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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缘》 作者:佚名

太始十分感谢道:“客邸无以为谢,奈何!”进忠道:“何必云谢,贱造拜求一查足矣!”说了八字,排下运限,饰了五星,看了一会,忽拍案叫道:“大奇!大奇!”进忠道:“请教有何奇处?”太始道:“小弟阅人多矣,从未有如尊造者,乃极富极贵之格。”进忠道:“多蒙过奖,务求直教。”太始道:“小弟虽是业此,却从不会面奉,蹈江湖的恶俗。尊造乃戊辰年、丙辰月、己巳日、庚午时,一派辰中禄马。入巳为天元,入丙为煞,月令带煞了。己巳日主生出年上戊土来,乃是正樱时上庚金,坐着天罡,又是地煞。子平云:‘煞不离印,印不离煞,煞印相生,功名显达。’又云:‘有官无印虚劳碌,有煞无官也落空。’月上丙火,透出官星。《经》云:‘财为养命之源。’八字初排,须寻财地,我克者为财。辰中两点癸水,露出太旺。财官煞印俱要得令。辰、巳、午谓之三辰顺序,火土相生,大是得令。《经》云:‘未看元辰,先寻大运。’贵造十岁逆运,十岁丙寅,二十乙丑,三十甲子,四十癸亥,五十壬戌。如今已交甲子,少年气运总不如,一事无成。这甲字五年亏你过,乃虎落深阱、凤下荒坡之厄。如今渐渐好了,日渐亨通,只待一交癸亥,富贵齐来。五十岁交了壬戌,就贵不可言,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再查五星看命:正丑宫玉堂临照,火罗居于福德,大有威权。日升殿驾,迎天尺五,月照昆仑,常随玉辇;太阳朗照,水辅阳光;福禄随身,功名盖世。魁罡得令,生杀常操五星。子平合论极富极贵之命。但还有些小不足的事。子平云:‘七煞无制,子息艰难。’月令带煞,少年克父。宫中木星犯主,鸿雁萧条。太阴星独照妻妾宫,妻子也不和合。留心花柳,刑伤太重,六亲无靠,虽然富贵,终是孤鸾。功名富贵皆不从科甲第中来,文昌俱不入垣,却有平步登仙之兆。只是杀星太重,他日杀害的人却也不少,慎之!慎之!目下还有百日小灾,却无大害,过此无碍,皆坦途矣。有诗留验。”写了四句诗在上道:三十年来运未通,失身泥土恨飘蓬。
一朝点出飞腾路,指日扶摇上九重。
过了几日,公子起床作谢,总兵治酒酬谢,谢了进忠百金,并彩缎铺盖行李。
次日收拾拜辞。白太始也辞了,要往大同去,总兵也送了盘费。太始道:“魏兄要往何处去?”进忠道:“弟无定处,意欲随兄也到大同一游,久闻大同风景甚好,欲去游览。”太始道:“不可!你新运将通,何可浪游失了机会?须去速寻进步。”进忠道:“不瞒兄说,小弟已净了身,是个废人,到那里去求功名?”太始道:“事非偶然,昨我看你贵造,功名富贵,原说皆不从正途上来。诸星却皆朝主,渐有日近龙颜之分。兄到京师去,即寻内相进身,方得显贵。我京中却有个相知,姓殷,此人虽是个秀才,却也富堪敌国,平生以侠气自许。他专一结交官宦,皇亲、国戚无一不与他交好。凡有人投他,他都极力扶持周济。他宠君素有吐血之症,弟写封书子荐兄去,并托他荐兄到内相里去,甚捷径。”随即写了书子与进忠。二人俱辞别了总兵,总兵又各送长马一匹,二人上路。
不说白太始往大同。只说进忠上路,非止一日,来到京师。前门上寻了寓所,卸下行李,来到棋盘街,见衣冠人物,还是旧时光景。访问殷秀才的住处,人说在城隍庙前,竟奔西来。打从殷太监门首过,见李永贞家门闭着。意欲去看看他,忽想道:“前此为恶妇所逐,我今番又不如前了,看他做甚。”直至庙前来问,人说左边门楼便是。
进忠走进门,见一个人出来,进忠拱拱手道:“殷爷在家么?”那人道:“家爷不在家,爷有甚见教?”进忠道:“我自边上来,有书子要面交你爷的。”那小厮道:“家爷到西山听讲去了,请坐献茶,爷有书子留下来罢。”进忠道:“你爷几时回来?”小厮道:“今日就回的。爷上姓?寓在那里?”进忠道:“我姓魏,明早再来罢。”才走出门来,小厮便道:“魏爷请住,那里是家爷回来了。”只见西路上来了有四五骑马,来到门前,中间是一个青年秀士。下了马,小厮上前回道:“这位魏爷有书子要面交哩!”殷秀才遂拱手躬身,邀进忠到厅上,见礼坐下。只见那殷秀才生得:长须白面意谦虚,仗义疏财大丈夫。
爱客声名欺郭解,居家豪富数陶朱。
殷秀才同进忠坐下。进忠取出书子来递上,殷增光看了道:“原来白太始会见先生的。他原说秋间来京,今又往大同去了。”进忠道:“太始兄多叫致意。”增光道:“岂敢!先生神医国手,今日幸会。”茶毕,便去摆饭,问道:“先生行李在何处?我着人去取来。”进忠道:“识荆之初,怎好便来相扰?”增光道:“既蒙下顾,即是知心,何拘形迹。”酒饭相待。家人取了行李来,收拾两间小楼与他宿,拨了个短童伺候。
次日,殷增光将他小娘子的病症一一说了,进忠道:“此产后失调,劳伤血气所致,只须丸药数服即愈。”四五日间,病已全愈,增光十分欢喜。殷家逐日暄阗,各官宦出京入京的都来拜他,送礼的、下书的络绎不绝,门下食客一日也有数十人,终日不得闲。
一日,分付家人预备精致素斋果品,到西山供养。进忠道:“久慕西山好景,未得一观,不知可好同游?”增光道:“达观禅师久在西山六一泉习静,近因定国公太夫人寿诞,启建大醮,明日供养一餐小食。魏兄有兴同往,随喜一宿。”晚景已过。次日同上马,到西山来,一路上看不尽峰峦叠翠,蓝水飞琼。到了庵前下马,主僧出来迎接,邀至方丈坐下。茶毕,增光问童子道:“老师曾放参否?”答道:“老师入定未回,已知殷爷有斋,分付下先供佛,供后即斋,大众不必等候。”众人铺下斋供,敲动云板放参,各僧众一一坐下,放餐毕,将午时,童子来说道:“老师下榻了,请殷爷相见。”增光遂净手,同进忠到方丈来,持香到禅座前插在炉内,拜三匝。进忠偷眼看那禅师,果然仙姿佛像,不比寻常。这正是: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光。
此中无一物,朗朗照秋江。
增光拜过,进忠也俯伏稽首。达观道:“此位何人?”增光道:“山东名医,友人所荐到此,特来参谒。”达观道:“大非好相识。”又对增光道:“一向久扰檀越,刻将业障到了,快些收拾回去。”增光道:“大师与天地合德,有何业障?”达观道:“业障深重,不能解脱,大家好自收拾归去。”增光再要问时,达观又闭目垂头,入定去了。正是: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
毕竟不知有何业障?应在何处、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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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达观师兵解释厄魏进忠应选入宫诗曰:堪叹人生似落花,随风飘泊向天涯。
蜂须逐片过篱落,燕嘴持香拂绛纱。
争胜争强皆败局,图王图伯总抟沙。
试将佛眼摩挲看,若个回头认故家。
话说万历年间,皇上圣慈,太子仁孝,宫闱和洽,万国熙恬。不意有一等不安分的人,妄生事端,以图非望,密探宫闱之事,造成毁谤之书,名之曰《忧厄议》,专用那不明不白的私语砌凑成书。就是皇上枕席间的蜜语,也都载在上面,大都如汉梁王、晋贾后的故事,意欲蒙蔽圣听,摇撼东宫。不知用何术,一时间六宫内苑并在京文武大小各衙门,俱散一本,内外俱遍。神宗见了,天威震怒,即刻发出旨来,着锦衣卫即速缉获妖人。
其中又有一等奸党,谋欲嫁祸于东林诸贤,如侍郎顾宪成、吏部于玉立、顺天府学教授刘永澄等二十余人,皆坐名排陷,拿赴法司刑讯。家眷都着人看守。次相沈龙江不能解救,是夜忧疑不决,不能安寝,只在廊下两头走来走去,总无策可救。忽听后面喧哗,心中疑惑。不唤家人,止着使女提灯同到后面堂屋内。再细听时,却是后边空院内畜的鹅鸭声喧,便叫女使开了门来看,并无人。亲自提灯照时,只见墙脚下堆着许多板片。取起块看时,就是那妖书的印板。心中大骇,也不言,着忙叫女使唤起众丫头、养娘来,齐把些板都搬到厨下,命众人仍旧去睡。他亲同夫人到厨下,一块块都壁得粉碎,架起火来尽皆烧毁,把灰俱抛在井中。关好门回来,忧疑不宁,坐以待旦。家人等总不知道。
将至天明,忽听得外面嘈嚷,拥进了许多人来,乃是东厂殷太监领着人来搜板的。翻箱倒笼,掘地通沟,止有相公并夫人身上不好搜,其余侍妾、家姬、男妇等,皆遍身搜过,并无影响才去。这正是天佑正人,故此预先知觉,不然若搜出板来,怎免得杀身灭族之祸!正是:天网恢恢不可欺,岂容奸党设危机。
圣朝福禄齐天地,笑杀愚人空妄为。
再说殷增光自西山回来,郁郁不乐,不知有何业障。正在踌躇,只见家人来报道:“朝中有作妖书的事发,在锦衣卫访拿,各文武大小衙门都闭了门,连街上行人都少了。”增光听了,忙叫人四外探信。去不多时,回来道:“昨晚妖书不知从何而来,一时内外都散遍了。内里传说是沈相爷知道,清晨东厂就领人去把私宅围住,搜了一遍,毫无影形。又将侍郎顾爷、吏部于爷都拿送法司,用兵看守家眷。今早又东厂上本说:‘锦衣卫周爷同达观老爷做的。’此刻旨尚未下,凡一切山人、墨客、医卜、星相人等,俱拿下东厂监禁。家家关门闭户的了。”增光听了,大惊失色道:“罢了!罢了!达观师说的业障,想即是此。周家庆是我至亲,他平日与郑皇亲有隙,如今把这事坐害他,必至身家不保!谅那班人怎肯饶我!”忙叫:“众门客快走,众家人速去逃命,家中财物是拿得的你们只管拿去。”分付众内眷姬妾等:“可速向亲戚家躲避,不可迟延,如今我也是没命的了。”一家人哭哭啼啼的乱窜。
正自慌乱,只见外面兵马司早领了兵丁进来。殷增光见势头不好,跑去投井,被众兵捉祝兵马司道:“年兄差了,这事毫无影响,难道就独坐在你身上么?还须到法司里辨白,何须便寻短见?”兵马司见众人乱抢财物,忙禁止道:“我们奉旨拿人,不许骚扰,惊坏了女眷。”即用封条封了内宅,着兵丁看守,并将众门客都锁了,随殷增光跟在马后,同到北镇抚司来交割。兵马司去了,兵校等已将周家庆一干人犯都拿到了。问官立刻升堂,校尉将众人押进来,真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但只见:紫罗徼壁,红缎桌围。正中间额篆真金,四下里帘垂斑竹。官僚整肃,香案上高供圣旨一通;侍从威严,宣牌内大书低声二字。公堂凛凛若阎罗,押狱森森如鬼判。宠眉吏卒,手持铁锁貌狰狞;竖目押牢,身倚沉枷威赫奕。严霜飞笔底,皓日见中天。聚来一阵虎狼,塑就满堂神道。正是军民生死路,果然官吏摄魂台。
那镇抚司掌刑官立在香案东首,众校尉将众犯带到丹墀下,将驾帖朗诵一遍,先打四十御棍。校尉动手将周家庆等捆起。因他是本衙正官,打了个出头棍子,未曾重伤。打完请过旨去,问官才坐下。两边吆喝一声,掌刑官问道:“汝等串同妖僧,妄造妖书,谋危社稷,可实供来!”周家庆道:“犯官系元勋世爵,世受国恩,有何不足,却要去做这非分之事?有何凭据,是谁首告,须叫他来对质。”问官道:“是奉旨搜出指板拿问的,那有告首!”家庆道:“无赃不拷贼,既无质证,怎见得是犯官妄造的?”问官道:“你结交妖僧,可是有的?”家庆道:“结交达观,何止犯官一人,凡在京勋戚大臣、文武大小各官,俱与他交好。就是太后,也常赐钱粮衣食,请问官大人详察!”问官道:“殷增光!你既是孔门弟子,为何不守学规,也结党生事,讪谤朝政?周家庆与你表里为奸,可是有的?”殷增光道:“生员素性不羁,结交仕宦有之,并不敢妄为非分。今虽奉旨勘问,必有对质。”问官道:“胡说!奉旨拷问,有甚对质!”叫左右夹起来。夹了,又打上三十撺,把个殷增光夹得死而复生者再。周家庆道:“既无首告,又无证据,这‘三字狱’岂是圣上的本意?不过是些奸党要做害我们,就死也无从招处。”问官道:“你且不要傲强,且收监,等拿到妖僧再问。”校尉将人犯带去收了监。
问官才退了堂,只见门上人报道:“东厂差人来请老爷说话。”镇抚司不敢稍迟,忙上马来到殷太监私宅。上班引到书房内,相见坐下。茶毕,殷太监道:“你勘问妖书的事怎样了?”镇抚司道:“周家庆、殷增光已拿来刑讯过一次,他们俱说既无首告,又无证据,不肯招认。如今寄在监里,等拿到达观再三面对理。”殷太监道:“咱正为这事请你来商议。早间二陈对咱说:‘达观在京交结的官宦极多,连咱们内相也多与他交结,拿来时恐和尚夹急了,乱扳出来,反多不便。’你拿到他,只收在监里,不必拷问。只将周家庆、殷增光着实拷打,问他要主使之人就是了。须先把他两家家眷拿来,重刑拷问,妇人们受不得刑,自然招出。”镇抚司不敢违拗,只得唯唯而应。殷太监又把从人喝退,走下来附耳说道:“只要他们扳出老沈一党的人来便罢。”镇抚司点头受意,别了。上马回家,尚未坐定,忽门上进来回道:“东宫李公公来了。”镇抚司忙出来迎到厅上,礼毕,请坐。李太监道:“后面坐罢。”遂携手到书房晨,道:“小爷有旨。”镇抚司便跪下听宣。李太监道:“小爷着你勘问周家庆等,只宜宽缓,不许威逼,乱扳朝臣,妄害无辜。”镇抚司叩头领旨,李太监去了。那官儿行坐不安,好生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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