先一步从投石机弹出,向他们凌空投至。
  同一时间,他们尾舱近江水处张开了四个小窗,四股黑烟,喷发而出。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腾跃而起,拳脚齐施,把有机会击中船身的石头以巧劲卸飞。
  敌船仍未有机会作第二轮投掷石块时,浓烟已顺着风势把他们罩在烟内。
  浓烟不断由包志复和石介两人以鼓风机送出,转眼后方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
  在甲板上的麻贵、段玉成和寇仲、徐子陵四人终是年轻人心性,怪叫欢呼,好不兴奋。
  蓦地风声疾响,一人破烟而来,大鸟般向寇、徐两人似巨鹰攫兔的气势带着一团刀光扑至。
  寇仲夷然不惧,大喝道:“来得好!”
  闪电掣出长刀,化作寒芒,“叮”一声劈在对方护身的刀光处。
  那人与寇仲硬拼一刀,骇然发觉寇仲这一刀不但挟带着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把自己贯满宝刀的气劲全数迫回来,而且暗含后着,封死了自己的刀势,大吃一惊下,借力弹起,凌空一个翻身,朝舱顶的望台落去。
  寇仲亦给对手震得气血翻腾,暗惊对方的厉害时,徐子陵已如怒鹰腾空,早一步截着这可怕的敌手,在空中交换了数招。
  徐子陵的武器就是他的身体。
  除了手脚并用,更没有哪一部分是不可作攻击用途的。
  那人显是从未遇上过这种打法,一连三刀都给徐子陵以手刀劈开,登时后劲不继,改变方向,往船侧翻去。
  徐子陵亦感力竭,安然降到望台处。
  这才看清楚此子正是王薄之子王魁介。
  寇仲早闪到敌人落点之下横刀守候,大笑道:“今趟才真是来得好!”
  王魁介心中叫苦,见到寇仲在下方严阵以待,而自己仍未能把徐子陵凭手刀入侵的气劲完全消化,这样骤降下去实和自杀没有甚么分别。
  “嗤!”
  一枝劲箭不知从哪里射出,朝他背项疾袭。
  王魁介也或是了得,猛一提气,奇迹地住上升起尺许,避过劲箭,一个翻身,越过寇仲,投往江水里。
  麻贵提着大弓扑往船沿,狠狠朝王魁介入水处再射一箭。
  这时船后的江面全给笼罩在黑烟里,寇仲松了一口气。
  徐子陵跃落他身旁道:“这家伙的刀法很凌厉,我差点还着了道儿。”
  寇仲点头道:“他的轻功也很不错。”
  徐子陵凝望后方的黑雾,沉声道:“若是在公平情况下单打独斗,你有取胜把握吗?”
  寇仲苦笑道:“最多是五五之数。”
  两人都感心情沉重,再非起程时的信心十足了。
  未来的一段日子,绝不容易应付过去。
  ※※※
  朝日初升,标志新一天的来临。
  盐船避进长江一道支流去,泊在河弯的树木茂密处。
  连夜赶程下,段玉成四人均需好生休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负起放哨之责。
  徐子陵见寇仲找来个小尖凿,正努力在剑身上雕凿着,蹲到他身旁道:“你在干甚么?”
  寇仲得意洋洋道:“我要为我的宝刀正名。”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若这把刀也算宝刀,天下的刀除了特别的劣货外,全都可算宝刀了。”
  寇仲肃容道:“正是这样方能显出我寇仲的威风,本是平凡的刀,却因我而成天下名器,就让我以此刀打遍天下,哈!”
  徐子陵坐到甲板上,挨在船栏处,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看着天空飞过的一群鸟儿,伸了个懒腰道:“你在凿上甚么鬼名字?”
  寇仲老脸微红,轻轻道:“井中月!”
  徐子陵先是愕然,接着忍俊不住地莞尔道:“好小子!竟敢独享了这好名字。”
  寇仲赔笑道:“你将就点吧!一世人两兄弟,哪计较得这么多呢?”
  徐子陵沉吟片晌,道:“段玉成这四个小子天分都不错,我查探过他们的经脉后,各为他们设计了一套运功行气的方法,异日如若有成,将会成为你的绝大臂助。”
  寇仲感激道:“幸好你有这种闲情,现在我终日都在思量日后的行事,根本没时间做这种水磨般的功夫。”
  徐子陵道:“论才智,他们中以段玉成居首。但若论武功,将来必数包志复最有成就。尤其是此人悍勇无伦,斗心坚毅,最适合练习像李大哥那种硬桥硬马的刀法。”
  寇仲点头表示同意,道:“石介长于轻巧的功夫,待我传他一套从游鱼领悟出来的身法刀法,保证他将来成就可不下于其他人。”
  徐子陵道:“麻贵最擅长箭法暗器,只是内功差劲,若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成就亦是不可限量。”
  两人这番对话,若落在像毕玄、宁道奇这些大宗师耳内,必会惊讶得合不拢嘴来。原因不单在他们高明独到的眼力,更因他们可量材施教,配制出适合的内功心法,显示两人已到达成宗立派的境界。
  他们的奇异武功,先后受傅君婥和长生诀的启发,再加上李靖的血战十式、美人儿帮主的鸟渡术和屠叔方的截脉法,到此时均各自确立了自己的完整体系,自成一格。
  正因他们没受成法规限,全凭己身的努力和摸索,故才能更灵活变化,自出杼机。
  寇仲忽地满怀感触道:“听你的口气,像是随时要离开我的样子,唉!没有了你,我会很不习惯的。”
  徐子陵微笑道:“大丈夫最重要守言诺,你仲少既答应了找到‘杨公宝库’后,就任我自由自在,所以绝不能随便反悔。”
  寇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摇橹声响传来,一队五艘串成的渔船,在离河弯不远处驶过,一派安静宁逸的模样,使人无法联想到此时的天下正四分五裂,战事连绵。
  徐子陵道:“今晚我们是否要硬闯江都李子通那一关呢?”
  寇仲沉吟道:“李子通总不能把大江封闭,所以该只是派出战船检查往来的船只,只要时间掌握得好,我们绝对有闯关的机会。”
  徐子陵正要说话,心中警兆忽现。
  寇仲亦有感应,和他一起朝岸上瞧去。岸上杳无人影。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若只是一人生出感应,还可委诸一时的错觉。但现在的情况却是邪门得紧。
  谁能掩至他们感觉的范围内,又能早一步避开呢?
  黄昏时分,盐船开离河湾隐蔽处。
  这批要运往关中的私盐,已非关乎收益的问题,而是代表两人一个心愿,更可以视为他们武道上的严厉修行,假设能顺利完成,就是可以事实证明了他们有抵抗任何敌人的能耐。
  【卷七 第二章 盐船惊变】
  卷七 第二章 盐船惊变
  盐船转入长江不久,天气转坏,细雨绵绵。
  由于段玉成四人负起操舟之责,徐子陵亲自下厨造饭,他和寇仲曾做过厨子,自是驾轻就熟。
  寇仲在甲板上巡视了几回,不知如何,总觉有种给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偏是江上全没船只,两岸亦毫无人踪。
  吩咐了麻贵等提高警觉后,他到舱尾的厨房找着徐子陵。
  菜已弄得七七八八,徐子陵见寇仲来看他,皱眉道:“我又有很不祥的感觉了,不时心惊肉跳,总不能平静下来。”
  寇仲倾神向四周聆听好一会儿后,才凑到他耳边道:“我怀疑有敌人潜到了船上,说不定就是杨虚彦那家伙,还记得我们今早已感到有异,只是没看到人影吗?”
  徐子陵点头同意,杨虚彦被称为“影子刺客”,精于潜踪匿迹之术,来去无影无踪,亦只有他才有这种本领。
  寇仲续道:“若单打独斗,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联起手来或会有一拼之力,所以由现在开始,我们绝对不可分开。”
  徐子陵双目透出坚定的神色,摇头道:“若是这样,我们势将永成不了独当一面的高手。”
  寇仲一怔道:“都是你说得对,既是如此,不若我们先发制人,设法逼他出来决一生死。唉!这小子如今不知成了哪一方面的人,昏君都死了,这小子还不退休干吗?”
  徐子陵不满道:“只听你最后那三句,就知你仍是胆怯心虚,娘不是教过我们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只有忘了生死,才能把自己的功力发挥尽致,像你那样未打先怯,必败无疑。”
  寇仲硬撑道:“别忘了杨虚彦那小子连老爹都敢刺杀。我们的武功若练多几年,或可以和老爹比比,现在却仍是不行。”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坦白说,我也心怯得要命。但这正是我们今趟运盐之旅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中,再全力求生,进行武道上最严厉的修行,明白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好吧!我听你的话,大家都小心点!”
  说完掉头走了。
  徐子陵弄妥最后一道佐饭酱菜后,正要把饭捧出去,一声似是女人的叹息幽幽响起,似是来自入门处。
  徐子陵大吃一惊。
  以他现在的修为,谁人能来到如许近处,仍可瞒过他通灵的感官?
  猛地回头时,灯火倏灭。
  同一时间,两耳贯满凄厉鬼啸声,似是忽由阳间堕往阴间去了。
  徐子陵凝然不动,收摄心神,功聚双目,四周逐渐亮了起来,回复视物的能力。
  立时虎躯剧震。
  只见入门处鬼魅般站着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子,虽因螓首低垂,看不到她的脸,可是其神态体型,更重要是那给人的“感觉”,都与傅君婥神肖非常。
  徐子陵一时间竟忘了傅君婥早离开了人世,脱口叫道:“娘!”
  那女子应声微颤,倏地消没不见。
  徐子陵扑出门外。
  廊道漆黑一片,杳无人踪。
  破风声起,寇仲急掠而至,沉着脸道:“他们四个全不见了。咦!你发生了甚么事?”
  徐子陵待要答他。
  “咚咚咚咚!”
  四声水响,先后在左右两舷传至。
  两人大叫不妙,掠过廊道,刚扑出舱门走到甲板上时,齐齐剧震止步,呆望船头处。
  在丝丝细雨下,一位白衣楚楚、背挂长剑、秀发如云的女子,正抱膝安坐,似乎天地只剩下她孤独一人般,悠然自若地坐在船头边缘尽处。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她侧身优美的线条至少有九成似极傅君婥,特别是其秀发和体态,而更神肖是那种“感觉”。
  徐子陵还好一点,寇仲已失声叫道:“娘!”
  女子缓缓别过俏脸来。
  那是一张端庄沉静的脸庞,秀气娇挺的鼻子分隔着一对娇媚的明眸,仿佛能看进他们的灵魂深处去。
  居然是那个曾和跋锋寒走在一起的神秘美女。当时他们已感到她有神肖傅君婥的感觉。加上她今夜蓄意模仿傅君婥的打扮,竟先后把徐子陵和寇仲逗得脱口唤她作“娘”。
  盐船缺人把舵,顺风逆流而上。暂时虽因河道笔直不生问题,但只要遇上曲折处,保证必会撞往崖岸去。
  寇仲回过神来,施礼道:“请问姑娘把我四位兄弟怎样处置了呢?”
  女子淡淡道:“丢掉了!”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若把段玉成他们点闭穴道又丢进江水里,四人岂非死定了。
  女子冷哼道:“你这两个小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狡猾,害了我师姐不说,还在人前人后称她作娘,以惑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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