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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香》明·桃源醉花主人撰

日期:2019-05-04
摘要:有了几分钱,有了几分势,便道我们是何等人家,可使有再醮的女儿,可使有不守节的媳妇。于是不管他守得守不得,蛮蛮的要他守。据我看来,烈女常有,节妇不常有。然怎么的叫做烈女?如丈夫一时被贼杀了,强逼他从,他便决烈起来。或堕崖,或刎颈,或赴水,宁可一死,不受贼污。
  桃源深处会渔郎,屈曲傍溪一水长。
  刺入人家浑不见,源中彼此总仙乡。
  琪见姐嘲他,亦答一诗云:
  渔郎有意到桃源,涧水流花两岸鲜。
  忽转溪弯愁失路,相逢望外是神仙。
  诸姐道:“请郎君也咏一首。”生即占云:
  春来万谷尽花丛,蝶攘蜂劳到处逢。
  采得一枝魂散 ,翻将别蕊当元红。
  玉琪闻罢,请诸妹道:“何不各赓一首,以纪其胜。”琼乃咏云:
  群蕊初开不奈采,先枝烂漫任峰搜。
  香心掇尽峰心厌,故向邻枝再一偷。
  瑶咏云:
  占尽琼枝又别技,秾情蝶意早先知。
  偷香爱人蚕丛路,非是迷迷错认时。
  球咏云:
  邃入珠林采蕊珠,蕊珠香射袭罗襦。
  陡然花落更随水,别一洞天心自舒。
  琳咏云:
  一径疏通一径开,渔郎鼓棹入溪来。
  那移失却前溪好,另把桃根别处栽。
  琅咏云:
  乔枝深护锦丝罗,又被傍枝窃去多。
  借问仙郎差孰胜,香甜总属影婆娑。
  生笑道:“历读诸作,真是锦心绣口。小生何幸,胜获珠玑多矣。”因叩玉姐居处道:“贤卿尽出,家倚何人?过蒙深爱,卑人欲登堂一拜,遣媒求字。贤姐以为何如?”玉道:“卑陋之质,不敢奉侍君子。且室无桩萱,止一小婢候门。君如不弃,今晚妾姐妹们扫径以待。只恐滕六无情,阻君高雅。”生道:“卑人决意过访。虽风雪载途,我兴自豪。只要美人不拒幸耳。究竟香居何所?”玉道:“过岭前有茅篱一带,篱内朱楼掩映,即妾居也。幸毋带仆从,恐惊邻眼。”生领诺,相送出门。见他姐妹们,或二三作队,或两人携手,或先后相继,竟隐隐而去。生归书舍,思图往访。倏而云生西北,大雪飘零,陡把山川一色。真所谓:
  遇圆成圭,遇方成璧。
  随物赋形,大地失色。
  生看了心焦道:“我今晚要去赴约,天偏恼人,下这一场大雪。不去也罢了,只恐那人等我。见我不往,便道我是没信行的人。昔日齐景公不因风雨失虞人之约,我今日岂可因风雪失美人之期。不免戴了大帽,披了羊裘,前去一访。美人见我不辞风雪,这恩爱宁忍就断了。”
  商量已定,看看天晚。生果戴了青绒大帽,把朱绳儿系好了。着了洁白羊裘,把丝絁儿栓好了。脚穿着一双旨色油靴。瞒了家童,锁上了书房门。冒着雪,竟奔岭前来。果望见一带茅篱,雪压着,就是一带粉筑的墙。篱内里有一座朱楼,雪映得亮烂烂,雕楹碧槛。生立住脚,想道:“此处一定是了。且向前一看,再叩门未迟。”步到篱边来,见有个丫嬛在那里,头上有些腊梨头疮,面上如金镀的一般。见生来,即问道:“郎君莫非沙郎乎?”生道:“正是。”丫嬛飞忙进去。
  少顷,七姐妹一齐笑奔出来。道:“郎真信人,郎真信人。”卸帽的卸帽,解裘的解裘,脱靴的脱靴,一霁时完了。即邀入楼上,早酒筵已各完备。生首坐,七姐妹环次而坐,更相劝饮。玉道:“幸喜郎君至此,寒夜虽长,欢娱嫌短。我欲效花萼楼故事,设长枕大被。今夜我辈七人,伴郎君共枕,随即兴之所至。何如?”琼道:“姐言甚当。但郎君尚未有酒。唤腊英来歌一曲。”吾姐妹各献一巡,琳道:“更妙。”遂呼腊英来歌。腊英当席,即晚所见候门小婢也。向生歌云:
  雪漫漫兮夜茫茫,烧银蜡兮光洞房。
  添舍炉兮焚麝兰,倒琼液兮劝我郎。
  我郎我郎兮兴颇狂,拚沉醉兮倒牙床。
  共展锦衾兮情难忘,忘吹银缸兮笑语忙。
  歌毕,诸美相劝已周。生酩酊醉道:“酒多了,睡罢。”就立起身,左搂了琅,右挟了球。道:“我今夜要如啖蔗,由嫩至老。”遂各解衣。七女一男,相共一榻。生果自球起,一个一个打发去,倡各足其欢心。也有三四百合的,也有二三百合的,极少也有百余多合。或做个顺水鱼儿,或做个拗马军,或做个乌龙转眼,或做个合着油瓶盖,或做天圆地方,或做个鳅驸入菱科,或做个仙人背剑,或做个铁索练孤舟。戏戏笑笑,欢翻了一夜。
  生愈战愈豪,略无倦色。七女如排班出色,去而复来。终夜无眠,欢情大畅。生问玉道:“吾见人御一女,或再御一女,即倦极不复再振。我今遍御汝姐妹七人,接遇不谓不过,而了无耗倦。诸姬疑不是红尘中女子耶?得无阆苑群仙乎?”玉姐道:“承郎过爱,谅不我讶。妾辈实非红尘中人,素梅七仙子也。君前身子晋,贱姐妹辱在嫔墙。缘至复合,事岂偶然。”因促生别。生问后期,玉道:“花尽乃已,后会难定。”生留恋不忍去,玉姐道:“君若执迷,与君无益。天帝相召,不能久淹。”遂相送出门,涕零而别。生返舍,天未大曙。心奇其遇,作诗云:
  素梅仙子谪尘凡,伴我寒斋夜夜香。
  惆怅缘悭惊别泪,空余魂梦恼襄王。
  生思慕之色,不忘于心。不知神气太丧,已盈于面。予与生寓相隔数武,偶过访,见其神气尽脱,讶道:“原何恙至此?”生辞以无恙。因见几前诗,予笑问道:“兄获何奇遇?”生尽以告予,又讶道:“那有是理?恐是花木之妖。”生不我信。予即拉生同至岭前,过访姓白者,并无此姓。至岭上,果见有茅篱一带。相与入篱来,亦并无所谓朱楼。凝眸四扶,惟有白梅数种,烂漫如雪。许其数,却好七种。予道:“兄所见七仙子,得毋此七种乎?”至篱边,又有腊梅一株。予道:“奉歌腊英,又得毋此腊梅乎?则兄所见,信是梅妖无疑。不然,兄何神气太沮。”沙生见了,亦甚惊骇。因悟一门七女子,那有无人拘管。夜夜轻出,略无所难。的是怪可知。生听予言,亦速迁徙。而那女子亦不至。
  此予目击者。因劝少年豪俊,毋见色迷心。但喜其来,不欲其去。为他巧言所哄,不究其根踪,不审其来历。犹号于人曰:“我得奇遇,我得奇遇。”几以此身写鬼录。不亦悲乎?有诗云:
  梅竹之妖时时有,诡形秘迹容易 。
  但人好色被他瞒,神气耗散宁可道。
  淫痴妄念能屏除,此物当前自了了。
  毋曰仙子爱我来,可惜将身断荒草。
  第十四回 黄小娥秋夜戏书生
  歌曰:
  秋林萧瑟秋景阑,秋云惨淡秋枫残。
  独有秋囿秋花茂,袅袅一枝呈秋香。
  致令渊明酷相爱,标奇列品分成行。
  黄居第一白居二,两种乃擅花之王。
  五斗折腰不屑受,白衣送酒醉花傍。
  因知有爱必成癖,癖处魔鬼瞷其盲。
  中以酖毒人不识,犹然累累神魂忙。
  吐金吐银总幻相,毕竟到头徒荒唐。
  这首歌儿,单道人不可溺爱。爱一溺,即流而为癖。到了癖处,就不可药救了。若纣王好色,就把个妲己去溺他。断胫剖孕,酒池肉林。纣王癖了妲己,把个天下就失了。若卫懿公好鹤,人就把个鹤去溺他。号以大夫,驾以高车。懿公癖了鹤,把个国就亡了。如米颠好石,人就把个石去溺他。废时失事,毁官裂守。米颠癖了石,把个名都损了。如刘伶好酒,人就把个酒去溺他。终日酩酊,荷锄以行。刘伶癖了酒,把个身都丧了。所以说爱不可癖,不特大的不可癖,就是一草一木,也癖不得的。若执性癖了,那些依草附木之妖,就乘机来相构。几席之间,祸生不测。故说天子癖了,没了江山。诸侯癖了,没了社稷。士夫癖了,没了名誉。庶人癖了,没了身家。总一样的,不可不审。诗曰:
  性地如珠境境通,悍焉 癖总成凶。
  素玉格语成龟鉴,毋固斯言万古宗。
  话因说个铜山,有一老姓樊,自称樊老。家有半亩余地,酷爱种菊。闻某处有一佳种,虽风雨崎岖,往来跋涉,彼也不辞辛苦,必欲谋得到手,心下方快。凡是菊花最佳的,如银鹤翎,剪绒球,银荷花,蜜芍药,苏桃,紫牡丹,玉甲,金甲,以至银锁片,金锁片,赛玉团,状元红,醉杨妃,西施吐舌,观音面等样,不及悉载,彼园中无不备具。有个曲儿曾道来:秋菊绽寒葩,剪绒球叶细楂,似鹤翎卸下篱边扠。西施舌似他,观音面让他,牡丹芍药总不及他。声价肖荷花,玉团锁甲,付与状元夸。右调黄莺儿当秋深之际,飞香弄笆,烂漫篱边。那一种娇黄嫩白,淡紫深红,把个秋容,装扮得十分艳丽。士客们来观的,莫不羡赏,如似身在锦绣窝中,尚多了一段香耳。诗曰:
  不与凡花伍,秋来独自芳。
  香心幽媚露,嫩质劲凌霜。
  布叶依胸径,垂英遶陆床。
  岁寒坚晚节,谷水味香甘。
  人或看得好,要求他一本。樊老固竟高其价,不肯贱售。且又癖性,说要一钱,便九分九厘也不肯货。常在花前与人竞口,把个极幽奇博雅之场,倒做了个市井交易之所。若高雅的人,知他癖性,照价与他,倒得欢喜而散。故当时笑他俗品,而亦有雅致,雅致以能种菊。俗品厌其论钱,有几句口号道:
  樊老种菊,写肥口腹。
  没个雅怀,一味恶俗。
  有钱方售,无钱休渎。
  恼了花神,怒目斥逐。
  道伊行 ,把矛贪黩。
  罚伊粪窖,变个厉蛆。
  终日钻营,尝你厌足。
  樊老得利于花,已经五载。初谋三餐不给,粗衣挂体不能。今觉酒肉醉饱,而温暖有余。遂于园中,构小轩三间,轩后即通内室。就有文人墨士来往,以其爱菊之雅,赠一匾名餐英轩。又有人赠以对联云:霜繁乱砌攒金蕊,寒浅疏篱绽玉花。
  又一年,荷败桐疏,而秋英独茂,樊老圃中开得更盛。来看的,来买的,络绎不绝。樊老更拏班做势,千不肯卖,万不肯卖。反到朋友人家去了,把个花圃锁着。要看的不得看,要买的不得买,人上多不平那樊老。
  忽一日,时将申刻。樊老没了老婆,身边有个极相蠢的丫头,日里煮茶做饭,夜里权将来煞火。樊老止生得一女,年方十五,发尚垂肩。内无男,外无仆,若此老他出,就是女儿管园。那日樊老睡在房中,其女忽走到园内来,远远望见一个穿黄的小厮,头发亦披肩,在那花间行走。其女想道:“花园关的,那小厮从何入来?”女又凝目看视,那小厮亦生得雅致韶秀,心里想道:“好个郎君,若去知会我爹爹,他性气折拗,见了必然呵斥。我不要撞破他,待他看一回去了罢。”心里正是这般想,忽见那老婢也跳到园里来,见了喊道:“甚么人在园中看花?”
  樊老性命在这几朵花上,闻得喊叫有人在园里,失惊跳将起来,跑到园里道:“是那个?”把眼一瞧,并没个人影。问老婢道:“人在那里?”老婢道:“我明见个人,穿著黄,立在花边看花,怎的这会儿就不见了?”樊老问女道:“你见么?”女答道:“我没有见。”樊老对那婢道:“啐!人影儿也没有,你敢见了鬼,这般大呼小叫,把我来一惊。”诗曰:
  借问此老何相惊,惊心祇恐花见侵。
  花侵尤虑钱 倾,贪心应共惊心生。
  世人爱财虽营营,未若此老如 蝇。
  王戎钻核千古嗔,赖得此老 芳名。
  大家混帐了一会。到了次日,樊老守定花园,再不走开,诚恐真有个人来偷花。那日不惟看的不放进来,并要买的亦不放他进来。吃粥吃饭,俱在园中。看看坐了大半日,将次未时模样,有一友也种几株菊花,邀他赏玩。樊老正坐得没兴,闻人邀酒,五脏神先欣动了,暗忖道:“我坐在此,并没人来。多分是那丫头眼花,见了黄花儿,反疑做是人。今将晚了,谅无人来,我且去吃酒。”遂分付女儿看园,竟自去赴酌。不题。
  却说那女仍来轩中,坐下看管,心里又想道:“我昨亲见那穿黄的小厮,怎的喊叫起来,就不见影。岂我亦错看了。”正思想间,忽抬头,那穿黄的小厮,又在花里行走。女道:“正是昨日那厮又来了,等我去撞破他,问他那里来的。”女连忙走入花丛里来。那小厮也不回避,欣欣迎着道:“姐姐见礼了。”女道:“我且问你,你是那来?终日来我园中打搅。”那厮笑道:“我与你系紧邻,怎的就不相认了?你爹爹古怪,我等他  ,方来一玩。”女道:“咋日明明见你,原何一会儿,就找寻不出?”那厮道:“我躲在菊花深处,他们何由得见?”女道:“你看只看,不要扳折了,累我受气。”
  那厮道:“便扳折些亦无碍。”就去扳了两三枝。女跌脚道:“不好了!赔我花来,我爹见了要气死,  枝是他心爱的。”那厮笑道:“小家子,就要我赔,我医好还你罢。”把那扳下来的技儿,依前凑上去,端然如一木生成的,花儿更觉鲜丽。
  女骇道:“好手段!折的能接得牢,真好法儿。”那厮道:“这事何足奇?我还能使黄的倏然白,白的倏然黄,一枝上开出两三样颜色来,这才是奇。”女不信道:“那有此理?这色是天生成的,那得变更。”那厮道:“你不信,我教他变一色你看。”指着一枝白菊花道:“我要黄,速变来。”真古怪,只见那菊白森森的,倏地里换出黄来,如将金镀的一般,更是灿烁。诗曰:
  从来黄白不相兼,转白为黄术岂纤。
  不是花神施妙手,何缘夺得化工旋。
  女惊喜道:“好妙法,你教了我,我把几盒花儿送你。”那厮道:“我不要花,你把别的来换。”女道:“不要花,我把几贯钱送你。”那厮道:“我也不要钱,要钱是俗团了。”女道:“花又不要,钱又不要,我把头上这根银簪儿换了罢。”那厮笑道:“头上的不要, 是腰底下腿缝儿里那件东西来换,我就换了。”女听了这言,甚  恼,恰又爱他的法,只得含忍了道:“你这人忒胡说,对我黄花女儿说这样话。”那厮又陪笑道:“你是黄花女儿,我亦是黄花郎。你的也不宽,我的也不大。你和我做个配儿,我教了你这个法儿,管你受用不了。”女心实爱这法,又听了这话,甚有些动火,道:“我依便依你,只是不要悔赖。倘到了手,不教我怎么?”那厮笑道:“没这样事。”便相搂了到轩子下去,就在凳儿上卸下裤儿。那厮虽说黄花郎,做起事来倒也在行。便把些唾儿来与他涂湿了,后把那茎儿插将入去。初破瓜时节,里头不免火辣辣得痛。女道:“痛哩。”那厮道:“耐一刺就好了。”两下抽递起来。不多时就有些水儿发动,觉得滑溜些,那厮便又深入,连动百余动。女子觉里面要小解的,急急麻来,道:“放我起来,我要小解。”那厮道:“不是小解,你要丢了。我也要丢了。”越搂得紧,抽得急。两个却忘记了那老丫头来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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