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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清.辽东人曹去晶

竹思宽每当他老子劝他不要赌,他更赌得利害,劝他不要下流,更往下流里走,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不是。他常见有同他一般的人,也劝道:“你们这是何苦,不要像我这样不长进。”但他是生来的逆种,明知故犯。今听了父亲临终的话,他一时心中也觉难过。忖道:“实是我同他拗了一生。父子一场,他日临死的言语,再不依他,也觉太过不去些。他在生时我恨他者,为他时常在我耳边絮聒,以不入耳之言相加,所以拗他。如今想起来,他挣了一生,一分家俬我全败尽,他也并不曾敢把我怎么样。凭良心说,我要有这分家俬,他要花了我的,我也还有好些依不得呢。【世间忤逆心肠恶子声口,大都如是。】只想他的好处,不要想他的歹处。我后来或者生了儿子,也要想他孝顺呢。人常说,死了死了,外人还人死仇解,何况一家?罢罢罢,把冤仇解了罢,我依他的遗言罢。”遂买棺装殓抬出去,一火焚之。拣了骨殖,家中拿了个旧瓶盛了,去到城外赛虹桥上投于中流。【不逆父命,真是孝子。】这些债主见他父亲死了,都是来索逼,他将房产地土并囊箧中所剩尽情付与。黄氏是儿子降服了的,可敢擅发一言?暗气在心,又是悲痛丈夫,不数日而亡。竹思宽想道:“他虽然不曾说土埋火化,但他夫妻自然该在一处。”也就烧了,弃于赛虹桥下。他的房子俱无,孑然一身,就依身在屠家赌场中过日。他虽把一分家俬送尽在这赌之一道,倒也熬成一个相识。屠家赌场上来耍钱的财主,官宦门的子弟多,也个个奉承,又习会了这篾片道路。虽吃穿二字不愁,但他自幼花用惯了,所以到三十余岁,并无家业,也不想要妻子。
他有个混名叫做赛敖曹,他这根阳物生得其实放样,横量宽有二寸,竖量长及一尺。休说是良家女子,就是淫娼宿妓,见了他这驴大的行货,也惊个半死。有那大胆淫浪的妓女,贪他加倍的嫖钱,又想尝尝这顶大的滋味,略试一试,就肉绽皮开,啼哭而遁。后来妓女中拿他做了誓辞,凡他的同类中有说誓者便道:“若没良心,叫他遇了竹思宽的膫子。”他有这个大名在外,妓女中再不敢招惹他。因有这个缘故,把娶妻一念丢向九霄云外,再也不想。他虽遇几个妇人,只算做登门奉拜,并不曾做入幕嘉宾。那阴户之形虽然熟识,却还未曾尝着个中滋味。不想天配奇缘,偶然遇着郝氏的这件家伙,竟是生死替他装本钱的一个皮袋。
郝氏虽是个半老佳人,风骚比少年尤胜。当日也素常闻竹思宽的大名,不敢造次。后来想道:“彼人也,我亦人也,我何怯乎哉?”竟同他试了一试。谁知悠然而入,毫不觉其烦难。竹思宽遇了这个开大饭店的主儿,方得饱尝一顿异味,始知妇人裙带之下真有乐境。起先竹思宽以为自己腰间这废物是没用的了,今日方知天生一物,必有一配。因此钻头觅缝,去弄了钱来奉承郝氏,图他欢心,可以常常领教他这个妙物。但他一个好赌的人,如何得有余钱?有个缘故,他虽好赌,比不得这些少年孟浪的人昏头昏脑,脖子上插一面小黄旗,做那送钱的铺兵。他于此道中花了数千金,练了二十余年,而却甚是在行。他在赌场中着脚久了,某人有钱,某人没钞,某人是把势,某人是雏儿,个个都有一本老册子在他胸中。他或遇著有钱大老,又都是在行的,他不耍,就在傍边撮趣奉承,或是帮着算算筹码,或是记记帐目。谁人赢了,他拈些飞头。这些在赌场中顽钱大老,十个中有九个肯撒漫。见他又善于帮衬,又会奉承,且相识久了,分外肯多给他些。或者造化,遇着两个有钱的雏把势,他便勾上一个老手上常他在此道中历练久了,钳红捉绿,手段也自高强,所以十场中倒有九场被他席卷而去。他得了这种钱赌,别处一文不舍,只做件把衣服穿穿。每日饭食是在赌场中扰的,终年连柴米都不消买得。积得多了,只留些赌本,余者尽送与郝氏,为阴户钱粮之费。【竹清生他一场,不曾孝养一日,郝氏之阴户,他供了无限钱粮,竹清之嘴竟不如郝氏之阴,刻薄人宜生若是之子。】数年来也填还了他不计其数。
郝氏这个阴户,就像和尚们化缘的银柜一般。捏上两个泥娃娃,张着一个钟口大的小口袋,站在柜上。任你撂上多少钱,都掉了下去。他这样个小肉窟窿,竹思宽填了许多钱,总不见一些影响。【一羊贩贩羊数百只,货卖偶嫖一妓,相得甚欢,陆续将羊尽予与妓,一日临行,谓此妓曰:“我同你相厚一场,可将你此物与我细看一看。”其妓即与看之,此客叹曰:“这样一个牙也没有的一张嘴,怎么就吃了我几百只羊。”几百只羊入内尤不觉,况于竹思宽之零星钱乎?】郝氏自从幸会过他这件放样的阴物,他的自然成了个出楦的阴户了,【阴户而曰出楦,与铁阴是一样新闻。】间或有嫖客来与他相交,此讶其小,彼讶其宽,都骇然而走。
郝氏有个最相厚旧孤老,极善诙谐嘻笑,他的阳具当日也是郝氏赞扬过,考在一等数内的。偶然来看他,温温旧帐。带了个包儿来做东道之资,郝氏备酒饭款待他。同他吃了饭,留下过夜。二人解衣上床,那人将他阴户一摸,竟如两片破瓦,吃了一惊道:“妇人中有如此巨物耶?真可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待了。我见武则天小说内,说他阴如片瓦,我以为后人骂他的话,据此言之,想亦不谬。”只得上他身去试试,宽而无当,阳物在内如钵中木舌一般,左右晃荡,总无涯际,【妙譬。】又宛如措大走路相似,任着两边摇摆。【此譬更妙。】郝氏见他在腹上一动一动的,内中却全然不觉,问道:“你弄便弄罢了,又不放进去,只管乱动做甚么?”那人暗笑道:“好大物。”拔出道:“我撒泡尿。”来到窗下,见一个捣蒜的石杵,有手腕粗,有六七寸长,悄悄拿了进来,假意爬上身,用手将那石杵往阴中一塞,一下全入。郝氏道:“你怎把阳物冻得冰冷的了。”那人吐舌道:“好利害,我定要试试有多深多大。”又道:“我还要出个大恭去。”又下床来,灯影之下见床侧有一个槌衣的大棒槌,笑着拿了上床,又爬上肚子,将那棒槌对了阴门,两三捣送入大半。郝氏觉内中有些捣着底了,他暗想:“惟竹思宽的可以至此,他何得亦有些异物?”忙用手去摸时,原来是一个大棒槌。笑骂道:“促恰鬼,这是我挣饭吃的本钱,又不是石臼子,怎拿大棒槌捣起来了?”那人也笑道:“你不听见古诗上说的,长安一片黑,万户捣屄声么?”郝氏大笑道:“我听得是一片月,捣衣声。”那人道:“月下自然是捣衣,你这个屄只好黑地下捣。虽两件事各有不同,总要用的是这个棒槌。”两人一齐大笑。【昔有一张姓之儿与阴姓之妇联姻,临娶时张姓之妻命媒人传亲母云:我家大大一张,妆奁须入得我张家门,才出得他阴家的门。”亲母向媒人云:“你拜上亲家母,他虽是大大一张,我的阴门也不校”正是郝氏之谓。】那人知弄不得的了,见他这种奇牝,不住用手抠挖。郝氏被他引得不疼不痒不痒,甚是难过,淫水长流。那人手皆精湿。将五指捏拢,戏往内中一塞,不想滑济济把一只手送了进去,直至手腕。郝氏犹然不觉,那人大骇坐起,将一只脚往阴内一蹬,进去了半截。郝氏摸着,笑骂道:“我这东西是给你当破皮靴穿的么?”【此何足异?有一笑谈,一妓阴大无比,有一熟客到他家,此妓正赤身昼卧。此客戏将他鞋脱下,塞入阴内,妓醒,觅鞋不得,问他鸨母,鸨母道:“你穿在脚上,如何得不见?”此妓上净桶小解,鞋自阴中掉出,妓笑呼鸨母道:“不知那个促恰痨,把鞋塞在我这里头,才掉了出来了。”鸨母道:“前日不见了两把大酒壶,想也是人同你玩耍,塞在里头了,你寻寻看。”酒壶可以塞上两把,而况于半只脚乎?郝氏若与此妓相较,算紧美之甚了。一笑。】那人笑得满床乱滚了会,方才睡了。次日回去,当一个笑话告诉人,就有编出个吴歌来唱道:郝老鸨儿忒子个骚,一个阴门赛子个破瓢。被人拿了当子个皮靴套。只好叫赛敖曹做他子个孤老。【个音故。】人听他有这件奇物,再也没人来领他的大教,因此这郝氏爱竹思宽的肉棒槌犹同性命。今见女儿大了,有他这件豆腐脑儿似的嫩货接待,不愁那财源不滚滚而来,做个富婆。【富翁则有之矣,富婆此方仅见。】况且自己已四十多岁,成了老佳人,也是过时的了。恐怕竹思宽憎嫌他这个干虾瘪鲞,【奇语,虾则谓其形,鲞则喻之臭】一时见弃,那里再去寻这驴肾般的佳配?所以托他只要替女儿寻得个好孤老来,不但分惠与他,且自此以后,有女儿做了穿衣吃饭的本钱,他这件老朽牝物情愿奉申致敬,白送与他受用,一文不复再索。竹思宽听了这话,银钱还是末事,若谋事不忠,恐他恼恶起来,再出逐大门之外,何处再寻这深松阔大的妙物?【此等妙物或者还有。】岂不守了活寡?因此十分上心。
一日,在赌场中有一个旧相识,姓铁名化,是个回子。【回子】有三十多岁。他自幼刁钻古怪,促恰尖酸,所做所为,出人意外。八九岁时,他父亲送他到一个老学究馆中教他读书。他别样的事件件皆能,惟到了书上便念不下去。【此等学生多极。】这先生姓真名佳训,【一个好先生,不愧姓真。】是个迂板的老儒,毫不放松,常施挞楚,无一日不见教他几下,他怀恨在心。这先生年纪虽才五十多岁,却是一嘴白须。一日将要科考,闻得新宗师系少年进士出身,最爱少贱老。少者虽文章欠通,他以为青年可以培植,皆取前列。老者纵是宿儒,尽置末等。这先生须发如银,自觉难看。恐怕一时考低了,不但坏了声名,且不得科举下场,要寻些乌须药来乌黑了,方好去考。又不知何处有好方,但是会着朋友就问。【一老汉纳宠,有一嘴白须,用乌药乌黑,其宠一日见之大恸。此汉骇问之,答曰:“我见了你乌乎,我怎么不哀哉?”娶妾者,乌胡自是常情,不意应考亦乌发也。】铁化揣知其意,向先生道:“我家老爸有上好的乌须药。”先生:“你如何知道?”他道:“先生当我老爸的胡子是黑的么?也是雪白的。我时常看见他到晚间临睡时用些药包了,过了夜,第二日早起,就乌油黑的。”先生闻言甚喜,向他道:“你晚间回去时,请了你父亲来,我有话说。”他道:“我老爸出外做买卖去了,这一向还没来家。先生要药,家里有,我问母亲要些来送先生。”先生道:“也罢,你不可忘了。”到了放学时候,将散时,先生又叮嘱他道:“我还等着你拿来才回去。”他满口应诺,如飞的跑到家中,忙忙的摘了些红凤仙花,同些矾捣烂如泥,用纸包了,送到馆中来,诡对先生道:“我母亲说来,这个药见不得风,不可打开了看。【妙甚,打开恐看出假也。】只到临睡时用块小绢帕包在胡子上,明日就漆黑的。两鬓也搁上些,再用包头扎住,也就黑了。”那先生是至诚的人,信以为实。到了家中,果然到临睡时方打开,包了就睡。过了一夜,次早起来,对镜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不但一嘴通红的胡须,同两鬓连脸上,斑斑点点都弄红了。若再有个红脸,竟像一个火神。他有个女儿见了,说道:“这是谁拿染指甲的凤仙花捉弄爹爹的?”【闲中提出此女,后嫁干不骄,方不是劈空诌出。】真佳训被他提醒,方知为铁化所耍。一两日就要赴考,真急得要死。忙用水洗肥皂搓,越洗越红,反被肥皂搓得更光亮起来。没奈何了,只推有病,等到后来赶遣才告大收罢了。门也不敢出,足足在家躲了有一个月,红方退了。他起先是一嘴白须,到如今竟弄成鹅黄颜色。【真先生若是白面,倒合了相书。相书云:“银须金面,大贵之相也。”】旷了一个多月的馆,那日一肚忿气走到馆中来,传齐了众学生。铁化也来了,先生要打他。他道:“我又没有犯了学规,先生为何打我?”先生道:“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这等坏心术,你前日弄的是甚么药哄我?”他道:“我何尝敢哄先生?我母亲包了药,对我说了,放在桌子上。我往外边出了个恭,怕先生等晚了,忙进去就拿了来送与先生。谁知一时慌忙,就拿错了来,把我妹子染指甲花拿了来。我回去,妹子问我要花。我再去看,那个乌药包还在桌子上,才知道拿错了。我要送到先生家去说这话,我又小,天也渐渐黑了。不意妹子将那一包药抢过去,摔在地下,脚踏得稀烂。我再问母亲要些药,等先生第二日到馆来送给先生,又没有了。【真刁钻,此想更妙,不如此说:恐先生再要。何以答之。】次日就听见先生有病,我敢戏弄先生么?我在家被妹子骂了两日,说把他的花弄掉了。”【此语不但不受过,且还有居功之意,暗含错送了药,因先生而受妹子骂也。真顽皮。】他此时要强说是乌药,自然是他弄鬼无疑,定然是要打的了。他真认是错拿了,倒不好打他。先生听他说得委委曲曲,有头有尾,也就半信半疑。况前日问他小孩子要药,自己也有些差处,也就饶过了他。
这馆中有个学生贝余,那一日书背不熟,被先生责了十板。那日铁化也责了几下,先生回家吃饭。众学生都回去了,单不许他二人去。贝余喃喃嘟嘟骂个不歇:“我们的皮肉被他打得生疼。”铁化道:“你骂他,他又听不见,如何出得气?我有法儿报这个仇。我家远,你家就在隔壁。你去要两个大针来,插在他坐的垫子上。等他坐了下去,把那屁股戳他两下。只当替我们的屁股报仇。”贝余道:“好是好,只我两个在这里,查起来,不是你就是我,又捱一顿好打。”【贝余有此想头,尚不至大愚,但铁化过于狡狯。故被其愚耳。】铁化道:“我恨他不过,你只管依我行事,你再写个帖儿,说铁化拿针戳先生,他看见了,我破着再与他打十板,且出出气,一丝也累不着你。”那贝余欢天喜地跑到家,要了两根针来插在垫子上,又写了个帖儿放在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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