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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因是劲敌当前,既有同门被困,定必厉害。对方深浅虚实难知,忽生戒心,意欲隐形飞进。身刚隐起,便见洞中银光一闪,忙往洞侧避开,一蓬其细如针的银光,已由身旁飞过,一闪即隐。志在救人,便不去惹他。二次正待飞入,银光到了洞外,又由隐而现,电也似收将回来,如不躲闪得快,差点被射中。她心中一动,便把天遁镜取出,隐去宝光;以作防身之用,立随那蓬银光去路,飞身入洞。见洞中又深又大,石室甚多,曲径回环,极易迷路。最后一层,地势往上高起,钟乳四垂,蝙蝠乱飞。有的地方积水甚深,前进之路,盘旋如螺,最窄之处,人不能并肩而过。好似主人全未修缮,比起高大整洁的前洞石室,迥不相同。如非有那银光引路,自己飞遁神速,绝找不到。飞过那中洞最曲折阴晦污湿的一段以后,前面渐平,到处钟乳如林,璎珞下垂,光影离离,灿若锦屏,地势亦极宽大。那尽头处,大小共有八九个钟乳所结的洞穴。因见门户太多,恐和来路一样,正在立定查看,不知由何洞走进才好,忽听女子说笑之声,似由右侧第三洞内隐隐传出,忙即循声走入。
  进了洞门往右一转,面前忽现出一条高约丈许,长约十丈,通体质如晶玉溶结的甬道。全洞由外到内,俱都不透天光,独这甬道前端明如白昼。最前面又是一个圆洞,那光便由洞内发出。空洞传音,适才所闻笑语之声,分外真切,听去似在与人问答,不似对敌情景。朱文心中奇怪,孤身深入,未敢造次,便把飞行放缓,轻悄悄掩将过去。只听一个女子口音说道:“你们怎还不明白?适才你那同门师妹,必因无人应声,又见前洞黑暗,不似有人在内,已经走去。我因急于问话,无暇过问,也就听之,否则我决放她不过。我这太白神针,能由心灵运用,隐现如意,威力至大。此女如还在外,或是走进,遇上此针,不死必伤。就算你们峨眉门下这些后辈各有一两件可以卖弄的法宝,事前警觉,能够抵御,我也必有感应。此洞深长曲折,隐僻非常,不知底细的人绝难到此。你二人新近隐居此地,并无人知;就有人来,在我手下也是送死。我已再三开导,怎么还不省悟?趁早降顺,免受苦楚。”稍停,又道:“你这黑鬼最是可恶!如非看你师兄分上,休想活命!如今声音被我隔断,鬼叫有什么用处,且先给你吃点苦头再说。”朱文才知被困的人,连说话都受了禁制,难怪没有回音。料定对头不是庸手,便把法宝、飞剑准备停当,打算相机行事,猛施全力,给她一个措手不及,将人救走。主意打定,人也飞到洞外。定睛一看,里面乃是一间八九丈方圆,由钟乳结成的洞室,当顶悬有一团宝光,照得满洞通明。上下四外的钟乳晶壁齐焕流霞,光却柔和,并不耀眼,不知是何法宝。此外,卧榻用具陈设颇多,也均晶玉所制。初疑被困那人,必被对方禁制擒住,不能行动,这时一看,大出意料。
  原来室中共是男女三人。一是白侠孙南,一是黑孩儿尉迟火,分坐两边玉榻之上。孙南全身宝光笼罩,似运玄功入定神气,还不怎样;尉迟火身外虽也有宝光、飞剑防护,光外却笼罩着一幢银色怪火,满脸俱是忿激之容,嘴皮乱动,似在喝骂,但是一句也听不出。榻前站定一个宫装女子,云裳霞帔,宛如画上神仙打扮,满身珠光宝气,相貌颇美。正在戟指说笑,劝令二人降顺。如换平日,朱文早已冲入下手。因是先前看出对方来历,胸有成竹,自觉势孤力弱,又见这女子禁法神妙,深浅莫测,已快闯进,又停了下来。这一审慎,果看出门外还有一片极淡的银色光网,断定敌人厉害非常。于是小题大做,骤以全力施为,一言不发,首先将天遁镜朝前照去。此宝略一施为,便是数十百丈金霞电闪而出,那么小一点地方怎够施展,宝光到处,封门光网首先消灭。朱文因恐不是敌人对手,原是同时发动,镜光到处,飞剑、法宝也一齐飞出,夹攻上去。这女子乃余娲徒孙三湘贫女于湘竹的爱徒魏瑶芝,法力颇高。正在志得意满之际,猛觉满洞金霞,耀眼欲花,封洞法宝已被人破去。知道不好,将手一扬,一幢银光刚将身护住,只见敌人飞剑、法宝已一同飞射过来,不禁大惊。朱文因恐敌人情急反噬,镜光一偏,又射向尉迟火和孙南的身上,笼身怪火立被消灭。孙南、尉迟火见来了救星,也各飞起,指挥飞剑上前夹攻。
  魏瑶芝本就觉着镜光强烈,如非仗有师父防身法宝,敌人上来又以救人为重,不曾对面照来,就开头这一下,便无幸理。情知凶多吉少,无如师父性情素所深知,此举大是犯恶,成了还好,就此逃走回去,认为丢人,必不能容。心中忧急,举棋不定。敌人法宝、飞剑又极厉害,正在奋力抵御,打算豁出心上人,玉石俱焚,施展最后杀着,败中取胜。猛瞥见镜光到处,师门至宝乾罡神火罩又被敌人破去;所困两人也各放出飞剑,倒戈相向;敌人也现出身来,是个红衣少女。这一惊真非小可。一时心痛情急,咬牙切齿,把心一横,忙将左肩上所系葫芦往外一甩,立有几粒豆大黑色精光突突飞起。这时朱文等三人正同时向前夹攻,两下里一撞,当头一点黑光首先爆散,化为无数黑色火弹,夹着大片黑气狂涌上来,剑光几被荡退。如非朱文宝镜在手,防御得快,几乎被它打中。头一粒刚被镜光冲散,第二粒又飞将上来,相继爆炸。虽被天遁镜照样消灭,但是地方大小,火球黑烟四下横飞,上下洞壁挨着一点便成粉碎,整片钟乳晶壁雪崩也似纷纷倒塌坠落,晃眼之间,便炸成了百十丈方圆的一个大洞。
  朱文见那黑光并无邪气,余威所及尚且如此厉害,本就惊奇。又见敌人在银光环绕之下,恶狠狠戟指怒骂,说与自己势不两立,辞色凶横,毫无退意,惟恐还有别的杀手,意欲先下手为强。暗用传声,令孙南、尉迟火留意,一面用天遁镜破那黑光,一面加增法宝、飞剑的妙用,上前夹攻,使敌人无法援手。暗中又取了两粒霹雳子,一粒照准那黑光的葫芦打去,另用一粒想将敌人打死。此宝乃幻波池圣姑收集两天交界乾罡雷火凝炼而成,威力绝大,如用两粒照人打去,魏瑶芝绝难活命,总算她命不该绝。朱文因见敌人护身宝光甚是神妙,飞剑、法宝不能攻进,只有左肩上的葫芦往外发那黑光,略有空隙,意欲乘虚而入,先将葫芦震破再说。另一粒能否打中敌人,原无把握,不料弄巧成拙,竟被逃去。
  原来魏瑶芝口中虽发狂言,实则力竭计穷。先还情急拼命,继见敌人如此厉害,心胆已寒。暗忖:“师父法严,总有一点情意。如落外人手中,焉有活命?”于是起了逃走之念。无如敌人相逼太紧,急切间脱身不得,本就心虚意乱,加以宝光、剑光均极强烈,虹飞电舞,耀眼欲花。那霹雳子初发时,只有豆大一粒紫光,又经妙一夫人炼过,能随心意运用,不到地头,绝不发难,势更神速如电。魏瑶芝因见黑光一出,便为宝镜所破。此宝虽无霹雳子那么大威力,功效性质也颇相同。师门至宝,炼时不易,连遭毁灭,痛惜万分,不舍平白葬送。恰在此时停发,未及封闭,霹雳子已乘虚投入,到了里面,便生妙用,连那一葫芦的火珠也一齐爆炸开来。幸那葫芦也是一件异宝,不曾一举炸裂,缓得一缓。魏瑶芝百忙中刚将葫芦封闭,猛觉里面迅雷爆炸,密如贯珠,左肩立受震撼,力猛无比。知道中人暗算,心还不舍抛弃。转眼震势越猛,葫芦也发出炸裂之声,才知不妙,极力戒备,用护身银光将其隔断。在这微一迟延之际,猛听惊天动地一声大震,雷火横飞,葫芦炸成粉碎,左肩连臂震断,身外宝光也被荡散,人被震退出去好几十丈。同时第二粒霹雳子也已打到,正值断臂飞起,一下撞上,又是一声霹雳,炸成粉碎。幸是先前受震倒退,否则身外宝光全被震散,人也难免惨死。惊痛惶急之中,瞥见雷火猛烈,连珠爆发,下面洞壁四外崩塌,整座洞顶也被震裂了一大片,轰隆之声震耳欲聋,上面已经发现天光。敌人也似事出意外,飞剑、法宝虽还未撤,人却齐向后退,正用宝镜排荡残余雷火。心中一动,立纵遁光,电一般朝上射去。
  三人没想到敌人葫芦中还藏有大量火珠,声势如此猛烈。朱文惟恐同门受伤,不知当地相隔山顶只二三十丈,已被雷火震裂了一个大洞,以为敌人逃路已被隔断,只顾施展宝镜排荡雷火,略一疏忽,竟被敌人负伤逃走,再想追赶,已是无及。一问孙南,才知二人自从奉令下山,便在西南诸省行道。前两月行至昆明,发现碧鸡山后深谷之中有一山洞。以前原有一位散仙在内隐修,后来尸解,便将洞封闭。并还留下偈语,说再停两甲子还要转世重来,到时禁法自然失效。但是入居不久,还要他去,脱去一层情孽,便可成就仙业。孙南到时,石壁忽开,谷中云雾全消,现出洞府。寻到里面,仿佛以前常去之地,心甚奇怪。后来发现偈语,再被壁上一片神光照过,忽然省悟,自己竟是那散仙转世,心中大喜。到后洞寻出前生遗留的道书、法宝和十几粒灵丹。因是前世修炼之地,此次奉命行道,多在云贵两省城镇之中,二人本无一定洞府,便同住在其内。用功之外,日常出外行道,一连两月,所救的人甚多,功力也颇精进。
  本来无事。尉迟火为友心热,这日想起同门好友笑和尚违犯教规,被师父苦行头陀罚在东海面壁十九年,开府盛会,所有同门师兄弟妹全都得了好处,只他一个罚期未满,不得参与。便和孙南商量,欲往探看,虽然爱莫能助,使笑和尚得知本门近年发扬光大的盛况,心里高兴,也可增进向上之心。孙南知他诚厚天真,虽然修炼多年,仍是刚直性情。笑和尚与自己原也交厚,略为寻思,便即应诺。一同飞到东海钓鳌矶侧面笑和尚受罚之处,见石壁苔封,中藏本门禁制。尉迟火打算拼受责罚,仗着下山时传授,解禁入内探看。孙南觉得笑和尚疾恶如仇,树敌甚多,此举不特有违师命,甚或与他不利,再三劝阻。二人正在商议,忽听笑和尚由石壁内传声说道:“本门开府盛况,我已尽知,诸葛师兄并曾神游到此,与我叙谈。十九年光阴,弹指即至,火弟如何这等热情?我此时原神本能出见你们,无如师命难违。自从大师伯与掌教师尊走后,有时妖邪来此扰闹。上月耿鲲竟想毁损三仙故居,为封洞禁法所伤。近来方始安静一点。此间已非善地,你们法力尚差,遇上厉害一点的便对付不了,我又不能相助,还是快些走吧。”
  孙南以前原在东海住过,意欲去往三仙洞府稍微查看,就便将当地所产的五色灵芝带几株去。心想笑和尚曾说当地近日已较安静,这一会儿工夫,当不致有什么事故。尉迟火素来胆大,又在旁一怂恿,便同前往。哪知事情真巧。刚一到达,见仙府后面昔年诸葛警我、黄玄极二人所开辟的一片芝圃,虽然无人经管,照样繁茂,各色灵芝,灿若锦云,老远便闻到一股香气。暗忖:“诸葛师兄曾说,这里共有五千株灵芝仙草,开府之时,已经移去大半。所余虽非天府名葩,也是以前海外采药物色来的异种,为防妖人毁损,曾用禁法掩蔽。并告自己,以后寻到洞府,如须以此点缀,不妨亲往移植。现在生长如此繁盛,老远便能看见,莫非禁制被人破去不成?”想到这里,已同飞落。孙南方嘱尉迟火留意,忽听身后女子笑声。二人忙即回顾,面前站定一个黄衣宫装的女子,肩上扛着一柄花锄,上面挑着一个六角浅底花篮,已然采有两株灵芝,正由芝丛中缓步走来。尉迟火素来不喜欢女子,见是生人,又因禁制被人破去,不由有气。开口便问:“你是哪里来的?为何盗我灵芝?”孙南见这女子满身珠光宝气,不是妖邪一流,惟恐冒失惹事,不等说完,抢前插口问道:“道友何来?可能见告么?”女子先听对方口出不逊,本有怒意,柳眉微扬,说得“丑鬼”二字,又听孙南之言,忽改笑容,答道:“家师乃三湘贫女,家师祖是冷云仙子。我名魏瑶芝,平生最爱种植灵芝,异种收罗,不下千种。前听人言,你们凝碧崖颇有珍品,无奈双方情意不投,不便往取。昨日才听一道友说起三仙故居后面有一芝圃,但有法力封禁,并还传我破法。我想你们凝碧仙府瑶草奇花甚多,这里已经弃置,理应公诸同好,为此赶来,破禁入内。哪知传言太过,佳品无多,只几种差强人意,我已早有。本不想要,因先和那道友打赌,如不采回两株,必定道我怕事。其实并不稀罕,如不愿意,还你如何?”孙南一听,对方竟是余娲门下,想起开府斗法情形,心中一惊,知道难惹,不愿为此小事结怨。暗止尉迟火不令开口,从容笑道:“这片芝圃,乃我师兄所辟,曾费不少心力。因自移居峨眉以后,时有左道妖邪来此侵扰,恐其毁损可惜,方用禁法掩护。道友如喜移植,只管将去便了。”魏瑶芝一双媚目注定孙南面上,听完笑道:“你这人甚好,不似你这同伴无故开口伤人。你就住在此地么?”孙南不知对方一见钟情,虽不忿她辞色狂傲,总想省事,平生不惯说谎,勉强答道:“我二人奉命行道,尚无一定住所。”魏瑶芝又问:“现在何处行道?”尉迟火见她絮聒不休,早已不耐,忍不住说道:“我二人回昆明去,与你什么相干?”魏瑶芝朝孙南瞟了一眼,笑说:“你这人怎不诚实?你那禁制只被我法宝镇住,仍可复原,免得日后被人毁损,你却怪我。行再相见,我去了。”说罢,将手一招,一片银光闪过,人便破空飞去。再看禁法,果是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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