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 > 阅读经典

《隋代宫闱史》民国 张恂子著

  一宵易过,到了天明,炀帝懒得临朝,推说身子不安。累得一般王公大臣,纷纷入宫候安。一连好几日,炀帝没有临朝,这天闷得慌了,便对萧后道:“朕须去花园游玩一番。”萧后正恐他闷出病来,如今听说炀帝有兴游园,萧后便凑趣道:“可要贱妾陪去?”炀帝却摇头道:“朕去去就来,爱卿不必跟随。”萧后只索罢了。炀帝一个人踱进了花园,游玩了一会,甚觉索然无味,悻悻地想回宫了。行经园池跟首,忽闻泼刺一声,急忙看时,却是水中鱼跃。炀帝不觉动了钓鱼的念儿,当下便命内侍移过一把金交椅儿,放在池边,又命内侍取到了鱼杆,炀帝便悄悄地坐在池边,垂纶入水,只等愿者上钩。不多时候,即钩着了一尾鱼儿,炀帝顿时笑逐颜开。在宣华夫人死后,炀帝的笑容,还是第一次发现。
  恰巧杨素为了政事进宫,听说炀帝在园中游玩,一径寻到池边,见过炀帝,便将应该奏闻的政事,告知了炀帝。即站在一旁,瞧炀帝钓鱼,炀帝便笑道:“杨公有兴,不妨和朕同钓。”杨素觉得有味,也就不推辞,径命内侍,移到一把金交椅,放在炀帝下肩,相并坐下。早有内侍呈上鱼杆,杨素理一理纶儿垂入水中。这时正过辰牌,初夏的天气,日光渐热,炀帝命内侍取来御盖在上面,遮避日光,御盖张了开来,面积颇大,恰好蔽住了汤帝、杨素两人。在理杨素不该享此权利,应当避让。实因他和炀帝脱节惯了,炀帝也不在意上,杨素也居之不疑。他们两个人钓了一回,炀帝连得了几尾小鱼,杨素钓了多时,却没有一尾上钩。炀帝便笑顾杨素道:“我公才兼文武,淹有众长,钓鱼虽是小道,也要心定气和,才能有济。公钓了许久时刻,一尾没有钓着,谅来对于此道,未能精通,也可算是我公的一短。”杨素钓了多时,没有鱼儿上钩,本在心上不耐烦,如今听了炀帝的话儿,一片奚落,他原是个事事好胜的人儿,怎肯承认己短,便应声道:“圣上钓了多时,只有小鱼上钩,老臣却要钓一大鱼,岂不闻大器晚成,一鸣惊人的话儿!”炀帝听了,已是心上烦恼。
  偏是事有凑巧,杨素的话儿,说得没有多时,杨素觉丝纶一动,赶忙提杆,竟钓着一尾金色大鲤鱼。杨素更是得意,即向炀帝道:“如何?老臣有志竟成,圣上也该替老臣欢喜。”
  炀帝听了,更觉恚恨万分,又见杨素坐在御盖下面,银髯飘拂,仪容秀中含威,体材又是魁梧,恍然有帝皇的气象,不觉的忌念陡生,面上现出了怒色。杨素瞧在眼中,便起身告退。炀帝默默不语,待素行远了十多步,却故意的高声道:“这个老贼,怎的如此放肆,不怕朕灭他九族不成?”语声送进了素的耳中,不由得十分恼怒,竟自作咕哝,语声也不是甚高的道:“老夫替人作的什么事,本要早诛九族的了。”炀帝听到耳中,怎不要恼怒,立叫内侍,命素且慢出园,道朕尚有嘱咐。内侍便上前唤回了杨素。炀帝却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宫中。
  萧皇后见炀帝面色有异,忙问所以,炀帝愤然道:“杨素老贼,欺朕太甚了。”萧皇后道:“他敢怎样的无礼,触怒了圣躬?”炀帝便将方才的情形,一一说了。萧皇后点头道:“原是杨素失礼。”汤帝道:“可不是吗,如今这个老贼,还等候在园中,朕欲下一手敕,逼他自尽。爱卿你看可使得?”萧皇后慌道:“使不得使不得。他虽骄肆无礼,但为先朝的旧臣,又是有功于圣上,今日不明不白地赐他自尽,朝臣如何肯服,况且他的旧部甚多,他的儿子玄感,也是执掌兵权的,一旦变生肘下,怎生得了?又兼杨素原是一员猛将,几个内侍,都不是他的对手,圣上赐他自尽,他必然反抗,内侍们制不下他,任他漏脱了出去,那时他只须一声号召,旧部全归,包围了宫城,圣上与贱妾,还望活命不成?”
  炀帝听了萧皇后的话儿,觉得十分有理,不禁长叹了一声道:“依了爱卿的话儿,原是不错,投鼠忌器,朕也顾着,只是他这般骄肆,朕便任他不成?”萧皇后道:“圣上只能徐徐地图他,再作计较,不须急急在一时,反生不测。就是照了他的年龄看来,也没有几年好活了,索性待他自毙罢。”炀帝无可如何,便命一内侍,到园中传谕了杨素,叫他尽自回去,朕的嘱咐你话儿,改日和他说了。内侍奉命前去。杨素正在心下生疑,怎的唤回了老夫,他却回宫去了。那个内侍到了杨素跟前,便传谕了素,素却在袍角上摘下了一颗大珠,暗暗塞入内侍手中,低声问他道:“圣上回到宫中,可有什么话儿?”内侍贪了小利,便将炀帝与萧皇后对答的话儿,尽行泄漏。杨素听了,好生气愤,便也怒气冲冲的回归了私第。他的儿子玄感,见素面含怒色,即问原因,杨素愤愤道:“偌大郎君,由我一手提起,他到了今日,竟会忘恩负义了。”玄感听了郎君两字,便知指的是炀帝。原来杨素自恃功高,有时面对炀帝,也直呼郎君,炀帝从来不加驳斥,玄感所以知道。杨素又将事情的始末,全行说出,又顾了玄感道:“圣上对于为父,固是奈何不得,要是为父死了,将来不免要泄愤到儿的身上,儿等还须留意为好。”玄感点头道:“这也是意中事,只好到了那时相机对付了。”
  有事便长,无事便短。一天过去,又是早朝时刻。这天炀帝又亲自临朝听政,杨素照例上朝,心中记着了昨天的事儿,不免有些悻悻。踏上了殿阶,忽的一阵阴风,扑面吹来,不禁毛发悚然,顿觉头昏脑乱,双目发花。急思镇定心神,恍惚之中,只见大殿上面,来了一个人儿,头戴垂络宝冕,身穿兖服,手中拿着一把金钺斧,迎面走下阶来。杨素仔细瞧时,这位皇帝服式的人,并不是炀帝,却是帝父杨坚。杨素吓得魂不附体,急待转身耳中恍然听得厉声道:“老贼逃到哪里去?你与逆子干得好事,今天特来取你狗命,你还想偷生不成?”杨素越发的心慌意乱,顿觉双足一软,扑身倒地。正是:亏心干下瞒天事,白日魂现惊老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筑苑圃佞臣献议选采女皇后定评
  话说杨素神经错乱,见先皇杨坚的阴魂白昼出现,慌得逃避不及,跌倒在地,似觉杨坚在他的背上,将金钺猛击一下,痛彻心肺,禁不住狂叫一声,鲜血直喷,立即晕了过去。炀帝在宝座上面,看得甚是分明,见杨素无端发了神色,忽的回身扑倒在地,口吐鲜血,心中自是畅快,面上却不得不假作惊慌,传命殿前卫士,搀扶杨素起立,拥出朝门。早有杨素家丁,抢前相扶,用一乘大轿,抬回了家中不题。
  炀帝退朝回宫,不禁喜色流露在面上,萧皇后问道:“圣上今日临朝,谅有瑞事闻知?”炀帝笑道:“哪有什么瑞事,爱卿怎生看出?”萧皇后道:“妾见圣上回宫,面含喜色,故而动问。”炀帝恍然道:“爱卿不知底细,今日杨老头儿上朝,忽在殿阶下面跌了一跤,口吐鲜血,眼见老命不久了,朕躬甚觉快心,爱卿谅也爱闻?”萧皇后点头道:“这是天夺其魄,作为不臣的警戒。”炀帝道:“卿言甚是。”萧皇后见炀帝快活,便命宫女设宴,炀帝欣然入座。酒过数巡,炀帝又勾起了一片伤心,想念宣华夫人了,不觉得锁了欢颜,又呈愁态。萧皇后见况,明知他想念宣华,便道:“谅圣上是怀念宣华夫人,又生不快?”炀帝点头叹道:“佳人难再得。”萧皇后笑道:“痴郎君恁地情痴,夫人虽是死了,不能复生,难道除了夫人,便无其他的佳丽不成?六宫之内,才人宫女,为数甚多,此中或有空谷幽兰,暗藏秀丽,待贱妾召集了她们,凭圣上拣取如何?”炀帝不觉大悦道:“爱卿这等大度,足见贤德,不愧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朕躬真是万分有幸了。”
  当下萧皇后传令各宫嫔妃采女,齐集正宫外面的大殿上。
  听选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六宫中的一般小女儿,哪一个不思得沾雨露,希图恩宠,赶忙涂脂抹粉,着意薰香,一个个装饰得珠围翠绕,柳眉花娇,袅袅亭亭地到了殿上。炀帝和萧皇后移席殿中,一面饮酒,一面留神瞧去,可有绝世佳人。哪知炀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拣来拣去,都觉得不合心意,瞧不上眼,失望似的对萧皇后道:“庸脂俗粉,触目生憎,叫她们去罢。”萧皇后只得命那般人退去。
  那般嫔妃采女,便乘兴而来,没兴而返,一个个又惭又恨,顷刻之间,尽行散走。炀帝笑对萧皇后道:“爱卿如何?像宣华夫人般的绝世,原是没有的了。”萧皇后道:“那倒不能够一笔抹杀,宫中虽是挑选不出,难道天下之大,绝色的人儿,只生宣华夫人一人不成,圣上不妨命人广选各地采女,入宫听点,定能得到美人。”炀帝不禁附掌称善道:“朕怎恁地痴呆,意会想不到此,多亏爱卿提及。”当下炀帝毫不迟疑,即命心腹内侍许廷辅等,出外采选。不论官宦绅富,庶民小家,若有佳丽的女子,速即选入。
  廷辅等奉了旨意,便分头出发,仗了官家势力,大作威福,闹得各郡人民,一家家不得安宁。炀帝又因选到的采女一多,宫中没处安插,更须造个清幽绝俗的场所,安排这些美人儿,当下便召集了几个心腹佞臣,一同商议办法,就中有个侍史内郎虞世基道:“圣上若须另筑宸游之所,依臣愚见,显仁宫殿台的气味太重,不足嘲风弄月,吟诗作赋,最佳不须建筑宫殿,全采苑圃体格,择一个相当地段,辟地三百里,已足布置。就中将一半挖成五个大湖,分东南西北中,方圆各占十里,沿河四周,种植花草,筑就长堤,察看相宜的形势,分置亭树几所,不宜过多,便觉灵活。沿堤柳桃相间,杂以梨杏,春来景色,便可无限动人。其余一半再分两半,半掘一个方圆四十里的大湖,湖中可造三座石山,山须高出百丈,上面建些玲珑的楼台殿阁,便可在内设宴饮酒,远眺四围景色。大湖须与五小湖相通,驾舟往来,可无阻碍。其余一小半,相其地势的如何,分建小院落十余所,便可将选得的美人安排在里面,以供洒扫,圣上的意下如何?”
  炀帝听了,不禁大喜道:“卿的条陈,正合朕意,即委卿督造苑圃,一切便宜行事。若能早日落成,更是佳妙。”世基奉命而退,便在洛阳西偏,觅到了合宜的地位,即遵照了己意从事。役工二百万人,日夜不停的工作,到了那年六月,即已造成,同时许廷辅等也已采选到了二千名美女,呈进名单。
  炀帝见有这们的多,不禁失笑,顾了萧皇后道:“怎来如此许多的美人,谅来连了无盐、嫫母,他们也列入了美女队伍里了。”萧皇后也笑道:“二千个里面,终有绝色几人,不失圣上的望是了。”炀帝道:“昨天虞世基奏道:‘苑圃已是落成,内有十六个院落,须选择佳丽谨厚的淑嫒,作为每院的主持,分拨各院。’爱卿你看可好?”萧皇后乐得凑趣,即道:“圣上的主意甚善,贱妾愿为圣上效劳,代行挑选如何?”炀帝欢然道:“爱卿若能如此,真胜我母后百倍。”当下炀帝已是刻不待缓,一面命内侍设了盛筵,和萧皇后同饮,一面召许廷辅到来,命将所选的美女,分了几起,带到筵前,待萧皇后点选。廷辅便将各处美人,一起起的带进,逐名点至筵前。炀帝且饮且瞧,觉得一个个生得不俗,萧皇后却端相每个头脸手足。凡是肥带稍痴,瘦见骨露,秋波媚而不明,春山翠而不细的人,俱屏过一边。好容易拣着了十六个神清骨秀,体态安娴的美人,炀帝记下了姓名,便亲自面谕,各封为四品夫人,分管十六院事宜。又传命虞世基,监拣玉印十六方,待院名题就,即和主持夫人的姓名,一同刻在印上。制就后,再行分给。
  只是十六院的夫人姓氏,和每个人的来历,小子也须交待清楚。原来选中的十六个夫人,一个是王桂枝,原本洛阳人氏,芳年十七岁。她的父亲,在洛阳东门大街上,开一所酒肆,唤做“一醉来”,也不用什么店伙,便将桂枝做了个当垆女,好一块活招牌。一般游蜂浪蝶,终朝不绝地前来买醉,想和桂枝勾搭。哪知桂枝虽则艳如桃李,却是冷若冰霜,那般轻薄的少年,一个个空望着咽唾,休想她青眼相垂。因此便替她起了个外号,叫做“云里观音”,算是可望而不可接的意思。桂枝的父亲,也是一个爱喝酒的胡涂汉,生性又甚是躁烈。这天傍晚时分,他已喝了七八成的酒,差不多快要醉了,恰巧许廷辅路经酒肆门前,瞧见了“一醉来”三字的市招,觉得名儿很是别致,便不由得停了脚步。向肆中望去,生涯着实不恶。一眼又瞧见了当垆的桂枝,不禁咋舌,酒家胡倒会生出这般绝色的女儿。
  廷辅便心下一盘算,踏入了王家酒肆。高声问道:“谁是此店的主人?”桂枝父亲睁开了一双通红的醉眼,瞧了廷辅一眼儿,见是宫监打扮,便停下了酒杯,手儿撑了桌子站立起身道,“不敢,哪一位公公,我王小亭便是,有什么话儿吩付,请坐下来喝杯水酒。”廷辅毫不客气,便坐了下来。桂枝替上了一副杯筷,送过来一角热酒。廷辅迷细了眼,对那桂枝看了一下,举起酒儿,呷了一口,含笑对小亭道:‘那一位小姐,是掌柜的谁人?”小亭道:“那是小女桂枝,今年一十七岁了,还没有受茶,公公可是和她做媒,不知说的是哪一家。”廷辅见小亭醉态可掬,倒觉甚是有趣,便顺了他的口吻道:“不错,是来做媒的,你可晓得,那一家就是当今的天子,你中意不中意?”小亭道:“公公喝醉酒了,怎的说出这般话来,我的女儿,哪有这们福份。”廷辅正色道:“这不是和掌柜说笑,如今圣上命咱挑选各地美女,送入宫中,听圣上点选。你的女儿,生得倒也不恶,若是选入宫去,定得圣上宠幸。”
发表评论全部评论
字数 登录
相关经典
温馨提示:推荐使用谷歌浏览器,体验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