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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育《悟真篇阐幽》


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
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此章言还丹之妙用可以造命也。盖还丹之功始于有作,终则无为。有作所以了命,无为所以了性。其初必取真阴真阳同类相感,方成大药。到得玄珠成象,太乙归真,乃返虚无而证至道矣。盖道自虚无生一炁,一而二,二而三,遂至顺流不穷。今者攒五簇四会三归二旧复返于一炁,岂非自然之道乎!此以了命而兼了性也。炼之又炼,灵丹从昆仑顶上应时脱落,吞入口中,从此宇宙在手,造化生身,我命在我,生死总不由上天矣。此章紧接上章脱胎入口来,确是还丹证验。入口入腹虽分两象,实无二义。须知口非饮食之口,腹非脐腹之腹,遇真师者自知之。

大道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
若非积行施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
此章言体道之士当修德以格天也。灵丹入腹,命由我而不由天,信矣。然此特为了手者言耳。若夫下手之时,有易有难未可概论,大约以真实心承当则易,以巧伪心袭取则难。一心真实才能上达乎天,若稍涉巧伪即便隔绝天心,自取魔障。故造命之工夫,虽由乎我,而出世之机缘实由乎天。此决言阴德之不可不积也。行善而不求人知谓之阴德,一切方便济人,慈悲及物之事,若《太上感应篇》所载者,学道之士定当刻刻行持。行持之际,又当心安意肯,无所为而为之,切不可夹带一毫计功谋利、缴求福报底念头。倘或一念夹杂,便违心逆天,堕落魔眷属中,而障却大道因缘矣。盖世间魔障一切皆从心造,一心积德自然足以格天办道,其机括仍由我不由天也。然则造命之学不特在了手后,即在下手时矣。发心担荷大道者,尤当三复此章。

了了心猿方寸机,三千功行与天齐。
自然有鼎烹龙虎,何必担家恋子妻。
此章言了心之究竟处也。上章言大道必由功行,学道之士定当积功累行,上合天心。行须八百,功必三千,似乎累世莫殚,毕生莫究矣。不知八百三千,一切惟心所造,倘能一念回机,全身放下,方寸中空空洞洞,自然一了都了。三千之功、八百之行。当下立地圆满,而与太虚天体同其广大高明矣。故曰:"了了心猿方寸机,三千功行与天齐。"此即真空而该妙有者也。学者既悟空体,又须功行齐修。若一向空腹高心,拨无因果,自以为无修无证最上一乘法门,便是莽莽荡荡招殃祸矣。高上之士,一朝顿彻,且把这个拨置一边,仍旧去安炉立鼎,采取药物,行持火候,炼成龙虎大丹。空不碍有,其妙如是。既知空不碍有,即知有不碍空。到此地位,根尘识想一切消落,大地山河俱同幻影,此身尚非我有,何有于家!又何有于田园妻子!种种身外之物,世间凡夫苦死守着田园,恋着妻子,一息尚存,不肯放下,岂知凡夫最贪著处即道人大解脱处乎!此处本自然而然,不假排谴。故曰:"自然有鼎烹龙虎,何必担家恋子妻。"此即妙有而该真空者也。到此方知有作无为如火合火,尽性至命如空合空,求其合一相且不可得,何况分而二之乎?此系祖师末后全提之句,旧解多失其意,特为拈出以告同志。

始于有作人难见,及至无为众始知。
但识无为为要妙,谁知有作是根基!
此章结言金丹大道当从有而入无也。上章已拈提空有不二宗旨,此遂直截指出,以为通篇结尾。世人但知有为所以了命,无为所以了性,不知其中自有缓急先后之序。有为之功在乎结丹,一切采取锻炼作用必须乘时而应机,此其绝利,一源三返,昼夜之功用,止可冷暖自知而己,人岂得而见之乎?及乎功深力到,百骸理而万化安,身心一如,归根复命,坐收清净无为之效,到此则美在其中,光辉发越,人皆得而知之矣。故曰:"始于有作无人见,及至无为众始知。"此言不落有为,方见了手之妙,破世人执有之常见也。到得无为地位,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自觉觉他,广宣妙法,谁不望而心折,皈命投诚?孰知其初结侣入圜,死心锻炼,才得建立丹基。有为之功,若是其专且久乎?故曰:"但识无为为要妙,谁知有作是根基!"此言不堕无为方成起手之功,破世人执无之断见也。盖有作是了命边事,无为乃了性边事。学道者偏于有作则著幻相,偏于无为则落顽空,一部《悟真篇》中,断常俱遣,割截两头,句句全提向上,总是要人身心一如,有无不二,亲证无上至真妙觉之道耳。到此乃双扫双建以结之,是通部一大关键也。

修行混俗且和光,圆即圆兮方即方。
晦显逆从人莫测,教人怎得见行藏。
此章言俗不碍道,乃出格之妙用也。《道德经》云:"和其光,同其尘。"此两言颇难体会。盖有道而不见其道,有德而不见其德是为和光。自此与世间愚夫愚妇一般面目,一样举动,入净入垢无所不可,是为同尘混俗,即同尘之别名也。大修行人直到了手后,一尘不沾,六通具足,正好随愿度人,多方利物。即或垂手入塵,游戏三昧,无所不可。以言乎行止,则或圆而或方;以言乎踪迹,则或显而或晦;以言乎机用,则或顺而或逆。天地鬼神且莫测其行藏,而况于人乎!由是可以出世,可以入世;可以遁世,可以经世;潜见惕跃,总由乎心,仕止久速,各当其可。有如狮子之迷踪、神龙之变化,渊乎妙哉!所以文王系乾爻至用九,而垂无首之象;夫子见太上于柱下,而发犹龙之嗟。呜呼!至矣。


五言四韵一首
五言四韵一首(以象太乙之奇)

女子著青衣,郎君披素练。见之不可用,
用之不可见。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
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
此章统论金丹妙用,乃八十章之总结也。金丹作用,不过取金木两弦之炁合成。震木虽属长男,然从离火中出,女子之象也,且天三生木而地以八数包之,似乎男人女妆。故曰:"女子著青衣"。兑金虽属少女,然从坎水中生,郎君之象也,且地四生金而天以九数包之,似乎女人男扮。故曰"郎君披素练"。夫此两弦之炁产于后天,孕在先天,当其形质未兆之时,便可取而用之;及乎形质既萌,已落后天阴炁,才有可见便不可用矣。故日:"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大药将产未产之际,机欲动而未离乎静,阳方生而未离乎阴,以其寂然不动,强名杳冥;以其感而遂通,强名恍惚。恍惚里相逢,动不离静,杳冥中有变,静极生动。所谓一动一静之间,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也。此时运火之功,洗心沐浴,只在霎时间,而金丹真种得矣,岂非"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乎?此一段是金丹工夫,再加向上之工,则脱胎神化,自然变现无方,超出轮回而与三清太上同其法身矣。祖师末了作此以结束八十章,盖由博归约,返乎太乙之真也。

此篇又不难于注,而难于序。向来颠倒错乱者,一切秩然成章,浑然无缝,虽天孙云锦,何以加兹?至如注中宗旨,字字金针,只许同心默契,冷暖自知耳。(中卷总评)

卷 下
西江月十二首
西者,金之方。江者,水之体。月者,药之用。一十二首以周岁律。

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丹头和合类相同,温养两般作用。
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外炉增减要勤功,妙绝无功真种。
此章总括内外二药,乃尽性至命之全功也。大道本无内外,一到金丹作用,便分出内外二药,其中有体有用,有宾有主,然古今知之者希。祖师大发慈悲,不妨为学人旁通一线,通部《悟真篇》,无非指点内外二药,到此才明明点破耳。内药属先天,外药却须从后天返先天。盖无修无证,天然具足者谓之内药;有作有为,返本还源者谓之外药。内药了性,体具中黄,即元神而摄精炁者也;外药了命,用寄坎离,即身心而合真意者也。元神本来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寂不离感,感不离寂,内外之体同矣。当其寂也,一念不生,似乎无为;及其感也,六根互用,又不碍有为。内外之用通矣。故曰:"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先天一点灵光,圆陀陀地便是大药丹头。高上之士识此丹头,只消真意不散,元神内凝,身心两家自然和合而交感矣,此即内以兼外,从源而达流者也。中下之流未易及此,必须炼己立基,筑究城郭,处于中以制其外,制于外以养其内。先要和合身心,元神才凝,此即外以全内,从流而溯源者也。两家作用殊途而同归。故曰:"丹头和合类相同,温养两般作用。"药物既分内外两种,则炉鼎亦分内外两处,而火候亦当分内外两用。大抵内炉专在中黄,外炉兼摄六根。内火候专主无为,外火候兼于有作。学道之士须令元神坐镇中黄,常应常静,自然真息绵绵,用之不勤,与元神相依相抱,一似炉中火种昼夜不断。故曰:"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中黄便是内炉,元神便是内药,真息绵绵,便是内火候,此即本体,为工夫不增不减者也,乃先天也。然后天有增有减之功用即从此而出,凡人泄漏真性多在六根门头,故二六时中必须回光返照,时时收拾身心,其功可不勤乎?"为学日益"故曰增,"为道日损"故曰减。在工夫须当增之又增,在本体则当减之又减。即增即减,直到无可增减处,自然元精化元炁,元炁化元神,元神还太虚,而无功真种出矣。盖有增有减尚属功夫边事,直到无增无减才是无功之功、无上至真妙道。有增有减底工夫恰好合着无增无减底本体。此内外二药体相同而用相通者也。故曰:"外炉增减要勤功,妙绝无功真种。"盖内炉系中黄神室,元神不动即内药作用也。天然真火,内火候也,体也,主也,了性者也。外炉系坎离二用,和合身心即外药作用也。增减勤功,外火候也,用也,宾也,了命者也。内外二药打成一片,体用同源,宾主交参,性命全修以至形神俱妙,所谓合内外之道而一以贯之者也。

此药至神至圣,忧君分薄难消。调和铅汞不终朝,早睹玄珠形兆。
志士若能修炼,何妨在市居朝。工夫容易药非遥,说破令人失笑。
此章言大药至简至易,即内以摄外者也。上章言内外相同才称金丹大药。然有辨焉:外药,后天之功也,出圣入神必假作用;内药,先天之体也,即凡即圣一切圆成。但恐信根浅薄,自家承当不过、消受不起耳。大药之用无过真铅真汞,身心是也。身心未易相合,须得真意以调和之。真意之不动处即先天元神也。元神既复,身心自然打成一片,而玄珠成象矣。到此即神圣功用当下立证,曾不终朝,所谓"赫赫金丹一日成"者也。奈何世人多信不及,往往劳形苦己,离妻入山以为修炼。殊不知修炼之功全在心地,但使心地洁净圆明,一切不染不昧,虽处市朝,何异深山穷谷!所谓"大隐居塵市"是真修炼矣。盖身心两字便是大药,先天一点元神便是大药底丹头。这个丹头人人具足,只因未遇真师点破,日用不知,不信大药至迩,工夫至易,而求诸远且难者,遂至当面磋过,甘作凡夫。一旦点破,方知即此人人具足者便是金丹大药,即此日用不知者便是天然真火,即此甘作凡夫者便可出神入圣,圆通无碍,有不哑然失笑者乎?《老子》所谓"不笑不足以为道"也。此章言即内药以摄外药,直证无为,了性而命在其中,所谓修上一关盖下二关者也。

白虎首经至宝,华池神水真金。故知上善利源深,不比寻常药品。
若要修成九转,先须炼己持心。依时采取定浮沉,进火须防危甚。
此章言大药必假作为,即外以全内者也。盖内药无为所以了性,外药有为所以了命。了性者即以一以该两,其机关至简至易;了命者即两以还一,其作用极玄极微。金丹作用须从和合四象起手,四象者何?地四生金,其象为白虎,中藏天一真水,是名首经而为至阳之宝,故曰"白虎首经至宝"。天三生木,其象为华池,中藏地二真火,是名神水而为至真之金,故曰"华池神水真金"。金木水火分之名虽有四,合之只是坎离二物,二物逆转便合成先天一炁,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源洁流清,绝无纤尘夹杂。《参同契》所谓"上善若水,清而无瑕"是也。故曰:"故知上善利源深,不比寻常药品。"离中一阴属己土,己之象也,"人心惟危",法当炼而消之。坎中一阳属戊土,心之象也,"道心惟微",法当保而持之。炼已持心工夫久久纯熟,到得虚极静笃,大药方生,即此一时便全九转之功矣。故曰:"若要修成九转,先须炼己持心。"大药一生必须采取,采取之候在坎离乍交、一阳初动之时。潭底日红,沉之象也。息念以守之,当虚己以待时。黄芽出土,浮之象也。用意以采之,当乘时而进火。此中消息,冷暖自知而已。候未到而遽采是谓先时,候已到而不应是谓不及时。先时则药太嫩,不及时则药太老。毫发差迟,便不作丹而可危矣。故曰;"依时采取定浮沉,进火须防危甚。"此章言外药作用从有作以反无为,了命而性在其中,所谓从下二关透上一关者也。
此章浮沉二字与上卷不同。上卷指坎离交会时说,此处却说采药进火底时候,当细辨之。

七返朱砂返本,九还金液还真。休将寅子数坤申,但看五行成准。
本是水银一味,周游历遍诸辰。阴阳数足自通神,出入不离玄牝。
此章言大药返还之妙,合内外而言之也。盖内药之体在谷神,不离玄牝;外药之用在二物,须要返还。然七返九还颠倒逆用之妙,岂易知哉!何谓七返九还?其法象出自《河图》。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坎属水而数得七,已含火象,其中一点实处本是乾家太阳真火,火结为砂,岂非朱砂之象乎!地二生火,天七成之,离属火而数得九,已含金象,其中一点虚处本是坤家太阴真水,金化为水,岂非金液之象乎!学道之士必须取离中这点真阴,还于坎宫而成坤,便取坎中这点真阳,返于离宫而成乾,是谓返本还源而先天之体复矣。故曰:"七返朱砂返本,九还金液还真。"其初以北方之水返为南方之火.既而以南方之火还为西方之金,以火炼金,是名金丹,炼成纯乾,是名金仙。彼《河图》之翻作《洛书》,金火互换,先天之转为后天,离居乾位,皆此意也。世人不知造化之妙,遂以自寅顺数到申为七返,自申逆数到子为九还,可发一笑。岂知水火一生一成乃五行自然之准则乎!故曰:"休将寅子数坤申,但看五行成准。"以二物对说,虽分数坎离,其实真铅大药一味而已。究其根源,只以坎中一阳作主。盖天一真水从中而出,为性命之根源,包罗万化,具足五行。其初一变为铅,在北方坎官,为亥子水,此真铅之本身也;及乎二变为砂,在南方离宫,为巳午火;三变为汞,在东方震位,为寅卯木;四变为银,在西方兑位,为申酉金;五变为土,在中黄坤宫,为辰戍丑未四土。故曰;"本是水银一味,周流通历诸辰。"此言其顺流而出者也。逆而转之,只此真阴真阳便是七返九还之功,到得九转功成,胎圆炁足,适合造化九九八十一之阳数自然脱胎而入神化,即《老子》所谓"谷神不死"者也。然谷神不死,须从玄牝立基,其初,一分为二,从谷神分出玄牝,自内而出外,即一味之流遍诸辰者也,其既,二转为一,从玄牝合成谷神,自外而入内,即二物之返本还真者也。故曰:"阴阳数足自通神,出入不离玄牝。"首章全提内外二药,是总纲;次章言至神至圣之功,即内以统外也;三章言炼己持心之要,即外以还内也;此章遂言返还之妙,归本谷神,乃合内外而言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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