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丙辰二月,提学御史赵镗修建复初书院,祀先生。
书院在广德州治。初邹守益谪判广德,创建书院,置赡田,以延四方来学。率其徒濮汉、施天爵过越,见师而还。复初之会,遂振不息。后汉、天爵出宦游,是会兴复不常者二十年。至洪、畿主水西会,往来广德,诸生张槐、黄中、李天秩等邀会五十人,过必与停骖信宿。是年,汉、天爵致政归,知州庄士元、州判何光裕,申镗复大修书院,设师位,以岁修祀事。
五月,湖广兵备佥事沈宠建仰止祠于崇正书院,祀先生。
书院在蕲州麒麟山。宠与州守同门谷钟秀建书院,以合州之选士,讲授师学。是年,与乡大夫顾问、顾阙,迎洪于水西。诸生钟沂、史修等一百十人有奇,合会于立诚堂。宠率州守首举祀事。属洪撰《仰止祠记》。其略曰:“二三子,尔知天下有不因世而异,不以地而隔,不为形而拘者,非良知之谓乎?夫子于诸生,世异地隔形疏,而愿祠而祀之,尸而祝之,非以良知潜通于其间乎?昔舜、文之交也,世之相后,千有余岁;地之相去千有余里,揆其道则若合符节者,何也?为其良知同也。苟求其同,岂惟舜、文为然哉?赤子之心与大人同;夫妇之愚不肖与圣人同;蒸民之不识不知与帝则同。故考诸往圣而非古也;俟诸百世而非今也;无弗同也,无弗足也。故历千载如一日焉,地不得而间也;通千万人如一心焉,形不得而狗也。三代而降,世衰道微,而良知真体炯然不灭。故夫子一登其端,而吾人一触其几,恍然如出幽谷而睹天日。故诸生得之易而信之笃者,为良知同也。虽然,诸生今日得之若易,信之若笃矣,亦尚思其难而拟其信之若未至乎?昔者夫子之始倡是学也,天下非笑诋訾,几不免于陷阱者屡矣。夫子悯人心之不觉也,忘其身之危困,积以诚心,稽以实得,见之行事。故天下之同好者,共起而以身承之,以政明之。故诸生之有今日,噫亦难矣!诸生今日之得若火燃泉达,能继是无间,必信其燎原达海,以及于无穷,斯为真信也已。是在二三子图之。”
四十二年癸亥四月,先师年谱成。
师既没,同门薛侃、欧阳德、黄弘纲、何性之、王畿、张元冲谋成年谱,使各分年分地搜集成藁,总裁于邹守益。越十九年庚戌,同志未及合并。洪分年得师始生至谪龙场,寓史际嘉义书院,具稿以复守益。又越十年,守益遣书曰:“同志注念师谱者,今多为隔世人矣,后死者宁无惧乎?”谱接龙场,以续其后,修饰之役,吾其任之。”洪复寓嘉义书院具稿,得三之二。壬戌十月,至洪都,而闻守益讣。遂与巡抚胡松吊安福,访罗洪先于松原。洪先开关有悟,读《年谱》若有先得者。乃大悦,遂相与考订。促洪登怀玉,越四月而谱成。
八月,提学御史耿定向、知府罗汝芳建志学书院于宣城,祀先生。
洪、畿初赴水西会,过宁国府,诸生周怡、贡安国、梅守德、沈宠、余珊、徐大行等二百人有奇,延至景德寺,讲会相继不辍。是年,畿至。定向、汝芳规寺隙地,建祠立祀,于今讲会益盛。后知府钟一元扁为“昭代真儒”,遵圣谕也。
四十三年甲子,少师徐阶撰《先生像记》。
记曰:“阳明先生像一幅,水墨写。嘉靖己亥,予督学江西,就士人家摹得先生燕居像二,朝衣冠像一。明年庚子夏,以燕居之一赠吕生,此幅是也。先生在正德间,以都御史巡抚南赣,督兵败宸濠,平定大乱,拜南京兵部尚书,封新建伯。其后以论学为世所忌,竟夺爵。予往来吉、赣,问其父老云,濠之未叛也,先生奉命按事福州,乞归省其亲,乘单舸下南昌。至丰城闻变,将走还幕府,为讨贼计。而吉安太守松月伍公议适合。郡又有积谷可养士,因留吉安。征诸郡兵与濠战湖中,败擒之,其事皆有日月可按覆。而忌者谓先生始赴濠之约,后持两端,遁归。为伍所强,会濠攻安庆不克,乘其沮丧,幸成功。夫人苟有约,其败征未见,必不遁。凡攻讨之事,胜则侯,不胜则族。苟持两端,虽强不必不留。武皇帝之在御也,政由嬖幸。濠悉与结纳,至或许为内应。方其崛起,天下皆不敢意其遽亡。先生引兵而西,留其家吉安之公署,聚薪环之。戒守者曰:‘兵败即纵火,毋为贼辱。’呜乎!此其功岂可谓幸成,而其心事岂不皎然如日月哉?忌者不与其功足矣。又举其心事诬之,甚矣小人之不乐成人善也。自古君子为小人所诬者多矣,要其终必自暴白。乃予所深慨者,今世士大夫,高者谈玄理,其次为柔愿,下者直以贪黩奔竞,谋自利其身。有一人焉,出死力,为国家平定大乱,而以忌厚诬之,其势不尽驱士类入于三者之途不止。凡为治不患无事功,患无赏罚。议论者,赏罚所从出也。今天下渐以多事,庶几得人焉,驰驱其间,而平时所议论者如此,虽在上智,不以赏罚为劝惩,彼其激励中才之具,不已疏乎?此予所深慨也。濠之乱,孙、许二公死于前,先生平定之于后,其迹不同,同有功于名教。江西会城,孙、许皆庙食,而先生无祠。予督学之二年,始祀先生于后圃。未几被召,因摹像以归,将示同志者,而首以赠吕生。予尝见人言,此像于先生极似。以今观之,貌殊不武,然独以武功显于此,见儒者之作用矣。吕生诚有慕乎,尚于其学求之。”
巡按江西监察御史成守节重修洪都王公仰止祠。
大学士李春芳作《碑记》。记曰:“阳明先生祠,少师存翁徐公督学江右时所创建也。公二十及第宏词博学,烨然称首词林,一时词林宿学,皆自以为不及。而公则曰:‘学岂文词已也。’日与文庄欧阳公穷究心学。闻阳明先生良知之说而深契焉。江右为阳明先生过化,公既阐明其学以训诸生,而又为崇祀无所,不足以击众志,乃于省城营建祠宇,肖先生像祀之。遴选诸生之俊茂者,乐群其中,名曰‘龙沙会’。公课艺暇,每以心得开示诸生。而一时诸生多所兴起云。既公召还,洊跻纶阁,为上所亲信,盖去江右几二十年矣。有告以祠宇倾圮者,则愀然动心,捐赐金九十,属新建钱令修葺之。侍御甘斋成君闻之曰:‘此予责也。’遂身任其事,鸠工招材,饰其所已敝,增其所未备,堂宇斋舍,焕然改观。不惟妥神允称,而诸生之兴起者,益勃勃不可御矣。噫!公当枢筦之任,受心膂之寄,无论几务丛委,即宸翰咨答,日三四至,而犹之不可以已也。夫致知学发自孔门,而孟子良知之说,则又发所未发。阳明先生合而言之曰‘致良知’,则好善恶恶之意诚,推其极,家国天下可坐而理矣。公笃信先生之学,而日以验之身心,施之政事,秉钧之初,即发私馈,屏贪墨,示以好恶,四海响风。不数年而人心吏治,翕然不变。此岂有异术哉?好善恶恶之意诚于中也。故学非不明之患,患不诚耳。知善知恶,良知具存。譬之大明当天,无微不照,当好当恶,当赏当罚,当进当退,锱铢不爽,各当天则。循其则而应之,则平平荡荡,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而天下平矣。故诚而自谦,则好人所好,恶人所恶,而为仁;不诚而自欺,则好人所恶,恶人所好,而为不仁。苟为不仁,生于其心,害于其事,蠹治戕民,有不可胜言者矣。公为此惧,又举明道《定性》、《识仁》二书发明其义,以示海内学者,而致知之学益明以切。诸生能心惟其义而体诸身,则于阳明先生之学几矣。业新舍者,其尚体公之意,而殚力于诚,以为他日致用之地哉!”
四十五年丙寅,刻先生《文录续编》成。
师《文录》久刻于世。同志又以所遣见寄,汇录得为卷者六。嘉兴府知府徐必进见之曰:“此于师门学术皆有关切,不可不遍行。”同志董生启予征少师存斋公序,命工入梓,名曰《文录续编》,并《家乘》三卷行于世云。
今上皇帝隆庆元年丁卯五月,诏赠新建侯,谥文成。
丁卯五月,诏病故大臣有应得恤典赠谥而未得者,许部院科道官议奏定夺。于是给事中辛自修、岑用宾等,御史王好问、耿定向等上疏:“原任新建伯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功勋道德,宜膺殊恤。”下吏、礼二部会议,得:“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阐圣贤之绝学,筮官郎署,而抗疏以犯中珰,甘受炎荒之谪。建台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亲收社稷之功。伟节奇勋,久见推于舆论。封盟锡典,岂宜遽夺于身终?”疏上,诏赠新建侯,谥文成。制曰:“竭忠尽瘁,固人臣职分之常;崇德报功,实国家激劝之典。矧通侯班爵,崇亚上公,而节惠易名,荣逾华衮。事必待乎论定,恩岂容以久虚?尔故原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维岳降灵,自天佑命。爰从弱冠,屹为宇宙人豪。甫拜省郎,独夺乾坤正论。身濒危而志愈壮;道处困而造弥深。绍尧、孔之心传,微言式阐;倡周、程之道术,来学攸宗。蕴蓄既宏,猷为不著;遗艰投大,随试皆宜;戡乱解纷,无施勿效。闽、粤之箐巢尽扫,而擒纵如神,东南之黎庶举安,而文武足宪。爰及逆藩称乱,尤资仗钺渊谋。旋凯奏功,速于吴、楚之三月;出奇决胜,迈彼淮、蔡之中宵。是嘉社稷之伟勋,申盟带砺之异数。既复抚夷两广,旋至格苗七旬。谤起功高,赏移罚重;爰遵遗诏,兼采公评,续相国之生封;时庸旌伐,追曲江之殊恤,庶以酬劳。兹赠为新建侯,谥文成,锡之诰命。于戏!钟鼎勒铭,嗣美东征之烈;券纶昭锡,世登南国之功。永为一代之宗臣,实耀千年之史册。冥灵不昧,宠命其承!”六月十七日,遣行人司行人赐造坟域,遣浙江布政使司堂上正官参政,与祭七坛。
二年戊辰六月,先生嗣子正亿袭伯爵。
元年三月,给事中辛自修、岑用宾等为开读事上疏,请复伯爵。吏部尚书杨博奉旨移咨江西巡抚都御史任士凭,会同巡按御史苏朝宗查覆征藩实迹,及浙江巡抚都御史赵孔昭、巡按御史王得春奏应复爵荫相同。于是吏部奉钦依会同成国公朱希忠、户部尚书马森等议得:“本爵一闻逆濠之变,不以非其职守,急还吉安,倡义勤王。未逾旬朔,而元凶授首,立消东南尾大之忧。不动声色,而奸宄荡平,坐贻宗磐石之固。较之开国佐命,时虽不同,拟之靖远咸宁,其功尤伟。委应补给诰券,容其子孙承袭,以彰与国咸休,永世无穷之报。”议上,诏遵先帝原封伯爵,与世袭。至三年五月,御史傅宠奏议爵荫,吏部复请钦依,会同成国公朱希忠、户部尚书刘体乾议得:“诚意伯刘基食粮七百石,乃太祖钦定;靖远伯王骥一千石,新建伯王守仁一千石,系累朝钦定,多寡不同。夫封爵之典,论功有六:曰开国,曰靖难,曰御胡,曰平番,曰征蛮,曰擒反;而守臣死绥,兵枢宣猷,督府剿寇,咸不与焉。盖六功者,关社稷之重轻,系四方之安危,自非茅土之封,不足以报之。至于死绥、宣猷、剿寇,则皆一身一时之事,锡以锦衣之荫则可,概欲剖符,则未可也。窃照新建伯王守仁,乃正德十四年亲捕反贼宸濠之功。南昌、南赣等府,虽同邦域,分土分民,各有专责,提募兵而平邻贼,不可不谓之倡义。南康、九江等处,首罹荼毒,且进且攻,人心摇动,以藩府而叛朝廷,不可不谓之劲敌。出其不意,故俘献于旬月之间。若稍怀迟疑,则贼谋益审,将不知其所终。攻其必救,故绩收乎万全之略。若少有疏虞,则贼党益繁,自难保其必济。肤功本自无前,奇计可以范后。靖远威宁,姑置不论,即如宁夏安化之变,比之江西,难易迥绝。游击仇钺,于时得封咸宁伯,人无间言。同一藩服捕反,何独于新建伯而疑之乎?所据南京各道御史,欲要改荫锦衣卫,于报功之典未尽,激劝攸关,难以轻拟。合无将王守仁男正亿袭新建伯,不必改议,以后子孙仍照臣等先次会题,明旨许其世袭。”诏从之,准照旧世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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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生录之十二 年谱附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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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谱旧序至论年谱书
二十。乃作而叹曰:谱之成也,非苟然哉!阳明夫子身明其道于天下,绪山、念庵诸先生心阐斯道于后世;上以承百世正学之宗,下以启百世后圣之矩。读是谱者,可忽易哉!乃取叙书汇而录之,以附谱后。使后之志师学者,知诸先生为道之心身,斯谱其无穷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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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先生年谱序
钱德洪
嘉靖癸亥夏五月,阳明先生年谱成,门人钱德洪稽首叙言曰:昔尧、舜、禹开示学端以相授受,曰“允执厥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噫!此三言者,万世圣学之宗与?“执中”,不离乎四海也。“中”也者,人心之灵,同体万物之仁也。“执中”而离乎四海,则天地万物失其体矣。故尧称峻德,以自亲九族,以至和万邦;舜称玄德,必自定父子以化天下。尧、舜之为帝,禹、汤、文、武之为王,所以致唐虞之隆,成三代之盛治者,谓其能明是学也。后世圣学不明,人失其宗,纷纷役役,疲极四海,不知“中”为何物。伯术兴,假借圣人之似以持世,而不知逐乎外者遗乎内也。佛老出,穷索圣人之隐微以全生,而不知养乎中者遗乎外也。教衰行弛,丧乱无日,天禄亦与之而永终。噫,夫岂无自而然哉!寥寥数千百年,道不在位,孔子出,祖述尧、舜、颜、曾、思、孟、濂溪、明道继之,以推明三圣之旨,斯道灿灿然复明于世。惜其空言无征,百姓不见三代之治,每一传而复晦,寥寥又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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