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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云帅双目射出锐利神光,似要把徐子陵看通看透,皱眉道:“你们对这魔门人人争夺的异宝,没有半点好奇心吗?”
  徐子陵洒然笑道:“真的没有。”
  云帅道:“你们既不要利用邪帝舍利去进行计划,打算怎样处置它?”
  徐子陵漫不经意地道:“或者找个地方埋掉算了,国师有甚么好的提议。”
  云帅道:“我认为仍可依计而行,只要舍利是真舍利,我们仍可利用它操控局面,教赵德言中计。”
  徐子陵道:“我要跟寇仲好好商量,今晚酉时前会给国师一个肯定的回复。”
  云帅忽然叹一口气,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假若一切依计划行事,到人人出手抢夺邪帝舍利的一刻,我若加入抢夺,两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毫不掩饰,反大增好感。也坦诚答道:“我和寇仲最希望舍利能落在师妃暄手内,不过照目前的情况,她出现的机会并不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出手助你又如何,只不知国师有否想过那后果呢?”
  云帅苦笑道:“后果是如若我成功得手,则返国之路将是九死一生,但对你们却是有利无害。凭我的脚力,开始的一段路谁都截不住我。但由于我人生路不熟,始终有被赶上的危险,不过我仍认为值得冒险一试。”
  徐子陵道:“国师得到舍利,由于不懂汲取之法,会是得物无所用,还平白放过一个杀死赵德言的机会,似乎不大划算得来。”
  云帅道:“你先和寇仲商量是否实行原定计划,到一切落实,我们再作仔细思量。”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又记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句老生常谈的说话。
  ※※※
  李渊的春狩队伍浩浩荡荡的驰出朱雀大门,进入朱雀大街,庶民夹道欢送,鞭爆响个不绝,气氛热烈。
  自古以来,历代帝王宗室对游猎钟爱者大不乏人,每个王朝都指定某一范围为皇家苑囿,闲人不准在区内狩猎。
  终南山就是大唐王朝入主长安后选定的游猎区。
  与游猎有关的历史变故不胜枚举,远古夏朝的天子太康,因沉迷狩猎,被东夷族的首领后羿趁他出猎发动叛变,自己登上皇座。不过后羿并没有从中汲取教训,亦迷于游猎而不理国务,落得与太康同一悲惨下场。
  周朝更专门制定射礼和田猎的制度,把游猎提升为国家大事,至乎以之作为一种选拔人才的方法。
  很多有为的君主,都是游猎迷,例如战国时曾荣登霸主的楚庄王,汉朝的汉武帝,三国的曹操,不过最荒谬的是魏明帝,竟在洛场东面的荥阳设禁苑,广达千余里,在其内养虎六百、狼三百、狐狸一万,其他飞禽走兽更是不计其数,又不准当地百姓伤害苑的猛兽,猛兽遂四处伤人,弄得居民饱受其害。非但使人有苛政猛于虎的悲叹,苛政还直接与猛虎恶兽扯上关系。
  李阀继承田猎的传统,视此为国家兴旺的象微,田猎和美人,是李渊两大乐此不疲的嗜好。不过今趟田猎关乎到正道与魔门的斗争,前朝和新朝的倾轧,自是乐趣大减。
  寇仲跟在队尾离宫,朝北里走去。心内不无感慨,旋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他要见的人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妓的尚秀芳,即使她昨晚没遣人来找他,他亦感到有必要向她辞行。
  寇仲心内矛盾得要命,既想见到尚秀芳,迷醉在她动人的风情娇态内,忘神人世间丑恶的一面。却又隐隐感到自己在玩火,一个不好,会有“焚身”之患。
  蹄声轰鸣。
  一辆马车从皇城朱雀大门驰出,前后各有八名禁卫护驾,到寇仲旁倏然而止,秀宁公主的声音从低垂的窗帘传来道∶“莫先生到哪儿去,可否让秀宁送你一程呢?”
  身处通衢大道,别无选择下,寇仲只好登上马车,面对另一个他既想见又不愿见的人。
  ※※※
  徐子陵沿街疾行,目的地是北里的乐泉馆,他本想潜返宝库察看情况,可是在光天化日下,永安渠无论河面和两岸均交通频繁,他难道在众目睽睽下往水内?
  刺杀安隆的机会愈趋渺茫,但仍有一线之机,只要他今天肯到乐泉馆就成。
  横竖闲来无事,遂到乐泉馆踩踩场子,顺道找间开业的食填饱肚子。
  以他现在的修为,数天滴水不进也不成问题,但对吃东西仍是有乐趣和胃口,觉得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经过明堂窝和六福赌馆,出入的人很多,已没有前两天的人龙,肯定大批赌客输剩两袖清风,再没有能力来趁热闹。
  李世民是主张禁赌的。奈何明堂窝有尹德妃的恶霸父亲尹祖文在背后撑腰,而李元吉则是六福赌馆的大后台,只看大仙胡佛和女儿胡小仙可公然出现皇宫的年夜宴,便知在太子党和妃嫔党的支持下,李渊容许两大赌场的存在。从这点看,李渊非是个好皇帝。
  思量间,娇哼声从六福赌馆大门处传来。
  徐子陵没想到娇声呼唤的是自己,不回头的继续前进,到足音在后方追来,才停步回首。
  在年夜宴大出风头的美妓纪倩娇息喘喘的朝他急步赶来,惹得路人侧目。
  徐子陵大感头痛,因知此女难缠。
  纪倩来到他旁,嗔道:“你这人怎么啦?愈叫愈走的,人家不晓得你怎么称呼。”
  徐子陵很想装作认不得她,却知此举不合情理,因为不论男女,只要看过漂亮如她纪倩一眼,绝不会忘记。讶道:“这位不是曾经在六福内见过的姑娘吗?不知找在下有甚么事呢?”
  纪倩扯着他衣袖道:“找个地方坐下再说,总之不会是问你借银子。”
  徐子陵拿她没法,被她拉得身不由己的去了。
  【卷三十五 第十章 相见时难】
  卷三十五 第十章 相见时难
  车厢宽敞,只在两端各设座位,寇仲本要在另一端对坐,李秀宁低声道:“坐到我身边来,方便说话,你要去哪里?”
  寇仲不想她晓得自己是去找尚秀芳,随口道:“我要到北里的六福赌馆。”暗忖在六福只要走过斜对面,就是上林苑。
  李秀宁吩咐手下后,轻扭细腰,别过俏脸凝视他道:“秀宁还以为你昨晚难逃灾难,到过下面的都认为你在沼洞生存的机会微乎其微,人家正为你担心,竟忽然收到你去见张婕妤的消息。”
  寇仲伸个懒腰,舒服的挨往背后的软枕,微笑道:“我寇仲甚么场面未见过,一个沼洞难不到我的。”
  李秀宁讶道:“看你的样子,似并没有失去宝藏而失望,唉!你脑袋的构造是否和常人不同呢?”
  寇仲迎上她的美目,低声音道:“我现在没有时间去为宝库烦恼。更多谢公主关心,那消息公主是从何处得来的?”
  消息是指师妃暄请出宁道奇来对付寇仲一事。
  李秀宁垂首道:“是柴绍从二王兄处听回来的。你和徐子陵武功虽高,恐怕仍非宁道奇的对手。”
  寇仲心中思量,假若李世民是故意让柴绍告诉李秀宁,再由李秀宁通知他们,以离间徐子陵和师妃暄的关系,那李世民的心计就太厉害了。
  李秀宁又往他望来,秀眸射出焦急不安的神色,道:“现在既然失去宝库,少帅是否考虑退出逐鹿?”
  寇仲苦笑道:“我不想骗公主,事实上我再没有退出的可能,一是把我杀死,否则我定会为目标竭尽全力。”
  李秀宁平静下来,显然对他终于死心,目光往前望去,点头道:“人各有志,秀宁也不能相强。”
  马车停下。
  寇仲心中暗叹,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与李秀宁以朋友的身份交谈,下趟见面,将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低声道:“公主珍重。”
  推门下车去了。
  ※※※
  纪倩是酒家的熟客,轻易取得一楼的厢房,由她点酒菜,伙计退出后,纪倩一副江湖儿女的作风,爽朗豪迈之气不让男儿,徐子陵虽是被迫到这里来,对她仍没有恶感,道:“我叫雍秦。”
  纪倩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道:“其实人家早晓得你叫雍秦,刚才只是诈作不知,蝶夫人是否看上你?她的男人可不好惹,你小心永远离不开长安。”
  徐子陵微笑道:“纪姑娘又看上在下甚么呢?不是只为要我来这里陪你吃顿酒饭吧?”
  酒菜送到,两人暂停说话。
  伙计离房,纪倩洁白纤美的手拿起酒壶,为他倒酒,娇笑道:“我看上的是你的赌术,可否传我两手,我可赠你一百两黄金作传艺的酬报,且保证你能安全离开长安。不是我危言耸听,杨文干下了追杀令,务要置你于死地。”
  徐子陵暗忖这才合理。
  杨文干既然邀得香玉山执行阴谋,事后他大可置身事外,更因借着与李建成的关系,不单保留实力,还可乘机扩张实力,到完全控制形势后,再把李建成除掉。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杀人灭口,避免李建成从徐子陵身上套出内情。
  如若突厥人真的肯支持杨文干,而李渊和李世民事前又全不知情,他确有成功的机会。
  徐子陵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为何要来淌这混水,你难道不怕杨文干?”
  纪倩不解地打量他半饷,不答反问地讶道:“我知你是懂两下子功夫的,可是京兆联乃关中第一大帮,你若认为自己可以免祸,一是没有自知之明,一是以为我纪倩在虚言恫吓,究竟是属哪个原因?”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两个原因都对。姑娘先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何不惜重金要跟我学骗人的伎俩。”
  纪倩道:“这个不用你理。唔!你这人看来是冥顽不灵。算吧,你的死活我再不管,你有没有兴趣赚那一百两金子。”
  徐子陵微笑道:“若我要赚点使用,大可到明堂窝或六福赌馆碰碰手风,不知姑娘认为然否?”
  纪倩大嗔道:“怎么说你都不明白,只要你踏进任何一间赌场给京兆联的人缀上,定要小命不保。人家救了你,还不懂感恩。”
  徐子陵讶道:“你甚么时候救过我?”
  纪倩没好气得道:“你的脑袋是否石头造的,谁把你从赌场门口的鬼门关扯到这里来,还任饮任食。好吧,五百两金子,一口价,不要再扭扭捏捏像个娘儿似的,最多本姑娘再陪你一晚。”
  今次轮到徐子陵脸红,幸有假面具护主,耳朵又给假发遮掩,他尚是首次遇上言行放纵大胆如纪倩的女子,偏她又这般明艳动人,令人完全不会把粗俗或淫荡与她扯上关系。
  想起年夜宴追求她的众多公子哥儿,不由心中大讶,像她这样当红的名妓,竟要献金献身的来学赌术,肯定非是为钱财或贪玩那么简单。
  纪倩见他呆看着自己,嫣然一笑,横他一个千娇百媚的一眼,秋波流转,呵气如兰地轻轻道:“不要以为我纪倩是个很随便的人,长安不知有多少男人想就近我,我却连指尖都不让他们碰上,你是不知多么幸运哩!”
  徐子陵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姑娘若肯赐告不惜一切要学到在下这点小玩艺的真正原因,说不定在下不须姑娘付出任何代价,便把敝派的赌技倾囊相授。”
  纪倩定神瞧他好半晌,忽然花枝乱颤地娇笑起来,喘息细细,媚态横生地道:“咳!想不到我纪倩刚过年即大走霉运,遇上个没有男子气的男人。”
  接着俏脸一沉,狠狠道:“你想探明本姑娘的事吗?你定是当我纪倩第一天到江湖来混,你最好立即远离长安,否则休想本姑娘给你收尸。”
  言罢气鼓鼓地拂袖离房,把门重重关上。
  虽给她臭骂一顿,徐子陵仍从她的说话判断出她是心地善良的人,所以不忘劝自己离开长安。
  徐子陵哑然一笑,举筷向原封不动的满桌酒菜进军,横竖肚子空空,亦不该浪费。
  房门又张开。
  香风随来,纪倩回到对面的位子坐下,讶道:“你这人很不简单,明知大祸临身,竟悠悠闲闲地坐在这里大吃东西。”
  徐子陵举起酒盅,向她遥施敬礼,微笑道:“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借敬姑娘一盅。”
  纪倩看着他把酒一口喝掉,放下酒盅时,黛眉轻颦道:“楼下有张桌子座的是四个京兆联的人,都是他们联内赫赫有名的高手,你想等到明天愁来明天当也不行。”
  徐子陵拿起个馒头,送到嘴边强嚼一口,洒然笑道:“姑娘为何要回头呢?开罪京兆联对你并没有好处。”
  纪倩叹道:“这或者是怜才吧,你是人家在赌场遇上最高明的赌徒,手法不着半点痕迹,好啦!最后一句话,你是否想财色兼收?”
  ※※※
  寇仲抵达上林苑,报上来意,把门的大汉认得他是当今炙手可热的红人莫神医,客气得不得了。
  其中一汉领他往尚秀芳的临时香居,还通风报讯道:“可达志大爷刚来求见小姐,现在尚未离开,莫爷或要稍候片刻。”
  寇仲暗忖哪里有美女,哪里就可见到可达志的踪影,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可达志有可令任何美女倾心迷醉的魅力。
  到达尚秀芳的别院,汉子把责任交给尚秀芳的婢女,由她招呼寇仲。
  寇仲到厢厅坐下,等了近半个时辰,仍未被美人召见,不耐烦起来,想走时却被婢女拦着,惶恐道:“莫先生请待片刻,让小婢再去通传。”
  见到小婢慌张惧怕的样子,寇仲只好按捺下心头闷火,再次安坐。
  他倒非因觉得被冷落而使性子要走,而是时间宝贵,他还要去见青青看这与他关系微妙的女子因何事屡次找他。
  岂知再等整刻钟,尚秀芳仍未出现,寇仲再没耐性呆等下去,对婢子道:“我待会儿再来吧!”
  婢子骇然道:“小姐吩咐,要无论如何也把先生留下,她……”
  寇仲微笑道:“是我无论如何要走,不关你的事。只要姐姐你如实报上,小姐是不会怪你的。”言罢洒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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