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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假如能立即把真库内大量的财富兵器运返彭梁,他的少帅军肯定实力大增,在乱世中,没有东西比黄金和上等兵器甲胄更为实用。
  左思右想间,领路的外城卫依规矩地把他交给承天门的郎将。郎将知他不但是常何的老朋友,更是皇上和二贵妃身边的红人,自然敬礼有加,亲自领他往内谒见张婕妤。
  忽然迎头一人声势浩大地朝他走过来,寇仲尚未弄清楚是甚么一回事,郎将慌忙把他扯到一旁,道:“皇上驾到,快跪下。”
  依皇宫规矩:凡把守城门城楼的侍卫,即使见皇帝,只需致敬而不用施跪礼,但若像这么在路上遇上,不但要避道,更要跪地垂首,不准平视直望。
  轩昂的开路队伍过后,李渊的声音在寇仲身前响起道:“停下!”
  有人立即领命喝停,从兵猛一踏步,忽然而止,整齐划一。
  李渊讶道:“这位不是莫先生吗?请立即起来,先生是我大唐的贵宾,不用执君臣之礼。”
  寇仲装作慌慌张张站起来,目光一扫,发觉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在他左右,后面还有一群大臣,包括他的老朋友刘政会,其他尚有裴寂、刘静、肖禹、陈叔达、封德彝等近臣,看来刚开过紧急会议,刻下正往广场,与春狩的队伍会合,出发往终南别宫。
  不由心中叫好,这么恰逢其会的现身,除知情者如李世民外,谁都不会怀疑他是寇仲的化身。因为在李渊等的猜测内,就算他能侥幸生离沼洞,也绝无可能这么快赶回来。
  李建成视他为己系的人,开口帮他说话道:“莫先生这些天来,四处奔波,忙于济事,太辛苦了。”
  寇仲打蛇随棍上,躬身道:“谢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关心,小人今次入宫,是想看看张夫人调养的情况,顺道辞行。”
  李渊愕然道:“先生即将远行吗?”
  寇仲忙把李建成拉下水,道:“小人曾向太子殿下禀告,因小人命有克星,三十岁前,不宜在任何地方长久停留,所以这几天就会离开长安,到别处历练。此乃家叔吩咐,小人不敢违命。”
  李渊朝李建成瞧去,李建成心中暗惊,偏是确有此事,无奈下道:“莫先生曾向王儿提过此事,只是没想过先生这么快便要起行,故没向王父禀报。”
  李渊也拿他没法,只好道:“先生今年贵庚?”
  寇仲硬着头皮道:“小人今年二十八岁。”
  若非有李渊在,群臣和众兵保证哗然起哄,因他的样子横看竖看也超过三十五岁。
  李渊道:“莫先生原来这么年轻,那即是尚有两年四处游历济世的时光。令叔乃高人异士,即然有此严命,背后必有深意。两年后先生云游而回,朕必不会薄待你,起驾!”
  ※※※
  徐子陵的岳山匆匆离开长安,打转后又以雍秦的身份折返城内,由于出入城的文件雷九指为他准备充足妥当,故过关不成问题。虽然在战乱之际,关中仍算太平,长安为促进强大的经济贸易,故保持城关开放,只要依足规矩办妥入城手续,缴纳入城税,外地人到长安不会受到留难。
  入城后,在约定处发现李靖要紧急见他的暗记,忙匆匆到李靖的将军府,见他正准备出门,李靖见他来到,改乘马车,道:“我本以为秦王会留我在此,好与你们联络接触,岂知秦王刚才忽然改变主意,要我夫妇随他到终南山去,此事令我很不舒服。”
  徐子陵同情地道:“李大哥为我们的事,做出很大的牺牲,希望不会影响李大哥和世民兄的关系。”
  心中想到大有可能是因师妃暄和李世民说过话,使李世民狠下决心对付他们,遂把李靖夫妇调离长安,以免节外生枝。
  里巷深处仍偶尔传来鞭爆声,自不及前两天的频繁热闹。
  李靖断然道:“大家兄弟,不用说这种话。今次若非你们仗义帮忙,后果不堪设想。”
  徐子陵道:“事情有何进展?”
  李靖胸有成竹道:“一切全在我们的控制下,现在只等杨文干去偷沙家那批火器,交收时来个人赃并获,我们就可把京兆联一举荡平,逮捕任何牵连在内的人。”
  李靖傲然道:“在我们的地头,这种小事怎难得倒我们。唉,正因这原因,我才不放心你们,现在杨公宝库已成泡影,为何小仲仍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
  这问题教徐子陵如何答他,只好道:“一时间他很难接受这事实,过几天冷静下来,说不定有别的想法。”
  李靖苦笑道:“可是照我看秦王仍认为小仲不会罢休,一旦变成正面冲突,事情本身的推展会改变人的观感意愿,当变得只有仇恨而没有交情时,一切都会失去控制。”
  徐子陵心中暗叹,自寇仲决意争霸天下一切正朝这方向推展。
  李靖颓然道:“起始时,天策府大部分人对秦王这么看得起你们,都不以为然,可是事实不断证明秦王对你们的看法是正确的,所以你们已成为天策府群将最顾忌的人,知道一但让你们取得立足据点,会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徐子陵苦笑道:“他们不用把我算计在内吧?”
  李靖道:“他们并不晓得你和寇仲的关系,但晓得又如何呢?谁不怕若只杀寇仲,将来会遭到你们的报复!现在无论朝内朝外,你两人已被视为继宁道奇和宋缺后,这几代的人中最杰出的高手。假以时日,更不得了。”
  徐子陵愕然道:“我们被捧得太高了。”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李靖双目射出深刻的感情,眼眶一红,凄然道:“我已失去一个好妹子,再不想失去两个好兄弟,想起将来或要对仗沙场,更令人神伤魂断,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临,子陵保重。”
  强忍着英雄热泪,下车改乘战马,出城去了。
  【卷三十五 第九章 人为财死】
  卷三十五 第九章 人为财死
  张婕妤今天的心情不佳,原来李渊本答应带她和尹德妃同赴终南别宫,岂知今早临时变主意,命两个爱妃留在长安。
  见张婕妤前,郑公公再三对寇仲提出警告,若无必要,最好改天才入宫求见。更暗示说如非看在寇仲份上,绝不肯通传。否则张婕妤一旦迁怒于他,郑公公就要倒足霉头。
  寇仲听他说得这般严重,亦想打退堂鼓。不过记起常何说的“张婕妤一句话得上李建成十句话”,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张婕妤,因为郑公公被迁怒事小,迁怒于常何和沙家则事大。权衡轻重下,怎都要冒这个险。
  等了片刻,郑公公来到外厅道:“夫人确对先生另眼相看,知是先生来,所有事都暂且抛开,要先见先生。”
  寇仲很想问张婕妤究竟抛开了甚么事?却知这般问于礼不合,只好旁敲侧击道:“夫人的气平了吗?”
  郑公公惶恐道:“她刚摔碎一个皇上送她的大食国花瓶,还不准人收拾,你说她的气平了吗?”
  寇仲差点掉头要走,只是既已通传,变得势成骑虎,心想在这种情况下说自己要离开长安,她能有甚么反应呢?
  郑公公道:“来吧!勿要让夫人久等。”
  寇仲脑海中只有“自作孽,不可活”六个字,头皮发麻地进入内院。
  张婕妤接见他的书斋显然非是她摔东西泄愤之处,地板干干净净的,左右侍候的婢子人人心惊肉跳的垂首肃立,唯一敢望的东西就是地板。
  张婕妤气鼓鼓地坐在太师椅内,对寇仲勉强点头,冷冷道:“先生请坐。”
  寇仲空有雄辩滔滔之才,但在这情况下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乖乖在她对面坐下。
  张婕妤望往窗外,忽然叹一口气,声音转柔,以仍带有僵硬冰冷味道的语气道:“先生没有随皇上到终南山吗?”
  寇仲差点冲口而出说“张娘娘在这,小人怎敢远离”,幸好想到说完这两句漂亮的拍马屁大话后,辞行的话怎再说得出口,只好摇摇头。
  张婕妤秀眉一皱,冷冷道:“先生来找我究竟有甚么事?”旋又觉得自己对这救命恩人语气重了,歉然道:“先生勿要见怪,我心情不好。”
  寇仲苦笑道:“小人正因见夫人今天心情欠佳,本有事情奉禀,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张婕妤微感愕然,目光移往郑公公去,后者立即垂下目光。张婕妤娇叱道:“你们通通给我滚出去,我要单独和先生说话。”郑公公等能离开这,都不知多么感激寇仲的带挈,忙作鸟兽散。
  到斋内只剩两人,张婕妤离开座椅,一手按桌,带怒道:“莫先生你来给人家评评理,那董妃算甚么东西,皇上竟舍我和尹德妃独带她往终南去,不分尊卑先后,天下间哪有如此不公平不合理的事。”
  寇仲听得目瞪口呆,始知原来如此。不过张婕妤虽显出她泼辣的一面,却仍是姿色可观,另有一番美人娇嗔的动人神态。不问可知,李渊要把两位宠妃留在宫内,是为她们的安全着想,让董淑妮同行,极可能是因洞悉她与杨虚彦的关系。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就要李渊本人才知道。
  张婕妤愈说愈气,秀目通红,狠狠道:“秦王把这狐狸精从洛阳带回来,我和尹德妃早猜到他是不安好心,想迷惑皇上,实在太可恶啦!”
  寇仲怕她哭将起来,那就更难收拾,辞行的话还如何说出口,忙道:“娘娘请息怒,小人有另一番见解。”
  张婕妤讶道:“甚么见解?”
  寇仲胡诌道:“小人刚才入宫,路上遇上皇上,当时尚有太子殿下在旁,小人说是要入宫见夫人,皇上露出非常关切夫人的神色,还千叮万嘱小人要好好侍候夫人,有太子殿下为证。”他虽然蓄意夸大,但肯定李建成不会揭穿他。
  张婕妤最怕是失宠,闻言半信半疑道:“皇上真的仍关心我,那为甚么起程也不来向我道别。”
  寇仲现在几可肯定张婕妤非是阴癸派的卧底,因为她的妒忌和诉苦无不出自肺腑,绝非作伪,遂加重语气道:“假如小人没有猜错,皇上是怕见到夫人后会舍不得离开,又或忍不住要带夫人同赴终南,至于原因在哪儿,就非小人所知。”
  接着压低声音道:“小人最擅观人之道,嘿!望闻问切的‘望’就是指此。皇上因有心事,以至肝火上升,两颧带赤,此行到终南非像表面般简单,且肯定牵涉到非常机密的事,夫人自己心内知道便成,千万别透露给任何人晓得,包括尹德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内。否则难保皇上会真的不高兴。”
  张婕妤露出凝重的神色,神不守舍的坐回椅内,点头道:“给先生这么说起,我也觉得皇上这几天行为古怪,好像心事重重。忽然又吩咐刘政会把左右两宫通往正宫的侧门封闭,忽然又召太子秦王等人去说话。最奇怪是把玄武门总卫所交由裴寂负全责,建成太子只能管城防,都是不合情理的安排。”
  寇仲暗骂李渊打草惊蛇,不过在他寇仲的立场来说,真是管他娘的屁事。
  张婕妤轻抚酥胸,长长吁出一口气道:“现在我的心舒服多哩!先生不但懂医病,还懂安人家的心。先生此来究竟有甚么事呢?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会给先生尽心办好。”
  寇仲暗松一口气,施尽浑身解数后,终争到一个说话的良机。
  ※※※
  徐子陵与云帅碰头,后者道:“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
  徐子陵知凭他的绝世轻功,确有本领在暗中窥探唐军的动静,道:“国师看到甚么呢?”
  云帅在高挺和轮廓分明的鼻子衬托下显得更深邃眼睛,现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把握,带点狡黠的神色,盯着徐子陵道:“我听到独孤家的西寄园传出一下强烈的破门声,赶往近处,见到李元吉和独孤家的人全聚右后院井口的四周,接着李渊和大批禁卫赶来,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只听他能随口说出独孤府的名称,便知他下过功夫调查。破门惹起注意的不用说是祝玉妍,她宁愿邪帝舍利暂时落入李家手上,亦胜过被杨虚彦得到。
  徐子陵忽然有点后悔与云帅合作,从他刚才一瞬即逝的眼神,使他直觉感到他所有行事都基于利益而出发,必要时可随时反面无情。他以波斯人居西突厥国师之位,与赵德言汉人为东突厥国师非常近似。只是这种相近足可令徐子陵起戒心。假若他也对邪帝舍利生出野心,会是非常头痛的事。
  忽然间他猛下决心,要把云帅剔出这游戏,事实上的确因形势的变化,他们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变得难以依计行事。
  徐子陵点头道:“昨晚发生很最重的意外,我们进入宝库时,被李元吉监听地底的人发现,幸好我们成功从地底河逃走。我今次来,就是要告诉云帅计划取消。”
  云帅一震道:“邪帝舍利呢?”
  徐子陵更觉云帅对舍利非是没有贪念,但却感到骗一个至少直到此刻仍和他们合作的人,是不义的事,微笑道:“舍利正在我们手上。”
  云帅愕然道:“既是如此,为何要取消计划。”
  徐子陵摇头失笑道:“问题是就算我们如何保证舍利在我们手内,仍没有人肯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若依原定计划进行,等若把自己投进赵德言布下的罗网去。”
  云帅道:“假若李家的人在库内搜不到舍利,怎到他们不相信。”
  徐子陵道:“现在库内充满沼气,李家的人只能匆匆下去看一遍,恶劣的环境不容他们作彻底的查探。”
  他没有对云帅说半句假话,只是把真库隐去。
  云帅沉吟片刻,问道:“邪帝舍利究竟是甚么东西?”
  徐子陵坦然道:“我尚未看过。”
  云帅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邪帝舍利给放在一个密封的铜制容器内,只有尺许高,里面盛满不知是甚么样液浆。我们不敢把它打开,所以与邪帝舍利仍是缘悭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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