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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徐子陵耸肩道:“你爱怎样便怎样吧!”
  寇仲一本正经道:“此话是否当真?”
  徐子陵皱眉道:“你又有甚么鬼主意?”
  寇仲伸手揽着他肩头道:“我们明早才走。”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不肯死心的了。”
  寇仲煞有介事的道:“今次我真的不是要逞强斗胜,而是事情有了新的发展。”
  徐子陵怀疑的问道:“甚么新发展?”
  寇仲道:“刚才我沿洛河走来,看到一艘战船驶往皇城,我敢肯定它是从偃师回来的,因为我们坐船回来这里时,它仍泊在偃师对外的码头处。”
  徐子陵道:“这不是平常不过的事吗?”
  寇仲得意道:“但这船却非比寻常,不但船上戒备森严,还要前后都有十多艘快艇护航,岸上还有骑兵掠阵,你说为何如此大阵仗呢?当然是怕有人劫船,且怕的正是我们扬州双龙这两位好汉。”
  徐子陵一震道:“虚行之果然是溜到偃师找我们,现在却给他们擒回来了。”
  寇仲决然道:“不理皇宫内是否有千军万马,今晚我们就进宫救人。”
  徐子陵摇头道:“不要待今晚!我们现在便入宫救人。你不是说宫内仍有很多杨侗的旧人吗?只要能潜进宫内,我们就可相机行事,设法把人救出来。”
  寇仲抓头道:“日光日白,两个大汉翻墙越壁是否有点碍眼?从城门进去又怕人家不欢迎。”
  徐子陵仰望天色,道:“今次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这场雨下得成。我们便有机会入宫救人,但先要做好准备工作,再看看老天爷肯否帮忙。”
  ※※※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城北道光坊汇城渠一道小桥下,遥望皇城的东墙。
  天上的乌云愈积愈厚,虽为他们带来希望,大雨却始终没洒下来。
  此时离正午只有半个时辰。
  徐子陵苦思道:“鲁妙子曾在他的水道篇说过,凡皇宫一类规模宏大的建筑,下面必有水道系统,既需排污,更用来供水给庭院园林洗濯灌溉等所需,照看这条汇城渠理当与皇宫下面的水道相通,这叫因利乘便。”
  寇仲眉头紧蹙的仰首瞧天,点头道:“鲁妙子的话自然没有错,不过我们想得到的,别人也会想到。当日我和杨公卿等人研究如何攻入皇宫时,杨公卿便指出所有主渠均设有多重钢闸,除非变成小鱼虾,否则休想穿过,唉!还是求老天爷下场雨好了。”
  忽然蹄声轰鸣,千多名骑士自远而近,奔往桥上。
  寇仲探头瞧了一眼,缩回桥底低声道:“是巡逻的禁卫军,要不要借两套军服来使用。”
  徐子陵没好气道:“那只会打草惊蛇,若穿套军服便可入宫,那谁都可出入自如。”
  寇仲颓然无语。
  桥上蹄响如雷,倏又收止。
  两人头皮发麻,暗忖难道被发现了。
  其中一名禁卫在上方叹道:“今天真倒霉,被派出来值勤,若能留在宫内就好多哩!”
  另一人笑道:“你算是甚么东西,留在宫内又如何,难道你有资格听尚秀芳唱曲吗?”
  其他人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蹄音再起,渐渐去远。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两对虎目同时亮起来。
  寇仲霍地立地,道:“尚秀芳照例在午后才肯赴任何宴会,都说要借两套军服嘛!”
  【卷十九 第八章 过海神仙】
  卷十九 第八章 过海神仙
  换上禁卫武服的寇仲、徐子陵,策骑来至曼清院大门处,喝道:“秀芳小姐的车驾起行了吗?”
  把门者连忙启门,道:“两位官爷,秀芳小姐仍在梳洗,不过马车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行。”
  寇仲大摆官款道:“给我引路!”
  接着两人跃下马来,随带路者往内院走去,路上寇仲旁敲侧击,很快便弄清楚尚秀芳所带随从和平常出门赴会的情况,心中立有定计。
  天上仍是密云不雨,压得人心头沉翳烦闷,院内的花草树木,也像失去了颜色。
  抵达尚秀芳居住的小院时,尚秀芳的十多名随从正在抹拭车马,准备出发。
  寇仲遣走引路的人,把那叫白声的随从头子拉到一旁说道:“玄应太子特别派我们来保护秀芳小姐,白兄该知近日东都事故频生吧!”
  白声打量两人一会儿后,道:“两位军爷面生得很。”
  寇仲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我们这些日子来都跟玄恕公子到了偃师办事,所以少有见面。不过上趟秀芳小姐到尚书府,我不是见过白兄吗?只不过我守在府内而已,还记得秀芳小姐第一首便是甚么‘少年公子负恩生’,嘿!我只记得这一句,其他的都忘了!”
  他说的自是事实,白声疑虑尽消,但仍眉头紧皱道:“我也闻得东都不大太平,玄应太子果是有心。不过小姐素不喜欢张扬,两位军爷这么伴在两旁,只怕小姐不悦。”
  旁边的徐子陵心中好笑,心忖这么十多个随从前后簇拥,仍不算张扬吗?可知只是这白声推托之词。又或尚秀芳小姐想予人比较平民化的印象,不愿公然与官家拉关系。
  寇仲却是正中下怀,拍拍白声肩膀道:“这个容易,待会儿我们脱下军服,远远跟在队后便可以了!”
  白声那还有甚么话说,只好答应。
  此时盛装的尚秀芳在两名俏婢扶持下出门来了。
  寇仲忙“识趣”地扯着徐子陵避往一旁,沉声道:“现在只要能过得皇城入口那一关,我们便是过了海的神仙啦!”
  尚秀芳的车队开出曼清院,朝皇城驶去。
  徐子陵和寇仲在队尾处,瞻前顾后,装模作样。
  各人都不住抬头望天,怕积聚的大雨会随时倾盘洒下,且下意识地提高了车速。
  走了不到片刻,后方蹄声骤响。
  寇仲和徐子陵警觉后望,立时心中叫糟,原来追来者竟是李世民、庞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四人。
  此时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向天祷告,希望李世民并不认识尚秀芳的每一个从人,否则立要给揭破身份。
  李世民等可不同白声,岂是那么易被欺骗的。
  两人连忙前后散开,又运功收敛精气,佝偻身子,免致引起李世民等人的警觉,暗幸若非坐在马上,只是两人挺拔的身形便可令敌人对他们大为注意了。
  李世民领先越过他们,似乎心神全集中到甚么要紧事情上,并没有对他们投上一眼。
  白声等纷纷行礼,李世民则以颔首微笑回报。
  庞玉等紧随着李世民,也没有怎样注意他们。
  李世民追到马车旁便同速而行,道:“秀芳小姐好!世民来迟了!”
  两人心叫好险,原来李世民竟预约了尚秀芳要陪她入宫的。
  尚秀芳隔着下垂的帘幕还礼问好后讶道:“秦王一向准时,为何今天竟迟到了,秀芳并无任何见怪之意,只是心生好奇吧!”
  李世民仰望黑沉沉的天空,伴着马车走了好一段路,才叹道:“秀芳小姐可还记得寇仲和徐子陵吗?”
  后面的寇仲和徐子陵正倾耳细听,闻得李世民向尚秀芳提及自己的名字,都大感兴趣,一方面奇怪李世民的迟到为何与他们有关,另一方面亦想知道这色艺双全的美女如何回答。
  尚秀芳尚倏地沉默下去,好一会儿始轻柔地道:“提到寇仲!秀芳曾与他有两次同席之缘,印象颇深,总觉得他气质有异于其他人。至于徐子陵呢!只在听留阁惊鸿一瞥的隔远见过,仍未有机会认识。秦王的迟到难道是为了他们吗?”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不在话下,最引人处是在语调中透出一种似是看破世情般的洒脱和慵懒的味儿。此时不见人而只听歌声,那感觉可更加强烈。
  透过她说话的顿挫和节奏,亦令人联想和回味她感人的歌声,忧怨中摇曳着落漠低回的感伤,间中又似蕴含着一丝对事物的期待和欢愉,形成非常独特的神韵。
  李世民苦笑道:“秀芳小姐可知世民和他们本是好友,但现在却成了生死相拼的仇敌?”
  尚秀芳“啊”!的娇呼一声,好一会儿然后低声道:“秦王这些时日来,是否为了此事弄得心身皆忙呢?”
  李世民没有正面作答,岔开道:“我刚才正为他们奔波,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尚秀芳讶道:“寇仲不是为王公效力的吗?”
  李世民叹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秀芳小姐不要让人世间的尔虞我诈沾污了双耳。”
  尚秀芳似在试探的道:“他两人虽是武功高强,英雄了得,但若要与秦王作对,是否太不自量力呢?”
  蹄音蹄踏中,车马队转入通往皇城的沿河大道。
  洛水处舟船往来,与道上的人车不绝,水陆相映成趣。
  众人都因她动人的声音忘了黑沉沉的天色。
  李世民呼出一口气喟然道:“这两人已不可用武功高强来形容他们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天才横溢的绝代高手,更难得的是智勇兼备。所以直至今天,仍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连想置他们于死地的李密最后都栽在他们手下,即此便可想见其余。”
  语气透露出浓厚的无奈和伤情,使人感到他确是很重视和珍惜这两个劲敌。
  如此推崇敌手,亦可看出他广阔的胸襟和气魄,不会故意贬低对方。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都泛起异样的感受。想不到李世民这样看得起他们,难怪会如此不择手段的与王世充合作以图歼灭他们。
  尚秀芳低声道:“他们为今是否仍在东都?”
  李世民道:“这个非常难说,当他两人隐在暗里图谋时,谁都感到难以提防和测度!”
  此时车马队抵达承福门,守门的卫士举戈致礼,任由车马队长驱直进。
  寇仲和徐子陵高悬的心终可轻松地放下来。
  李世民与尚秀芳停止说话,在亲卫的开路下,穿过太常寺和司农寺,在尚书府前左转,入东太阳门,沿着内宫城城墙旁的马道直抵内宫的主大门则天门,进入气魄宏大的宫城。
  内宫城中殿宇相连,楼台林立,殿堂均四面隔着高墙,墙间设有门户,殿堂间连环相通。
  徐子陵是首次踏足宫城,寇仲上趟虽曾逃入宫城。却是连走马看花的时间和心情都欠缺,故而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
  只是则天门,便可看出隋炀帝建城所投下的人力物力。
  此门左右连阙,阙高达十二丈,辅以垛楼,门道深进十多丈,檐角起翘,墙阙相映,衬托出主体宫殿的巍峨雄伟。
  入门后,衢道纵横,位于中轴线上共有三门两殿,门是永泰门、乾阳门和大业门、殿则乾阳、大业两殿。
  乾阳殿为宫城的正殿,是举行大典和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
  乾阳门门上建有重楼,东西轩廊周匝,围起大殿外的广阔场地,此时已有几队车马停在殿门外,可知殿内正举行盛会。
  乾阳殿不愧宫城内诸殿之首,殿基高达寻丈,从地面至殿顶的鸱尾,差不多有二十丈,四面轩廊均有禁卫把守,戒备森严。殿庭左右,各有大井,以供皇宫用水;庭东南、正南亦建有重楼,一悬钟,一悬鼓,楼下有刻漏,到某一时刻便会鸣钟鼓报时。
  殿体本身则更规制宏大,面阔十三间,二十九架,三阶轩,柱大二十四围,文栋雕栏,雪楣秀柱,绮井垂莲,飞虹流彩,望之眩目。
  寇仲随着队尾,与徐子陵并排而行。
  他们再不用担心李世民,但却担心白声。
  现在的情况是李世民以为他们是尚秀芳的人,而白声则认定他们是王世充的人。
  所以只要王世充的禁卫显露出任何不把他们当是自己人的神态,白声便会知道他们是冒充的。
  这结果似乎是不可避免。
  假若没有李世民同行,他们或者仍可设法先行出手制着白声,但现在当然办不到。
  正头痛时,车马缓缓停下。
  宋蒙秋从殿台上迎下时,李世民跃下马来,亲自为尚秀芳拉开车门。
  四周全是禁卫军,想溜掉亦没有可能。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无奈的眼色,亦各自硬着头皮下马。
  禁卫过来为他们牵马。
  “轰隆”!
  一声惊雷,震彻宫城。
  狂风刮起,吹得人人衣衫拂扬,健马跳窜惊嘶。
  接着豆大的雨点洒下,由疏转密。
  宋蒙秋似早有准备,忙打开携带的伞子,遮着盈盈步下马车的绝色美人儿。其他人只好暂做落汤鸡。
  地暗天昏。
  尚秀芳和李世民等匆匆登上殿时,雨势更盛,倾盘而下。
  最高兴的当然是寇仲和徐子陵,他们趁各人忙着避雨之际,展开身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往东南的钟楼处。
  两人望着乾阳殿典雅宏大的殿顶,都生出历史重演的奇异感觉,甚至有些儿不寒而栗。
  殿顶离开他们置身处的钟楼远约三十丈,和昨晚荣府的情况大致相同。
  而滂沱大雨亦把白天变换成黑夜。
  环绕大殿的围廊满布避雨的禁卫军,而他们唯一入殿的方法就是从上而下,由接近殿顶的隔窗突袭殿内的目标。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有方法可渡过这样的远距离吗?在这里是否可重施故技呢?”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可以,现在还更轻易,因为我们多了条原来用来攀城墙用的长索子。来吧!”
  寇仲解下背囊,把长达十丈的索子取出,递给徐子陵道:“今次要看你的能耐!”
  徐子陵胸有成竹的把绳子的两端分别捆紧两人腰上,道:“若这方法到不了乾阳殿顶,那时便用来逃命好了!”
  顺手拔了他的井中月。
  寇仲抗议道:“你至少该告诉我应怎样配合吧?”
  徐子陵道:“非常简单,我把你送往空中,你再运气滑行,然后由小弟掷出井中月,你便学晁公错踏着飞钹般凭刀势投往目的地,记着至紧要运功把刀吸住,若“叮”的一声插在殿顶处,我们便要一起宣告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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