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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梦柝》作者:惠水安阳酒民[清]

日期:2021-01-10
摘要:轩庭合笑联鸳被鱼水同谐第一回观胜会游憩梵宫看娇娃奔驰城市词曰:韶光易老,莫辜负眼前花鸟。从来人算何时了?批古评今,感慨知多少。
贪财好色常颠倒,试看天报如誊稿。却教守拙偏凑巧。拈出新编,满砌生春草。
却说夫人,回到家中,见门封锁,竟打开进去。“我是朝廷命妇,谁敢与我作对?勒我未完钱粮么?”这些官府,晓得赦了一半,又完得差不多,都来省事。及至夫人取得书房银子到京时,若素已先到朱祭酒家里,钱粮俱完足了。母子相见大喜。十二月初二日,刑部题疏。等朝廷旨下,却不比府县做事易,直至二十二日,长卿方得出狱。次日,楚卿到朱祭酒家拜贺。两下致谢毕,老夫人在屏后看见,欢喜无限。遂进去在若素面前,称贺楚卿风流俊秀。若素心上如小鹿般撞。想:喜新因何此时不来开口?甚不可解,又不敢对父母说。转是夫人问起银子,若素叹道:“父亲虽弄出狱,只是孩儿身上大费周折。”夫人道:“亏你那里借来,还他就是。”若素道:“肯要银子有甚难处?只今一家女儿吃了两家茶,竟无主意在此。”夫人惊问道:“你向有见识,为何做出莫头脑事来?”若素将喜新当初到家缘故说一番,“原来是吴子刚,前日又遇着衾儿,今中了举人,特送银入京。孩儿只假装了遇着,苦却不得,被他逼受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这是一种费力气处。”只瞒起家中换鱼之事。又将秦小姐赠银求婚述一遍,道:“也有些难摆脱。”夫人急与长卿商议,长卿道:“虽承吴子刚美情,但未曾会见我一面,又未曾当面考诗,这婚事争不出口的。既有秦小姐机会,倒可两全。”若素又将楚卿娶过沈廉使之女,更以衾儿为妾,并厍公子之事,亦陈述一番。长卿道:“那有甚么?沈廉使之女,这是谤辞。衾儿作妾,或者有之。若厍家之事,得了他的银子,倒要提防。吩咐家人并朱家人,只说我有两个女儿,你是第二个便了。那吴子刚,少不得来会试,挨到其时,俟黄榜后定夺就是。”夫人道:“这策甚长。”至正月初六日,长卿住在朱家不便,另赁一寓。楚卿来贺。初八日,楚卿央程朝奉来说亲,沈家回说:“妆奁未备,恐做起亲来有妨书业,俟科场后罢。”楚卿无奈,只得丢下。不题。
且说子刚,自楚卿别后,到庄上先起了几间从屋,前边又造门面数间。到正月初,因是遂平籍,赶至本县起文书。急急回家,往返已经半月。你想,那衾儿是待雨娇花,子刚是青干久旷。半月在家是夜夜成双的,忽离多时,片刻难过。今才到家,又要远别,怎么舍得?因对子刚道:“夫人小姐,待我不薄,临行赠银三十两。今我在此,胡叔叔自然对他讲的。意欲同你上京,代他料理嫁妆,完我心念。不知你肯否。”子刚道:“要去不难,但试期已迫,若水路同行,便误我大事。也罢,二月间归德府有程朝奉亲眷家小上京,我着个老管家,带两个使女,约会程家,合雇一只大船同来罢。”衾儿大喜,收拾行李。子刚赶路先行,二月初一到京。楚卿接着,两人各叙别后事情。及三场考毕,大家得意。明日,两人到东宣门游玩,遇见一个长官。仔细一看,却是俞彦伯。楚卿大喜,唤了一声,下马相见。原来是解花银来京。叙述一番,各说了下处。
明日,楚卿去拜彦伯,烦他催毕婚日子。彦伯道:“自当效力。”两日后,彦伯来说,检定三月初十。楚卿大喜。至二月中,楚卿会试,中第十一名,子刚中第八名。两人得意。子刚欲去拜见长卿,楚卿道:“再迟几日不妨。”
那沈长卿,正在家料理若素嫁资,忽报录的打进来。急问时,门上贴着:“捷报贵府贤坦吴爷讳无欲会试高中第八名。京报舍人王昌。”夫人闻得女婿中了,欢喜无限。出来看时,长卿说其缘故。夫人惊道:“此事怎处?”夫妇二人,同到若素房中,道:“楚卿中了,尚可分说。今子刚中了第八名,稳稳是个翰林,要弄到上本了。”若素道:“只凭爷爷作主。”忽见李茂入来,进禀道:“外边报录的没人睬他,乱嚷起来。不知老爷如何打发。”长卿与夫人商议道:“此事怎处?若认了,就要做亲了。胡家已与俞彦伯定过日子,明媒正娶,怎好退婚?若不认他,如今正在兴头,三百六十个同年,就要费口了。”夫人无策可处,转是若素道:“说不得了,且去招认他。吴子刚处尚未订吉期,他若争论,待孩儿再扮做公子,娶秦小姐来,与他说明,凭父亲嫁与那一个罢了。”长卿道:“我倒忘怀了,还好还好。”遂吩咐李茂,打发赏使酒饭,停妥出门,即唤郑忠等三四个家人,分头去置妆奁物件。
长卿入内,宋妈妈走来道:“报录又到了。”长卿没好气,不去理他。无奈,无家人在外,只得踱出去。刚跨出屏门,众人一齐拜贺。长卿道:“甚么要紧?第二报了。”众人道:“我们是头报,怎说第二报?”长卿道:“你不看屏门上的?”众人也道:“你不看屏门上的?这是胡爷。”长卿急走去看,却是“胡璋中了第十一名”。喜出望外,请众人坐,进去说与夫人女儿知道。举家庆幸,一面打发报录不题。
初一日,子刚来拜,长卿不在家,传进一个门婿帖子。若素见了,又添了一番愁绪。第二日,长卿回去回拜,却不在寓所。初三殿试过,楚卿中二甲第二名,子刚中二甲第五名。又报到沈家来。子刚赴琼林宴,谢座师,连忙几日,总不曾遇见长卿。长卿吩咐家人去买《序齿录》。取来一看,又没主意起来。子刚下边也公然注着《沈氏》。想道:此事必至大费口唇了。不如趁他未开口,先将秦小姐事说明,庶免吴、胡两下争着。长卿遂往子刚处,他又出门拜客,不遇,急得眼睛火爆。至初十日清早,子刚才见着长卿,要拜起来,长卿断然不肯。子刚移椅,下边坐了。长卿道:“老夫有一言,虽承厚意,但小女之事,并无与新元公订盟。昨接帖,并报录,俱以婚称,甚为骇然。不知何据。”子刚道:“敝房沈氏,去秋因厍公子之难,蒙楚卿兄见赠,知是岳父远族,自幼抚养如子。不胜感德。因其父母俱亡,是小婿欲攀仰泰山之意。”长卿丢下一半鬼胎道:“原来如此。此女自幼聪明,老夫视如己子。今得配足下,终身有托。老夫又得佳婿,万幸也。”心中想道:原来若素听错了,认楚卿娶了衾儿。又一巡茶罢,长卿见子刚并不说起若素,心内想道:他不提起,我要与他说甚么?遂作别起身。
长卿到家,与夫人述其始末。夫人道:“如此就不费气力了。”但未曾与若素说得。若素害羞,又不好去问。当日,楚卿奠雁已毕,到晚上,花轿到门。只听得花炮震天,鼓乐刮耳,一派灯花,塞满街道。夫人见如此热闹,十分欢喜。走到楼上一望,吃了一吓。只见灯上大字,却是“内翰吴”。急急下楼,到里边唤李茂去问,一边与长卿说知。李茂去问掮灯的:“你们是那一个吴家?”众人道:“遂平吴子刚老爷家。”又急问轿工时,众人道:“好笑,女婿家也不晓得。我们是前门外程朝奉家,系新科进士吴子刚老爷下处来的。”看官,你道为何?原来程朝奉是个大商,在京城开三五处绸铺典铺,专与豪宦往来。今子刚新中,入翰林,又是房主,如此扮头,连这三五处铺子,新置起“内翰吴”灯来。子刚又是好名的,因楚卿做亲,自己又买几十对灯。这些各典铺奉承他,都送灯来。所以,二三百盏灯都是吴字。楚卿自己竟不曾备得。那些掮灯抬轿,也有典铺里的,也有雇来的,只说他的兴头话,谁晓得内中原故?李茂忙进来回复。长卿跳起来道:“有这等事?”急唤郑忠:“请媒人俞老爷来。”原来俞彦伯与吴子刚俱在前边,看新人起身。见郑忠来请,彦伯遂进厅。揖毕,长卿道:“当初,蒙尊驾作伐,原说是鹿邑胡楚卿,为何灯轿俱是遂平吴子刚的?事关风化。”彦伯笑道:“兄台原来不知。楚卿与子刚结为兄弟,如今子刚移居楚卿宅上,所以楚卿出来就寓在子刚典铺。楚卿只身,灯轿俱是子刚替他备的。方才奠雁的,难道不是楚卿么?”长卿听了,释然,遂作别了,打发女儿上轿起身。
未知若素心上如何发付喜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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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戏新妇吉席自招磨为情郎舟中各吃醋词曰:翠被香浓,笙歌乍歇,洞房佳景思量。含羞解扣,欲上牙床。无端几句调情语,弄一天好事乖张。娇娘啼泣,论黄数点,急煞新郎。闻言非忍,恶口相伤。恨少年心性,忒觉猖狂。把千金一刻,看做平常。今宵轻恕风流过,恐伊家看惯行藏。且教先授波查权,硬着心肠。
——右调《高阳台》
当夜,新人轿到寓所,傧相掌礼,交拜,引入洞房。合卺酒毕,楚卿替他除下珠冠。若素偷眼一看,此惊非小,原来是喜新。暗想:父母好糊涂,向说是胡楚卿,甚么又是吴子刚。又转念:饭店时原对我说,“有本事两个都是我的”,想必他脚力大,楚卿不敢与他争。如今总是姻缘,只索凭他罢了。只见楚卿斯斯文文,作一个揖道:“夫人,下官当初偶到上蔡,闻得夫人才貌无双,特央遂平县尹俞爷说亲,令堂不允。后来闻令尊大人选诗择婿,故欣欣而来,不意选中。那时,下官甚喜。但夫人大才,未经拭目。今夜花烛洞房,正《花魂》、《鸟梦》两诗会合之时,肯赐捧览,以慰鄙怀否?”若素听了,又惕然道:这个是胡楚卿。喜新原对我说,年貌相同,一时难辨。今日果然。因答道:“闺阁鄙词,不堪污目。”楚卿道:“夫人才欺谢女,慧轶班姬,正宜夫唱妇随,何须过逊?”若素遂取拜匣开了,检出《花魂》、《鸟梦》的诗,放在桌上。楚卿闭上房门,把诗在灯下细看。当时,若素觑楚卿,举止雍容,言词宛丽,暗喜道:比喜新更胜一筹。看官,为何一人而前后不同起来?不知当初做书童时节,见了若素,虽然风流妩媚,未免心慌意乱,进退轻福及至京门外,店中相遇,虽则大模大样,却是言尖语辣,有凌逼的意思,若素满心提备,先带一分拒他的主意,却不曾有倚翠偎红的款致。今日中了进士,妻子已到手,大红袍、犀角带,心安意适,讲话也自在了,举动也官体了。所以,若素一双俊眼,就视得胜于喜新。意思起来,心内十分欢喜。楚卿看完诗,忽然点头道:“意如月上海棠,韵似花堤莺啭。具此慧心,焉得无红叶传情、蓝桥密约之事乎?”若素听得,悚然道:“呵哟,此话何来?必须说个明白。”楚卿道:“是尊婢衾儿对我讲的。他说,当初吴子刚慕夫人才貌,扮做书童,投入贵府,曾与他联吟迭和,后来令堂知道,惊走了,不曾到手。下官所以疑到此处,或者衾儿瞒我,替夫人赖着些他话不可知。”若素哭起来,骂道:“衾儿这贱丫头,彼时你看上了喜新,偷我的诗稿与他。你如今已独占乾坤,却要在我名下谤我是非。我与你不得甘休。”对楚卿道:“如今衾儿在那里?”楚卿道:“在我家里。”若素道:“这个亲做不成。我是路柳墙花,明日送我回去,叫衾儿来,对明白再做区处。”
看官,你道楚卿心上,本是了了,无非调情取乐的意思。见若素认真起来,哭个不止,没奈何走近身边,陪着笑脸,将左手从后面搭在若素左肩上,把右手衣袖替他拭泪,道:“下官原是取笑,夫人息怒。”若素把身躯一撇,推开楚卿手道:“另事好取笑,这话可是取笑的?”只是哭。楚卿唱喏赔礼。若素道:“放屁!你甚么人敢强奸我?”楚卿道:“低稳些,外人听见不雅,那有丈夫强奸娘子的?”若素道:“谁是你娘子?”楚卿道:“不过取笑,衾儿并无此言。甚称夫人守礼。”若素听了,心上暗转道:如此吴子刚,是个好人,我身子就无事了,只娶秦小姐与他便妥。遂答应道:“这是真的么?”楚卿道:“怎么不真?今番息怒了,请睡罢。”若素道:“初相会,就如此恶取笑,必等衾儿来,当面一白。”楚卿道:“素知夫人冰清玉润,今又见才貌出群,心中得意,故取笑一句。是我不是了,不必介怀。别样事等得衾儿,这个,衾儿替不得你。”遂搂过来。若素皱着眉,含着羞,只得凭楚卿宽衣解带,抱上床来。正是:娇姿未惯风和雨,吩咐才郎着意怜。这事,按下不题。
却说厍公子,当日吓坏了。一边着人挨访,自己连夜入京,不敢对父亲说。后来挨访的回报,俱说远近并无踪迹。厍公子听了,暗想:必定自溺死了。当时也就丢开。及至今日,自己不曾中,闻得沈家中了两个女婿,初十日才嫁出去,心上疑惑起来。先着人到朱家一访,谁知沈长卿托过的,门公道:“沈家有两个亲生小姐。”那人又问:“你家小姐可曾到上蔡去么?”门公道:“娘舅家里,常年去惯的。”及到沈家来访,正遇着李茂。遂问道:“沈老爷共有几位小姐?”李茂见这人像官宦人家的,遂应道:“三位。”那人道:“都嫁了不曾?”李茂道:“大小姐嫁与遂平吴翰林;第二个是娘舅家里,嫁与厍举人;第三个前日嫁与鹿邑胡翰林。”厍公子得了此信,心上忧惧道:“一向长卿在刑部牢,不曾去探候。倘或问起女儿怎么处?只得与父亲商议,又替他题一本,是买好的意思。朝廷准下,改抚大同等处。长卿猜知其故,往厍家致谢,回说不在家。长卿令李茂问门公,道:“我家小姐在此,好否?老爷因家中多事,未及问候。”谁知厍家也预先嘱托门上,答道:“你家小姐另住别宅,不曾进京。”李茂回复长卿。明日,厍公子备一个门婿帖来拜见,长卿见了。茶罢,恐厍公子不安,先说道:“二小女虽非己出,原是远族侄女,因彼父母双亡,老妻抚如己子,书画诗词,色色精巧,老夫素所钟爱。今幸配贤婿,所托得人矣。”厍审文肚中转念:还好,幸喜得是继女。因答道:“原来不是岳父所出。”说完,两个翰林齐到,三位姨夫会面,推让半日。长卿道:“依小女排行罢。”审文居右,楚卿居末,子刚居中。茶罢,长卿留酒。审文苦辞。说道:“小婿别令爱多时,明日就要回乡,当回去料理行装。但岳母尚当拜见。”长卿假意道:“老妻渴欲识贤婿一面,奈方才朱襟兄家请去了。”审文怕话出马脚,遂说道:“后会有日。”作别出门而去。三个说起好笑。以后,厍家也不来,长卿也不去。那里想:继女自不关切;这里也不去截树寻根。各自心照,乐得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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