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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徐子陵的目光投往横贯广场,他们桌子贴着北窗,可把广场和皇宫的美景尽收眼底下。一队约百人的禁卫,正熟练地布置打马球的场地,在赛场东西两方设立观赛的看台。
  闻言笑道:“你的故事那么精彩,句句虚招,说了等若没说,他怎能抓着你的痛脚?”
  寇仲目光越过广场,凝视耸起诸殿之上,皇宫最壮观的殿宇太极殿,失笑道:“想想也好笑,你扮太行双杰时,有想过可坐在这里欣赏唐宫的美景吗?待会儿还要到下面打马球,他娘的!”
  又往他瞧来压低声音道:“不知你有否想过一个问题?”
  徐子陵收回外望的目光,见寇仲神色凝重,奇道:“甚么问题?”
  寇仲俯前少许道:“若我们今晚成功宰掉石之轩,不理她父女关系如何,又或你为她的娘报却深仇,但你终是杀死她爹的人。”
  徐子陵怔怔的回望他好半晌,苦笑道:“事关天下百姓,个人的得失算甚么?何况我早死去对石青璇的心!唉,你这混蛋,偏要在这时候说这种事,我们尚有其他选择吗?看看像尹祖文、池生春、杨虚彦那些人,若给他们得逞,天下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寇仲关切的道:“我是为你着想……”
  徐子陵打断他道:“不要再说。早在龙泉时我已下定决心,要诛除石之轩这为祸天下的人。若我没有猜错,杨勇和杨坚之死,多少与石之轩有关系,否则杨广不会重用他,杨虚彦则不会对石之轩如此切齿痛恨。”
  寇仲点头同意,道:“我们虽不清楚当年杨勇被废和杨坚所谓病逝的经过,但石之轩肯定脱不掉关系。现在李渊父子的关系在细微处虽是有异,大处却颇相同。都是因魔门的人弄鬼致父子失和,兄弟相争。幸好还有我们扬州双龙在此。”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去你的扬州双龙,打好待会儿的马球赛再说吧!”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我们的骑术是从老跋学的,只人马如一这一招就可教李渊大开眼界兼不明所以。宋二哥虽说打马球从吐蕃经波斯传入,却是由突厥人发扬光大。我们则以突厥人的骑术和自己的身手去打马球,就算首次上场谅可表现出高手的风范,有甚么须担心的。就当以球棍向球洞发射暗器,不就成吗?”
  徐子陵目光移往横贯广场,一队禁卫赶着近三十匹高骏的健马进入广场,这批马引人注目处是装饰华丽,色彩缤纷,显是比赛马球用的马儿。
  赛场两边竖起丈许见方的以木架支撑的木板墙,下开一尺见方的孔洞,还加上网罩,只要把球穿洞入网,可以击入次数多寡分胜负。
  赛场是以红色的粉末在横贯广场中心界划出来,呈长方形,有中线和核心,长约二千步,阔约千步,可以想象在场内策马打球的激烈情况。又有人在外围竖立十八支红旗,由于宋师道没有提过,寇仲并不晓得其用途。
  寇仲道:“看!打气的来哩!世族人家的游戏真不简单。”
  一群数十人组成的乐队,提着大小不同的鼓钹和诸式乐器,从太极宫正大门承天门走出来,在赛场北边列队准备。
  此时廖南匆匆回来,向两人道:“累两位久等,真不好意思,请随我到赛场去吧。”
  两人心中暗喜,晓得至少渡过身份查证这一关。
  【卷四十九 第十二章 信心危机】
  卷四十九 第十二章 信心危机
  寇仲和徐子陵在廖南引领下进入横贯广场,来到马儿所在地方,一名禁卫军头迎上来。
  廖南向他介绍过两人后道:“这位是御骑长程莫大人,赛场的事归他负责。”说罢告退离开。
  程莫上下打量两人,笑道:“听说两位球技名震太行,曾重挫吐蕃的著名球手。”接着压低声音道:“那四个吐蕃球手在这里曾战无不胜,岂知回程返国时竟饮恨两位手上。所以皇上听得两位来到长安,立即命人召你们入宫献技。”
  两人听得心中发毛,要知唐宫高手如云,李渊本身既为一阀之主,又深嗜此道,自亦球技了得,竟然在球场上连战败北,可推知打马球不能单靠武功,还要讲球技,程莫一番话,登时动摇他们本是十分笃定的信心。
  程莫友善的道:“在皇宫打球有这里的规矩,有人专责唱筹;得一分为一筹,增加一旗,失一筹者拔去一旗,以红旗记分。记着若皇上入球,你们必须停下高呼万岁,其他人入球叫好便成。打入三球为一盘,三盘为一局,那时要看皇上心意,或小休片刻,甚或入殿喝酒。”
  两人至此才明白场外红旗的作用。
  程莫指着放在一边插在木架上近百枝打马球用的曲棍道:“这批是上等鞠杖,专供外宾使用,两位可任意选择。哈!两位该没想过会到宫内来打马球吧?所以没有把自己的便当带来。马儿也任两位挑选,选妥后我会带两位去试场地。”
  寇仲忍不住问道:“我们今天担当哪一门子的角色?”
  程莫欣然道:“今趟与皇上对赛的是波斯来的王室队,人选早已定好。你们且在场边准备,在第一局打完后下场作示范表演,齐王府会派出球技最超卓的两个人来和两位作赛。好啦!两位可开始挑选,我处理一些事后回来领你们去试场地。”
  程莫到别处去时,两人移到鞠杖架旁,寇仲苦笑道:“我的心儿现在卜卜狂跳,怎办才好呢?看情况观赛者没数千也有数百,给千百对眼睛瞧着我们两个雏儿上场示他娘的范,和上刑场受宰没大分别。”
  徐子陵从架上取起一枝鞠杖,拿在手上试试份量,道:“非常坚固。”
  寇仲闻言亦取一根,鞠杖尾端呈半弦月形,绘上艳丽的花纹。叹道:“这鬼东西要比我的井中月难用。”
  徐子陵微笑道:“小子又失去信心哩!这正是大师级的人物和一般武术高手之别。一般高手是只专一技,换过别的兵器就缚手缚脚,发挥不出平时的水准,更兼骑术有限,在赛场上当然比不上专精打马球的高手。大师级的人物却有点石成金的本领,甚么井中月、马球棍拿上手都可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人马如一,就算发明打马球的也只能食我们马脚踢起的泥尘。明白吗?”
  寇仲精神大振道:“徐小子教训得好,我已忽然变成马球的大师。来!拣件称手的。”
  马上的寇仲接过程莫拿来的马球,拿上手只觉轻飘飘的,比拳头稍细,空心、涂红漆加彩缯,可想象被鞠杖击中时在场中滚动的情景。心中不由暗自叫苦,这马球肯定不易操控。
  往徐子陵抛去,他接过后眼中亦露出一闪即逝的骇然之色,可知感受与己相同。
  程莫道:“趁宾客尚未入场,两位可随意在场上打几球好熟习场地。”
  寇仲哪敢献丑,心忖外行遇上内行,只是把球儿该放何处已可能露底,还是先看李渊打一盘稳妥点。忙道:“皇上未开球,哪轮得到我们。我们还是随便走走踩踩场地便成。”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意,将马球抛回给程莫,不待他说话策骑往赛场奔去,布置场地的众禁卫均露出注意神色。
  徐子陵故意卖弄,真气输入马体,加速奔至场沿,然后纵骑跃起,横过近两丈的空间,健马着地时,他半边身向下俯,以“独门手法”运杖挥击,贴地扫过,发出虎虎风声。
  众禁卫何曾见过如此马术,齐声喝彩。
  后面追来的寇仲信心大增,也跃马横空,眼看两匹马撞在一起,两骑倏地分开,往两角旋风般奔去。似飞冲出角线外去,两马分别人立而起,仰首长嘶,再凭着地的后足就那么滴溜溜的转动马躯,直至面向场心,前足探前落地,箭矢般驰往场中。
  两人亦不闲着,手上马棍随着身体在马上灵活的前俯后仰或侧身等动作,对球场上幻想的球儿横扫直截,花样百出,看得场上的禁卫如痴如醉,彩声雷动,叫好不停。
  此为两人拟定的打马球策略,就是“十成马术,三成功夫”。人马如一是跋锋寒独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无论马的表现如何出神入化,别人绝不会怀疑到武功上。
  他们从一边奔往另一边,醉翁之意不在表现马技,而在对鞠杖的掌握。
  两人在场边甩蹬下马,众禁卫争先恐后过来伺候。
  程莫边鼓掌边道:“蔡兄、匡兄请过来。”
  两人应声瞧去,见程莫和十多名御卫正众星拱月般拥着一个太监在场边说话,只看程莫对他尊敬的神态,可知此人在宫内很有地位。
  这太监中等身材,年纪在五十许间,容貌并不出众,但衣着极为讲究,头戴黑色饰金花的冠帽,身穿朱色阔袖上衣,青绿色花边,腰束嵌玉革带,白裙,脚踏黑白双间如意履,予人整齐洁净的感觉,浑身似不着一尘。
  两人趋前施礼问好,倏地心生警兆,感到一阵寒气渗体侵来。
  以寇仲和徐子陵之能亦暗吃一惊,晓得此人已臻隔空试探别人虚实的武学境界,武功可能在李渊之上,忙收敛约束体内真气。
  他们同时想起一个人。
  果然程莫恭敬道:“这位是大宫监韦公公,皇上所有事情均由韦公公安排打点。”
  两人心中暗凛,心忖难怪侯希白对他如此忌惮,确是有两下子。皇宫内卧虎藏龙,像韦公公这种长年伺候皇帝的高手,名虽不显于江湖,事实上却不在一般名家派主之下,不由对他特别留神。
  韦公公一对眼似乎没精打采、暗淡无光,不论看甚么都没半丝变异,像对世上所有事物全然无动于衷,似乎非属于活人的,只是用来填补眼窝的黑洞。可是眼力高明如徐子陵和寇仲,却从他眼神的神秘莫测、冷静不变,瞧破这是基于某种特别的功法,故能把眼神完全敛藏不露,达至真人不露相的至高境界。
  韦公公似望非望的扫视两人,皮笑肉不笑的道:“两位骑技非常了得,教人大开眼界,待会儿只要肯尽心尽力有所表现,皇上必有赏赐。”
  他说的四句话,声调刚和他的目光相反,变化多端,由暗哑低沉,变得尖声尖气,忽又滞闷下来,若断若续,其阴阳怪气保证一听难忘。
  寇仲躬身答道:“我两兄弟必尽力而为,请韦公公多加提点。”
  程莫笑道:“韦公公一向少与宫外人说话,对两位是另眼相看哩!”
  韦公公露出个难得的笑容,淡淡道:“我这作下人的,只是为皇上动了爱才之心,待会儿皇上见到你们惊人的马技,肯定会非常开心,就看你们能否把握这机会。”
  接着双目微睁,精芒乍闪倏没、投往皇城的方向,平静的道:“第一对宾客来哩!”
  两人别头瞧去,入目的赫然是李密和王伯当,在一位小官陪同下进入横贯广场。心中同时涌起异样感觉。
  从韦公公异乎寻常的眼神反应,可知韦公公心中明白李密到场所为何事,至此可肯定李渊确有除去李密之意。
  没有李渊首肯,李密岂能踏进广场半步。
  韦公公架子极大,再没兴趣与两人说话,着程莫带两人到一旁等候。
  继李密之后,宾客鱼贯入场。
  不片刻,东西看台座无虚席,闹哄哄一片,充满节日的气氛。
  直至此刻,徐子陵和寇仲始明白为何李渊召他们入宫戏技。因为长安的上层社会需要新鲜的刺激,而他两个外来人刚好给他们提供这方面的享受。不过他们能否下场表演,先要韦公公的法眼认可才成,故此韦公公多一番鼓励他们尽心尽力,因为若他们表现不够出色,李渊会失面子,韦公公则肯定受责。
  东西两看台合起来有近千之众,长安的重臣巨贾,官绅名流带妻携儿的前来观赛,还有李渊的皇亲国戚、凑热闹的妃嫔成为一个套交情攀关系的场所,吃得开者满场乱飞,喧闹笑语,可与年夜宴的热闹比拟,只是一在夜晚,一在白天。
  贵妇仕女们大部分穿的是流行的胡服,活泼多姿。
  座上客他们认识的不少,除李密和王伯当外,沙家上下全体到场。可见他们成功融入长安的社交生活,其他如胡佛、胡小仙、池生春、薛万彻、冯立本、封德彝、尔文焕、乔公山,兴昌隆的卜杰、关中剑派派主邱文盛、李靖夫妇、裴寂、刘文静、萧瑀、独孤峰、宇文士及等均有出席,一时不胜枚举,其况之盛,可以想见。
  甲胄鲜明,持戈举戟的御林军在四方列队。从承天门直抵赛场,铺上长达数百步的红地毡,禁卫沿地毡两旁站岗,以人筑成李渊出宫的御道,尽显大唐的威势,李渊的气概。
  寇仲和徐子陵缩在安置马群赛场西端一隅,幸好程莫照顾有加,使人搬来两张椅子,让他们不用干站。
  此时商秀珣在大管家商震、大执事梁治、他们的好朋友骆方和馥大姐陪同下入场,由韦公公亲自招呼,她一身男装仍不能掩其绝色分毫,登时吸引全场的目光。
  寇仲叹道:“美人儿场主来也没用,沈美人根本没有机会出席,张婕妤究竟可用甚么借口不让她参与这宫内盛事,照道理以沈美人的才智,该感觉不妥当。”
  徐子陵道:“张婕妤尚未见踪影,待见到她再说吧!我现在反不那么担心,至不济我们可死跟李密,阻止独孤家加害美人儿军师。”
  寇仲沉吟片刻,有感而发的道:“这就是做奴才的滋味,躲在一角干等,待会儿还要耍猴戏。不过不幸中之大幸,我们至少可先看一盘从中偷师,若开始即由我们落场,必笑破所有人的肚皮,还以为我们表演滑稽杂耍呢!哈!我的老朋友来哩!”
  鼓乐声起,奏起欢迎外宾的胡乐。
  鼓掌喝彩声同时响起。
  一行三十多众的波斯来客,在常何和温彦博陪同下,从皇城方向策马进入横贯广场,波斯中只有六人是一身打马球的轻便马装,其他看来该是外交官员和波斯商人,可见打马球是为两国相交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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