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苏文刀势变化,正重整阵脚,组织反击,寇仲“踏!踏!踏!”的移动三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可是每一步均脱出盖苏文意欲锁紧他的刀气之外,令盖苏文变招三次,重新厘定攻守的最佳应敌方法,无法反击。
他们相距两丈,可是在气机感应下,有如近身攻击,任何一方的失误,均会被对手觑隙而入,立分胜负,其凶险紧凑处,非是笔墨所能形容。
寇仲长笑道:“大帅果是高明!”一刀往前指,挽起刀花黄芒。
盖苏文终站稳阵脚,健腕一摆,环首刀朝前采指,待要发动攻势,寇仲黄芒消去,井中月仿如从别个空间移转过来,出现在寇仲手上,生出诡异至使人心寒的感觉。
盖苏文三度露出震骇神色,观者虽众,却肯定只他一人感受到寇仲刀锋发出的真气,正后发制人的锁紧锁死他环首刀最后定位的刀锋,此亦成了他唯一应变的空隙,若寇仲此际全力攻来,他只余硬拼一途;当然寇仲非是具备未卜之能,而是能把他的刀势变化掌握无误。
盖苏文四度色变,寇仲的高明处出乎他意料之外,无奈下刀往后收,横移两步,横刀而立,暴喝道:“这是甚么刀法?”
韩朝安、马吉、独孤凤等人对盖苏文此话摸不着头脑,哪有如此去问正以刀锋对向的敌人,但均清楚盖苏文又再失着,落在下风。
寇仲另一手握上刀柄,刀往下垂,提刀打躬,微笑道:“这是娘传我的弈剑术,惹得大帅见笑。”
盖苏文双目精芒大盛,凝望寇仲好半晌,沉声道:“傅君婥?”
【卷六十二 第二章 子时之约】
卷六十二 第二章 子时之约
换过自己是李世民,晓得来见他徐子陵的是沈落雁,怕怎都有一言半语,又或至少作个眼色,提醒他沈落雁已是李世绩的娇妻,而李世绩却是坐镇洛阳的主将,故千万不可越轨,即使沈落雁采取主动他仍要坚拒到底。但李世民没有半句这方面的说话,半个眼神,表现出他对徐子陵绝对的信任,此正为李世民的过人处,因为他“知人”,明白徐子陵是怎样的一个人。
思忖间,沈落雁熟识的芳香气息扑鼻而来,身穿素黄罗裙的沈落雁笑意盈盈,毫不避嫌的在床沿坐下,伸出纤手按在他手背处,细看他的脸容,柔声道:“看秦王神采飞扬的气色,我本不乐观的心情一扫而空。不过仍未明白子陵在这里诈伤的作用?”
徐子陵迎上她使人心颤的美眸,微笑道:“明天的成败,将决定于我们能否挟李渊以控制长安,我正负起这任务,而……”
沈落雁玉手往上移,按上他嘴唇,摇头道:“不要告诉我细节,那只会提供我担心的材料。张婕妤召我今晚入宫陪她,所以明天的事我只能作个旁观者。今趟回长安后,李渊通过张婕妤笼络奴家,现在李渊行动在即,当然不想我卷进此事而受到伤害,因秦王若有甚么三长两短,世绩是李渊第一个要争取的天策府大将。”
徐子陵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忐忐忑忑的跳起来,以往非是没有尝过沈落雁对自己依恋亲热的滋味,不知如何这次她的诱惑力特别强大,或者是因为自己正在思索这方面的问题,又或因自己与石青璇嫁娶已定,故份外感受到偶一出轨的刺激。
沈落雁续道:“我本要来警告你们提防明早的结盟大典,现在当然不用多此一举。究竟是谁人伤你,令你能有诈伤之事?”
徐子陵感觉她收回按肩玉手,重按在他手背上,神智回复清明,答道:“伤我的是婠婠,她现在与赵德言、尹祖文等暂时重修旧好,为魔门的命运奋斗。唉!这是另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宫内肯定有婠婠的卧底,所以婠婠对宫内的事了如指掌,我更怀疑她藏身宫内,当然用的是另一个身份。”
沈落雁俏脸现出凝重神色,道:“你是当局者迷,可能为此错猜婠婠的心意,子陵可否把这两天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扼要详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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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竟还刀鞘内,正容道:“我寇仲之有今时今日,全拜娘所赐,对娘的族人,娘的国土,更是怀有亲切深刻的感情和爱慕。若大帅明白我是怎样一个人,该明白我寇仲只希望能与大帅做兄弟而非做敌人。我寇仲一天健在,绝不容任何人冒犯娘的祖家,请大帅明察。”
马吉厉声道:“大帅勿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
寇仲别头往远方马吉瞧去,从容笑道:“你可否举出实例,我寇仲出道后何时试过言而无信,负过甚么人来?”
马吉为之语塞。
寇仲目光移回盖苏文处,微笑道:“大帅胸怀壮志,当不会斤斤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得失失。我和子陵确把高丽视为半个祖家,维护只恐不周,如有丝毫违心之言,娘在天之灵绝不会放过我们这对不孝的儿子。”
盖苏文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神渐转柔和,忽然苦笑摇头,环首刀下垂指地,道:“朝安和正宗有甚么话说?”
金正宗的声音在寇仲的背后响起道:“正宗深信少帅字字出自肺腑,当日在龙泉,如非少帅眷念旧情,我们绝难全身而退。”
盖苏文微微点头时,韩朝安叹道:“少帅确非轻诺寡信的人。”
盖苏文仰天一阵长笑,随手把刀抛掉,任它“当”的一声掉到地上,沉声道:“另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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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沈落雁秀眉紧锁的思索道:“敌方数次行动,全是针对子陵而来,此事颇为不合常情,要知寇仲若遇害,建成等人立即大功告成,何用如此转折地三番四次向你下手,难道认为子陵比寇仲更易对付吗?”
徐子陵道:“两次偷袭伏击,均发生于我往见青璇途上,所以伏击我较为容易,因是有迹可寻。”
沈落雁分析道:“这只为其中一个原因。事实上以你和寇仲的实力,虽不免受伤,总有办法突围逃走。而敌人的目标只是要重创你,从而严重拖累寇仲,不单令寇仲没法说走便走,当正面冲突爆发,寇仲更不能撇下你不顾而逃,此着可说算尽机关,务要把你们两人永远留下。”
徐子陵一震道:“说得对!”
沈落雁道:“照情况,杨虚彦的刺杀行动被石之轩破坏后,不得不请婠婠出马,故婠婠只是要重创你,目标仍在寇仲,否则若让你和寇仲联手突围,即使毕玄亲自出手,亦恐拦不住你们。”
徐子陵沉吟道:“石之轩该不晓得婠婠会来对付我,更不晓得杨虚彦与婠婠秘密合作。不过也很难说,石之轩喜怒无常,五时花六时变,无人能揣摸他的心意。”
沈落雁收回按着他的手,微笑道:“你太高估石之轩哩!有石青璇在,他已变回肯为女儿作任何牺牲的慈父。婠婠比任何人更明白此点,故婠婠和石之轩间才因此出现不可弥补的分歧。”
徐子陵欣然道:“若如你所言,我们会少去石之轩这难测的变数。”
沈落雁盈盈起立,充满温柔的眼神凝望着他,轻轻道:“也许你并不知道,每趟大战迫近,我都会感到害怕和紧张,所以我并非是寇仲那种天生的将帅,但我从未试过像今夜般那么害怕和恐惧。小心点!任何一个错失,我们将一败涂地。”【校者按:一直为沈落雁遗憾,奈何陵少居然没有感觉】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寇仲加上李世民是绝不会输的。寇仲回来后,我们会研究出完美的战略,以最少的代价,撷取最大的胜利果实,稳住我们的京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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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苏文缓缓把刀从鞘内抽出,整个人立生变化,不但神采飞扬,且生出一种宏伟壮阔的气魄,显示他疑虑尽去,专志克敌,人与刀结合为一。
寇仲从未见过这么朴实无华,重厚至此的长刀,比井中月长上半尺,厚阔倍之,刀体呈乌黑色、闪闪生辉。
盖苏文从容笑道:“这把是我国制刀名师金希应本人要求制成的四十九炼清钢刀,把清钢锻造后折叠反覆锻打四十九层而成,刃锋淬火,清钢乃乌钢的元精,刚中含柔,本人名之为盾击刀,鞘为后、刀为击,鞘刀合重一百二十斤,少帅留神。”
寇仲摊开双手,摇头苦笑道:“大帅既不肯罢休,寇仲只好奉陪,且让我领教以鞘为盾,以刀为击的超凡刀法。”
盖苏文微笑道:“苏文非是好斗之人,只因少帅刀法出神入化,令人心动,当面错过实在可惜,少帅请不吝赐教,让苏文见识名震中外的井中八法,使苏文不致空手而回。”
寇仲涌起豪情,更明白了盖苏文的心态。若盖苏文于落在下风之际接受他寇仲修好的提议,等若害怕他寇仲,更何况他或尚有压箱底的本领,为没机会施展而不甘心。微笑道:“大帅既然这么看得起小弟,小弟就把井中八法由头到尾耍一遍,让大帅过目指点。”
“锵”!
井中月再次出鞘,寇仲整个身体像给刀带动般往前俯探,刀锋遥指左鞘右刀的盖苏文,却没有发出丝毫刀气寒劲,似是摆个没有实质的姿态,可是包括场内的盖苏文和所有旁观者,没有人不清楚感受到寇仲人刀合一,且更与天地浑为一体,天地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尽夺天地造化。
盖苏文顿发觉以往诱敌制敌的招数全派不上用场,生出进退两难的感觉,只好摆出架势,左手鞘盾牌般斜护胸口,右手横刀高举过头,坐马沉腰,凛冽的劲气,狂风似的往两丈外的寇仲追去,冷静平和的淡淡道:“敢问此式何法?”
寇仲生出天地人合一,无人无刀的浑然感觉,虽面对盖苏文惊人的气劲,却像鱼儿得水般闻道自然,像鱼儿对水中变化无有遗漏,只要对手稍有异动,他下招击奇会立即迎头痛击。微笑道:“此招名为‘不攻’,下一招将是‘击奇’,大帅留神。”
盖苏文笑道:“若我守而不攻,少帅如何击奇?”
寇仲逆气劲傲立,纹风不动。哈哈一笑,道:“那我只好使出‘方圆’,就在大帅改守为攻之际,我自是有机可乘,觅奇而击。”
盖苏文皱眉道:“我此守式名为封天闭地,无隙可入,少帅有本领令我变招,苏文将心服口服。”
寇仲嘴角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方圆’是井中八法最后一法,乃我寇仲压箱底的本领,若不能令大帅变招应付,小弟立即弃刀认输,不过大家仍是兄弟,大帅请饶我一条小命。”
盖苏文欣然道:“想不交你这朋友也不成,少帅请赐教。”
寇仲一阵长笑,手上井中月忽然黄芒大盛,螺旋气劲从刀锋发出,卷旋而去,成方中之圆,自身却发出惊人气场,如墙如堵的往对手压去,再成圆中之方,且是一先一后,教盖苏文穷于应付。
盖苏文哪想得到他的“方圆”非是刀招,而是真气的变化,可远距侵袭,最骇人是一方面螺旋气劲破空而来,另一片气劲则把他发放的真气吸纳,使他再没法从真气的交触去掌握寇仲的虚实,如此可怕的招数,他尚是平生首次遇上。
盖苏文厉叱一声,左手鞘凝起十成真劲,人往横移,往首先袭来的螺旋劲扫击。
“蓬”!
真气交击,两人同时剧震。
寇仲似欲扑前,气墙正力压盖苏文,后者再喝一声,横在头顶的清钢重刀疾劈而下,气墙翻滚往两边,就若大海的水往两旁墙立而起,现出水底的通行之路。
盖苏文别无选择,因怕寇仲乘势杀来,只好先发制人,以势就势,从气墙被破开的无形通道全速飞掠,右手重刀化为闪电似的精芒,横过两丈的空间,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寇仲。
他终于被迫化守为攻,不得不变。
岂知作势攻击的寇仲并没有如他所料的施出“击奇”,真正用的是“兵诈”,引得对手变招来攻。其中微妙精彩处,瞧得金正宗等人目为之眩,叹为观止。
寇仲面对重刀破天开地的骇人攻击,仍是不慌不忙,井中月朝前虚刺十多记,发出十多道刀气,每一注刀气均先一步击中对方刀体,正是活学活用,把宁道奇散手招内的其中一扑,用在他八法的“棋弈”上,以人弈刀,以刀弈敌。
“叮”!
狂猛的攻势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寇仲的井中月不但成功挡格盖苏文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还成功地把重刀吸个牢实。
盖苏文暴喝一声,左手鞘照头照面往寇仲扫劈。
寇仲一声长笑,暗施不死印心法,体内真气死化为生,气流逆转。
“呛”!
无可抗拒的刀劲怒涛狂浪般侵入盖苏文的重刀,硬把他震开三步,左手鞘扫在空处。
盖苏文随手抛掉刀鞘,仰天笑道:“若我尚要坚持下去,将变成卑鄙无耻之徒。领教啦!我盖苏文今晚便走,再不过问长安的事。”
※※※
沈落雁去后,侯希白从凌烟阁回来,在床旁坐下叹道:“今趟有麻烦哩!”
以徐子陵的洒脱,由于牵涉到师公,也颇听得心惊胆跳,苦笑道:“说吧!希望我受得起。”
侯希白颓然道:“该说是寇仲是否受得起。”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甚么一回事?”
侯希白道:“刚才到凌烟阁得见你们瑜姨,长话短说的告诉她我为你们传话,须把今夜子时之约延至明晚,岂知她大发雷霆,说你们师公最痛恨不守信约的人,这样胡来会令你们与师公的关系恶化。唉!我迫于无奈下只好坦言虚假的真相,告诉她你被婠婠重创。你们瑜姨着我稍等片刻,让她好去向师公请示,回来时告诉我,师公令示,如若寇仲今晚子时不到凌烟阁湖心亭见他,他会亲到掖庭宫寻寇仲晦气。”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他情愿约战者变成毕玄,那寇仲至少可全力与之周旋,但对傅采林却是顾忌重重,有败无胜,因不能不看娘的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