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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又名《红闰春梦》清竹秋氏著

次日大早,伯背、汉槎出场回家。至上房见过父母,将三场文字呈与祝公品评。祝公看毕,点首道:“你两人文字极合时论,火可望中。”两人坐了一会,辞出到书房歇息,已知父母代他们结了婚姻,欢喜非常。伯青得了素馨这个佳偶,尤觉心满意足。少停,小儒同王兰来探望他们。小儒要了他们文字,看了一遍道:“今科你三人定是同年。”伯青等又谦让一番。见祝安进来道:“老爷出来了,与陈少爷说话呢。”
小儒忙起身侍立,早见祝公走入书房。小儒,王兰一同抢步上前请安。祝公问起王兰场中文字,又赞了几句,道:“小儿,小女皆蒙江舅太太美意,许接婚姻。敢烦二位年兄作个冰人,改日登门奉请。”小儒道:“承老伯父呼唤,小侄等理应效劳,待伯青兄大喜之期,只求许尽量吃喜酒就是了。”祝公微笑,又留二人小酌,至更鼓方散。祝公择定九月十六日下聘,备了全柬请过陈王二人。里面两位小姐已知下聘在即,又住在一个门内,许多不便,连房门都不敢出。
闲话休提,早至九月初旬正是发榜之期,各家盼望甚殷。伯青清早起身,与汉槎闷坐书房,专候榜信。暗忖道:“中与不中,我倒不以为意,争奈堂上期望甚切,若得一科第,可开父母之怀抱。”又想到王兰的妇翁洪鼎材,是个极势利的人,仙每说要王兰中了举,方许女儿过门。即如汉槎,如今是至亲了,他能中名举人,父母也觉欢喜。一时百种事情都堆上心来,背着手在中间踱来踱去。汉槎坐在旁边,也不言不语的乱想。
渐渐日已近午,忽听外面一棒锣声,人声喧嚷。连儿忙忙的进来道:“恭喜江少爷报到了,高中十五名魁元。”汉槎欢喜非常,急忙起身入内,见母亲道喜,开发报人。琼珍小姐早巳得信,心中一忧一喜,喜的是自己丈夫中举,忧的是哥哥尚无消息,最难是忧喜皆不能形于颜色。伯青见汉槎已中,又见他匆匆向后,一团高兴,连头也不掉竟自去了。叹口气坐下道:“文章自古无凭据,惟愿朱衣暗点头。中与不中,倒也罢了,就是这两样的蹊径令人难受。”又见祝安来说:“将才见一起报子过去,我跟去打听,知道王少爷已中了第二名亚元。”伯青听了格外难过,一腔的心事都说不出来,叫连儿到街上访信,本省中的人数可曾报完了,如已报完就没有指望了。又想到慧珠姊妹盼之甚切,偏偏洛珠指望得着,慧珠又是个好胜的人,却碰见我这时运不济的,岂不要急坏了他。稍停两日,须要写信去慰他才好。
正在纳闷,猛听外边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似有数十面锣敲得甚急。伯青很吓了一跳,见连儿飞跑而至道:“解解元是我我家的。”伯青失笑道:“怎么解元是你家的?可不是胡说,你访的人数可报完了没有?”连儿气喘吁吁,不能回答。背后祝安跟了进来道:“恭喜少爷高中头名解元,报子已到了。”伯青闻得,心才放下,也自欢喜,进内叩见父母,琼珍在旁与哥哥道喜。祝安率领男妇人等,上来叩贺。祝公手捻长髯,向祝老夫人道:“登云竞能中元,真令人意想不到。儿婿又能同科,皆赖祖宗功德所致。”祝老夫人也十分畅意。外面合城文武官绅都来道喜。
次日,伯青同汉槎分头去渴房师,祝公又请了儿日酒,一连忙了数日。扬州李文堪发人过江米与老师、世诽道喜,云从龙山附禀在内。王兰那边无人照应,约了小儒过去料理。众人又赴了鹿鸣宴。早到九月十六,清早小儒王兰二人公服过来道贺,两家彩礼极其华美。祝府由正宅送到东宅,江府亦山东宅送过正宅,两府家丁皆有重赏。备了盛席厚待陈王二位媒宾,直至更闹席散,各回府第。江老夫人命汉槎申信都中,察明他父亲,两家专待春闱之后,再议迎娶。
各事既已停妥,伯青约了小儒,王兰过来,商议发信苏州:一则使慧珠姊妹得知喜信,二则刘蕴已去,仍接他们到南京来,以免两地牵挂。王兰久有此意,极力怂慂,反是小儒不愿道:“你们明春都要会试,连我也要去的。他姊妹们到了南京,仍是无人照应,不如在苏州是他的故土,人地相宜,倒可放心。只要写封你们中举的喜信,就罢了。”伯青倒要依允,无如王兰执意不行,道:“小儒兄各事都从谨慎里看,然而此举没有什么关碍之处,而且对头刘蕴又去了,理当接了他姊妹来。就是我们年里这几个月,也很有多少时作乐。倘然明春侥幸南宫,一时即难以回家,不知到何时再聚首呢?”伯青称是,小儒亦不便多说。伯青提笔,恳恳切切的写了封信,嘱咐他们见字即来南京。王兰也彷佛其意,写了一信,一齐封好,叫祝安雇个专差,连夜往苏州而去。暂且不提。
单说刘蕴自从在扬州受了云从龙的怄气,回到南京越想越气,又怕伯青等回来说开此事,惹人笑话,前后思想只得托言进京供职,既可避避他们,还想寻点机会好报复前仇。仍把他妻子曹氏丢在家中服侍他母亲,带了他第二个小老婆与数名家丁,由王营起程。在路非止一日,已抵京城,先去见了他父亲刘先达,就在吏部衙门住下。次日,又见过他丈人曹人生,到部里报了名,又往各处拜见:司年,整整忙乱了数日,方得清闲。
每日,他应办公的事也不过草草塞责而已,暇时卅着两名家丁,城里城外的相公家以及窑子里无一处不到。偏偏有个姓周的御史上了个奏折,说广东粤海关务,历年侵蚀倍于正款,上既害国,下又病民,请派员前往清查,以杜积弊。旨下交户部议覆,并保荐妥员赴彼勘理。刘蕴得了此信,去见他丈人讨此差事,请曹大生保举他做清查委员。部属各官又畏刘先达的声势;只得联名保奏:“山西道监察御史刘蕴清廉洁己,可充此职。”过了两日,果然着刘蕴到广东清查关务,又派了户部两名小司员一同前往。刘蕴好不欢喜,扦日出京,一路上俨然大钦差模样,沿途要夫要马,作福作威。
将至广东,管理关务的官儿早巳得信,又知是吏部尚书刘先达的公子,不敢怠慢,故备了程仪十万两,打发亲信家丁接出本境,送上程仪。刘蕴本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此次来不过想打捞儿文,头一注就是十万,好不快活,对来人道:“回去上覆你本官,我姓刘的却可认交情办事,但是你本官也不面/把交情太看轻了。”来人连声答应,退出赶紧回去销差,又预备了公馆伺候。
不日,刘蕴到了关前,大小官员纷纷迎接,却多有馈送,管关的官复又大大送了若干。刘蕴前后计算,得了百万有余,先暗暗的寄回京中,要商酌一个妥善章程,回京复命。那管关的官平白地去了这讷:多银子,不过官出于民,民出于土,只得在各商贾店铺身上开销,添设新例,加增税赋。广东本来系滨海朋瘴地方,人极强戾,平时过关投税,是遵朝廷的法度,已经出于无奈,此时忽又加增,人心如何肯服。大众会议,聚积了千余人,闹到管关官的衙门。
管关官飞风报知刘蕴,即派那两个小司员前往弹压。谁知这两个司员话说硬了,激恼为首的数人,一时兴起,拔出刀来将两司员斲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竹关官山杀了,把仓库打刀:抢掠一空,关道衙门拆得片瓦不存。这班人明知不得了局,又招集了一起亡命,当夜把广韶二府袭刀:,踞住城池,声势颇人,各处百姓莫不惊惶。刘蕴吓得要死,卅着几个家丁,换了贫民衣服,连夜逃回京城。省中督抚告变的文书,随后亦同雪片而来。
刘蕴到了京,先悄悄见他父亲,告诉这一番事情,又说祸是巾他而起,要求父亲设法遮盖。刘先达狠狠的骂了他一场,却山没法,只得请了曹人生过来商议,把这个罪名推在筲关官身上,说他办理不善,增税苛民,以致激成戕官夺地之乱。旨下着两淮盐运司李文俊,由任所招募勇丁数千,速赴广东安抚,并代理关务。因李文俊做过广州府,深得彼地民心。又着荆州将军带兵就近赴粤,与本省督抚会剿。刘蕴只去了监察御史,仍以编修供职。他倒一点事没得,却安享这百万资财。
李文俊奉到廷骑不敢停留,即刻传示招募勇叮不数日,已招得三千人数,择吉登程。又知道云从龙是个文武兼优的人,带了他同往。从龙亦因自己久踬文场,无心科第,如能由武功进身,倒是男儿出色之处,颇为欢喜。
先一日,到蒋小凤家说知此事。小凤很不放心,又因他是出兵的事,不敢悲苦:吩咐备酒代从龙饯行。小凤满斟了一杯酒,出席双手送到从龙面前道:“愿在田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早班师,卸甲封侯。”说到此处,不由得目眶一红,使劲忍住眼泪,又低低道:“沿途风霜,自家保重罢。”那声音颤颤的,掉转头去入了座。从龙也觉凄然动容,立起一饮而荆小怜也进前敬酒,从龙回敬了小怜。又斟了一杯送到小风面前道:“我云从龙虽屈不才,却蒙芳君不以轻薄见弃,谬许知音。我有句话今日不得不说,日前因刘蕴惹下祸根,那班人未必肯善自甘心,因我与你家往来,他们也不敢怎样。如今我远到广东,恐他们又要另起风波,以修前怨。好在祝伯青、王者香他二人中举,必然发信去接畹秀姊妹,你与爱卿倒不如也搬往南京。你与畹秀又闻是幼年相契的姊妹,住在一处,彼此可得照应。而况祝王二人亦是多情的人,我看你们往南京这一条路,胜在扬州十倍。”小凤道:“我久有此意,扬州本不欲久居,如今你又去远了,我更无甚眷恋。等你起程后,我同爱卿妹妹定到南京。就是人地生疏,遥想伯青是要照看我们的。”从龙点首称是,因来日黎明起程,不敢久留,更鼓后即起身作辞,与小风又说了多少叮嘱的话,方回衙门。
次早,李文俊即命从龙筲带这三千人,到了城外,升炮起行,合城文武直送出境外。李文俊在路,白必趱赶着众军前进。
这里蒋小凤见从龙已去,与小怜料理行装一切,又雇了一号大船,打着前任山东按察司祝府的旗牌,一路向南京进发。未知小凤等到了南京,又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游旧迹萋菲遇众恶宴新令花月集群芳却说王氏与宋二娘卅着意珠,洛珠巾南京回到苏州,在阊门外寻了一处房子住下囚苏州是他们故乡,有儿家亲友,一时掉不转脸来做那买卖,诡言在他兄弟王家耽搁了数年,才回来的。众亲友见王氏不比从前艰苦,都来与他亲热;又见他两个女儿生得关貌,争米说亲,王氏都用好言回复。后来人家稍行风闻他们在南京的故事,也不便说破了他,只不来说亲了,王氏倒落得耳畔清净。惟有慧珠姊妹一心只记挂着祝王二人,背地里眼泪不知流去多少。王氏同二娘极力从中解劝,恰喜赵小怜与他家咫尺,常时接了小怜过来。小怜是苏州有名头的相公,时有人家接了他去,又不能带来。慧珠暇时,只得同洛珠唱和破闷。
到了八月头场日期,他姊妹每晚焚香祷告,但愿祝王二人今科成名,也不札结识他们一常挨至九月中旬,叫人到书坊内买了-本《题名录》来,揭开一看:第一名解元祝登云,第二名亚元王兰。把两个人乐得眉彩飞舞,合掌当空,答谢天地,又念了几声佛。王氏、:二娘也各欢喜。过几日,接到伯青来接他们的信,又说小风、小怜也要到南京来,又知道刘蕴这对头进京了;忙走过来同他母亲及二娘商议。王氏也不愿意住在苏州,因子月以来一点生色都没徘,二娘自然格外愿意,看定日期,收拾动身。洛珠道:“我们到苏州许久的日子,连人门边都没有出,实在闷得很。各处名胜还是幼年去过的,都记不清了,不知近来若何?好在后日我们动身了,明日何妨至各处游玩一天。下一次不知那一年到苏州来呢!”慧珠被他说得高兴。次日大早,梳冼已毕,雇了三、乘轿子,请二娘陪着他们至各处游玩,留王氏在家料理行装。
他们所游的不过虎丘山、狮子岭等出名的地方。足足游了大半日,又要到元妙观去。轿子直抬到观门口下轿,两个小女婢扶着他姊妹二人,二娘紧随在后。走入观门,见两边买卖铺面十分整齐,往来游人滔滔不断。此时将交冬令,各省的人都到苏州来贩卖画片。这元妙观两廊下壁间地上,铺设得花红柳绿,热闹非常。众人进了大殿,各处瞻仰神像,又在旁厢内,歇息了一会。将要起身回去,见撞进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个少年人,一脸的邪气,穿着靴子,身上衣服极其华丽;背后随的几个人也打扮得齐齐整整,一排儿站在慧珠姊妹面前,嘻嘻的望着他们笑。慧珠、洛珠只羞得彻耳通红,掉转头来对二娘道:“我们回去罢。”说着,抬身欲行,恰恰的那两扇门被众人拦住,走不出去。二娘发话道:“人家内眷们坐在屋内,你们这班男子也挤了进来,又挡住去路,是什么意思?”为首的人大笑道:“好笑,好笑!这元妙观是人人游玩之地,女眷们来得,我辈官客也来得。若说怕生人,除非在自己屋内,不要出来。我久仰芳名,无缘一见,今日不意得睹仙容,真三生之幸。若论我也算苏州有名的人色,不致玷辱你们。而况你们的行止,我已稍知一二。”说罢,又哈哈大笑,背后那几个人同声赞好。
慧珠姊妹闻得来人这一番话,心内又忿又愧,不禁落下泪来。二娘听他们语言不逊,又含着讥刺,大怒道:“放屁!好大胆狂生,敢对良家宅眷胡言乱语,还不快快滚出去。若叫了地方来,说你青天白日戏弄良家内眷,只怕你要讨不好看。”为首的人听了这话,气得暴跳如雷道:“该死的虔婆,你去访问,我少老爷不轻易同人说活的,今日也算给你们体面,倒反挺撞起我少老爷来。可恶,可恶!”意在叫背后的人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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