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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媒》南岳道人 明清十大禁书

此时三位小姐尚在帘内,因听得他父亲受了蒋青岩和张、顾三人的聘礼,含羞入内去了。华夫人以问韩香进去,只见三位小姐还坐在中堂哩。韩香望着他姊姐三人恭喜道:“三位小姐,恭喜贺喜,聘礼在此,请三位小姐收起。”这三位小姐都将脸儿背过一边,低头不语。华夫人道:“我儿,这是你们终身大事,况那三个才子,也是世间难逢难遇的,配着你姊妹三人,正是郎才女貌,我做娘的和你爹爹都十分快意。我儿,你们快快收了去。”三位小姐只是不动,华夫人只得将那三件宝物,照依华刺史的分派,替三个女儿安在袖中,说道:“你父亲要你三人各将这宝物赋就一首回答。此乃父命,你们不可违他。且你们聪明素著,若不做时,那三人只当你们不会做。”这三位小姐被华夫人一激,真个回房做诗去了。韩香也随后跟去,按下不题。
却说外面张澄江和顾跃仙向华刺史道:“小婿们于今不是外客了,须要请见岳母老夫人,以便日后来往。”华刺史道:“这也无妨。”便走进里面,向华夫人道:“那张家女婿和顾家女婿,要请你出去拜见。我想于今既系至亲,便出去见见无妨。”华夫人闻言,连忙整整衣服,唤四个丫头相随,同华刺史一齐走到厅来。张澄江和顾跃仙忙忙出席,整衣下拜,蒋青岩也在内同拜。华夫人道:“青岩侄儿是从见过多遭的,不须又拜。”蒋青岩道:“往日是拜姑娘,今日是拜岳母。”华刺史闻言,不觉失笑。华夫人只受了他三人两礼,他三人起来。一并站在下手。华夫人细看这三个女婿,真个都是人中麟凤,不觉喜逐颜开,向蒋、张、顾三人道:“三位贤婿请坐,宽饮几盅,老身有事,不及相陪。”说罢进内去了,华刺史在外相陪,翁婿四人,尽兴痛饮。饮到中间,韩香捧了一个盘儿,盘内捧了三张彩笺,写了三首诗,站在帘内说道:“三位小姐的诗在此。”华刺史道:“你只管捧过来,这是三位姑爷,此后不须回避。”韩香只得低了头,捧到席前。华刺史先取柔玉小姐咏菱花宫镜诗,递与蒋青岩等三人同看。那诗道:皎皎凌秋月,菱花两参成。
秦宫与汉代,成败尔分明。
蒋青岩等三人看罢,一齐喝采。华刺史向蒋青岩道:“这首诗贤婿就收下罢。”蒋青岩连忙放在袖中。再取过掌珠小姐咏那琥珀鸳鸯扇坠的诗到席上看,那诗道:千年松柏精,镂成鸳与鸯。
松柏耐岁寒,鸳鸯会双翔。
看罢,也连声称赞,华刺史便交与张澄江收下。再看那步莲小姐咏碧玉镇纸的诗,那诗道:玉体本坚贞,好静观书卷。
无风吹不移,色映苔痕浅。
三人读了一遍,亦复赞叹不已。这顾跃仙亦不待华刺史开口,他便将这诗放在袖中去了。蒋青岩等三人,又齐起身向华刺史称谢,又各奉华刺史三大杯酒,说道:“三位令爱高才博学,皆岳父岳母俩大人家教,今日岂可不痛饮几杯?”华刺史也不推辞,翁婿四人,饮至更深方散。
不说华刺史回入内宅事,且说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三人,心中万千喜庆,都道那自观和尚是活佛出现。转到书院中,各人取出小姐的诗来,拿在灯儿下细细吟诵,比读四书经传还恭敬百倍。又彼此换看一番,然后各人收藏了,方才去睡。这蒋青岩和衣睡在枕上,想道:我今夜这般快意,不知俺那柔玉小姐,此时怎生快意哩,又道:这时节敢还未睡,我不免再偷步到他那里,看他是怎生动静。便轻轻地走下床来,侧耳四听,只闻鼾睡之声满耳,惟有那张澄江和顾跃仙二人在庆上吟哦赞叹,喜而不寐。蒋青岩也不管他,自己竟走到房中,取了前日和韵的四首绝句斗方,笼在袖里。又悄悄套开后门,竟望柔玉小姐的妆楼下来,远远望见楼上楼下灯光照耀,笑语喧填。蒋青岩不敢从正路去,却从旁边乱草中转到妆楼后面,只见后面的门儿半掩,蒋青岩将身闪入门内,向那壁缝里细细张看。原来是柔玉小姐姊妹同韩香共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儿旁斗叶子,那绛雪同了两个丫头在阶檐上煎茶,蒋青岩看着灯光之下,恍如四朵名花,好生可爱。却说柔玉小姐正是临庄之时,面前已是顺风旗,得了三捉,再过两巡,又是空汤,得了一捉。到临了,柔玉小姐手中剩了一张二十子,那三家俱无捉牌。柔玉小姐大笑道:“又成了一个色样子。”大家看时,却是王矮虎遇着一丈青,正是夫妻相会。韩香笑道:“这矮物事好造化也!”柔玉小姐也笑道:“他虽矮,那一丈青也太长些,真可谓过犹不及。”那掌珠和步莲二位小姐闻言,都齐齐发笑。柔玉说道:“莫笑,快算将筹马来。”那三家算算顺风旗,现百子,及夫妻相会,又是一吊三家,每家各输筹马三十余副,柔玉小姐共赢筹马百余副。柔玉小姐将筹马向韩香面前一摊,道:“夜已深了,明日再斗。韩姐,你可将这筹马收下,明日做个东道,到园中去看牡丹。”掌珠和步莲二位小姐一齐说道:“此事最妙,只苦了韩姐包足。”韩香笑道:“明日的东道,总让妾一人独做,只当替三位小姐恭喜,如何?”正说话间,忽然听得楼梯上就象一个人滚将下来一般,把众人吓了一惊,众丫头连忙一齐点火去看。不知是人是鬼,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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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小姐防嫌托心腹韩香缝绽换诗词
词曰:
妆楼不让黄金屋,有女持身似冰玉。休作寻常花柳看,婚姻有约归须速。诗词题和频相嘱,偷向碧桃花下候。终朝不见阮郎来,别有奇缘致衷曲。
右调《玉楼春》
话说从人听得楼梯上滚得响,吃了一惊,一齐点火去看,绝无影响,又点火上楼去看了一回,那楼上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并未曾开动,众皆惊讶不已。绛雪在旁说道:“是鬼,是鬼。我前夜同韩姐去取琵琶,回来之时,在灯影下远远望见一个白脸后生鬼,一闪就不见了,只怕如今就是那鬼。”柔玉小姐骂道:“休得胡说!”这柔玉小姐口中不便说出,心中却也想道:这一定又是蒋郎来窃听我们的说话,这痴子,于今婚姻已订,佳期有日,怎生只管到此搅扰,倘被人看破,岂非白圭之玷,此事怎生是好!心下十分踌躇。那掌珠和步莲两小姐,都一齐告别回房去了。韩香也要动身,柔玉小姐道:“韩姐,你今夜在此和我相伴吧。”韩香笑道:“小姐,我却是胆小的,要在里床睡,恐有鬼来时,我好躲在床背后去。”柔玉小姐也不觉失笑,便携了韩香的手,一同上楼。那绛雪到楼下取了汤水,收拾茶具,不住地高声咳嗽,忙忙收拾完了,持了一壶香茗,两步作一步奔上楼去,闭了楼门,服侍小姐安寝不题。
却说适才在楼上滚下来的,正是蒋青岩。他因见众人都在楼下,思量要上楼去看看小姐的衾枕,不料一时失脚,滚将下来,跌得巾歪骨痛,把额角跌绽了铜钱大的一块肉皮,抱着头忙忙躲入树林之中,又好笑,又好恼。又想道:“我这额角上跌了这一块肉皮,倘明日张、顾两人和岳父看见,一时却怎生答应。”想了一会,道:“我只说是昨夜吃醉倒在床上,滚下来跌破的。”自己一人站在树林中,只待众人查看过了,打探闻得柔玉小姐留下韩香相伴,只得学个鹭鸶捕鱼之势,一步一步,在那黑影里步回书院中来,从新脱了衣服,上床去睡。心中打算,明日瞒过了张澄江和顾跃仙两人,私到园中去看那三位小姐赏牡丹。一边打算,一边昏昏睡去。
再说柔玉小姐留住韩香的意思,原非要他相伴,只因蒋青岩一事在心,恐怕将来做出话柄,损了他的名节,故留韩香在此,要和他商议一个计策,善止蒋青岩的来往。两人在楼上对坐在灯下,又碍着绛雪在跟前,不便开口,只得分咐绛雪道:“我与韩姐还要做诗闲谈,你可将茶儿温了,添上些灯油,你自去和衣睡睡,我这里有事之时,再来唤你。”绛雪闻得小姐放他去睡,就如放赦一般,忙来添满了灯油,将茶壶暖在茶包内,他自去和衣睡了。韩香见柔玉小姐这般动静,理会不出,欲问又止。柔玉小姐侧耳细听,那绛雪早已睡着,柔玉小姐方才立起身来,望着韩香深深一拜。那韩香不知就里,忙忙答礼,惊讶道:“小姐却是为何事,岂不折杀我也?”柔玉小姐道:“姐姐,我有一言与你商议,望你千万不可泄漏。”韩香道:“小姐说哪里话,贱妾本一下人,蒙小姐爱同骨肉,形影相依,自恨图报无地。倘有可用之处,贱妾敢不尽心竭力,怎敢漏泄!”柔玉小姐道:“我非不知姐姐待我之厚,故先试之耳。”说罢,遂携了韩香的手,轻轻走到楼下,暗中坐了,就将前日她去取琵琶之时,蒋青岩怎生上楼,他怎生正言厉色相拒而去,今夜在楼梯上滚下去的,多应又是他,说了一遍,道:“我想当初婚姻未定之时,男女相念之情,彼此不免;于今婚姻既定,此心各安。且夫妇大伦,岂可视作等闲花柳!他只该急急回去,打点来完娶,怎生还在此搅扰,万一老爷和夫人得知,怎生是好?今夜特与姐姐商议,他方才料必听得我们说明日到园中赏牡丹,他明日一定也要到园中来闲耍,烦姐姐留心,待他到时,指他到一边,与他说知此意,道那杨素老儿,恐未必便肯干休,万一再有甚风波,岂不悔之晚矣!姐姐千万替我劝他回去,做他的正事要紧。”韩香道:“蒋官人原来这等不老成,若非小姐说,贱妾竟一毫不知。小姐之言,可谓老成之至,只有一件,此事必须小姐或写一书,或作一诗词,内中含着此意,待我致与他。若只是我口说,恐他疑我是知音故阻,且妾虽是下人,也觉羞答答,不好十分脱熟。”柔玉小姐道:“姐姐见得有理,只是书札我却不便写。他前夜留得有诗四首在我处,我已和了。于今待我再做一首词儿,一起封与他便了。”韩香道:“如此极妥。”柔玉小姐连忙同上楼来,信笔写了一首词儿道:春楦许结凤鸾俦,喜从头,两恨收。漫似当年,花下旧风流,好买归帆收拾早,人再至,免悬眸。欢娱百岁待悠悠,夜深游,劝须休。怎把寻常花柳觑妆楼。侧耳权门还可虑,心上事,莫淹留。
右调《江城子》
柔玉小姐写完,取出前日和韵的四首诗来,一起封了,正待交与韩香,又复中止。韩香道:“小姐莫不疑妾有异心么,妾便向灯前发誓,若我韩香异日走漏小姐的心事,便随着这灯儿促灭。”柔玉小姐忙忙止着,道:“若得姐姐如此,可知是好。”当下将诗词交与韩香收了。
却说韩香初闻柔玉小姐之言,心疑小姐与蒋青岩有染,及至见了诗词,方才信柔玉小姐是个贞节的女子,心中甚服。此时夜已三鼓,柔玉小姐和韩香方才就枕,从此两人更觉亲切。次日韩香早起,就在柔玉小姐楼上梳洗了,到华夫人房中伺候了一回,转到自己房中。只见掌珠和步莲二位小姐处,早差了两个丫头,送将东道银子来了。韩香再三不收,送了几次,然后收了。韩香一面备办酒肴果茗,一面去禀知华夫人。这华夫人是最爱三个女儿的,又是韩香来说,不好阻他之兴,只得说到:“他们既要去,你可分咐园公紧闭园门,不可令老爷得知。”韩香应诺去了。
却说蒋青岩绝早起来,打扮得异样风流,只候吃过早饭,便要抽身。不料这日早饭独迟,直到小中,方才饭到。华刺史出来相陪。吃过了饭,华刺史坐了谈笑,竟不动身。蒋青岩胸中十分着急,却没个法儿遣得他去。华刺史谈了一会,又向蒋青岩、张澄江、顾跃仙三人道:“我想杨素那老贼,未必便肯丢手,老夫自那差官去后,魂梦不宁,只怕还有甚风波到来。夜间与老妻商议,到要三位贤婿作急回府料理,到秋初一齐来此,或赘或娶,各完大事,那时老夫的责任便轻了,不知贤婿们意下如何?”张澄江和顾跃仙两人连忙答应道:“小婿们出外多时,定省久缺,连日正要请命于岳父,以便束装。今既蒙岳父许以初秋完娶,小婿们明早即当返舍料理。至于杨素那厮,他心中虽然不悦,料无处可以发端。不须深虑。青岩兄或者还可少祝”蒋青岩道:“小弟与两兄同有大事在身,自当同返。”蒋青岩口中虽是这等说,心中觉得:“明日便行,未免太速了些。”没奈何,只得听他二人的信止。只恨华刺史不动身,他不碍到园中与柔玉小姐一会。直等到中午,华刺史方才起身入内。分咐备酒,与三个女婿饯行。
蒋青岩忙忙要抽身到园中去,又被张澄江和顾跃仙缠他,又挨了一会,日已西向,才得脱身。急急忙忙走到花园门首,只觅园门紧闭,里面有人说话。蒋青岩恐怕他院子们在内,不便敲门,只得在门外站祝站了一会,见那园门忽开,一个弯腰曲背的老儿,同着一个黄头发的小厮,各挑了一担枯枝乱草,走将出来,反手将园门带上。那小厮道:“阿爹锁了门去,衙内小姐在亭子上看花,恐有外人混了。”那老儿道:“此处那讨外人,我们挑去就来,锁他做甚?”说罢,挑了便走。蒋青岩站在一边,让那两个老小走过了身,正要进那园中去,忽听得张澄江和顾跃仙二人在那喊道:“青岩兄!青岩兄!”蒋青岩听得,吃了一惊,只得倒迎上前来。张澄江和顾跃仙二人说道:“青岩兄,有甚好去处,何不携我两人同游一游。”蒋青岩道:“偶尔闲步,无甚好处可游。”顾跃仙道:“我们何不同到后桃源一游?”蒋青岩道:“恐他园内有人,不便进去。”张澄江道:“我们于今都是自家人,使是岳父晓得何妨!”一边说,一边竟大跨步走到园外边,一手将园门推开,便往内走。蒋青岩不得已。一同进去,转弯抹角来到溪边,两岸的桃花,尽随流水,一片绿阴,数声黄鸟,因口占一首词儿道:声老黄鹏,一溪清浅桃花片。旧时娇面,待与重相见。好事多磨,怎奈人牵伴。双双燕,来去堪羡,遥望香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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