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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宫闱史》民国 张恂子著

  这边一个女子道:“说给你们听了,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家的公主,便是大夏国的永安公主窦线娘,你们这般狗头,是哪里人氏,竟敢如此撒野!”少年听说马上的女英雄,便是窦线娘,不禁暗喝声名不虚传。这边的家将,便也大声喝道:“你们听仔细,坐稳在马上,不要吓下马来。我们的公子,便是幽州大总管罗艺的公子罗成!”线娘听说马上的少年,即是罗艺的儿子,不禁仔细打量。只见罗成生得一表人材,眼秀眉清,唇红齿白,英姿照眼,觉得心头乱跳。罗成也在打量线娘,只见她远山描翠,翠得异样动人,秋水横波,波光分外澄清,娇滴滴的双颊,嫩生生的雪肤,不觉瞧得呆了。那边的线娘,被他瞧得好生难堪,便低垂粉颈,回转马头,想要走了。这边的家将,哈哈笑道:“听了公子的威名,她们便逃了,不敢比箭了么!”线娘怎会中风,又勒住了坐骑道:“怕你们么?要比就比!”家将道:“分了胜负,将什么作赌?”线娘道:“你们说好了!”家将涎着脸道:“要是我们胜了,你便嫁了我们的公子。”罗成慌忙喝道:“大胆狗头,怎能胡说!公主休得动怒!”
  线娘听了家将的话儿,羞得粉脸通红,本待发作,见罗成道了歉儿,倒只好忍住了。另一个家将道:“可将海东青悬在树上,离开了二百步,每人各射一箭,哪一个射中海东青的眼睛,便算得胜,取了海东青回去,两个全中,再作定夺,这样可好?”罗成和线娘听了,都觉使得,便依了此人。由他将海东青悬在一棵大杨树上,家将即道:“哪个先射?”线娘道:“请你家公子先射好了!”罗成也不推辞,便离了二百步,张弓引矢,一箭射出,家将一声喝采,那枝箭儿,不偏不倚,恰巧射中了海东青的眼睛,横贯在中,家将也暗暗佩服。这边家将道:“我们的公子,已是射中了鸟目,此刻要你们射了!”
  线娘拔了背上的雕弓,抽取一箭,将马一拍,扣箭上弦,相离杨树二百步,便发出箭儿,猛听得两下里齐声喝彩,原来线娘的一箭,将罗成先前的一箭射出,她的箭儿,却横贯在鸟目。
  罗成不禁脱口道:“公主神箭,不是罗某能及,甘拜下风!”
  线娘听了,倒觉没意思起来。
  这边的家将又道:“我们的公子,神枪无敌,你家公主,敢和我们公子比武么?”这边的从人道:“又要夸口了,好不害羞!”线娘喝住众人道:“不准胡说,快给我闭口!”罗成见线娘箭法惊人,想她的武艺,谅也不弱,便想领略一回。线娘也素知罗家枪法,有名天下,即欲趁此机会,和罗成一比。
  当下也不多言,将横在鞍上的梨花枪挺在手中,向罗成秋波一转,罗成大喜,取过了家将手中的提卢枪,在马上含笑道:“请公主放马!”线娘一拍银鬃马,飞驰向前,抬起梨花枪,向罗成面上刺去。罗成举枪轻架,晃开了梨花枪,回手一枪,向线娘马头刺去。线娘圈过马头,顺势将枪横扫过去,向罗成肋下打来。罗成起枪抵住,两人一来一往,两条枪宛似两条神龙,搅作了一团,战了五六十回合,线娘究敌不过罗成。
  其实罗成早已知道,线娘不是他的对手,只使出一半功夫。
  线娘到了这时,还觉不能对付,便虚晃一枪,回马便逃。罗成故意戏她,拍马便追,口中还喊道:“公主休走,看我擒你下马!”线娘见他追来,不禁暗喜,便在怀中取出了红线套索,藏在手中。逃了一程,回头瞧时,只见罗成一匹马儿,在后紧迫,线娘将马勒慢,不多时,已是追近。线娘轻侧柳腰,纤手一扬,娇声喝道:“还不与我下马!”罗成追得有兴,猛见一道红光,向胸前扑来,急呼一声不好!忙将身儿一侧,左肩上已给套钩钩住,线娘乘势一拽,罗成的身子,已是侧了,给她一拽,便堕下马来。
  线娘正在得意,哪知罗成跌在地上,却双手拉住套索,猛力一扯,线娘没有提防,竟也被扯下马。罗成真会作戏,见线娘尚未将套索松手,他又用力一扯,线娘接连几跣,立脚不稳,便也跌倒下来。恰巧压在罗成身上,跌入罗成怀中。线娘羞得满面通红,急忙扒起。罗成也含笑起立道:“公主的红锦套索,真是厉害!不但使我跌了,连了公主自己,也会受了它的作弄。”线娘暗想:你也不要肆刁了,原是你作弄人,干红锦套索什么事!她也不再多言,扑了身上灰尘,便欲上马,罗成却慌恐着道:“公主要去了么?”线娘诧异道:“武也比了,胜负也分了,不去作什么?”罗成竟道:“我却不愿和公主分离呢!”’线娘听了此话,不禁胸头小鹿乱撞。骂又不好,说又不好,飞红了双颊,抵着头儿,竟开口不出。罗成走近一步道:“若蒙公主不弃,愿结秦晋。”线娘听着,越发没意思了。罗成见线娘含羞不语,又逼近一步道:“只须公主点头示意,便算允我了。”线娘原是心爱罗成,只不能私自许婚,遂正色对罗成道:“公子以此事问妾,妾未能私允,公子若果有心见爱,可遣媒向我父求亲。”罗成踌躇了半晌道:“尊公若不见许,如何是好?”线娘暗想:这倒也是意中事,父皇也许会不允的;失却了这们的如意郎君,却觉不舍。当下沉吟了半晌道:“公子可和杨义臣相识?”罗成道:“原是世交。”线娘不禁脱口道:“那便好了!义臣即将来到乐寿,妾父甚敬其人,公子若挽他为媒,定能……”线娘说到此处,便停着不说了。这时罗成的家将和线娘的随人,一同寻至。线娘和罗成慌忙各自上马,相顾一笑,尽在不言中了。正是:心有灵犀通一点,多情儿女两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钦烈志水埠喜迎宾拒求亲月老空有兴
  话说线娘和罗成见有人来了,便各自上马,一先一后,向原路回去,罗成的家将和线娘的从人迎上前来,齐声问道:“谁的人赢得?”罗成抢先道:“是我输了!”线娘笑对家将道:“你家公子赢的。”说着,已是到了分路。罗成向线娘拱了拱手,线娘好生没意思,却又低鬟一笑,圈转马儿便走。四个女从人,随后相从。罗成的家将喊道:“那只海东青不要了么?”线娘回身摇手,迳绝尘飞驰。家将在杨树上,取下了海东青,抽了线娘的箭儿道:“海东青不要,连枝箭也不收回。”罗成道:“箭儿给我。”家将拿箭授给罗成道:“公子射鸟失去了一箭,便将此箭补了缺罢!”罗成含笑接了箭儿,仔细一瞧,见箭上刻着“线娘”两字,好不欢喜。便藏入箭袋里面,方才兴冲冲地跨马而回。
  且说线娘驰马过去,抄过林子,瞥见地上有一枝箭儿,在马上弯身拾起。一瞧箭上,刻有“罗成”两字,好不诧异,再看箭头上,却又血迹染着,猛的明白了:这枝箭儿,定是冤家射中海东青的,海东青带箭而逃,掉在此处,恰好给我拾着,再也不会错的了。便将箭儿插入了箭袋,驰回乐寿到了宫门下马,入宫见了曹皇后。
  曹皇后笑着道:“公主回来了,可知道杨老将军也已到了。”线娘欣然道:“那却甚好,大概就要出兵。”曹皇后点头道:“还有件事,公主听着,更要欢喜。”线娘急道:“母后什么一回事?”曹后道:“义臣此番到来,还带了一员女将。”线娘喜得直站了起来道:“真的么!是哪一个?”曹后道:“她是隋主的妃子,薛冶儿夫人。听说隋主被害,她尝行刺宇文化及,没有成功,险遭毒手,幸得他人代求,化及将她驱逐出宫,她便投奔了杨义臣。此番一同前来,将随军出发,往讨化及,代主报仇。”线娘啧啧道:“有志气!此刻在哪里?母后见过她没有?”曹后道:“我也没有见过,此刻在船上。原因他们到了南门埠头,凌祭酒和了杨老将军等先行登岸,见了你父皇,凌祭酒说明了薛夫人的来历,你父皇甚是钦敬。故欲公主回宫了,亲去接她入宫,以示优礼。”线娘喜得手舞足蹈道:“我即速要去了。”曹后道:“本已待了好久。原要快些前去。”
  线娘即命宫人传谕:立集女军五百人,整队宫门。又笑对曹后道:“薛夫人既能临阵杀贼,谅来终能乘马,不必用闷人的轿儿去了。臣儿和她并骑回宫,岂不甚好!”曹后点头道善。
  线娘即命备马,不多时女兵齐到,列队宫门,线娘遂告别了曹后,即行出宫。早有人带过了银鬃马,线娘跨上马儿,袖中取出一面小令旗,向空一挥,五百女兵,绝齐的起步,直向南门水埠而去。不消半个时辰,已是到了埠头,线娘即令一个女兵道:“速即下船,禀报薛夫人,道我请见!”女兵奉命,遂到船上,问知薛夫人在后舱,便人舱跪禀道:“大夏国永安公主窦,请见夫人。”冶儿自义臣等上了岸去,等了好久,不见有人来接,正在诧异,此刻见女兵进报,已知来的是线娘了。
  当下急应道:“有请公主。”女兵唯唯退出。上岸见了线娘,道了一声请,线娘翻身下马,走到水埠,已见舱中抢出了一个少妇,浑身缟素,丰神楚楚。走到船头上道:“贱妾薛冶儿迎接公主。”线娘踏上船头道:“不能即迎夫人,有累久等,还望夫人恕罪!”冶儿道:“亡国罪妇,投依上国,本应先行候安,那里敢劳公主至埠!越发使贱妾加罪了。”线娘道:“夫人不必多谦,即请登岸,一同回宫罢,夫人行李,可已收拾?”冶儿道:“收拾好了。”
  线娘点了点头,携了线娘手儿,离船上岸。线娘即命四个女兵,下船搬取薛夫人行李,送至宫中。一面早有两个女兵,带上了两匹马儿,线娘即请冶儿上马。冶儿跨登马背,线娘才骑上了银鬓马,并骑徐行。回到宫门,已是暮云四垂,明月窥人,线娘遂引了冶儿,入见曹后。
  冶儿见了曹后,盈盈拜倒,曹后慌忙回拜,相扶起立,各自入坐。曹后道:“深钦夫人节义,足夺叛贼的魂魄。”冶儿凄然道:“恨未手刃叛贼,腼颜苟活,今仗上国仁义之师,往讨叛贼,若得为主雪仇,贱妾死也瞑目了。”曹后道:“夫人至诚所至,金石为开,宇文叛贼,天夺其魂,必败无疑。”当下曹后即命设筵款待冶儿。”饮间,曹后又问江都近问,冶儿详述无遣。曹后和线娘闻知萧皇后失节受污,不觉痛恨万分。
  及闻妥娘惨死,又唏嘘泣下,冶儿更是哽咽失声,线娘慌忙安慰。将近宴毕,忽报驾到。曹后和线娘即离座,冶儿也起立一旁。只见夏帝窦建德,含笑入内。曹后等上前迎接,薛冶儿也俯伏道:“亡国罪妇薛冶儿,拜见夏帝万岁。”建德即命宫女扶起了薛夫人,线娘问建德道:“杨将军今已到来,父王何日发兵?臣儿愿作先行。”建德道:“不出十天之内,即欲兴兵出发了。”建德坐了一刻,对线娘道:“薛夫人舟行劳顿,你可陪侍了夫人,早些安歇罢!”线娘欢然应命。冶儿离座告退,便随了线娘,前去安息。
  到了线娘宫中,线娘却泥着冶儿,要同床安睡。冶儿也不推辞,便同入锦被,并头睡下,一时不能入梦,即闲谈一切。
  两人越说越投机,真是相见恨晚,十分亲热。冶儿忘了形,即笑问线娘道:“公主的金龟婿呢?”线娘娇嗔道:“不准说这种话!”冶儿诧异道:“做了一个女孩子,早晚终要嫁人的,像公主般芳年,也不能说小了,难道还没有许婚么?”线娘点了点头。冶儿道:“像公主般才貌双全,要求一个如意郎君,却也不易呢!”线娘听了,默然不语,只是一副蛾眉,忽地紧锁。冶儿何等聪明,料想终有隐情,便很诚恳的道:“妾和公主,虽是今日初会,但承公主见重,妾实感激万分,公主若能不将外人视妾,如有什么难言的隐事,和妾说了,妾或能为公主效力,独恐公主因妾交浅言深,不允推心置腹呢!”
  线娘格的一笑道:“我又没有什么姊姊妹妹,今天得了夫人,一见便心中爱出来,只恐夫人不和我亲热,还会将外人视夫人么!”冶儿道:“我也将公主当作自家姊妹一般,才敢动问,究竟公主的终身,有没有属意的人?”线娘脸儿一红,十分忸怩。冶儿连连逼问,线娘道:“冤家真会缠人,要逼死我了,要说我有属意的人呢,原是没有,只是也不能说没有。”
  冶儿噗哧一笑道:“好公主,这是什么语,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一句进,一句出,吞吞吐吐的话儿,叫妾莫明其妙了。”
  线娘到了此刻,只得含了羞,将白天出猎,遇见罗成的事儿,从头至尾,都和冶儿说了。冶儿凝神听毕,欣然道:“罗公子英雄出众,和公主配合,真是天生佳偶,待贱妾明天会了杨老将军,先和他说了,叫他玉成好事。公主道可好?”线娘合上两眼,做作睡去。冶儿笑道:“公主心许了么?”线娘微微一笑。这时宫鼓已报二更,冶儿也觉神疲,和线娘相抱睡着。容易一宵,到了天明,冶儿和线娘,一同下床,盥洗理装,夹忙里线娘又去取出了罗成的箭儿,给冶儿瞧视。冶儿接箭瞧了瞧笑道:“公主放心,一切都在妾的身上。”线娘将箭夺去道:“人家好意给你瞧,又是什么放心不放心!”说着笑了。冶儿不禁失笑。
  在这天的午后,冶儿便到留贤馆,进见杨义臣,即将线娘的事儿和他说了,要义臣极力玉成。义臣掀髯笑道:“罗艺的来使,去了没有多时。”冶儿道:“敢是请公作伐?”义臣点头道是。接着又道:“一双小儿女,已是情投意合,不知建德的意下如何?”冶儿道:“罗家英名,早传遐迩,允配婚姻,也不辱没的了。”义臣道:“只是罗艺和建德,先前原有旧怨,今罗艺能忘前嫌,为了求婚,建德性尚爽直,谅也不会记着旧恶。”冶儿点头道:“公言甚是,还望速即进行,最好在讨贼之前,先行成就。”义臣道:“我原要往见建德,和他一谈了。”冶儿遂欢然告退,回至宫中,见了线娘道:“罗家公子,真是多情,妾去见杨老将军,哪知罗家已是遣使去过了。杨老将军也十分高兴,自愿作伐,依妾看来,此事十有九成。妾当先向公主道贺呢!”线娘啐了一声道:“夫人再要这般打趣,我可不依的。”冶儿笑道:“不依也要你依了。”当下两人说笑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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