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李洪在小山上隐形旁观,先见仵氏兄弟咬定诸妖人与乌头婆勾结,经四妖人再三分说,仵氏弟兄虽然息怒,即令众妖人不许过问此事,并说他们只是不服以多欺少,并非想要自取禅经。众妖人自是不愿,温三妹便说:“此事譬如不知,中止前念,本无不可。只是云南二恶定必不容,早将神魔炼成,寻上门来,却是难敌,不知二位道友可能助我等免难?”仵氏弟兄闻言,冷笑道:“不经我师徒默许,谁敢动此一草一木?你们只要不离此山,怕他何来?你们不听话,与那女子为难,却是自讨苦吃。”说罢,人便不见。气得四妖人咬牙切齿,一言未发,各自飞去。申、李、花三人彼此一谈,均觉奇怪,便把仙柬取出,通诚拜观,第三页字迹忽现。才知白眉禅师大弟子朱由穆,自从铜椰岛分手,本约定三生至交姜雪君,随了大方真人神驼乙休、韩仙子,去除玄门中败类双凤山两小邢天相、天和兄弟。就便应仵氏弟兄之约,往寻袒护双凤山两小的天残、地缺斗法,减少他一点气焰。不料邢氏弟兄凶狡异常,知道铜椰岛拦截韩仙子元神惹下杀身之祸,遍约能人,百计求免。四人最后虽然大胜,邢氏弟兄也吃乙、韩二人追往北极天边杀死,除去两个极恶穷凶,却因此惹出不少事故,这里暂时不表,留待后叙。
且说妙一真人素持宽大,与人为善。深知天残、地缺虽非正宗清修之士,除却生性奇特,专重恩怨,不论善恶,又喜袒护徒弟,是其所短,劣迹却不多。门人虽不时背师为恶,但他两人初得道时,颇积善功。尤其所炼护身云屏,度化了许多冤鬼,用心虽为利己,无形中也积了不少功德。只为狂傲自大,所居直同禁地,有人游山误入或是路过,不论仙凡,均受怪徒欺侮,法力越高,吃亏越大。他俩不但不问,有时反为张目。几个宠徒相貌既极丑怪,行事更极骄横任性。近年胆子越大,时与妖人勾结为恶,因此树敌甚众。朱、姜二人这一去,必与他师徒难堪,只是二人法力虽高,仍难致其死命。念在他俩成名多年,修为不易,又恐其恼羞成怒,激与妖邪合流,生出事来,欲以恩相结,到要紧关头,为其解围。同辈之交,不是无法分身,便是素来恨恶他师徒的人。双方法力都高,事前不能泄露。知申屠宏机智稳练,如将迷踪隐迹和乾坤大挪移法炼成前往,照柬帖所说而行,便可胜任。为此命醉道人传谕,令其依言行事。
这第三页仙示上,除指示到时机宜外,并说:“大雄禅师法力无边,不特洞门上的太乙混元真气,不到时限无法攻开,并且内里另有法宝封固,不在禁图所载埋伏以内。第三层威力更大,刻经玉碑,已化成一片玉壁,法力稍差,也不能取走。届时番僧三十六相神魔已经炼成,随后赶来。花无邪所要禅经也可得到,当时携经遁往海外,虽可无事,一则孽难未消,将来仍须应验;二则玉碑所刻,乃是经解,留在世上只剩五日,便须化去,碑重如山,保留、携走两俱不能,非当时默记下来不可。如用前部贝叶禅经自去参悟,至少三百多年始能通晓。事前只采薇僧朱由穆和李宁可以相助,但各有事,到得甚晚,必与云南二恶相遇。此经关系番僧日后成败,就令当时不敢苦迫,真形已被摄去,从此苦苦寻踪,不久便为所害,元神也被擒禁,非满十四年不能脱难,但异日成就却大。如甘以身殉道,为久远之计,经到手后,速将天残、地缺想借的一片贝叶灵符交与申屠宏备用。再照图封禁全洞,往末层玉碑之下读那经解。一任番僧神魔攻山,不去理睬。等碑洞将被邪法攻破,经已记全。速将所得禅经用筐中所附灵符封固,高呼神僧法号,乞发慈悲,朝玉碑掷去,立即藏起。跟着申屠宏所请的人也已到来,将碑取去。番僧晶球视影只能看出前半,藏经一节,因有灵符妙用,并未看出。只知关系切身利害的前部禅经已被人取走,因此拼命劫夺,不肯甘休。花无邪若隐避得快,真形不被摄去,未始不可暂脱毒手。无奈定数如此,花无邪精诚强毅,也必不肯早退。苦难虽不能免,将来脱难出困重取此经,参悟末两章上乘佛法,必成正果。”
花无邪向道坚诚,知道事可如愿,又知天残、地缺借宝之事已有安排,好生欣慰,毫不以十四年炼魂之苦为念。申、李二人愈发感动,对于她将来超劫出困之事,均愿以全力相助。花无邪自是感谢。申屠宏因仙示未提李洪,便问:“洪弟,怎得到此?”李洪笑答:“我每年此时要到峨眉省亲,恰值休宁岛群仙盛会,欲往观光,未得如愿。归途遇见世叔藏灵子,将我喝住,先对我夸奖了一阵,后说日前遇凌世叔与陕西黄龙山猿长老,谈起这里的事,回山又探出了些机密。问我如想凑此热闹,助花道友取经,便指点我得一件好法宝,并说他去休宁岛见了我爹娘、师父,必为分说,事情是他怂恿,与我无干。另外又赠我一道极神妙的灵符,一经施为,不论对方法力多高,也算不出来人心意行动。须等璎、琳二位世姊有要事寻我时才用。此是他照例三年一次,默运玄功,推算未来,为了感我爹爹高义,一时关切,无意中推算出来的。命我慎秘,尤其不可对师父说。防我不听话,心思白用,冷不防在我头上拍了一下,加了禁制,说是一见师父便想不起,我也不知灵否。送走以后,一想师父也是赴会未归,回山无聊,好在爹娘、师父事前全未叮嘱,不算违命,何况还有世叔藏灵子代我说情呢。我以前法力,近来多能运用,法宝虽未发还,有断玉钩和灵峤三宝,也能抵挡一气,便赶来了。”申屠宏知藏灵子近与本门修好,此老法力高强,必有深意。仙柬未提李洪,可知无碍,才放了心。花无邪见李洪小小年纪,如此神通,再听二人叙阔,说起前生之事,更为惊奇,赞佩不置。
一会儿天明,龙娃告辞回家。申屠宏说:“无多时日,便要下手,形势较前还要凶险,带你徒多累赘;并且你不久随我远行,母子还要久别。明日我便设词散馆,反正无事,何如家中奉母,多聚些时,事完,我自寻你多好。”龙娃先颇不愿,后一想到母子不久分离,不知何时才得重逢,立即应诺,分别拜辞而去。李、花二人均说龙娃至性可嘉。申屠宏笑向李洪道:“如不是孝母可取,似此庸凡,如何可要?都是你作成我,头一次收徒便不如人。”李洪笑道:“大哥休如此说。人贵自修,你没见诸葛师兄初在大世伯门下那等艰难么?现为本门四大弟子中第一等人物,成就如何?再者,我见这孩子灵巧孝心,颇为喜爱。既作成他拜在大哥门下,也必助他到底,我一下山,必有办法。我这老长辈决不白当,包你满意便了。”申、花二人见他不过像一个六七岁的幼童,偏于老练之中,带着无限天真,深以当龙娃老长辈为喜,都由不得笑了起来。
一会儿,生徒到来,申屠宏告以不久解馆归去,每人暗赠了些银子遣走。生徒去后,花、李二人重又现身。因昨晚为妖妇所扰,洞未攻进,反把连日心思白用,又须从头做起,将六字灵符解完,也到了神僧所限时日。虽然进洞之后尚须三日始得成功,但这次有申、李二人同往相助;两老怪物既已明言,不致作梗;众妖人也许不敢违怪徒之诫。花无邪心急下手,虽然早了数日,生出好些事故,因此却把崆峒诸妖人阻力去掉,损益也可相抵。三人商议停妥之后,又把两图取出,互相观看,照妙一真人仙示,细加推详,花无邪才知禁法微妙,息息相通。幸而昨日没有进攻,否则还要陷身在内,进退两难。深悔先前不合私心自用,总算临事审慎,将两图全交申屠宏保管,免却好些难堪。尤其李洪无端锐身急难,以全力相助,免去燃脂头陀所说鬼手抓魂之劫,由此铭感在心。不提。
挨到夜间,时辰已至,三人一同前往。因乌头婆到时,李洪前生曾与孽子斗法,知她厉害,立催花无邪速收旗门。花无邪本在壁上行法破门,久攻不开。李洪忽然飞往相助,并说自己来历。花无邪才知引进龙娃的小仙,乃妙一真人之子。看出他禅功甚深,法宝神奇,甚是信服。又早知乌头婆厉害,只未见过,闻言吃惊,立将旗门收走,未被邪污。有此埋伏,可多一层防备。这次再至珠灵涧,先将旗门布好,由李洪助她,重破六字灵符。申屠宏仍在小山之上守望。有了二人相助,不特格外放心,并且破完灵符,李洪便由外面加上一层佛法禁制。申屠宏又格外慎秘,用天蝉灵叶将花、李二人形迹隐去,任是多高法力的妖人,决看不出。如有妖人到此,别的不说,外面的一层佛法禁制便极难破。此是天蒙禅师伏魔真传,与行法人心灵相通,只一有事,李洪先自警觉,端的戒备周密,无隙可乘。初意众妖人未必死心,至少也有隐伏窥伺。前后也有个把时辰,才得毕事。李洪连施佛法,暗中搜索,连预想要讨借宝回音的怪徒都未见来。第一夜,还当偶然,不料第二夜对方人仍未见,接连三夜,俱是如此。都料这伙妖人均非弱者,即令畏惧怪徒,不敢自来,也必有别的阴谋毒计,或将此事传扬出去,将与天残、地缺法力差不多的妖邪引来作梗,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李洪欲往五龙岩、乌牙洞两处探看。申屠宏因他这次转世,法力恢复既快,功候越深,胆子更大,恐生枝节,力说:“看恩师手谕,虽非容易,既可成功,当然无碍,去惹他们做甚?”李洪欲行又止。一晃,到了第五夜,已经事完将走,忽见一道极暗淡的灰白色妖光由山外飞来,往五龙岩那一面投去。飞行甚速,破空之声也极细微,换了常人,决听不出。次日子夜,便是成功紧要关头,特意在当地隐伏了半夜,均无异兆。妖党往来常有,不愿多事。好在李洪禁法有警即知,仍未往五龙岩探看,便同回转。
次日,申屠宏装作起身,退了民房,暗将行李衣物等平日用来摆样的东西,一齐暗送龙娃家来。告以三日之内前往,带他同行。龙娃母子见了三人大喜,坚要款待。三人见他诚切,难得动上一回烟火,也就允了。因仙示上只说当晚可以成功,险阻多在入门得手之后,门上混元真气却未明言破法,是否顺手还不一定,又防临期生变,特意早些赶往。到后一看,仍无异状,心虽喜慰,戒备更严。快到亥末子初,竟连听到两次隐微破空之声,飞行甚高,遁光一点也看不出。等到发觉,已由侧面飞过,好似俱自外来,落处并不在崖前一带。功成一贯,要紧关头,就有敌人,也须一拼,只有仍照预计行事,不去睬他。为防门上真气难破,才交子初,便即下手。仍由花、李二人上前,申屠宏在侧戒备。约有盏茶光景,花、李二人攻门正急,李洪心灵忽连起了两次警兆,都是略现即止,照理人一走入禁地,旗门立现,并且来人不到壁上犯禁,不会有此景象。李洪虽然屡生修积,法力甚高,此生终是年幼天真,无甚机心。那警兆又是现灭极快,毫无影迹。一见旗门禁地仍是好好的,申屠宏尚在小山上守望,并还加了一层本门禁制,有此两关,敌人稍有动作,万无不觉之理,怎会已到身旁,尚无异兆?二人本是连人带法宝、飞剑,合成一道精光,朝门上猛冲。无奈元气屡分屡合,几次可以冲破的,均未占住机先。心虽奇怪,以为敌人如已冲开禁网入内,有此法力,早已出手施为。正急之际,略一寻思,也就放开。李洪并未通知申、花二人,眼看断玉钩连同灵峤三宝与花无邪法宝、飞剑合成的一片精光,末次冲上前去,将门上混元真气冲散了十之八九,又和以往一样,不能全数冲破。方在可惜,待要就势加功施为,猛瞥见酒杯大一团灰白色的妖光打向门上,叭的一声,元气四散,门便大开。紧跟着,箭也似急一道暗赤光华由身侧飞过,往门里冲进,来势神速,事出意外。方道不好,未及施为,就这妖光电射,不容一瞬的当儿,猛又瞥见门前现出五青五白十道光华,也是电射而出,两下里撞在一起,只听哇的一声惨叫,妖光散处,飞起几条黑影。同时另一道银光却往门内射去,耳听哈哈大笑道:“狗妖孽!你上了我二人的当了,想逃如何能够?”花、李二人百忙中俱都情急万分,话没听完,各将飞剑、法宝朝那青白光华冲去。双方撞了一撞,觉出其力甚大,又看不出甚路数。忽听门内有人大喝:“贤侄不得无理!此是猿长老,经我便道约来相助。申屠宏快放天璇神砂,留神妖孽逃走。”话未听完,先前妖光散处,旗门出现。
申屠宏见变生瞬息,事前毫无迹兆,敌人便已入阵,也甚惶急。正待往援,门内人一发话,便听出是师门至交怪叫花穷神凌浑,忙喊:“洪弟、花道友,不可妄动!”又立将二相环取出,方要施为,忽听一声可裂金石的清啸,大喝:“无须,凌花子,你太小看我了。”话还未完,青白光华只与花、李二人撞了一撞,并未为敌,略为一斜,便自让过。崖前忽现出一个身穿白麻布衫,生得猿臂鸢肩,狮鼻阔口,银牙朱唇,面色红润,额前搭着两道细长寿眉,大耳垂轮,色如朱砂,须发如银,一对细长眼睛精芒四射,相貌奇古,身材高大的长髯老者。一出现,便凌空而立,一双细长指爪一齐外伸,那五青五白十道光华,便由指尖上射出,朝旗门内那几条黑影追去。申屠宏久闻猿长老之名,尚未见过。李洪来往仙府,早听说起开府斗法,凌浑义结猿长老,弃邪归正之事,来时又听藏灵子说过,此时一听是他,忙即住手。方和花无邪高喊:“后辈一时无知,长老恕过。”凌浑忽然走出,手中托了一件祥辉闪闪的法宝,见面便指花无邪道:“我受令友吕道友之托,来此相助。如今洞门已开,还不快些进去。”花无邪连忙礼谢,飞身而入。申屠宏因猿长老一说,不便出手,也飞过来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