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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寇仲很想乘机问他与宗湘花的关系,终于忍住,处理其他事去。
  徐子陵低声道:“我们去找老跋先谈妥进攻的策略,只要能拿住马吉,可揭破狼盗和安乐惨案之谜。”
  ※※※
  徐子陵、跋锋寒、不古纳台和八十多名精通水性的室韦战士,潜至海港的另一边,只要游渡半里许的距离,即可抵达马吉和高丽那四艘大船。
  风雨势子仍剧,小龙泉海港内波高浪急,泊在码头二十多艘大船和其他近五十艘中小型的船只被浪舞动抛掷得像没有主动权的玩具。
  各码头上不见人头,所有人均躲进有瓦遮头的避难所去,沿海望楼虽有守军,但均避往下层躲雨。
  阴显鹤沉声以突厥话道:“马吉肯定不在船上。”
  徐子陵和跋锋寒等点头同意,马吉一向在陆上过惯讲究奢华的生活,有时虽会以舟船伐步,但只限在平静的河湖间。如眼前般怒涛汹涌的大海风浪,他绝受不了,所以只会躲在岸上某处。
  跋锋寒道:“可以下船的都会离船避风浪,所以我们登船后该不会遇到太大的反抗。如此我们不妨对自己的要求严格一点,在敌人不觉察下先把四艘船控制,然后再到岸上寻马吉的晦气。”
  不古纳台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我和众兄弟最擅长的是突击战,况且人人只顾躲在舱内避雨,只要我们封闭船只的所有出入口,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把留在船上的人制服,就算有人及时叫嚷,叫声亦难惊动岸上的人。”
  跋锋寒道:“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这四艘船因负重吃水极深,若我们张帆驶离码头要冒上被风浪把船翻转的危险,故此我们只需把战利品控制在手来配合另一边的行动,倘能守稳四条船,可令敌人失去方寸,将对方牵制。”
  徐子陵提醒道:“记着尽量不要伤人。”
  不古纳台笑道:“徐兄放心,我的兄弟配备马索,擒马擒人都是拿手方便。去吧!”
  众人投进海水,迅速往目标潜过去。
  换上靺鞨兵装束的寇仲、越克蓬、客专、别勒古纳台和三十多名室韦族与车师的精锐战士,拉着马在林内耐心等待,计算时间。
  别勒古纳台道:“石堡主要的防守力量是上层的八座箭楼,只要我们能迫至近处,扑登上层,可从楼道往堡内杀进去,全力控制石堡出入的唯一大门,那时石堡将是我们手中之物。”
  客专道:“少帅小心,听说宗湘花剑法高明,勿要轻敌。”
  别勒古纳台笑道:“你若见过少帅在六刀内斩杀深末桓,当不有此担心。”
  寇仲哈哈笑道:“轻敌乃兵家大忌,不独是我,大家都应小心。时间差不多哩!兄弟们!一切依计行事。”
  众人同时翻身上马,一阵风般从林内卷出,全速投进林外的狂风暴雨去。后方四百多名室韦和车师战士,分作两组,亦推前移至有利出击的位置,准备支援进袭。
  寇仲跑在前头,千里梦健蹄如飞,载着他往石堡驰去。
  如何能完成对尚秀芳的承诺,消弭这场能把龙泉夷为平地、荼炭生灵的战争,他再无半分把握,只能见一步走一步的行事,尽量增加手上的筹码,令拜紫亭知难而退,而他则凭对突利的影响力,达致双方均可接受的和议。
  唉!这是何等困难艰苦的一回事?
  宋师道和术文等人仍在拜紫亭手上,加上和小师姨的恩怨纠缠,大明尊教与拜紫亭的暧昧关系,呼延金、杜兴等的在旁作梗,盖苏文可能存在的伏兵,伏难陀的影响力,令事情更趋复杂,更难解决。而明早就是突厥人对拜紫亭定下献宝的最后期限,他只余半天一夜的时光。
  他对尚秀芳的承诺并非在一时冲动下的决定,而是晓得这亦是徐子陵的心愿,所以不论如何困难,他都要设法达到。
  蹄声惊扰防守石堡的兵士,只见其中两座箭楼现出守兵,朝他们的方向瞧来。
  越克蓬加速越过寇仲,以学得唯肖唯妙,带点靺鞨口音的地道龙泉汉语大嚷道:“突厥狼军来哩!大王有令!立即迎战!”
  位于石堡上层正中的钟楼,立即响起示警的钟声。
  钟声传来,徐子陵一方刚把四艘目标大船置于控制之下,出乎料外的警报钟鸣,令他们不敢轻妄动去找马吉算账,只能留在船上静观其变。
  把一切混和模糊的狂风暴雨中,以跋寒锋、徐子陵等的眼力仍看不清相隔近半里石堡那边的情况,只猜敌人可鸣钟示警,寇仲那方的行动将非顺风顺水。
  位于码头北驻军的营地像蜂巢被捣般众兵蜂拥而动,人马奔走列队,准备迎战,迅快而不乱,显示出靺鞨兵确是大草原东北的精锐劲旅。
  敲响第十下钟声时,号角声起,第一队百人骑兵驰出军营,朝石堡方向开去,看得众人眉头大皱。
  不古纳台当机立断,跳起来大喝道:“蒙兀室韦不古纳台在此,靺鞨小贼快来受死。”
  他的手下呼在船上齐声发喊,传遍整个海港区,把风雨声也暂时掩盖过去。
  营地方面的靺鞨兵闻声一阵混乱,把守望楼的侍卫此时才晓得四艘船落入敌人手上,忙一股劲的也把望楼的报警钟敲响。
  “当!当!当!”
  钟声此起彼落,遥相对闻,把小龙泉送进腹背受敌的噩梦去。
  营地的守军只分出一小队往支援石堡,其他人全往码头这边驰来,可见指挥将领权衡轻重下,仍以夺回四船为首要之务。
  不古纳台双目神光闪闪,暴喝道:“兄弟们!准备迎战!”
  众室韦战士箭矢上弦,齐声呐喊。
  跋锋寒取出射月弓,大笑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飕!”
  劲箭从射月弓疾射而出,横过千多步的距离,命中最接近的一座望楼上的守卫,贯胸而入,守卫惨叫一声,堕往望楼下。
  室韦战士立时士气大振,欢呼喝彩。
  箭矢戳破风雨,各自瞄准的往冲来的敌人射去,有如暴风雨内另一股不守规矩的风雨。
  徐子陵留心阴显鹤,见他木无表情的扫视码头一带从船厂货仓库忙奔出奔入察看情况的人,知他在搜寻宗湘花的倩影,心中暗叹。
  际此火热血战即要开战的当儿,他的心神却飞到远在中土一个从未踏足只能想象的小谷内。身处的船儿荡漾于其上的大海把他和中土的大江系起来。只要他愿意,即可扬帆驾舟,沿岸南下,直抵往石青璇隐居避世的幽林小谷去。
  自离开成都后,心灰意冷下,他把对石青璇的爱意努力压抑下去,不愿想她,不敢想她,可是在龙泉与师妃暄决堤般的精神苦恋,不但燃起他对妃暄的爱火,更撩起他对石青璇的思念和爱怜。
  师妃暄在时,他的心神全注在她身上,对石青璇的思忆只像浮云掠空。师妃暄终于离开他,还三番四次嘱咐他照顾石青璇,使他对石青璇本变得有如寒灰的心活跃起来,何况怀内尚有一枝奉尚秀芳之命赠送给她用油布包裹好的天竹箫。
  失正是得,自己是否一个从不为己身的幸福努力争取的人呢?
  “飕!”
  一枝劲箭从头顶掠过,徐子陵惊醒过来,只见码头前全是往船上狂攻过来的靺鞨战士,尽管在室韦战士的箭网下人仰马翻,仍是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的杀来。
  血淋淋的残酷战争,把他因石青璇而沉于温柔销魂滋味的天地硬扯回来。
  拜紫亭说得对,大雨确是利守不利攻,纵使对方人马多上几倍,亦难施全力。
  徐子陵大喝一声,双拳齐出,把两个刚要扑上船来的靺鞨战士轰到海水中。
  阴显鹤大喝道:“马吉在那边!”
  徐子陵又起脚踢飞另一名敌人,偷空瞧去,只见马吉和三十多名手下从营地策骑驰出,望北而去,当是见势不妙,想落荒逃走。
  跋锋寒喝道:“子陵和阴兄去追马吉,这里交给我和不古纳台。”
  徐子陵和阴显鹤扑上码头,登时令敌人阵脚大乱,以为他们下船来反击。哪知两人斩瓜切菜的击倒十多个敌人后,翻上夺来的两匹战马,朝马吉方向追去。
  攻打小龙泉的突击战,在漫天风雨中全面展开。
  泊岸的其他大小船只纷纷开离码头,以免殃及池鱼,在码头负责搬运上落货的脚夫,只恨爹娘生少一对脚,能上船的上船,来不及上船的只好往附近丛林逃去。
  号角声、喊杀声和风雨声浑为一片。
  【卷四十四 第五章 雨过天晴】
  卷四十四 第五章 雨过天晴
  把守石堡的士兵第一个反应竟是鸣钟示警,确出乎寇仲等料外,幸好没有箭矢射来,否则将要功亏一篑,硬被阻于石堡外。
  由于突厥大军来犯,整个靺鞨族人就似一条绷得紧紧的弦线,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全面动员,倒非识破寇仲等人的伪装。
  守兵不住拥上城楼箭堡,有人大喝下来道:“报口令!”
  寇仲超越众人,大笑道:“忘记问拜紫亭哩!”
  就从千里梦背上弹起,井中月化作一团刀芒,护着前方,像投石机掷出的石弹,往石堡上层投去。
  敌人此时才知来的是敌非友,慌忙弯弓搭箭,却迟了一步。
  井中月刀光展开时,别勒古纳台、越克蓬、客专和身手最强横的三十多名室韦、车师战士,纷纷腾身离开马背,奋攻城楼上尚在不知所措的守军。
  埋伏于林内两支各达二百人的战士,同时杀出,阻截从军营来援的敌人。
  他们的策略是要令小龙泉的守军误以为来犯的是突厥大军,心理上生出难以抵挡的致败因素而进退失据。
  猛烈的攻击,配上狂风暴雨,确有点突厥大军奇袭的味儿。
  寇仲井中月到处,敌人不死即伤,几下呼吸间,石堡上层城楼落在他们的控制下。
  别勒古纳台一马当先,左右手双斧如车轮急转,朝从下层杀上来的守兵挥压砍劈,挡者披靡,踏着敌尸硬闯向下层。
  寇仲至此才领略到他斧法的凌厉,难怪能称雄额尔古纳河,被誉为无敌高手。他立与别勒古纳台并肩作战,井中月配合双斧,逢敌杀敌,一级一级的杀进堡内去。
  小龙泉乱成一片,喊杀声分从石堡和码头方向传出。在风雨和恐慌的无情鞭挞下,脚夫、船厂工人、来不及登船的商旅和失去方寸的守兵四散逃窜,活像末日来临。
  地暗天昏下,徐子陵提着随手夺来的长枪,与阴显鹤策骑朝马吉逃走的方向追去。
  马吉乃狼盗事件的关键人物,只要将他擒拿,真相便有可能水落石出。
  蓦地横里杀来一队过百人的靺鞨兵,冲破风雨截住去路,领头者赫然是拜紫亭座下侍卫长宗湘花。
  只见她手舞长剑,发辫飞扬,秀眸含煞,厉喝道:“杀无赦!”
  徐子陵心中暗叹,在战场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既曾答应阴显鹤不能伤害宗湘花,此战惟有避之则吉,眼睁睁放走马吉。
  一勒马头,向阴显鹤招呼道:“这边走!”
  策马往左,改向石堡方面冲去。
  阴显鹤领会他的心意,慌忙追随。
  宗湘花一声娇叱,领着手下在后方穷追不舍。
  蔽天遮空的倾盘大雨中,倏然地前方一股人马风卷而至,赫然是室韦和车师的联军,声势如虹的杀来。
  徐子陵别无选择,与阴显鹤掉头往宗湘花的追兵迎去。
  “铿铿锵锵”!
  徐子陵展开枪法,把状如疯虎的宗湘花截着来个马上厮斗,这美女虽奋不顾身,兼且剑法高明,可是跟徐子陵仍有一段距离,被他巧妙运用长枪的长度,缠紧不放,进退不能,陷于苦战之局。
  阴显鹤明白他的心意,与来援联军同心合力,只一下子藉着高昂的士气和优势的兵力,把宗湘花的随员冲个七零八落,四处奔逃。
  石堡方面蹄声轰鸣,另一支联军以铺天盖地的威势杀至,领头者正是寇仲、别勒古纳台和越克蓬三人。
  任谁都晓得此战大局已定,宗湘花率领顽抗的战士,挡不住攻势,死的死、伤的伤,有些则落荒逃去,只剩下这位长腿女将仍在拼死。
  “当”!
  长剑堕地。
  徐子陵借长枪发出宝瓶真劲,一下比一下重,宗湘花终虎口震裂,宝剑脱手堕地。
  寇仲等任由徐子陵独自处理宗湘花,径自往码头方面掩杀过去。
  阴显鹤勒马回头,来到徐子陵旁。
  宗湘花的战马仍在喷气跳跃,她却呆如木鸡的坐在马背上,神情悲怆。
  徐子陵再叹一口气,道:“侍卫长请回去告知贵上……”
  宗湘花厉叫道:“我跟你拼了!”
  策马朝两人冲去。
  两人左右避开,宗湘花扑了个空,勒马回头悲呼道:“杀了我吧!为何不杀我!”
  在风吹雨洒的混战响声中,她的话音似近而远,如在噩梦中。
  徐子陵从心底涌起对战争仇杀的厌倦,想起昨晚才同席举杯言笑,今天却你死我活的各不相让,苦笑道:“若贵上不是欲置我们于死地,大家怎会兵戎相见。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谈妥条件,我们可把小龙泉归还,小不忍则乱大谋,宗侍卫长回去吧!”
  宗湘花默然片晌,目光转往阴显鹤,射出深刻的恨意,叫道:“好!好!”然后勒转马头,放蹄投进茫茫风雨去。
  阴显鹤略一迟疑,向徐子陵打个招呼,朝她背影追去。
  ※※※
  风雨逐渐平静,却意犹未尽,余威仍在似的代之为漫空飘飞的纤细雨粉,把整个海湾区笼上如霞如雾的薄纱,粉饰战场残酷的真相。
  攻夺战来得突然,完结得迅速,留下遍地的死伤人马。
  到一道阳光冲破云缝而下,照在四艘泊在岸旁的战利品上,天上乌云像帷幔被拉开般显露出后面蔚蓝的美丽天空,似是把刚才的狂暴完全冲刷净尽。
  寇仲呆坐在码头一座系扎船缆的石趸上,陪徐子陵凝望睽违已久的大海洋,瞧着阳光再度君临眼前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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