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英琼已看出这三个男女幼童全部根骨深厚,灵秀美慧,竟不在上官红以下,任其喝骂争论,只是查看。闻言笑道:“我们决不伤你们,只问你们姓名来历,怎会在此居住?有无师长父母?至于强收你们做徒弟,决无此事。就你们肯,我还不一定收呢。”随命上官红撤去禁法,听其回答。长女方要开口,丑女忙抢向前,拦道:“姊姊、三弟,等我来说。”随对英琼道:“我名竺笙。他们是我姊姊竺生和三弟竺声。我三人乃同胞孪生,因是生相丑怪,身包厚皮,被父母弃往深山之中。为大鸟抓到本山竹林以内,本要抓吃,幸遇仙人将怪鸟杀死救下。托一女仙抚养,指竹为姓,起名音同字不同。到七岁上,女仙出山不归,断了食粮,仗着力大身轻,本山鸟兽山粮又多,苦候了四五年。这日往采黄精,我姊姊、三弟无意中吃了两个奇怪草果,回来人便晕倒,只气未断。我误认为毒果,将带回的十几个一齐丢掉。哪知过了三日,他二人身上厚皮脱光,越长越好。只我没吃那果,如今还丑怪。再往原处寻找,一枚也看不见。这日正在后悔,前救我们的仙人忽然飞来。我们小时见过,女仙又曾说他法力甚高,再来时便拜他为师,或求接引。仙人先是不允,说还未到时候。后经苦求,方说我们师父在依还岭幻波池内,早晚自会寻来。并说峡外山顶石洞里面,隐藏着一个妖妇,不久出世,如见我们,必要强收为徒,千万不可答应。峡中设有禁制,外人不能走进。但是峡外古松之下,藏有东西,应为我三人所有。必须在今日午后,用他灵符前往发掘。东西到手,禁法便失灵效。不久妖妇也必醒转,来寻我们晦气。我们师长此时如不寻来,必为所擒,不依她,便难保命。令我们到时务要小心,得手速回。只要挨到仙缘遇合,拜师之后,至多受场虚惊,成仙却有指望。我因不曾见过师父,恐怕错认,向其请问,他说师父和我现在一样貌丑。仙人去后,偶往峡外采取山粮,也是三弟胆大,知道妖妇此时睡在洞中,和死人一样,想将她杀死,免得害人。于是我们同去,十几里的山路,一会儿赶到,见近顶危崖之下,果有一洞。先未见人,等到走进,忽有白光一闪,当中山路上坐着一个怪女人。三弟连放好几箭,挨着妖妇便化成灰。我们看出不妙,正要退走,妖妇忽然醒转,用一片黑烟将我三人困住,立逼拜师。我们先未答应,吃了不少的苦,在洞中被困好几天。妖妇本是一个骨头架子,不知怎地越长越胖,也未见吃东西,渐渐长得和好人一样。跟着,来了好些同党。我知不能脱身,趁她睡时,打手势商量。等她醒来,答应拜师,说我们喜欢吃荤,家中留有腌肉、衣服,必须取来,请放我们回山一行。妖妇居然应允,我还在喜欢。到了路上,才看出每人身后均有一蓬黑烟随定,妖妇并还看破我们心意,老远鬼叫,说她已用仙法遥制,想逃必死。我们虽然害怕,无计可施,想回原住洞中,在墙上画字,留给仙人师父观看,好救我们。哪知刚进峡口,一道青光闪过,黑烟尽散,遥闻妖妇怒骂之声,也未理她,由此不敢再出峡外。今日算计老松下面藏珍该当出世,只得硬着头皮,趁妖妇此时打坐未完之际,前往掘取。刚一到手,便听破空之声。因为妖妇同党全都会飞,也是这等声音的多,心中害怕,刚藏入洞,你们便寻了来。我看你们不像妖妇说话凶横,也许是好人。反正我们听仙人的话,宁死不从,话已言明。你们如非妖党,请给我们想个法子脱难;如是妖党,只好由你们杀害。可是仙人决不饶你们。随你们便吧。”
英琼笑问仙人名姓,丑女答说:“仙人是个手持青竹的少年。”英琼再问相貌,知是枯竹老仙,不禁心动,便将癞姑相貌说出,问:“你三人所等师父,可像此人?”三幼童闻言,惊喜交集,同声笑问:“我师父正是这样。你怎知道?可能带我们寻她么?”英琼随说自己是癞姑师妹,以及幻波池同修之事。竺氏姊弟大喜道:“原来你是李仙师么?我们三人本该拜在三位仙师门下,早说幻波池,也不敢无礼了。”说时早同跪拜,求告起来。英琼看出三童都是极好根骨,又问知自己和易静、癞姑各收一人为徒。枯竹老人并还留有一片竹叶为信,竺生已经取出。上写:“三人仙根仙骨,福缘甚厚,务望器重,多加传授,不消数年必有成就。”暗忖:“这三人只竺笙奇丑,偏又拜在癞姑门下。”方在暗笑,竺笙见英琼对她注视,笑道:“李师叔嫌我丑怪么?他二人未吃异果以前,比我更丑。听仙人说,这身上厚皮,早晚脱掉,和姊姊长得一样,就不讨嫌了。”英琼见她姊弟三人资禀差不多,竺笙却更灵慧机警,天真可爱,偏生得这等丑相,本代可惜,闻言越喜。再一细看,果然身材相貌均和乃姊差不多,只为紧附头脸身上的厚皮所掩,变成丑怪神气。闻言知能医好,越发喜欢,拉她手笑道:“我怎会嫌你?只有爱你。这是你们师姊上官红,见完礼一同走吧。”
竺氏姊弟和上官红正在礼叙,英琼猛觉心灵上又起了警兆。暗忖:“今日心神为何两次不宁?仍以早回为是。”竺氏姊弟所居在尽头处山洞之内,还想去取衣服。英琼笑说:“幻波池不少仙衣,你们的既非珍物,不必去取。”随驾遁光,带了竺氏姊弟同往峡外飞去,准备一出峡口,直飞依还岭。到了峡外,竺声忽说:“师父,我还有一件法宝没取到手呢。”英琼只当还有藏珍未取,随同下降,仍是先前树穴。竺声探头一看,惊呼:“法宝被妖妇偷去了!”英琼一问,才知所说正是那枚六角金钱,不由好笑,告以前事。并说:“等与你易师伯看过,知道用法,仍还与你。”竺声笑说:“此宝甚难收服,师父拿去最好。如被妖妇偷去,就可惜了。”英琼知他得了枯竹老人指点,正待要问,眼前似有一片极淡的红光微微一闪,因在说话,青天白日别无他异,自恃法力,也未在意。正要起飞,忽听身后冷笑一声,随听竺氏姊弟同声大喊:“妖妇来了!”同时一蓬粉红色的烟丝已朝众人当头撒下。妖妇隐身前来,动作绝快,骤出不意,几为所算。总算英琼近来功力大进,身藏至宝有好几件,均能随心运用,定珠更具极大威力。闻声一团慧光祥霞先已飞出,恰好敌住,粉色邪烟也便收去。就这样,竺氏姊弟已中邪法,昏迷欲倒,幸被佛家慧光一照,方始复原。
英琼百忙中瞥见一个面容妖艳,肩挂葫芦,腰佩宝剑的妖妇,一闪即隐。当时天旋地转,四望昏沉,到处茫茫,一片灰色暗影,和在越城岭陷身妖阵情景差不多。方才的天光云影,树色泉声,以及大小峰峦,全都失踪。心中大怒,忙将青灵髓取出,先将竺氏姊弟护住。跟着太乙神雷往外打去,想将邪法震破。哪知往常出手便千百丈的金光神雷,这次竟会无甚光焰,只现出百点酒杯大小的红火,略闪即隐;雷声也甚闷哑,毫不洪烈。阴沉沉的天幕愈来愈低,随着连珠神雷,快要低压到头上。敌人却不见影迹。情知邪法厉害,不比寻常,惟恐一时疏忽,误伤三小姊弟,便命上官红施展乙木仙遁,将其护住。收回青灵髓,仗着几件仙剑、至宝向前开路,能除妖妇更好,否则依还岭便在对面,易静、癞姑定必警觉,里应外合,也将妖妇除去。主意打定,上官红已放起一片青霞,将三小姊弟护住,想请英琼也藏身在乙木仙遁之内。英琼因为天性疾恶,又因先前连起警兆,断定妖妇是强敌大仇,留必为患,不肯与上官红联合,只命上官红暂守勿攻,见机行事。自己身剑合一,再将定珠和别样法宝纷纷放出,朝前猛冲。正喝妖妇现形纳命,偶一回头,上官红连护身青霞一齐不见。微一疏神,猛又觉出神思昏昏,身上有了倦意。再看环身飞舞的那些宝光,除定珠外,也渐渐减色起来。知道不妙,忙照师父传授,运用玄功,镇定心神。总算功力精纯,转眼灵智恢复,那几件与身心相连之宝重放光明,尤其那团慧光祥霞分外晶莹。可是四外的暗影也越来越浓,吃宝光逼住,宛如在雾海之中浮沉着数十百丈一团精光宝焰,闪起千重霞影,顿成奇观。英琼才放了心,恨极妖妇,立以全力朝前猛冲。
也是妖妇该死,分明已看出敌人法宝威力神妙,虽因经历尚浅,初次遇到这等玄阴六戊邪阵,不知破法,但想要伤人已是万难。恰巧又来了两个妖党。妖妇本在主持阵法,颠倒五行,想将敌人引入阵中心玄牝门内迷倒。因和同党相见,只顾谈说咒骂,不料敌人已被引近旗门前面。妖妇如果被英琼看出形影,便难活命。因那同党中的一个正是沙红燕,知道李英琼厉害,忙喊:“敌人持有佛门至宝,不可大意!”说时英琼已被引到妖妇所居山洞前面的玄牝旗门之下,因为初上来神雷无功,又见上官红失踪,差一点神志昏迷,有些胆怯,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专一自保,虽有制胜之宝,竟未敢轻举妄动,只把燧人钻持在手内,相机待发。正往前冲,猛觉慧光照处,前面现出一个无底黑洞,无数黑影乱箭一般飞舞,环射上来,吃定珠慧光一照,全都消散。英琼还不知主要旗门已被定珠无意中所破,见前面黑洞洞的,心中一惊,待要后退。妖妇却着了慌,忙使邪法妄图补救。就这倒转阵势之际,那旁上官红已看出破绽,竟然带了三小姊弟逃出阵去。妖妇还要追赶,吃沙红燕拦住,悄说:“阵法虽然神妙,但困敌人不住,心身相连的奇珍与神雷不同,此阵早晚必破,岂不可惜?转不如将阵收去,我们三人合力先与敌人较量,能胜更好,如不能胜,索性等各位道友前来,再图大举。”说时,三妖人忘了妖阵中枢已破,声形已不能掩。
英琼恨极妖妇,早就跃跃欲试。闻声扬手一燧人钻,朝那发声之处打去。此宝乃前古奇珍,发时一道两头尖的红光,长只丈许,前锋尖上射出五彩精芒和大股火星,宛如连珠霹雳,爆炸如雨。更能随着主人心意追杀仇敌,一个抵挡不住,不死必伤。妖妇名叫宝城仙主屠媚,昔年和幻波池圣姑寻仇斗法,结下深仇。不久走火坐僵,藏在本山近顶崖洞之内,隐迹多年,本无人知。新近沙红燕偶往东海寻一隐藏多年的妖人屠霸,才知妖妇乃屠霸之妹,以及她走火坐僵经过,意图勾结,与幻波池诸人为仇。特意赶回黑伽山,把丌南公所炼固形丸偷了两粒送去。妖妇本就梦想幻波池的灵丹藏珍,难得有此倾心结纳助她复体的死党,自是喜极,双方十分投契。沙红燕知她服完灵丹尚须四十九日始能复原,所居宝城山正对依还岭,惟恐事机不密,被仇敌看破,约定复原后再见一面,和辛凌霄分头约人,以图一举成功。当日因新约到一个能手,要在三日之后才可赶到,特来商议。妖妇最是骄横,自恃炼就好些厉害邪法妖阵,本想建功。没想到敌人这等厉害,初次出手,便遭挫折,自觉脸上无光,仍想再用邪法一试,不肯就收。微一迟疑,燧人钻已当头打到,本就难逃一死。英琼先被邪法颠倒,颇生疑虑,没想到成功如此容易。瞥见隧人钻上雷火强烈,一片霹雳声中,烟雾纷纷消散,对面现出男女三妖人,沙红燕也在其内。忽然省悟,有了破阵之望,忙把法宝、神雷一齐打出,慧光正冲旗门而过,千百条黑影闪得一闪,全数消灭,清光大来,重见天日。同时妖妇已被隧人钻所伤,负痛欲逃,吃英琼紫郢剑电掣般追上,只一绞,形神皆灭。
沙红燕及另一妖人比较见机,又各持有防身法宝,等红光一现,早各放出一片碧光将身护住,另放飞剑、法剑迎敌。英琼因不见上官红和三小姊弟踪迹,急怒交加,上来便使全力,双方在当地恶斗起来。另一妖人也是老怪丌南公的爱徒,名叫伍常山,生得扁头大肚,身材矮胖,一双鱼眼凶光闪闪。周身碧光笼罩,更擅玄功变化,隐现无常。手指三道钩形妖光,满空飞舞,光甚强烈。威力极大的紫郢仙剑竟奈何他不得;别的宝光、神雷打将过去,妖人更似不曾在意,打得周身碧光乱爆,宛如银雨横飞。不时身形一晃不见,忽化作一只两三亩大碧光环绕的怪手,朝下抓来。英琼如非定珠护身,几为所伤,连元神也可能被摄去。
沙红燕也是一个劲敌,又偷了丌南公两件法宝,比起那年初遇难斗得多。沙红燕因所约党羽未来,本不想就动手,因为妖妇疏忽,枉有好些邪法,一件也未用上,便遭惨杀,不由激怒。先想同党神通变化,或者能将仇敌元神抓去。及见英琼持有定珠,邪法、异宝无奈她何。正在忿恨,忽听有人笑骂道:“无耻妖妇,哪里弄来这些山精海怪?既敢上门现眼,便该到我幻波池走一遭,只在这里乌烟瘴气作甚?”英琼听出是癞姑口音,心方一喜,话还未听说完。伍常山一听有人发话,声音似在沙红燕前面,知来了敌人,自恃玄功,暗忖:“莫非这个敌人也有定珠防身?好歹抓死他一个再说。”便幻化一只大手,朝发话之处抓去。初意敌人仗着隐形嘲骂,自己所炼仙人掌势急如电,只要在百丈方圆以内,不论敌人隐形如何神妙,也是难逃毒手。不料撞在钉子上面,一下抓空,敌人语声又在左近发出。似这样时东时西,时前时后,一下也未抓中。
癞姑近来法力越高,又精地遁之法,特意引敌分神,给他吃苦。仗着隐形地遁,挑逗戏弄,激令发火。等话说完,妖人方在忿怒,又在妖人耳旁骂道:“你有鬼手,我有神手。本来不想打你,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不能怪我。且先让你挨一巴掌,试试味道如何?”妖人忽见面前人影一晃,猛伸怪手一把未抓中,叭的一声巨震,后心上早挨了一下重的。此是癞姑师祖心如神尼独门传授的伏魔金刚掌,近年功力更高,多厉害的防身妖光也必受伤。妖人以为人在前面,没料到动作这等神速,这一下打得心胆皆震,元气大伤。不由急怒交加,猛施全力,双手齐挥,朝发话处抓去。不料就这一转身抓敌之际,左脸上又着了一掌,打得两太阳穴金星乱冒,护身碧光全无用处。急痛昏迷中,就势乱抓,一把居然将敌人抓中,心中大喜,觉着是条手臂。正想下毒手将敌人抓裂雪恨,猛又觉出轻飘飘无甚分量,也未挣扎。低头一看,所抓乃是先前被燧人钻炸断的妖妇一条臂膀,而敌人早已不知去向。妖人不由怒火上攻,随将轻易不用的一件法宝取将出来,正待施为,忽听敌人大喝:“师妹快走!这扁头大肚子的丑怪物,被我两巴掌打昏了心,竟把他师父那座落神坊偷了出来,如为我们破去,老怪物必定恼羞成怒,上门讨厌。方才玉清大师和青囊仙子送来好些仙果,易师姊正等你回去吃呢,懒得斗怪玩了。”妖人只见前面人影一晃,现出一个奇丑无比的癞女尼,拉了先斗敌人,招回空中法宝、飞剑,一同往幻波池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