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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杨公卿和麻常的中军继续往前硬闯,这批人全是追随杨公卿多年的子弟兵,作战经验丰富,上下齐心,际此兵荒马乱之际,仍阵形不变,前冲者盾牌举前,护人保马,全速催骑,望南冲杀。
  杀声震耳,跋野刚本意是要力抵从后方追来的敌人,见寇仲回师来会,忙改变主意,舍后方敌人朝前冲杀,变得王君廓的骑兵队前后受敌,陷于劣势。
  寇仲展开人马如一之术,超前逼敌人展开正面交锋,敌人无有能敌之将,他乘势进击,更是斩瓜切菜的到处人仰马翻,即使以唐军的训练精良,亦告吃不消,四散奔避,任他长驱直入,转眼与跋野刚押后军会合。
  寇仲一声狂喝,又回师往南杀去,便把敌人冲成两截,领着跋野刚三千押后军,破围而出,朝杨公卿、麻常由中军变成前锋军的队伍追去。
  ※※※
  跋锋寒和徐子陵则到了生死一线的危险境地。他们深进敌阵,来回冲杀,务要把兵力在他们四倍以上的敌骑尽力牵制,双方均伤亡惨重,他们的手下减至七百多人,且被敌人成功切断,只能各自为战。
  掉在草原上的火把在杂树间燃起大小数百处火头,熊熊火光下战场血红一片,烽烟四起,目所能及的战场均是追逐厮杀的敌我骑兵,马躯人体,伏尸处处,情况惨烈!
  “当!”
  跋锋寒挑开庞玉从侧攻来的宝剑,反手一剑疾刺庞玉胸口,庞玉正被他的偷天剑震得手臂酸麻痛楚,无力回剑挡格,只好往马侧倾斜躲避。
  跋锋寒招式突变,剑锋刺进庞玉左肩,正要运劲伤他筋骨,一个黑点照面拂来,原来尉迟敬德的归藏鞭悄如电点至,无奈下收剑挑挡,长孙无忌趁机护着受伤的庞玉退开。
  归藏鞭尚要进攻,突见跋锋寒身旁唐军纷纷坠马,赫然是徐子陵杀至,连挑十多人后一矛刺向尉迟敬德,任后者如何自负,也不敢力抗两人联攻,忙随长孙无忌等后撤。
  徐子陵喝道:“我们走!”
  跋锋寒环目一扫,身边追随者仅余百多人,哪敢恋战,喝一声“好”,与徐子陵并骑冲前,朝西杀去。
  两人均是气脉悠长,虽身上多处负伤,仍夷然不惧,视敌方千军万马如无物,趁敌方三大主将退避的空隙破绽,数息间冲出重围,可是身旁仅余二十多名手下,差点全军覆没。
  后方敌人重新分出一军,在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率领下继续追至。
  跋锋寒指着西面密林,大喝道:“那边走!”
  徐子陵抛开要与寇仲会合的念头,与手下追在跋锋寒身后,往西面远处密林逃去。
  大地草原在马蹄下向后飞泻,忽然前方火把光起,一队人马从密林冲出,人数达二千之众,领头者竟然是本该守在山区北端出口的李元吉,在薛万彻、秦武通、李南天、冯立本等诸将簇拥下,迎头杀至,截断前方去路。
  李元吉哈哈笑道:“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跋锋寒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知别无选择,晓得唯一生路,就是破围入林,否则必难生离此地。
  徐子陵不忍手下陪他们送死,回头喝道:“你们往南撤走去找少帅,他们由我两人应付,这是命令!”
  众手下策马向南,横逃开去。
  跋锋寒和徐子陵则策马反朝北奔,避开李元吉的主力,迎向敌骑侧翼。
  ※※※
  另一方面杨公卿和麻常的中军,奔过一处小丘后,竟遇上敌人庞大的军队,李世民的帅旗出现前方一座山丘高处,近二万唐军横向排列,全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军容鼎盛。
  李世民在李神通、罗士信、史万宝、刘德威、李君羡、梁实等十多名将领簇拥下,稳坐马背上发布命令,三支各二千人的骑兵队竹从前方左中右三路杀来,不容他们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空间。
  敌人以逸待劳,实力又远超于他们,确有一举把他们粉碎的声势,杨公卿和麻常见势不妙,挥军迎击右翼攻来的敌骑,希望一鼓作气下,在左中两军赶来前,先一步突破敌阵,逃往西面五里外洛水东岸的密林区,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幸好此时寇仲和跋野刚所领二千余骑,加上单雄信和邴元真两队翼军的残余五百多人,合共四千骑从后掩至,在寇仲带头下硬把唐军冲散,与杨公卿和麻常的部队会合,一先一后望西冲杀。
  号角再起,李世民全军发动,名震天下的玄甲精兵,在两支骑兵队配合下,漫山遍野的杀至,一下子就把突围军断成两截,杨公卿和麻常的部队继续望西突围,寇仲的部队却被截着狠攻猛击。
  战争终到达决定性的关键时刻。
  ※※※
  在战场上,任你武功盖世,也绝不可给敌人缠着,否则敌兵会如蚁如蝗般愈聚愈多,缠得你顾此失彼,无从展开手脚,到那时必被拆骨分尸,无有侥幸。
  跋锋寒和徐子陵对以寡敌众经验丰富,一瞧李元吉方面军容形势,晓得难以力敌,最糟是不知对方林内是否尚有伏兵。
  他们展开人马如一之术,堪堪避过以李元吉为首的一众敌方硬手,朝敌阵较薄弱的翼军冲杀,正是要借敌人兵马把李元吉等阻隔在较远方处。只要他们行动够迅快,可在李元吉形成包围网前,突围入林。
  徐子陵和跋锋寒一矛一剑,全力展开,马到处只要有人进入矛剑的势力范围,必溅血坠马。
  可是敌人并没因此胆怯散逃,且人人前扑后继的杀来,重重叠叠,奋不顾身的务要包围困死两人。
  两人所到处尸骸狼藉,血流成川,战况激烈至极点。
  蓦地前方剑气剧盛,剑芒耀目,领头的跋锋寒在刹那间做出判断,晓得遇上敌方高手,再不能像对付一般战士般随手打发。如给对方硬阻于此,不片刻待李元吉等人赶至,明年今晚此刻将是他两人忌辰。
  他立即收摄心神,定神朝前望去,骤眼见到的竟是点点剑芒,既瞧不到剑从何方击至,更看不到敌人。
  跋锋寒哈哈笑道:“就先宰掉你杨虚彦吧!”
  在马背上左右晃动,避过两支刺来的长矛,又以脚踢飞另一名从地上爬起来欲偷袭他坐骑的敌兵,偷天剑化作一道变幻莫测的光束,破空而去,直取杨虚彦。
  以细碎剑气影响对手视力乃杨虚彦的拿手本领,影子刺客之名正是由此而来。
  可跋锋寒何等人也,功聚双目,立即看得一清二楚,连剑出击,拼着受伤,亦要藉机一较高下,如能重创至乎杀死杨虚彦,当然非常划算,故此一剑乃跋锋寒全力所聚。
  杨虚彦策马从两骑中窜出,阴恻恻笑道:“跋兄已是强弩之末,还想逞强吗?”
  倏地剑往下压,斜指跋锋寒,似攻非攻,右手却朝跋锋寒拍去,本来白净修长的手在刹那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黑,诡异邪恶至乎极点。
  跋锋寒心中想起《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但见前方变成尽是杨虚彦似能塞天盖地、邪恶可怕的黑漆漆巨灵之手。
  在他后方的徐子陵此际亦到了生死立判的关键时刻。
  劲气罩空而来,他不用回头去看,也知李元吉跃离马背,向他凌空扑击。
  徐子陵此际正深陷在重围之中,他每一刻都要挡格从四方八面攻来的兵器,而李元吉正是看透此点,故放手全力向他凌空扑击,只要他分神应付,在地面前扑后继朝徐子陵狂攻的敌人肯定可把他乱刀刺成肉酱,若他不理李元吉从天攻来的裂马枪,当然是饮恨于李元吉手下的结果。
  纵使徐子陵能勉强挡过李元吉此枪,可是李元吉一旦枪势展开,定能把他缠死,待其他大将高手赶至,两人更是休想脱身。
  徐子陵处此生死存亡之际,心神仍是一丝不乱,无有遗漏,不但清楚自己的处境,更清楚跋锋寒方面的情况,清楚晓得他和跋锋寒间,只有一个人能脱身离开,而徐子陵已决定牺牲自己来成全跋锋寒,让他留下性命去完成击败毕玄的梦想。
  “临!”
  徐子陵吐出真言,全场皆震。
  【卷五十三 第七章 山穷水尽】
  卷五十三 第七章 山穷水尽
  寇仲领着手下奋勇苦战,遂寸逐尺的往西推进,追随他的将士不断倒下,四周则是杀之不尽,密密麻麻的敌人。
  在他左方的单雄信忽然一声惊叫,随着倒地的战马抛滚地面,原来战马因多处受伤,失血过多,终捱不住。
  寇仲心中叫糟,却是无法分身,十多名敌军立把单雄信团团围住,刀剑矛斧齐下,单雄信就此完了。【校者按:史上单雄信倒是勇猛,险杀李世民,洛阳城破后诸将尽戮,雄信也不例外,李世绩割肉还情,当是佳话,有兴趣可以百度下】
  寇仲瞧得睚眦欲裂,心中大怒,井中月闪电劈出,敌骑纷纷坠地,寇仲像失去理智般,只知向前冲杀,不顾己身,但求伤敌,在敌人中硬杀开出一条血路。
  “当!”
  井中月给对方硬震回来,同一时间背心传来锥心剧痛,他自然而然生出抗力,后方本已命中他背心要害的长戟在他真气冲击和身体晃动下,滑往一旁,在他宽肩上拖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寇仲清醒过来。
  就像从一个噩梦中醒过来,发觉自己正陷进另一个噩梦中。
  四周全是敌人狰狞可怖的脸容,在火把照耀下,他被敌人重重包围,身边再无手下追随,刀、剑、矛、戟四方八面向他不停招呼,而他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
  洛水东岸的林区就在百许步的距离外,可是其中却不知隔着多少重敌人,他能闯得多远呢?
  有人在前方大喝道:“寇仲!你死期到哩!让老子把你的鸟头割去领功。”
  井中月旋飞一匝,把击来的四、五把兵器挡飞,定神瞧去,赫然是李元吉的心腹将领宇文宝,难怪有能力挡自己一刀。而对方的长枪连消带打,正破空而来,直插他脸门。
  寇仲心中涌起一个念头,就是此刻绝不能死!待要举刀挡格,忽然发觉整条右臂酸麻之力,原来刚才再被人在肩胛处划了一剑,只因身体受创过度,没有平时应有的感觉,纯凭护体真气不让敌剑深进伤及筋骨。
  他心叫吾命休矣时,对方长枪竟在他头顶以毫厘之差划空而过,而他却往下跌坠。爱马千里梦往左倾颓,四周敌人蜂拥而来,各式兵器由上而下齐往他攻至,务要把他刺为肉酱。
  寇仲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人马如一之术支撑着爱马的生命,所以千里梦虽多处受伤,仍能撑到这刻,适才他真气不继,再无法以真气照顾千里梦,爱马支持不下去,立毙当场。
  他想起早前单雄信坠马惨死的可怕景象,千里梦死前的悲鸣像来自第二个世界的呼唤,寇仲心中燃起仇恨的火焰,左掌按地,“哩”的一声往前窜起,避过往下击来的七、八种兵器,移到宇文宝马腹下。
  宇文宝大吃一惊,寇仲虽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若他胆子大一点,拼着不顾死伤一枪下击,保证可向世民、元吉领取击杀寇仲的大功,可是就在如此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岂肯犯险,竟跃离马。
  寇仲暗叫天助我也,拼尽余力以背脊弹地,就那么以单手双脚紧夹马腹,又以井中月狠刺马股,战马吃痛长嘶人立,寇仲从马腹暗施人马如一之术,宇文宝的坐骑立即向前直冲。
  ※※※
  周遭的空气变得如有实质,沉重如巨石压体,不要说挥剑反击,连摇头眨眼这类动作也难以办到,整个人就像给杨虚彦这来自《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邪异可怖的黑手魔功“石化”了。
  跋锋寒大吃一惊时,徐子陵真言传至,杨虚彦闻音一震,跋锋寒顿从他的魔手解脱出来,本似塞满天地的黑手变回缓缓拍过来的一只漆黑手掌。
  “呛!”
  徐子陵腾身半空,长矛绞击李元吉凌空刺来的裂马枪。
  跋锋寒偷天剑挑出,眼看刺中杨虚彦掌心!
  杨虚彦哈哈一笑,手掌回复原色,往后撤掌,右手影子剑挥击,挡格偷天剑,发出紧接徐子陵和李元吉两枪绞击声的另一清响,震慑全场。
  跋锋寒险些被杨虚彦连人带剑劈下马背,心中叫糟,晓得自己在目前筋疲力尽的情况下,肯定过不了以逸待劳的杨虚彦这一关。
  万里斑发出悲鸣,在敌人杀人先杀马的毒手下,惨死身亡。
  空中的徐子陵心中为爱马之死淌血,但时间却不容他多想,大喝一声,螺旋劲发,再一矛向李元吉攻去。
  事实上在空中的李元吉一口真气已尽,需踏足实地始能换气,故对徐子陵此枪避无所避,勉强挥枪挑击,同时借势使个千斤坠往地摔下去,待重稳阵脚后再施猛攻。
  岂知徐子陵此枪用劲巧妙,李元吉竟被他连人带枪挑往远处,而他则借力横移,来到跋锋寒后方,长矛脱手朝杨虚彦脸门射去,大喝道:“锋寒!”
  跋锋寒与他合作多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此刻可说是唯一逃走的机会,若让李元吉等众高手再团团围困,必死无疑,猛吸一口真气,弹离马背。
  塔克拉玛干颓然倒地,它全赖跋锋寒的真气,勉强撑持到这刻,失去主人的支援,立即结束残余的生命。
  徐子陵一把抱着跋锋寒,带得他在敌人头顶上方凌空横移七、八丈,往密林方向投去。
  杨虚彦影子剑随手挑开徐子陵掷向他的长枪,以后发先至的惊人高速,一股轻烟般追上离密林只两丈许的徐子陵和跋锋寒,举掌往徐子陵背脊拍去。
  他的手再次转为邪恶可怖的黑色。
  徐子陵已非第一趟遇上如此诡异邪恶的魔功,当日在幽林小谷,许开山隔着溪水向他攻击,亦曾把溪水变得像万斤般重的巨石,不过杨虚彦的魔功显然比许开山更胜一筹。
  即使在平时最佳状态下,要挡杨虚彦此掌已不容易,更何况是这接近油尽灯枯的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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