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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伏难陀妙着连出,争回少许主动,心中暗喜,知寇仲成强弩之末,立即展开一套诡异莫名的身法、手法,身体做出种种超越正常人体能的古怪动作,以对抗消减寇仲凌厉无双的刀势。
  寇仲冷哼一声,井中月在空中画出大小不一的七、八个圈子,每圈子均生出一个螺旋气涡,铺天压地的把对手完全笼罩突袭,以伏难陀之能,亦应付得非常吃力。
  假设徐子陵在旁目睹,当可猜到这是寇仲“井中八法”最后一式,第八式的“方圆”。
  寇仲在螺旋气劲助攻下,似退非退,似进非进,倏地一刀刺出,看似简单,却有方中带圆、圆中带方的气机,玄妙至乎极点。
  伏难陀竟不知该如何招架封格,骇然后撤。
  刀是直刺,但螺旋气劲却是方圆俱备,既一堵墙般往敌手压去,核心处仍是圆圆的螺旋劲,刀法至此境界,实尽夺天地的造化,教他如何能挡。
  此招“方圆”是给迫出来的,以前寇仲虽想到有此可能,却未试过成功,故从未以之应敌,际此生死关头,终成功使出来。
  寇仲喷出小口鲜血,无力乘势追击,行云流水的往后飘退,挟起徐子陵,破窗而出,落到房舍和高墙间的侧园处。
  伏难陀闪电穿窗追来,大笑道:“少帅想逃到哪里去?”
  寇仲左手搂紧徐子陵的雄腰,感觉到自己兄弟仍在活动的血脉,迅速仰首瞥一眼天上夜空,只见星月蔽天,无比迷人,一阵力竭,心忖难道我两兄弟今晚要命丧于此奸人之手。
  就在此时,一道刀光从墙头电射而下,笔直迎向正往寇仲背后杀至的伏难陀击去,带起的凌厉刀气,有若狂沙拂过炎旱的大漠。
  “蓬”!
  伏难陀早负上不轻的内伤,兼之事出意外,偷袭者又是级数接近的高手,猝不及防下,惨哼一声,给刀势冲击得从窗户倒跌回屋内。
  可达志一招得手,却不敢追击,来到寇仲身旁,喝道:“随我来!”
  【卷四十三 第七章 破釜沉舟】
  卷四十三 第七章 破釜沉舟
  寇仲关心瞧着盘膝床上疗伤的徐子陵,问道:“如何?”
  这是可达志在龙泉一处秘密巢穴,不用他说明,两人亦猜到是供突厥探子在此作藏身之所,位于城东里坊内一所毫不起眼的平房。
  徐子陵微微颔首,道:“尚死不去。”
  他们换上可达志提供的夜行劲装,除脸色难看,表面并没甚么异样。
  可达志讶道:“子陵的疗伤本领确是不凡,这么快便能运功提气,不过若不好好休息一晚,将来会有很长的后患,唉!”
  寇仲道:“为何唉声叹气?”
  可达志道:“我怕你老哥以后要任人将名字倒转来写。”
  寇仲两眼亮起来道:“找到深末桓在哪里吗?”
  可达志道:“仍是未知之数,我早前第一趟离宫,先派人通知杜兴,告诉他取消今晚的行动,唉!希望他醒觉吧!”
  寇仲苦笑道:“好小子!对你的杜大哥,你这小子真是好得我没话可说。”
  可达志这般做,是有点不想面对现实,害怕杜兴确如寇仲所料,被揭破不但欺骗寇仲,还欺骗他可达志。
  可达志拍拍寇仲肩头,接着右手轻搭寇仲宽肩,道:“然后我找着潜伏一旁的阴显鹤,那家伙比我想象中更易辨认,请他设法跟蹑任何像木玲的人,因她比较容易辨识,而我则负责你们的安全。后来我诈作离城,但离开的只是我的手下,我则折返来跟踪在你们的背后,看看谁会暗中对付你们。”
  寇仲愕然道:“那为何不早点出现?说不定可合我们三人之力,一举宰掉那爱在兵来刀往之际说法的混蛋魔僧。”
  可达志苦笑道:“还说,你们两位大哥闪个身就把我撇甩,幸好我凭你们伤口的血腥味,终成功跟踪到那里去。真想不到伏难陀的天竺魔功厉害至此,我一刀即试出无法把他留下,否则岂容他活命离去。”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真是可惜,纵使阴显鹤成功寻得深末桓所在,我们却要眼睁睁错过。”
  徐子陵睁眼道:“你和可兄放心去吧!我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伏难陀短时间内亦无法查出我藏在这里。”
  他并没有告诉寇仲感应到邪帝舍利一事,因怕影响他疗伤的效果。
  寇仲却没忘记此事,问道:“你究竟有没有感觉?”
  可达志虽见他问得奇怪,仍以为他在询问徐子陵的伤势。
  徐子陵违心的摇头道:“一切很好,你放心去吧!千万小心点,你的情况不比我好多少。”
  寇仲犹豫片晌,断然点头道:“我天明前必会回来,你至紧要甚么都不想,全神疗伤。”
  说罢与可达志迅速离开。
  徐子陵晓得两人必会彻查远近,直到肯定没有寻到这里来的敌人,始肯放心去办事,所以争取时间疗伤,在一盏热茶的时间后悄悄动身,往邪帝舍利出现的方向赶去。
  ※※※
  可达志回到藏在树林边沿的寇仲旁,与他一起卓立凝望月夜下的龙泉城北的大草原,道:“若我没有猜错,深末桓应躲在拜紫亭的卧龙别院内。道理很简单,深末桓既托庇于韩朝安之下,而韩朝安的高丽则全力支持拜紫亭,由此可推知深末桓实为拜紫亭的人,又或是临时结盟。”
  寇仲叹道:“是否找不到阴显鹤留下的暗记,唉!真教人担心,这小子不至于那么不济吧?”
  可达志微笑道:“敌人愈厉害,就愈刺激,我会倍觉兴奋,要不要试试一探卧龙别院,若阴兄被他们宰了,我两个就血洗该地。”
  寇仲听得心中一寒,这么爱冒险的人,若成为敌人,亦会是危险的敌人。淡淡道:“那卧甚么别院,是否那座位于龙泉北唯一山谷内的庄园?”
  可达志讶道:“你也知有这么一处地方,它三个月前才建成,是个易守难攻的谷堡。”
  寇仲道:“你可知我和陵少离宫时,给拜紫亭扯着向我们大吹大擂,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对你有甚么启示?”
  可达志冷哼道:“这种不自量力的家伙,可以有甚么启示?”
  寇仲沉声道:“见你刚救过小弟一命,我就点出一条明路你走。拜紫亭绝非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的家伙,而是高瞻远瞩、老谋深算的精明统帅。只看他拣在雨季的日子立国,当知此人见地高明,如此一个人,岂能轻视。”
  可达志显然记起今天那场倾盆豪雨,又感受到脚下草原的湿滑,点头道:“拜紫亭确是头狡猾的老狐狸,我会放长眼光去看,看他能耍出甚么花招来。”
  寇仲摇头:“你若持此种态度,只能成为冲锋陷阵的勇将,而非运筹帷幄的统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告诉我,在甚么情况下无敌大草原的狼军会吃亏呢?”
  可达志皱眉道:“小长安终非真长安,城高不过五丈,像我们般刚才突然发难,便可逾墙而出,拜紫亭凭甚么令我们吃败仗?”
  寇仲微笑道:“凭的就是你们的错估敌情。拜紫亭之所以这么有信心,不惧一战,必有所恃。”
  可达志一震道:“你是否指他另有援军?这是没有可能的,现在唯一敢助他的是高丽王高健武,他正处于我们眼线的严密监视下,任何兵员调动,休想瞒过我们。其他靺鞨大酋也是如此,全在我们密切注视下。”
  寇仲道:“你忘记杜兴提起过的盖苏文吗?还说韩朝安与他勾结,若我没猜错,盖苏文就是拜紫亭的奇兵。试想当你们全力攻打龙泉的当儿,忽然来场大雨,‘五刀霸’盖苏文亲率精兵冒雨拊背突击,拜紫亭则乘势从城内杀出,猝不及防下你们会怎样?”
  可达志道:“这确是使人忧虑的情况,盖苏文若乘船从海路潜来,会是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会留意这方面的。”
  寇仲摇头道:“不用费神,若我所料无误,盖苏文和他的人早已抵达,藏身的地方正是最近才建成的神秘庄院‘卧龙别院’。”
  可达志动容道:“我现在开始明白大汗和李世民因何如此忌惮少帅,此事我必须飞报大汗,着他提防。嘿!小弟真的非常感激。”
  接着叹一口气道:“想起将来说不定要会与少帅沙场相见,连小弟也有点心寒。”
  寇仲道:“有些话你或者听不入耳,为了秀芳大家,也为龙泉的无辜平民,可否只迫拜紫亭放弃立国,拆掉城墙,交出五彩石了事。那和打得他全军覆没,把龙泉夷为平地没甚么分别。”
  可达志沉默片晌,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此事必须大汗点头才成,我自问没有说服他照你意思去办的本领。”
  寇仲道:“那就由我去说服他。首先我们要多掌握确切的情报,就由卧龙别院开始。”
  可达志骇然道:“明知有盖苏文坐镇,我们闯进去跟送死有何分别?你老哥又贵体欠佳,想落荒而逃亦办不到。”
  寇仲笑道:“不是敌人愈厉害愈刺激吗?你也不想我被人把名字倒转来写。何况阴显鹤正等我们去救他。他娘的!我愈来愈相信拜紫亭、深末桓、马吉、盖苏文、你的杜大哥、大明尊教、呼延金等各方人马,结成联盟,要藉渤海国的成立扭转大草原的形势。深末桓和呼延金两个混蛋该是后来才加入的,因为此两混蛋走投无路,故行险一博。”
  可达志愕然道:“大明尊教理该因信仰关系与伏难陀势不两立,为何肯与拜紫亭合作?”
  寇仲道:“道理很简单,首先化身为崔望的宫奇肯定是大明尊教的人,其次是拜紫亭派宫奇劫去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不但是引我和陵少到这里来的陷阱,更是助大明尊教盟友荣凤祥除去生意竞争对手的手段,因为大小姐冒起极快,生意愈做愈大,说不定有一天会取荣凤祥北方商社领袖的地位而代之。有财便有势,招兵买马更需财,为了求财立国,拜紫亭只好不择手段。”
  可达志摇头道:“这实在教人难以置信,大明尊教支持拜紫亭有甚么好处?马吉更是突厥人,杜大哥起码是半个突厥人,拜紫亭若冒起成新的霸主,他们哪还有容身之所,你是否过度将事情二元化?”
  寇仲道:“换个角度来看,你客观点的去瞧这件事,贵大汗颉利是否过于霸道,他为何与突利交恶?突厥因何会分裂成东西两个汗国?”
  可达志脸色忽晴忽暗,沉吟好半晌颓然道:“你的话不无道理,我们大汗为了扩军,对各小汗和要看他脸色做人者确有很多要求。唉!就算他不高兴,我也要提醒他这方面的问题和后果。”
  接着冷哼道:“这都是赵德言成为国师后的事,他奶奶的!”
  寇仲又道:“拜紫亭和伏难陀是两回事。照我看他们已是貌合神离,原因极可能是因拜紫亭与大明尊教勾结。这够复杂了吧!只要多过一个人,就会发展出错综复杂的关系,何况是多方面人马,又牵涉到各自的利益,你的杜大哥可能因许开山卷进此事内,大明尊教原想借贵大汗的手干掉我们,岂知偷鸡不着蚀把米,反促成贵大汗和突利的修好。只从这点来看,马吉这个穿针引线的人,肯定与大明尊教和拜紫亭暗中勾结。”
  说到这里,寇仲浑身轻松,很多以前想不透猜不通的事,此刻都像有个清楚的大概轮廓。
  可达志苦笑道:“我一时仍未能消化你的话,只好暂时不去想,我会安排你与大汗见个面,说个清楚。”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道:“来吧!我们充当探子,来个夜探卧龙别宫,看看里面是否藏着千军万马。若实情如此,只要我们攻破此宫,拜紫亭只余乖乖听教听话的份儿。”
  ※※※
  徐子陵翻下城墙,落在墙边暗黑处,幸好龙泉城没有护城河,否则以他目前伤疲力累的状态,又要大费手脚。
  他凭着过人的灵觉,觑准守兵巡兵交更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的逾墙而出,否则若让守兵缠上,将不易脱身。
  此时他再感应不到邪帝舍利所在,不知是因功力减退,还是其他原因。他更不知道赶去能起甚么作用,但为了师妃暄,他要不顾一切的这么去做。正如他是师妃暄剑心通明的破绽,师妃暄亦是他抛不开的牵挂。
  他刚才首次向寇仲说谎,因为他不愿拖累寇仲,让他去冒这个险,何况此事不宜让可达志晓得。
  他也像寇仲和可达志般隐约猜到深末桓已和拜紫亭结盟,正因杀他们的责任落到拜紫亭身上,所以深末桓等人没有出现。
  徐子陵调息停当后,朝镜泊湖的方向不徐不疾的驰去。
  他必须利用这行程好好调息,那至少在见到石之轩时有一拼之力,死也可死得漂亮点。
  平时在任何情况下,他也不用为师妃暄担心,但对手是石之轩,则成另一回事。
  谁都不知道祝玉妍的“玉石俱焚”,是否真能如她所言般,与石之轩来个同归于尽。
  徐子陵心中突感一阵烦躁,大吃一惊,知自己因心神不属引发内伤,若任这情况发展下去,随时可倒毙草原上,忙抛开一切杂念,把注意力集中紧守灵台的一点清明,边飞驰边行气疗伤,倚仗以三脉七轮为主的换日大法获取神效。
  壮丽迷人的夜空下,他的心神缓缓晋入井中月的境界。
  出奇地他仍未感应到邪帝舍利的所在,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就在此时,他感到有人从后方迅速接近。
  徐子陵只从对方的速度,立知是武功不在他处于正常状态之下的第一流高手,但心中却无丝毫惊惧。
  他必须把来者不善的跟踪者撇下,否则不但到不了镜泊湖,且没命知道师妃暄的吉凶。
  对方离自己当有两里许的远距离,没有一盏热茶的工夫,该仍追不上他,这样一段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
  他没有回头去看,没有加速,只偏离原来路线,朝右方一片密林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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