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耳修士,颇为仔细的在一个个木雕上看去,蓦然间他目光一凝,落在了两个木雕之上,这两个木雕,正是白云宗的中年文士与老妪!
大耳修士看了许久,微微一笑,仿佛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一般,一甩下袖,坐在了王林对面。
“道友,让在下也喝一杯如何?”大耳修士温和的从储物袋内拿出一个杯子。
王林看了此人一眼,手中酒壶向前一抛,被那大耳修士抓住后,倒满了一杯,一口喝下后,目露奇异之光,赞叹道:“好味道!”
王林轻笑,说道:“既然喜欢,剩下的半壶,送你便是!”
大耳修士哈哈一笑,也不拒绝,又倒了一杯,喝下后,品了许久,幽幽叹道:“道友的境界,比在下高出一线,以凡人界化凡,佩服!”
王林右手一翻,手中又多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说道:“道友以弟子化凡,以亦师亦父感悟天道,与在下有异曲同工之效,何必羡慕旁人。”
大耳修士目光奇光,望着王林,点头说道:“看来在下果然没有看错,今日听小徒一言,在下已然有所猜测,这京都之中,有与我同等境界,准备化神之人。”
王林含笑不语。
“道友,不若我二人比较一翻,看谁先进入那虚无飘渺的化神之境,如何?”大耳修士望着王林,微微笑道。
王林似笑非笑的看了大耳修士一眼,说道:“有了比较之心,怕是王某此生再无化神之日,道友,你此言,害人不浅啊。”
大耳修士哈哈一笑,袖子一甩,抱拳说道:“没想到在这京都之内,能遇到道友如此人物,好!在下周武泰,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王林!”他拿起酒壶,喝下一口,说道。
“王道友,百年之内,你定然可以化神,周某今日先行恭贺!”大耳修士周武泰,微笑道。
王林目光平静,轻描淡写的说道:“周道友言之过早,以王某来看,百年之内周道友能否进入化神,尚是两说,但你那弟子,却是百年之内必死无疑!”
周武泰目光一闪,沉默不语。
那小道士,有心想要瞪眼,但看到师父与此人好似颇为熟络,不由得压下怒火,轻哼一声,暗道这人实在不识抬举,他还从未见过师父会如此和人说话,可这人不但不领情,反而口出恶言!
甚至连徐涛,也觉得王林话语有些伤人,不由得提起十二分的谨慎,生怕那大耳修士大怒。
但让他感觉诧异的,是那大耳修士沉默少许后,不但没怒,反而苦笑起来。
其实以小道士的修为,自然看不出大耳修士与王林话中之争,至于徐涛,只不过一介凡人,更加无法感受其中的凶险之意。
那大耳修士,自进入店铺后,虽说面色温和,但始终都是包含祸心,每一词、每一语,无不暗藏玄机。
他初始先是准备引起王林的争斗比较之心,若真是成功,那么王林此后,则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因为欲要化神,先要化凡,这化凡,是感悟天道,首重心态平和,一旦有了比较之心,那么王林此生,极可能有了心障,断然无法成功化神。
即便是最终摆脱心障,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之事,由此可见,大耳修士的阴险祸心。
虽说被王林点破,但此人仍然不甘,而是继续以恭贺之名,说下百年之期,这又是一道祸心之语。
这话当年的老头也曾说过,但因为其修为颇高,且王林并未达到此刻的境界,所以无伤大雅,反倒可以起到一个暗示并且坚定信心的功效。
只是现在,这话从大耳修士口中说出,字虽一样,但意却迥然。
若王林真的听进心里,百年之内,随着时间的度过,一旦无法化神,那么此生,将会永无机会,除非他可以再次大彻大悟,摆脱这百年恶咒。
鉴于对方一而再的祸心言语,王林最终,开始反击!
他先以百年之内对方能否化神还是两说之语,以彼之道,略加修改,还施彼身,与对方百年之内化神之语,有异曲同工之效。
只是,这并非王林反击的重点,他的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反击!
百年之内,那小道士必死无疑!此话已然点出了大耳修士与小道士那亦师亦父的关键之处。
大耳修士周武泰,其化凡之境,是借着感悟师徒之情,以意动念,以念收徒,以情育子,以恩施惠,以心成爱,以悲入神,其一举一动,全部都是为了,使得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进这段师徒之情内。
当他最终感悟到自己的意境,将要达到化神之时,便是出手杀死自己弟子之日,亲手杀死自己寄予了全部心神的亦子亦徒的弟子,使得最终内心的悲哀,达到以悲入神的最后一步!
看似有情,实则无情,但这无情之中,却有蕴含着至情至性,这种化凡之境,绝非常人可以感悟,最起码,王林做不到。
所以,他的最后一句话,才可以成为真正的反击,百年之内弟子必死无疑,先是矛盾的烙下百年之约,随后又以此勾出大耳修士内心的真正无情与未来的悲哀之念,同时,又在小道士内心,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大耳修士周武泰,苦笑起来,他深深的看了王林一眼,蓦然站起身子,微一抱拳,沉吟少许,看向徐涛,说道:“告诉你家殿下,三日内把雨鼎送去道观,此事,我不再追究!”说着,他再次深深的看了王林一眼,转身离开。
那小道士彻底愣了,连忙跟上,他总感觉今日之事透着一股诡异之色,师父颇为反常的没有与以前一样,为自己报仇。
同时,王林的那句话,不由自主的被他想了起来,百年之内自己必死,想着想着,他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抬头时,发现他师父,正目露温和的望着他,心底顿时为之一暖。
“福儿,不要去想那么多,小糖人为什么收起来,怎么不吃呢?”大耳修士声音中透着慈祥,轻声说道。
小道士眼中略红,低声道:“弟子打算一直留着。”
大耳修士微微一笑,摸了摸小道士的头,含笑不语,带着他,慢慢的走出了这条街道。只是,他面虽带笑,但内心,却是阴沉起来,神识深深的扫了一眼王林所在的店铺,内心已然把此人,当成了自己的生平最大的竞争对手。
王林坐在店铺,陷入沉思之中,许久之后,他哑然一笑,不再去考虑此事,免得影响他将要达到收尾的化凡之境。
徐涛此时,已然彻底呆住了,他之前只是认为王林是个高人,不然怎么可能只是制作木雕,便可以让王府的两位仙长如此震惊。
他事后细心观察,发现王林的铺子,不但没有任何变化,反而那两位仙长,却是收敛起来,决口不谈木雕之事。
甚至于,世子殿下更是让他逢年过节,便去拜会一番,十多年来,始终不变,所以他才会在大难临头之际,想到寻找王林救命。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王林,居然厉害到让那逼的王爷不敢出面,逼的众位仙长退避三舍,逼的世子殿下躲在皇宫的大耳修士,三言两语间,便放弃了追杀。
要知道多日前,世子殿下可是做梦都想交出雨鼎,以保全一命。
第264章 轮回天道
徐涛离开后,王林的生活,再次平静下来,仿佛之前的一切,就如过眼云烟一般,逝去了,就不再回来。
王林依然还是每天清早起床,打开店铺门,等着大牛的小孩子送来果子酒,一边喝着,一边尝试做着木雕,这样的生活,他已然度过了多年,渐渐刻入了骨子里。
他远离了杀戮,与多年前的自己,仿佛一分为二,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杀戮之气,有的,只是一种平和,一种凡人的体悟。
王林不知道,自己最终可以领悟的意境,到底是什么,他不急,而是静静的体悟着。
徐涛离开后的第七天,他再次来到了王林的铺子,与他同来的,是一个相貌带着一丝雍贵之色的中年人,此人与徐涛恭恭敬敬的进入铺子,丝毫不在意身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王林,磕了三个头。
王林目光在此人身上一扫,没有说话。他一眼便看出,此人定然就是徐涛的主子,也就是大耳修士欲杀的那个世子殿下。
在真正的凡人眼中,世子,已然属于通天的皇族,但在王林看来,此人与蝼蚁无异。虽说他也稍有修炼,但只要没有筑基,便难逃轮回。
那中年人似乎已然知晓王林的性子,磕完头后,起身二话不说拿出一个储物袋,毕恭毕敬的放在一旁桌子上,与徐涛,躬身后退。
王林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待二人走后许久,他才从雕刻之中抬头,拿起储物袋,神识一扫,只见其内放着大量的灵石。
顺手把储物袋仍在一边,王林深吸口气,走出了店铺,在门口靠着长寿椅,望着蓝天白云,享受着暖暖的阳光,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若是父母健在,一家人守在铺子内,那么他将此生无憾。
时日匆匆,又是五年过去……
这一日,大牛的父亲,难逃生死轮回,撒手人寰,铁具铺子挂着白幡,其内传出阵阵至悲的哭声。
王林站在自家店铺外,怔怔的望着对面,脑中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刚刚来到这条街道时,那个爽朗的汉子,邀请他去家里吃晚饭。
更是忘不了,这爽朗的汉子,因为想扩张铺子,颇为尴尬的吞吞吐吐说出借银子之事。
这二十多年来,王林自己都记不清,在这人家里,吃过多少次饭,喝过多少酒,只是,天道轮回,不是王林个人,可以改变之事。
生老病死,是他感悟天道的一部分,即便是以逆天之术帮对方拖延了几年寿命,那么最终,此人也还是逃不过轮回。
不但如此,反而会因为此次逆天之术,六道轮回之中,落入下等。
毕竟,大牛的父亲与王卓不一样,王卓是修道之人,本身就是逆天而走,所以王林抽其魂魄擅自行使那六道之事,把其打入孕灵妇内。
可,大牛的父亲,却是不行。
王林站在店铺门口,轻叹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有着黑色花瓣的花朵,此花并非俗物,而是炼制驱灵丹的材料之一。
若是凡人之中有人死去时间不长,魂魄尚未完全消散,那么此花可以助其魂魄凝实,从而在轮回河之中,有更多的魂力,可以争取落入个好人家。
王林蹒跚着身子,走向铁具铺,铺子内大牛的叔伯姑婶们,一个个均都是面带哀容,一股悲意,笼罩整个店铺。
在铺子后院的灵堂内,大牛的父亲,安静的躺在棺材之中,大牛与他的媳妇,跪在旁边,大牛的眼睛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在一旁,还站着一个妇人,她是大牛的母亲,此时也是悲哀入心,望着棺材中的夫君,眼中露出仿若绝望之色。
早在二十多年前,王林已然看出,这对夫妇二人的感情,很深。
王林一进来,四周的邻里以及大牛的叔伯,均都露出尊敬之色,整条街上,王林已然是颇具身份。
大牛的母亲,看到王林后,轻轻点头,做了一个万福,低声道:“未亡人曾氏,见过王家大哥。”
王林轻叹一声,上前把此女扶起,随后从旁人手中接过香支,点燃后祭拜一番。
他这一拜,顿时外面天空瞬间昏暗下来,只不过这种昏暗,是凡人看不到的,只见在大牛父亲的尸体上,缓缓冒出一股黑气,这黑气渐渐成团,最后化作大牛父亲的样子,他抱着身体,似乎很冷,面色苍白,整个身子好似随时可以消散,他茫然的看着四周,最终落在了王林身上。
因为,四周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可以发现他,惟独王林,其双目黑白分明,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林暗叹,右手黑色花朵立刻化成碎末,缓缓消散的同时,以凡人不可见的形态,慢慢化成点点光斑,落在了大牛父亲的魂魄之上,他立刻感觉不再寒冷,望着王林的目光,露出深深的感激之色。
此时的他,已然彻底知晓,这个与他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绝非凡人,他身子飘在虚空,跪了下来,对着王林轻轻磕了几个头,随后恋恋不舍的望了自己媳妇与大牛一眼,轻叹一声,整个身子,仿佛蹬天梯一般,慢慢的升高,最终在虚空之中,消失了。
“爹,娘,我看见爷爷了!”此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旁边的角落内传出,只见大牛的孩子,那个已经九岁的幼童,眼睛望着天空,露出疑惑之色。
只不过,小孩子的话,没有人相信,幼童见没人理会他,便皱着鼻子,不再说话。
王林感慨的望着四周,天道轮回,不可逃脱,他看着棺材内已然苍老的大牛父亲的尸体,眼前蓦然间回荡二十年来,此人每一年的变化,从一个壮年,在二十载的岁月中,慢慢老去,最终死亡。
他深吸口气,目光落在了大牛的母亲身上,当年此女,年纪也就三十许岁,可此时,已然五十多了,在她的身上,刻下了二十多年岁月的痕迹。
王林目光再动,这一次,他落在了大牛身上,这个当年从店铺外探进一个脑袋,给王林一种虎头虎脑感觉的少年,此时,依然彻底长大成人,不但娶妻生子,而且还为老人送终。
就仿佛是一颗小树,在二十多年岁月的吹打中,慢慢长大,成为了一颗可以历经风雨的大树。
在这一刻,王林忽然内心蓦然间有了一种明悟,这种明悟越来越深,在这一瞬间,王林化凡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悟到了那不可琢磨的天道之门。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离开的铁具铺子,茫茫然中他坐在自家铺子的炉旁,怔怔的望着墙壁,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存在的,便是一股神念。
大牛父亲、母亲、以及大牛自身,在这二十多年来与王林接触的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不断地闪过,这三人的相貌,渐渐变化,渐渐的,王林有种感觉,他好像看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三人身上,这股力量的存在,使得大牛父母,慢慢苍老,使得大牛本身,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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