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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妖人连失重宝,越发激怒,吼啸如雷,现身飞扑过来。四人见那妖人生得和妖妇一样丑怪,只身材高大得多,也是通身赤裸,不挂一丝。双手空空,并未带甚法宝兵器,只在身上画着不少刀剑戈矛、针箭钉锤、水火云烟以及各种奇怪图形,从头到脚画得密密层层,五颜六色,遍体都是。双手各画日月之形和一些血红火焰。发长尺许,色如黄金,怒极发威,根根倒立,便恶鬼夜叉也无此狞恶丑怪。口发怪声,甚是难听。
  阮征见妖人竟不畏神砂威力,对面扑来,心疑有诈,意欲试他一试。刚指神砂拥上前去,将妖人裹住,暗把血莲隐去宝光,发向空中。先下一着闲棋,以备到时应用,一举成功。猛瞥见神砂合围中,妖人身上突飞起十来道各色妖光,中杂一团团的血焰,刚一离身,血焰便自爆发。虽然转眼连那十来道妖光齐被神砂和申、李二人的法宝消灭净尽,但神砂星雨竟被荡了两荡。妖人身形吃三人宝光合力一裹,方才消灭,空中喝骂之声又起,又重出现。阮征知被自己料中:先灭妖人不是化身,便是幻象虚影,那些邪法异宝却是真的。照此情势,妖人不久必逃,便留了神,并用传声暗告申、李二人,设计诱敌。妖人本想用自炼化身幻象,带着邪法异宝愚弄敌人,使其分心,专顾前面,以便隐形变化,乘隙暗算。及见敌人法宝如此厉害,刚一出现,便即消灭,也甚胆寒,生了戒心。无如恶气难消,二次下手,换了方法,意欲多幻出几个虚影,同时分头出现,自己在空中运用邪法,再试一下,如不能胜,先行遁走,日后再作复仇之计。做梦也没想到,空中伏有三朵血莲,此是魔教中最有威力之宝,敌人存着以毒攻毒的心意。他这里刚一发动,阮征早在暗中查看好了妖人来路方向,及见五个幻影分五面相继出现,立照预计行事。妖人见敌人分头迎御:那最厉害的五色星砂和那一圈金霞,分敌东、南两面三个幻影;金莲上幼童独敌两个幻影,似见自己法宝相继离身飞起,有些手忙脚乱,金莲宝光虽极神妙,但是只护四外和脚底,头上并无防护。误认李洪根骨虽佳,修为不久,全仗师传法宝,无甚道力经验。那手放星砂的少年又似贪功,独自飞起,向那未消灭的一个幻影朝空追去,正好乘虚而入。刚由空中隐形飞降,往下扑去,心想:“邪法阴毒,只一侵入,立可成功,至少也可将两幼童的元神摄去。”快要到达,猛觉出宝光强烈,从来未见,忽然胆怯。暗忖:“此是佛门至宝,适见幼童把手一扬,莲台立时涌现。如若道浅,岂能随意运用?并且另外还有三件法宝,也均幼童所有,威力无不神妙。照理自己所用法宝多非其敌,为何一件未伤,仍在相持,连幻影也未消灭?”心疑李洪乃修道人所炼元婴,成长出游。所料如中,必是天仙一流人物,莫要上当,弄巧反拙。心中一动,便未冒失冲入,只把邪法暗中运用,想把敌人迷倒杀死,将元神摄去。
  他这里正在施为,李洪已按阮征指教,一面与来敌幻影故意相持,一面运用佛门心法暗中戒备。待不一会儿,果然心灵上有了警兆,立把佛光飞将出去。妖人一见佛光突现,才知凶多吉少,有败无胜,立纵妖遁逃走。虽得挣脱,佛光照处,隐形法已被破去。就这样,仍不舍那残余法宝,还想收回再逃。缓得一缓,猛瞥见三朵亩许大的金碧莲花,各由花瓣上射出万道血焰毫光,突在空中出现,三面合围上来。那五色星砂也似银河倒泻,当头压到。不由心胆皆裂,哪里还敢上升,慌不迭飞出一个化身,先挡一阵。同时拨转妖遁,往下急射,竟欲穿地逃走。无如原形不能再隐,所用幻影又早被人识破,一任机警狡诈,全无用处。刚刚掉头向下,申、李二人的飞剑和断玉钩已当头迎上,双双环身一绞,妖人立被斩成粉碎。申屠宏扬手又一太乙神雷打去,阮征的星砂、血莲也自空中电射而下,几面夹攻。妖人残尸下坠,血肉纷飞中,飞起一条黑影,吃申屠宏伏魔金环往上一绞,便已消灭。李洪方说:“这妖孽真个找死!”忽听阮征急呼:“洪弟快将佛光展布,留神妖魂逃走!”话未说完,阮征手指星砂,已似狂涛怒涌急追下来。同时瞥见地上射起两条黑影,往斜刺里飞去,到了前面,化成两团黑气,飞星电旋般接连千百个滚转,合而为一,仍还原形,刺空飞去,神速已极。阮征那么快的星砂,竟会差了一步没有追上。原来妖人炼就三尸元神,已被舍却一个元神,乘隙遁走。
  四人见那妖魂逃路正是川西一面,反正顺路,自然不舍。因带龙娃同飞,便把法宝收回,会合一起。阮征道:“我深知这妖孽的来历,如放妖魂逃走,不知要害多少生灵,最好追上除去,才可免患。”双方飞行均极神速,尤其四人遁光联合,势更猛烈,宛如一溜惊虹横空而渡,晃眼便是千百里外。追来追去,追到大雪山边界,双方已是首尾相衔,相去不过里许远近,眼看就要追上。遥望前面,一峰刺天,高出云表。近顶有一危崖,下有一洞,宛如巨吻怒张,向空嘘气,正在喷吐云雾。妖魂好似急不暇择,本由洞侧斜飞,快要飞过,猛一掉头,便往洞中飞去。洞中立冒出一股云烟,将妖魂裹进。妖魂黑影好似误投虎口,并还现出挣扎之状。四人也已飞近,李洪便要跟踪追入,申、阮二人连忙拦住。仔细一看,洞口云烟已止,形势虽然险恶,内里却并不深,只有丈许便到尽头。石壁地上,满是尘沙冰雪堆积,外面更是冰封雪压,已成玄色。分明高寒荒僻,亘古以来无人踪迹。洞中云烟喷得奇怪,洞壁完整,并无缝隙,妖魂怎会不见?阮征虽觉此非善地,无人便罢,如若洞有主人,妖魂如非运用邪法幻化遁走,被其收留,绝非易与。心中念着光明境应援之事,妖魂既未追上,不欲别生枝节,正想招呼众人,仍往倚天崖赶去。龙娃笑道:“明明见妖魂逃来此洞,怎会不见?师叔何不用佛光宝光照他一照,妖魂如在里面,不就现出原形了么?”
  申、阮二人先因洞中不见一丝邪气,地上冰雪尘土均非幻化,匆促间不曾想到用法力试探,闻言方要施为,李洪首被提醒,已将佛光发出,朝洞中照了一照,仍是原样,无迹可寻,只觉心神微微动了一下。因申、阮二人见无异状,正在催走,也未在意。都当妖魂幻化逃走,略为商议,便同起身,带了龙娃往倚天崖飞去。两地相去不远,顷刻飞近。因知女仙杨瑾带了古神鸠同隐双杉坪侧山腹之内,便往当地飞降。刚一落地,忽听重石坠地,砰的一声。回看身侧,倒了一块三尺来长的石条,上面并还带有冰雪尘沙。方觉奇怪,李洪忽然惊叫道:“龙娃呢?”申、阮二人一看龙娃,已不知去向。随听石条上发话道:“无知竖子,竟敢无故扰我清修!为此将他押禁洞中三日,以示薄惩,期满自会放出。你们不服,可来寻我要人便了。”


  第二六九回 赤手拯群仙 万丈罡风消毒雾 深宵腾魅影 千重雷火遁凶魂
  众人闻言大惊。依了阮征,杨瑾仙居近在咫尺,必知此人来历,意欲叩壁求见,问明再去。申屠宏却是师徒关心,虽知适才带了石头幻化的龙娃,同飞了这么远里程,竟未觉察,对方不问邪正,均非弱者。但因龙娃无甚法力,性又强毅,被禁必定不服,左道中的禁法多半恶毒,恐其受苦。又想自己和李洪均有佛门至宝,适才佛光照洞,本是李洪所发,对头因龙娃开口提醒,拿他出气,行事又极鬼祟,可知仍有顾忌,为此想先赶往援救。李洪最爱龙娃,性又疾恶,力主快去。申屠宏便令阮征往见杨仙子,请教之后,问明对头来历,速急来援。匆匆说完,便同李洪往来路孤峰危崖上飞去。
  到后一看,崖洞仍是原样,静悄悄地看不出一点形迹。李洪方要开口,申屠宏因对方来历深浅一点不知,意欲先礼后兵,忙使眼色止住李洪。一面戒备,一面口中说道:“我乃妙一真人门下弟子申屠宏。适同师弟阮征、李洪追一妖人,路过此山,见他飞入崖洞不见,不知洞中有人,曾用佛光查照、后到双杉坪落下,听道友石上留音,才知小徒被道友擒去,为此前来请教。道友在此清修,本不应冒犯虎威。但是小徒入门日浅,毫无法力,并且佛光照洞乃是我等三人,与他无干。如蒙念其年幼,事出无知,从宽放出,固感盛情,否则,也请现身赐教如何?”说完,并无回音。李洪早就不耐,忍不住喝道:“你这人好无道理。我们因见荒山古洞,不像修道人隐居之所,妖魂恰又隐入此洞,你如真是有道之士,理应助我们除此妖邪,就便不愿惊扰,也应现出形声拦阻。你始而隐藏不见,末了又将我师侄用诡计擒去,是何道理?有本事只管找我,无须欺软怕硬,朝那毫无法力的幼童出气。趁早放出,两罢干戈;否则,我便不客气了。”说完,仍无应声。申屠宏也已有气。
  二人正要下手,忽听一老妇人的口音,喘吁吁发话道:“孺子无知,我不过看在你们师父分上,不肯与你们计较。但我巨灵崖不许外人侵犯,就便无知误入,也须少受惩罚,才放脱身。你们本来要走,因你们徒弟提说,才用佛光照我,为此将他拘禁三日,其实并无害处。我因夙孽太重,正坐枯禅,休说行动,连说话也是艰难。平日不愿人扰闹,也由于此。妖魂过时,正值洞中神火刚消,余烟不尽,误认同道,情急自投,现已被我法力炼化。你们那徒弟龙娃却是好好的,现在下层洞内虽受禁制,并无妨害。你们不知轻重,又来登门寻事。我仍看在你们师门情面,心想此举虽已犯我规例,已有押头在此,可以交代,也就罢了。哪知一再冒渎,你们这小孩尤为无理,就此放过,情理难容。除非应我昔年誓约,你们也须受我禁制三日,才可放走。我在此隐修,再有三日,便整整两个甲子。除每日三个时辰,元神去至下层洞内而外,终日在此枯坐。你们自有眼无珠,怪着谁来?”
  申屠宏听出对方口气辈分颇高,料是与师父相识的散仙。又听龙娃并未受苦,心中一放,气便平和许多。方想请问姓名,如何应付,李洪也略平盛气。后听对方口气越来越不好,竟连自己也要禁制三日,不由大怒。暗忖:“自己九世修为,前生之事全部记得,从未听说父执私交中有此一人。照所居崖洞和这等言行,决不是什么玄门正宗清修之士。”刚要发作,忽见正面石壁上现出一点人形。定睛一看,原来壁上乃是半人来高一个石凹,中坐一个老妇,生得身材横宽,甚是臃肿。一个扁圆形的大头,乱发如绳,两颧高起,扁鼻掀天,咧着一张阔口,牙齿只剩了一两枚,胖腮内瘪,巨目外突,瞳仁却只有豆大,绿黝黝地不住闪光,两道灰白色的寿眉一长一短,往两颧斜挂下来,形容丑怪,从所未见。尤奇是壁凹与人一般大小,老妇嵌坐其中,上下四边通没一丝空隙,仿佛按照人体大小凿成。想是自从入座,经过百余年不曾动过,通体满是冰雪沙尘堆满。初出时还带着一片冰裂之声,看去宛如一个冰雪堆成的怪人,由壁凹中缓缓移出。等离石凹,方始现出全身形貌,身上冰雪仍未去尽。申屠宏知道对方坐关年久,功力甚深,既与师长相识,必非庸流。见李洪面色不善,惟恐生事,方想与之理论,老妇已先指李洪笑道:“无知顽童,我已两甲子不曾离座,如今为你现身。有甚法力,只管施展,省得说我以大压小。我这人说话永无更改,不通商量。你们此时便朝我跪地求饶,也须拘禁三日。你那同伴如再开口,不问说些什么,我都不听,也许和你一样,休想脱身。”李洪闻言,固是有气。申屠宏虽觉对方不可理喻,仍恐冒失,赔笑问道:“道长法号可能见示么?”老妇怒道:“叫你不许说话,为何多口?我与你师父共只见过一面,无甚交情,不必顾忌。我名姓说出来,你也不知道。有甚本领,施展便了。”
  李洪终是童心未退,见这老妇形态丑怪,手微一伸,身上冻积的坚冰雪块便铿锵乱响,纷纷碎落,觉着可笑,呆了一呆。老妇已二次发话,神态越是强横,便大喝道:“我那法宝厉害,更不愿无故伤人。有甚法力,快些施展,似此装模作样,我先动手,你更吃亏了。”老妇冷笑道:“孺子无知,把你那几件法宝献出来,我看什么样儿,也值吹这大气?”李洪几次要动手,均被申屠宏暗中传声拦阻。闻言再忍不住,心中仍想:“对方枯坐多年,与人无害。虽然禁住龙娃,听口气也未受苦,何必伤她?莫如稍为示威警戒,迫她放出龙娃,一走了事。”主意打定,惟恐断玉钩厉害,对方又无防备,不死必伤。便把玉玦一按,胸前立有大片霞光放出。老妇笑道:“这么一点伎俩,也敢发狂?真不知自量了。”说时,李洪玉玦宝光已将老妇全身罩住,对方神色自如,竟如无事。李洪听她讥嘲,越发有气,又把三枚如意金环放将出去,将老妇罩住。这两件均是灵峤三仙所赠奇珍,照理必不能当。老妇吃宝光罩住,不特言笑自如,连那身积坚冰也未碎落一块,嘲骂的活越发刻毒。李洪性起,仍不想施展断玉钩,只把金莲宝座放出。老妇笑道:“你已力竭智穷,乖乖服输,去往洞中小住三日吧。”
  说时,宝座上佛光刚照向老妇身上,眼前一暗,耳听申屠宏传声疾呼:“敌人厉害,防身要紧!”声才入耳,申屠宏已飞近身来。那金莲宝座本与李洪心灵相合,闻言也自警觉,一同纵身莲台之上。本意敌人奇怪诡异,莫测高深,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不料两人会合,定睛一看,敌人也未还攻,就在这晃眼之间,已换了一个地方,敌人不知去向。宝光照处,环境已变。当地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山洞,四外无门无户,约有二三百丈高大。正面一片石钟乳,好似一座极广大的水晶帐幔,带着无数璎珞流苏,天花缤纷,自顶下垂,竟与那洞一般高大,离地只有两三丈高。正当中幔后,有一个丈许方圆的宝座。另外两排玉墩,均在晶幔之后,作八字形分列,似是主人集众讲道同修之所。只见全洞空空,并无一人。宝座对面,洞中心约有一尺许大小的圆穴。穴内冒出一股银色火苗,时高时低,向上激射,高约丈许,照得对面钟乳帐后五光十色,齐闪霞辉,壮丽已极。二人料知身已入伏,被人困住。李洪才首先不耐,正待施展全力,破洞而出。申屠宏忙拦道:“我看主人不似左道中人,法力甚高,我们不可冒失。龙娃想也必在此地,何不将他找到,以免误伤?”李洪才被提醒。因见敌人行事莫测,人又被困山腹之内,那银色怪火不知何用,为防万一,同在金莲宝座之上环洞飞驶。方在搜寻龙娃踪迹,忽听当中宝座上老妇笑道:“你二人无须张皇,我绝不伤你们,只留三日便放。要想寻你们徒弟,却还不到时候,第三日便相见了。实告诉你们,我昔年许有愿约,有人到此,除非将我杀死,休想脱身。三日期满,还须看你们能否省悟,行事如何而定。否则,我虽不违约,照样释放,你二人造孽无穷了。”申屠宏接口问道:“我知道长必是前辈仙人,此举必有用意。有何使命,只管明言,何必打这哑谜,令人莫测高深?”老妇笑道:“你到底年长几岁,火气小些。别的话我不愿说,你们已被我禁入山腹之内,上下四外全都厚逾千丈,你们法宝、飞剑全无用处。尤其穴中地火激动不得,如敢胆大妄为,方圆三千里内立成火海,此间千年冰雪一齐融化,那时洪水为灾,造孽无穷。我在此隐居多年,俱都不敢惹它。你们如不怕造此大孽,只管闯祸便了。”说时,只听发话,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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