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图欢会释放花二娘
谩说僧家快乐,僧家安是强梁;
披削发作光光,装出恁般模样。
上秃牵连下秃,下光赛过上光;
秃光光,秃光光,才是两头和尚。
且说净心言道:“今夜你弄我个快活,我便做主放你。”花娘听了,喜不自胜,便道:“我一身被你淫污已久,不知弄尽多少情形,我还有甚么不愿意处?任凭师父所为便了。”净心道:“春宫上写着有一故事,俗家若是做来,就叫倒浇烛,僧家做骑木驴。我仰在这里,你上在我身上骑着,若弄得我的出,便见你是真情。”花娘笑道:“如此说,师父就是一个七岁口的葱白大叫驴。这驴物又是倒长着,我若骑上去,你可别大颠大跳的,将我跌将下来,再往别处咬群去。叫人家喂草驮的见,一顿棍子打伤了骨头。那时卖到家房里,一天上五斗麦子,叁斗红粮,二斗小米,半夜里把眼子一卸,卸下来,别说没有麸料,连青草不管你吃个饱,可就终无出头之日期了。”净心道:“你那里懂这些。不要紧的,我劲的慌了,快快上来罢!”花娘道:“你先说骑木驴,我想这驴老了,多半是送到磨房头里的,师父你不要怪我,我越说闹,你才越的高兴哩!我再问一声:在家我与丈夫干事,他那阳物是个圆的,你这怎么却是方的哩?想来是人不一样人,木不一样木,阳物也不是一样的吗?不就是你化了四方施主的钱粮来,诸日酒山肉海,吃的熊攻了脑子了吗?你也闷杀我了!”净心道:“你俱不曾猜着,我这原是父母遗体胎里带的。”花娘说:“是了!是了!你父母遗留下你这异种,在市街上作贱人家良妇,污辱大家眷夫妇,准备着恶惯满盈,死无葬身之地。我劝你早早回头,痛改前非。今夜将我送出寺去,后来我自有好处到你,如不然,奴即死在九泉之下,我也必不与你干休。”净心听了,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说道:“大然大悟,道如此之言,真正是晨钟暮鼓,唤回云海梦中人。小僧知过必改,决不食言。施主救我一条性命,小僧杀身难报。”说罢,正衣叩头流血。花娘道:“不必此等。看那边两个秃骗知觉,难以脱身,就此快收拾送出我去,奴必不忘你的好处。”抽身穿了衣服,取了梳具,梳洗完了。净亡将花娘领着,一层层开了门户,一直来到山门以外,二人相别。净心回身,复又把门户重重闭上。来至净室,只见绿林、红林与那妇人轮流取乐,他也并不理睬,躲在一旁去了。
且说花娘出的寺来,迷迷糊糊,又兼天尚未明,黑洞洞留在原地,那里分得清东西南北,坐在地下,定醒了一会,方才认得前路,竟奔夫家,恨不能两步并了一步走,此时恰好天已大亮,远远望见自己门户,把那胆子方才放下来了。走至近前,把门一看,却是锁的。事又凑巧,正在纳闷之间,有一个贴近邻人,姓王名成美,此人性直,善成全人家的好事,就在县中当差。这日衙中有事,顶早起来,到县前公干。见了花娘,吃了一惊,道:“花娘子,你在何处存身?害得你丈夫坐在监中,可晓得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赠金银私别女和尚
诗曰:
尚有金银赠,如何别女僧;
白日佛门第,夜间化俗人。
且说花娘听了公差之言,流下泪来,道:“奴今要见丈夫,不知往那一路去?”邻人道:“我今正要往县中,可同我去便了。”二人随路而行。一路上,花娘将绿、红二和尚之事一一说了。不多时,已至县前,这且不表。
再说净海和尚在邬家与夫人偷情,朝藏夕出,并无一人知道。屈指光阴不觉已经二年。邬可成任满,不久就要回家。盖氏夫人听了这个消息,如冷水浇心的一般,忙与净海议曰:“为官的早晚回来,咱二人就要永别矣!”说罢,纷纷泪下。正是:
诗曰:
安排此事传幽客,收拾春光急欲回;
春信顺人向问漏,假忙道姑人对猜。
净海与夫人哭的知醉如痴,说不尽的离别情腹。正在难舍之际,家人报道:“老爷已到关上,次日就到家了。”夫人起的着忙,吩咐饮食佳肴,一面从箱中取了十馀封银子,道:“不期丈夫就到,我心口如失珍宝一般,有计也不能留你。可将此金银,依先回到僧房,再图后会便了。”净海哭将起来了,夫人亦流泪道:“如今须照女姑打扮,即出园门,料无人见,就此拜别矣!”秋芳送他出去,闭上园门,方才回。正是: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时上上下下忙将起来,准备着家主回来。不多时,果然到了。夫人道:“迎至当下相见。”个个欢喜,两边男女叩头。进房除了冠带,夫人摆酒与丈夫接风。可成便向夫人问些家事。自古新婚不如久别,夫妻早早睡下,不用说极尽一番恩爱。
次日未明,邬可成起身来,梳洗拜客,忙忙的一连拜得客完,未免上坟拜扫。家中又请着亲戚,做了几天戏文。一些奉承他的,送礼的,遂拜见,一连忙了十馀日,才得安稳。正是:
诗曰:
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困睡多。
按下邬家妇人不表。
再说花娘随着邻人,二人一行来至县中。邻人玉成美把他领至牢中,经典一见,吃了一惊,道:“你在那里?害得我到此地位!”花娘将前事一一说了一遍,满狱里的犯人,无不痛恨和尚。登时,禁子上堂禀明,取出经典夫妇,当堂一问。花娘将如何归家、如何避雨、如何遇和尚,一一说明。县主大怒,即刻问:“这寺中有几房僧人?”花娘答道:“闻有东西二房,西房是好的,实不知详细。”知县点齐四班人役,各执器械,即时上轿,竟到大兴寺而来。刚到寺门,只见一个女道姑,年有二十多岁,在那边叩门。县主吩咐人等:“与我拿将过来!”两边衙役的狠如完煤的,一声把一个女道姑架将起来,揿倒县主面前。县主道:“你是那庵里女僧,来此何干?”正是: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打门心不惊。
这女僧原是净海和尚假装,自邬家走出的,原来方才走到此处。一见县主问,吓的魂不附体,没了,只见他乾张口说不出来。县主早知他心里有病,吩咐:“把他道服脱下来,给我除去。”两旁答应一声,上前将他外衣扒下,露出来条条一男子体态,怀中还揣着几封银子。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邬可成水阁盘秋芳
诗曰:
记是男儿体,如何袢如人;
今夜图欢会,日久赴市曹。
且说县主见道姑露出男体,又揣着几封银子,大怒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贼犯,假冒女僧?偷得谁家银子?实实招来!”净海一时隐瞒不住,就将起初到邬家,如何与夫人偷情,如何赠金,今日如何回寺,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县主叫人役领将下去。看了文,方回室写一封密书,着人送与邬家。邬可成拆开一看,心下明白,想道:“此事不可泄漏,暗暗图这贱人便了。”
过了几日,可成见秋芳往花园内采花,叫他来到水阁以上,悄悄问道:“你可实说,夫人床上,谁人睡来?若不直言,我却把你杀死。”说道从袖中取出一把尖刀来。秋芳魂不附体,说道:“只有一女道姑前来化缘,因风大又兼天晚,留宿一夜,次早便去了。”可成道:“道姑必是男人。”秋芳道:“道姑那有男人之理?”可成道:“他住在那里?”秋芳说:“住在大兴寺里。”此句答得不好了。可成想道:“那有女僧在寺院之理?”收了小刀,道:“随我来!”秋芳跟定,早已留心。恰好走至池边,可成上前,用力把他一推,秋芳急急向外去躲,刚刚扑在水面之上,大声叫将起来。夫人早已听见,前来看时,可成竟往花园去了。忙叫家人把秋芳捞将上来,唤至内室,间其情由。秋芳一一说明,夫人惊得面目改色,道:“此事必漏矣!怎好?”正然议,只见可成欢欢喜喜的走来,一些也不在心间。夫人只是放不下胆来,可成置之不问。
又过几日,可成到与夫人睡至二更时分,故意把夫人调得情热,云雨起来。可成道:“我今夜酒少了些,觉得没兴,若此时得些酒吃,还有兴哩!”夫人道:“叫一妇人酒杯取来便是。”可成道:“此时他们已睡,哄着他只说要酒,大有不便,还须夫人一取可也。”这夫人自从听秋芳之言,恐丈夫谋害,时时留心。随道:“既如此,我去取来。”把手净了,执着灯火,取过钥匙,竟往酒房而去。可成躬腰从随,其想着夫人填在酒缸里浸,浸死力解心头之恨。正是:
诗曰:
人叫人死死不了,天叫人死活不成。
只见夫人取一条大凳,走将上去,弯身而取。可成上前,才要动手,偏偏这凳儿搁得不稳,把夫人歪将下来。可成见事不成,忙问:“夫人怎样来?我恐酒缸深大,怕取不来,特来相挪一挪。”夫人明知他来意不善,却无别言,复执灯火取了,方才回房。整其肴来,二人对饮不题。
再说县主在大兴寺前锁拿净海,竟到东房,吩咐把房头细搜。拏出叁个妇人、叁个和尚、两个道人、叁个行者。又着人到竹园内,掘出两个妇人尸首来。县主又叫到西房细搜,只见几个青年读书的秀才,俱是便服,道:“老父母,东房淫污不堪,人恨於心,今蒙洞烛,神人共喜。这西房门生们在此攻习书史,实是清净法门。”门生向时有俚言八句为记:
东房每夜拥红妆,西舍终霄上冷床;
左首不闻钟声响,右厢时打木鱼忙。
东厨酒肉腥膻气,此地花灯馥郁香;
一座山门分彼此,西边坐也善金刚。
第十二回 诛淫僧悉解众人恨
诗曰:
善恶到天总有报,天理昭彰是直情。
且说县主看罢俚言,辞了西房,把左右转回衙,竟上正堂。
且说邬可成见二计不成,遂求县中诲罪,求县主周全其事。县主冷笑道:“你闺门不谨,理当去官;净海私奸妇,妇亦不该死罪。更有何说?”可成无言,羞燥而回。县主问郁氏道:“他怎生骗你到他房内?”郁氏道:“老爷,妇人到寺烧香,被绿林二和尚推扯到他房内奸了,再也不放出来。”花娘恐江氏、田氏说出净心老和尚情由,便道:“老爷不须细问,都是这二秃行为,与这老和尚一些无干。妇人若不是老僧怜放,就死在寺中,也无人知道。”江氏、田氏会意,道:“老爷,就是埋尸,也是绿林、红林二秃。”县公问明,着把净心老和尚释放还俗,把两个妇人尸首着地方买了棺木收敛。江氏、郁氏、田氏俱放回家。道士、行者各归原籍,把东房产业着西房收管,出银一百两,助修城池。发放经典。叁个恶僧绑赴市曹斩首,号令大兴寺门首。正是:
诗曰:
前世结下冤家债,今生难逃大数中;
助人莫起淫恶念,积些阴功留后成。
如此秃憎恶贯满,一旦刀下把命倾;
西院书生清净寓,从来金榜俱题名。
话说可成夫妇二人对饮,饮至四更,叙话嘻笑如常,二人俱成半醺,脱衣而睡。次日清晨,梳洗已毕,可成出门散心,猛然心生一计。回家如常,每日满面春风,岂不知笑里藏刀。
这日,七月初八日,可成生辰之日,可成吩咐家人,治辨酒果、菜蔬之类,以备生辰是日会客。是日,亲戚、朋友俱至,送礼者无数,一日热闹,不必细讲。
猛然宦家上任,与可成相识,路过可成村,在下车上船,行李太重不便,挑托可成寄放,俩只箱子。家人报与可成,可成道:“就抬在上房内去罢!”夫人不知是害,自说是寄放的物件,并无在意。
到晚间,亲朋俱散,可成与夫人重整筵席对饮,秋芳一傍斟酒。可成道:“今日大喜之目,秋芳也饮两杯。”秋芳才吃叁四杯酒,便觉头晕,躺在坑上睡着。可成与妇人饮罢,脱衣就睡。可成假意未曾脱衣而卧,夫人半醉,登时睡熟。可成叫道:“夫人!夫人!”一声不应,暗暗起身,摸着火种,点着硫磺,望箱内一插,随即出的房门,候着火起。原来箱子内是装的火药,一见火种,轰的一声响着,床帐、房屋登时俱红。可怜桂姐红粉佳人,秋芳嘴严的丫鬟,一旦火化成灰,后人有请为证。
诗曰:
可成一计真可成,等的佳人睡蒙胧;
绿帽一顶难除下,王八也会用火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