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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又名《红闰春梦》清竹秋氏著

日期:2019-09-29
摘要:闲话休提,单言正传。却说我朝鼎盛之时,金陵出了两个名妓:慧珠、洛珠,本系同胞所生,原籍苏州人氏,却也是个好出身。他父亲姓聂名泰森,娶妻王氏,单生了慧珠姊妹二人。泰森在苏州开丬药铺,生意十分茂盛,到了中年,身边大大余积了几文。
双福见各事办毕,即与老苍头商议,催宝征兄弟回京,怕的老爷太太记念。宝征兄弟亦欲回去,遂来辞别王兰。王兰又备了各色礼物,托送在京诸人。动身前一日,即治酒代宝征兄弟饯行。次日一早,他兄弟作别登舟,仍要便道江苏去见他叔父,尚有耽搁。
王兰送了宝征兄弟起程后,看看秋去冬来,一切善后事宜都料理将荆这日,奉到上谕,奏保各出力员弁,均照该抚所请。
又加恩署杭州巡抚王兰,督剿海寇有功,着实补杭抚,并赏加太子少保。一时各官皆来谢保道贺,络绎不绝。
伯青、二郎亦再三称谢荐剡之情;见王兰各务已清,即作辞回转南京。王兰坚留不住,只得应允,未免又有一番饯送之仪。
伯青、二郎带了仆从,买舟回南京去了。暂且按下。
且说鲁鹏在山阳县任上,虽然密信进京攻发二郎阴私,将二郎降改离任。鲁鹏自为得计,淮知云从龙心内很为不快,却暗中访实了鲁鹏一二端劣迹,即通知了丈人程尚,参了鲁鹏几款,到底将鲁鹏革职。鲁鹏在外怕人说笑,便悄悄仍自回京,见他老子诉说冤苦。
鲁道同见儿子被参回来,心内着实怒恨。明知是从龙替二郎抱了不平,暗唆他丈人程尚奏参的。无如从龙圣眷优隆,奈何他不得,始终结怨在二郎身上。他若上次不详参我儿子,也闹不出这些事来。又因二郎告病,不来赴部改选,正恨寻事不着。忽然王兰此番剿灭海寇,将二郎保奏开复原官,鲁道同又将仇怨移结在王兰身上。彼时即欲揭参王兰冒功滥赏,荐人不实。因海狈肃靖的捷报上来,天颜甚喜,又恩赏王兰的宫保衔。鲁道同恐指奏不准,反讨没趣,便权为忍耐下去。
过了两月,即贿嘱了一个掌印绐事中,参了一本,说冯宝并未随营效力,系王兰徇顾私情等语。及至陈小儒得信,已弥缝不及了,只得差人星夜出京,送信与王兰,叫他自行检举。逾日旨下,着交福建总督查明覆奏。
再说王兰自得了恩旨,实授杭抚,又加了太子少保,深感天恩浩荡,难答涓埃。意欲趁此请旨入京陛见,好顺路回籍祭祖。
适值小儒的房师何炳,由常州知府转升到杭州臬司。王兰接署抚印时,便奏请何炳升署藩司。何炳为人素来谨慤,况系当时名宿,学问渊深,王兰颇为器重。又因小儒与他师生,亦算与自己有了世谊。当实授杭抚时,何炳便补授了藩司实任。现在因欲入京陛见,意在奏请抚篆即着藩司何炳署理。
正筹划未定,忽接到小儒专函。知道鲁道同与己作对,贿嘱出御史来揭参保举二郎一事,不禁哈哈大笑道:“自古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身之道。我每虑位高必险,屡欲乞归,生恐不准,而且天恩高厚,不容偷安。难得他参奏了我,大可借此引退,岂非鲁老反成全了我。别疑我贪恋禄位,不舍退让。我王者香当日未第之时,早存下这个意见了。不如待上谕未到,我即拜本入都,特荐何炳。我先时犹欲请旨陛见,而今也不必了,莫如径自告退,免得不知者说我畏鲁家声势而去。再则倘或天威赫怒之下,竟遂了鲁老私怀,我岂不一生落下疤瘢。最妙去托小儒暗中为力,更无阻滞。
愈想愈宜早退为上,便起身来至书房,也不和人计较,反欣然自得,修了奏折。叙说何炳如何刚正,有古名大臣之风,而且积学纯优,临事从容不迫,寄以专阃,可幸国家得人之庆。又说到自己如何多病,“刻因剿平海寇回来,染受海瘴,两足肿发,寸步维艰。恐负圣恩寄托之重,乞放臣归里调养就痊,再行赴京求恩赏给差使”。缮成连夜专发入京去了,方回后堂告诉静仪、洛珠知道。
静仪闻说,颇为不悦。王兰又笑说道:尸我。自做官以来,久违了故乡山水。从此可以随我放浪形骸,与伯青等人追陪邀游,日寻乐趣。况我辈少年埋头窗下,不过欲博一第一官,为显亲扬名之计。如我年甫三十,由科甲出身,擢至督抚,也就罢了。较之皓首穷经,以诸生终老者,何啻天壤。若再贪心不足,固踞高位,将来倘稍有瑕疵,反不能称完名全节了。”自此便安心专候辞官的折子回来,好收拾交代回籍。
再说陈小儒发信与王兰去后,即竭力代王兰四处张罗。恰好福建总督与小儒旧交,又托他看顾情面。过了一日,王兰的辞本。进来,由吏部挂号。小儒见特奏荐何炳署理抚篆,正合己意。又接着王兰私函,便上下钻通关节。又值福建总督覆奏入京,说“冯宝系随祝登云一同入营,该抚保荐祝侍读折内,或顾念私情未免稍滥”等语。原来这福建总督,曾与祝颂三同过僚属的,此折一上,倒将伯青的战功奏实了。旨下:前御史所奏,着毋庸议。既该抚因病乞恩回籍调养,着准所诸。杭抚即着何炳署理,该部知道。
陈小儒见了,方放下心来。自己又想到在京供职,实无意趣。“况有鲁道同等一千权势小人当道,窃弄国柄,亦复羞与为伍。而今两个儿子又进了学,也算交代后人一半首屋。莫若趁此也乞恩归里,仍然寄居南京,与伯青、者香、楚卿等人同领林泉风饮,不要被他们独称雅士,鄙我是个俗物”。想定主见,遂米与方夫人商议。
方夫人向来秉性恬淡,深以为是。沈兰姑听说,暗暗欢喜,因离隔父母路远,常时记念。“既小儒辞官回南,又说仍居南京,正好接了父母到南京同住,可以朝夕相聚。况父母并无多儿女,只生了我一人,可知我这里想着父母,父母亦远在扬州惦记着我呢”。小儒次日上了请假回籍修葺祖墓的奏折。谁知皇恩优渥,数上不允。后见小儒再四苦求,方准了所请,给假一年,再行来京供职。小儒见准了他回籍,甚为欢喜。遂收拾行囊,带着家眷人等,预备动身。同寅诸官纷纷饯送,小儒一概辞谢。到了临行这日,悄悄的出京而去。又吩咐取道兖州,去看汉槎。
时巧汉槎接得家书,说江公近来旧疾举发,又时作喘。汉槎闻得,很为悬念。想到父亲七旬以上之人,如风烛草霜一般,倘有不测,人子未能亲侍汤药聊尽子职,岂非水抱终天之恨。不如也效伯青呈请养亲,遂察了山东巡抚,请代奏下情。小儒起程之日,山东巡抚的奏本正至,亦蒙恩允,所以小儒不知就里。巡抚一面行文,一面即另委他员去接道篆。汉槎奉』到文札,便整顿归装,并交代后任等事,已择定日内登程。忽见小儒到了,大家说起来不料竟有同志。汉槎便留下小儒,结伴同行。
一路上,两府眷属仆从人等有数十辆车子,倒也热闹。行了半月有余,这日已抵南京。王兰早由杭州回来几日了,大家见着另有一番欣慰之情。
江公见儿子辞官回来,倒也欢喜,说他能知足不辱。虽见带了小怜来家,因事已做过,料难挽回。况且媳妇贤良可容,又是媳妇的意思,闺门私情父母本不应十分过问。江老夫人见了小怜,模样行为色色周到,喜悦非常。江公因小儒也携眷回省,自然要赎还住宅的,遂先搬过来和祝府合住,俟慢慢的再寻赁房屋。小儒、王兰两家仍各回旧宅。众家女眷又忙忙碌碌的彼此互相请宴,直闹了半月方止。小儒等见布置已定,暇时无非你往我来,吟诗饮酒,或约了同往游玩山水。
王氏和二娘商议,住在王府终属不便,好在同在一城,不难见面。莫如仍搬回桃叶渡居住,由得自己。又纠合小黛之母穆氏同居。偏偏沈兰姑接了他父母到南京来,正烦没处安身。若愚夫妇亦不愿住在陈府,便也与王氏等人同祝这几家老年奶奶们,却也脾气合式,关起门来说说笑笑,甚是投机。沈若愚依然在南京开个铺面,他也不肯时去叨登小儒。兰姑深知他父亲性情孤介,不苟取与,只得由他自便。
一日,伯青约了小儒、者香等人,去上慧珠的坟。见坟前梅花业已成林,现值开放之时,不亚孤山深处。那一围竹子亦长得茂密,风过处细细龙吟,月上时依依鹤守。王兰见了,点首叹道:“畹秀生前与人不侔,另具一付冰雪心肠。身后遗嘱,又如此调排得别开生面。真乃除了他,别人也配不上这样清雅的丘壠。我爱此中大行仙境,畹秀定然仙去,断不致入于鬼趣一道。”伯青即将他临死梦中的所见,说知大众。小儒道:“宜乎如是,怪道他要墓上多栽梅竹呢!者香的揆度,竟一丝不错。”
说话间,连儿已将祭品摆齐,铺下拜单,众人一一行礼。伯肖又不免对墓伤悲,众人力劝止祝收了各物,又往各处游玩了一回,方回城去。伯青偶说到“小园梅花新补了数本,亦开得甚好。明儿你们可同到我那里,聚一天罢”。众人皆称使徘。次日,伯青命备了一席,待至午错,者香等人方至。即在梅花外一个亭子上,吃酒赏梅。饮至半酣,王兰道:“我们来来往往,虽是终日都要见面,究竟不甚便当。或有风雨事故阻绊,即难践约了。好须得大家住在一处……”二郎不待说完,即拍手道:“我久有此意,并且想了个万全法子在此。说出来,你们商量着可使得。现在我们这几家虽非多金,却也都是温饱人家。何妨大家筹出一宗公款,或在城内或在城外,买下一块地来,砌造几间房屋,一个园子多栽花木,以为隐居之地。我们即将家小搬至里面,他们姊妹们也可时常相见。我等终日吟啸其间,强如今日你家,明日他家的,又费钱,又不得如此便利。就是伯青、子骞他们有父母的,好在亦可以朝夕定剩”小儒道:“楚卿这想头却好,也合我心意,就这么着去办。我与者香、伯青出三股大分子,楚卿与子骞合出一分。非是小看你两人,我们到底比你们做得主些。子骞是由父母的,不比伯青随得自家,楚卿又没甚宽余。这事原是寻乐的,若二齐都把体己积蓄放下了,也觉无谓。再则伯青、子骞他们家眷是不能搬来的。堂上既有父母,娶妻原为敬奉翁姑,让自己放心在外作事,又比自己服侍得体贴些。若只顾安闲寻乐,反疏了天伦,那却不可。他们大可同居,难不成定要接了家眷来么?我们三人是随便那里能住的,也乐得如此。子骞倒可以将爱卿挪出来住着。而且自内子以及各府太太奶奶们,都巴不得住在一处,他们也有个伙伴。”伯青、汉槎听了,亦欣然允诺。
小儒又道:“当日我们原在一起的,后来因各自出仕一方,即觉疏失了好些。而今又聚拢来了,也算人生难得之事。只可惜我辈中少了在田一人,他们女眷中亦少了程小姐与芳君二人,不然竟可齐全了。”二郎笑道:“这也何难之有,我们写信去告诉在田,他若羡慕我们乐处,他自然也辞了官来的。他如不来,仍恋着仕途富贵不肯撒手,那是他自居俗物,不以我等隐居风雅为然,是他自暴自弃,与我等无干。”王兰笑道:“在田得着信,定然是愿意的。我们一干人,倒没有那么鄙俗不堪的人。只是怕的在田不得从心所欲。他现在圣眷甚隆,你没听见小儒说,一年有好几次恩谕,不比我们去止自便。你们若不信,日后验着我这句话罢。”
二郎道:“在田来不来,尚在未定,我们且别管他。这件事亦不可迟,竟交绐我办罢,你们只凑钱就是了。我前日无意到桃叶渡去,见聂家旧居旁边,一所破落房子,倒有十数进呢,余外还有空地。据闻房主急欲出售,而且价目也不大,只要一千多两银子就卖断了。我明日托聂奶奶便中去问一声。我看那里又僻静,又离我们近,聂奶奶们又住在间壁,柔云等人倒也合宜。第一是难得这么大的空地,不知你们意见如何?”伯青道:“这样更好了,这是大家的事,你做主就是了。”众人又饮了一会酒各散。
次日,二郎亲至王氏家里,问卖户的消息。王氏道:“他家倒卖了几年,也没人过问。不是嫌地方空落,即是说房屋破败。难得你们买下改造花园,不过买他这块地罢,这个价目他还有什么不愿意?”又叫人去请了那卖户来。卖户亦是旧家子弟,与二郎当面议定,即写了契。二郎兑清银子,收过空屋,便央王氏暂为照管两日。“俟我们择日开工,就有人来监工上宿了”。二郎回来,寻着伯青,小儒等人,说他已买定,可商议何时开工。王兰道:“转瞬残年,各家未免都有俗事。不如灯节后开工,我们都清闲了,也可替换照料着,当真撂与楚卿一个人吗!”众人称是。小儒、王兰,伯青三人共出了五万银子,二郎、汉槎合出了一万。二郎又一时措不出来,好的已有了若干先行用着,不足的二郎陆续添上。
众人又公议了一张花园图样,某处宜屋,某处宜亭,宜山宜水以及花草树木,皆评置停妥。又在园左盖造四五进群房上房,以便各家内眷居祝又叫了匠人来看过,嘱咐灯节后即开工砌造。伯青便中寄信于从龙,告诉他起造园亭一节。从龙回信,果然欣幕非常。“只恨自己不得脱身,逼人入俗。好歹我都要寻个机会,告病辞官。千祈你们公分中,着我二股。不要过后我回来了,你们又嗔着我来居现成。不收我是不依的”。即不容分说,送了一万银子来。二郎正虑自己一项难以措备,又不便和众人挪借,“分明是我要取巧,拿住他们出钱,我做乖人。恰好在田来这一项,正好暗中抵着,可也够使了,所欠的我再设法补上罢”。
不觉过了年,所有年内及正月花灯宴会,种种俗情,毋须赘叙。过了灯节,年事已毕。二郎即与众人择定开工吉日,叫了匠头来领了银子去砌造,要赶在五月内完竣。又请了梅仙,五官先搬了过去,监督工匠,帮着二郎料理。金柳二人因新屋内修盖拆造,住着不便,即借了王氏家屋子前进住下。好在相离咫尺,每日清早起来监督,至日暮收工,方回王氏家歇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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