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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说到一半,他转学杜兴的声气语调,扮得极为肖妙,令人捧腹,连后面的任俊也给引得放声失笑。
  对任俊来说,一切就像在梦境中,他从未想过在面对着江湖斗事的情况下自己仍可开怀大笑,晓得是被三人强大无匹的自信和豪气感染。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好一个杜兴,少有这么有种的人,不枉我一场来找他。只要能将他生擒,我有把握要他唤爹就唤爹,唤娘就叫娘。我到此三天,早摸清他的底子,回店后我们好好研究,该如何行动。”
  寇仲正要说话,后面忽然有人唤“小俊”,四人别头一看,只见来人是个中等身材,衣着不凡,四十许岁的老者,神采奕奕地从后急步追来,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最令人印象深刻是他的鹰勾鼻,深陷却利如鹰隼的一对眼睛,予人阴鸷沉言的感觉。
  任俊失声道:“荆当家!”
  三人立即晓得来的是塞漠帮的帮主荆抗。
  荆抗脚步似缓实快的赶到任俊旁,抱拳道:“这位是……”目光落在跋锋寒身上。
  跋锋寒回礼道:“晚辈跋锋寒,荆当家请指教。”
  对他来说,这算是非常客气有礼。
  荆抗动容道:“竟是击败‘飞鹰’曲傲的跋锋寒,失敬。”
  寇仲退到他旁,道:“小子寇仲,他是徐子陵,大小姐曾瞩我们代她向你老人家问好。”
  荆抗连说三声“好”后,冷然道:“我非常不满杜兴,这样对我世侄女请来的人喊打喊杀,教我如何向建德交侍。此事分明是欺上门来,我忍得他一次忍不下另一次。所以我决定要他横死街头,否则怎能出得这口鸟气。”
  寇仲大叫头痛,荆抗肯定是头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老狐狸,看中这是收拾杜兴的千载一时机会,因为有他们三大高手出头助阵。
  跋锋寒凑上正聚精会神听荆抗说话的徐子陵耳旁轻声道:“左边有位非常漂亮的妞儿盯着你。”
  徐子陵偷眼看去,立时心中叫娘,倒抽一口凉气道:“她是傅采林最得意的关门女弟子傅君嫱,我们娘的小师妹。”
  跋锋寒一愕瞧去,傅君嫱没入横巷内,消失不见。
  寇仲怎会听不到跋锋寒的话,亦因看傅君嫱分了心,忘记答荆抗的话。
  荆抗毫不介意,续说道:“我们唯一要小心的是北马帮,许开山与杜兴称兄道弟,有起事来必全力助杜兴。”
  寇仲见到傅君嫱,脑袋哪还有兴趣装载其他东西,随口应道:“杀杜兴事小,取回八万张羊皮和救回分店被掳走的人事大。且你老人家必须考虑的是,现在山海关边防大开,谁都可自由进出,长城等如虚设,如若突厥和契丹人因杜兴之故杀入关内屠城泄愤,荆当家有何应付良方?”
  他是不敢开罪荆抗,故婉转劝他勿要卷入与杜兴的斗争内,否则演变为帮会夺地盘的大火拼,还如何救人索货?不看僧脸看佛脸,荆抗不但是窦建德的老朋友,翟娇以后的对外贸易仍要他照拂,他亦乐得令荆抗的塞漠帮藉此占上优势,可是在想出对付杜兴的妥善方法前,确不宜把事情弄得过于复杂。
  荆抗微笑道:“少帅放心,今趟我们有燕王在背后全力支持,只要除去北霸帮和杜兴,燕王会派大军前来进驻,加强边防,包保任何人想来撒野可不像从前般容易。”
  顿了顿又道:“如非得燕王通知,我仍不知大小姐请得两位前来找杜兴算账。”
  寇仲心忖原来如此,难怪荆抗会公然来找他说话。高开道看准突厥内斗,无暇理会外事,遂想乘势除去杜兴这眼中钉,以摆脱颉利的控制。只应付契丹人,当然比同时应付两族的联军容易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被迫站到荆抗和高开道的一方,舍此别无选择。
  荆抗忽然停下来,道:“各位请随我走。”
  众人随他止步,寇仲皱眉道:“荆当家要我们到哪里去。”
  荆抗欣然道:“住客栈不大方便,我在西门有间酒馆,可作四位歇脚之用。”
  跋锋寒朝寇仲瞧去,见他微微点头,道:“要叨扰荆当家哩,但我尚要回旅馆取回行囊马匹。”
  荆抗笑道:“跋兄只要肯点头,自有儿郎为跋兄办妥。我已命酒馆的人撤走,好让四位能安静休憩,若要人差使,外面是我塞漠帮的人。送各位到那里安顿好后,老夫尚要去见几个人,他们以前都不敢沾手杜兴的事,现在怎还到他们作壁上观。”
  寇仲淡淡道:“荆当家可否使人向杜兴传个口讯?”
  荆抗道:“少帅请赐示。”
  寇仲道:“小子怎敢指示你老人家,只想请荆当家找人向杜兴说,若明天日出前他仍不肯释放大小姐的五名手下,我就见一个北霸帮的人杀一个,除非他肯自认是山海关的主事者,否则他就脱不掉关系。”
  荆抗大笑道:“寇仲就是寇仲,老夫刮目以待杜兴听到这番话后的反应。”
  ※※※
  燕山酒庄果然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前进宽大,摆开十多张大圆桌,接着是个可歇马儿的大天井,连接后进的居室、澡房和膳房,另外有水几和藏酒的地窖。屋墙以花冈石砌成,坚固结实,四周有高墙围绕,似塞漠帮在这里的分舵多过象一间酒铺。事实上燕山酒庄从不打开门口做生意,而是做批发烧酒的买卖。
  跋锋寒的马神骏非常,而跋锋寒对训练马儿亦有一手,在他命令下马儿做出种种动作,如臂使指,使他们为之叹服。
  跋锋寒道:“马是一种高贵和骄傲的动物,练马要诀,首先得与它建立一种血肉相连的亲切关系,然后培养它的信心和警觉性,遇事慌失的马只会坏事。”
  寇仲道:“你的马叫甚么名字?”
  跋锋寒微笑道:“这是沙陀族一个酋长送我的厚礼,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塔克拉玛干’,那是个美丽而可怕的大沙漠。”
  任俊注意到跋锋寒从马身上解下的长弓通体涂漆,彩绘花纹、奇异精美,充满异国风情,道:“跋爷的弓很别致。”
  跋锋寒道:“那是波斯巧匠制的拓木弓,深得远、疾、锐、和、固、耐的制弓六诀,在大草原上,无弓无矢,就如赤身露体般令人难过。”
  徐子陵从衣内掏出亡月弓,张开交到他手上,道:“你看这把弓如何?”
  跋锋寒大讶道:“小弟尚是首次见到能褶起来的弓,我的娘,这弓肯定可射千步外的敌人。谁制的?”
  任俊见他毫不费力地把弓拉成满月,咋舌不已。
  寇仲道:“这是渔阳一个被称为箭大师的人造的,他一生只造成七张满意的弓,这是他最得意的两把,另一把则在小弟处。”
  徐子陵轻描淡写地道:“这把弓叫亡月,待干掉箭大师的大仇家室韦夫妻恶盗的深末桓后,可改回本来叫射月的风雅名字。小弟横竖没甚么机会用它,就借花敬佛送给锋寒兄。”
  跋锋寒听到深末桓的名字,虎目亮起来,接着听得徐子陵把这堪称弓中王者的不世异宝亡月弓赠他,仰天畅怀大笑道:“若我跋锋寒推三搪四,就不是你徐子陵的兄弟,我跋锋寒真的非常感激,就以拓木弓与子陵交换,子陵亦不想光着身子到塞外去吧!”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小弟怎会拒绝不穿衣。”
  跋锋寒道:“深末桓在北塞是属于没有人敢惹的厉害人物,他的妻子木铃比他更心狠手辣,要找到他们绝非易事,若没有我相助你们,你们在沙漠渴死仍休想沾到他们半点影子。在大草原里,室韦人的骑射比我们突厥人有更大的名气。”
  任俊谦虚问教,道:“骑射有甚么要诀?”
  跋锋寒道:“骑射之要,无外乎前手如拒,后手如撕,前腿欲其直,后腿欲其曲。就像这样。”
  纵身跳上马背,塔克拉玛干绕着天井走个转,跋锋寒高踞无鞍的马,张弓作势,状若天上箭神下凡,威武至极点,动作优美,无懈可击。
  三人鼓掌叫好,跋锋寒翻身下马,拍拍马儿,执弓示范向任俊解说道:“左手执弓,须令上梢略倒,右字托靶内,食指压靶外,正中如鹰嘴状,余二指与大拇指紧执靶如拒。右手则住矢于弦,食指掩大拇指,另三指紧执干心兜弦掠胸而过,以肘紧夹后肋,满而后发,方准确有力。射箭若急,则飘虚无力。”【校者按:另三指句似乎不太通顺】
  寇仲叹道:“原来我们射箭的姿势一直犯错。”
  跋锋寒笑道:“少帅无论姿势如何不正确,谁能挡得你以螺旋劲射出来的劲箭?”
  寇仲笑道:“给你赞得手都痒起来,老哥过两招如何?”
  跋锋寒把弓收好,欣然道:“难得由你开口提出,本人正有此意。”
  寇仲忽然探手衣内,闪电掣出井中月,一声不响的疾劈跋锋寒。
  跋锋寒不知如何的斩玄剑早来到手上,剑尖指天的架画寇仲横劈胸胁,凌厉至极点的一刀。
  刀剑交击后黏在一起,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怪异至极点。两人目光相视,同时露出笑意。跋锋寒运劲推开寇仲,自己亦后移三步,摆开架势。其他两人往外移开,腾出空间让两人动手。
  任俊看得热血沸腾,终明白寇仲对他的训诲,高手就该像跋锋寒那样,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能反映外界事物变化的井中水月境界,根本不怕任何突击偷袭。
  寇仲和跋锋寒互拼气势,不知情者会以为他们在作生死决斗。
  跋锋寒长笑道:“痛快,痛快!我和两位兄台打开始就以刀剑论交,大家打出过命的交情。我很少会想到为别人牺牲,但为两位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不怕赔上性命。”
  寇仲长笑道:“彼此彼此。小弟近来自创一套叫‘井中八法’的刀招,请老跋你过目,千万不要留手,打败小弟我绝不会难过,只会再接再厉,精益求精。”说罢使出井中八法第一式不攻,刀势似发非发,强大的刀气直迫而去。
  跋锋寒面露讶色,往旁跨出一步,立时把井中月经营出来的庞大压力转移,令寇仲不得不变招。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动容。
  寇仲咋舌道:“你奶奶的熊,天下间只宁道奇一人能纯靠步法破老子这招。”
  跋锋寒动容道:“和宁道奇交过手吗?情况如何?”
  寇仲道:“他奶奶的熊,尚未有机会分出胜负。”
  跋锋寒把斩玄剑平举胸前,大笑道:“你再学杜兴的口气说话,小心我真的下杀手把你干掉。”
  寇仲哂道:“想唬倒我吗?够胆的就放马过来。”
  就在此时,叩门声从前铺传来。
  去应门的当然是任俊的责任,但他怎舍得错过如此精彩绝伦的比试,犹豫间,徐子陵善解人意地道:“让我去看看。”
  “铿锵!”刀剑绞击,劲气横空,火花并溅,中外两大超卓年轻高手,终正面交锋。
  【卷三十八 第十二章 敌我难分】
  卷三十八 第十二章 敌我难分
  徐子陵拉开燕山酒庄的外院门,入目的是师爷化略带滑稽的脸孔和他那对二撇须,旁边站着一个昂藏英伟的华服大汉,三十来岁,鼻子稍长,阔嘴角像永远带着一丝笑意,充满自信,是那种不断要找事实来证明他才是最强大的那一种人。
  师爷化施礼道:“徐爷在这,敝帮主许开山求见。”
  徐子陵忍着想看师爷化表情神气的冲动,因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向许开山淡然自若地微笑道:“许帮主客气。我们怎敢当呢。”
  许开山露出侧耳倾听的神态,道:“好厉害的真劲,只听刀剑声便知是大师级人物在过招,一个当然是少帅,另一位会是谁?即使要我减寿几年,我也愿付出这代价要去知道。”
  徐子陵心中一寒,更知道自己猜错。他昨晚在狼盗中遇上的高手肯定不是他,不但体形不对,眼前这许开山更是厉害多了,武功已臻他们那个级数。
  难道是错怪了他?
  徐子陵表面若无其事地道:“那是跋锋寒,只要许兄肯垂询,在下言无不尽。”
  许开山动容道:“竟是把曲傲从中原扫回铁勒的跋兄,哈,我许开山交的必是大好运,一下子得会天下最英雄了得的三个人物。今晚小弟请客,三位定要给小弟一点面子。”
  徐子陵糊涂起来,许开山他没有丝毫作伪的感觉,就像石之轩扮作大德圣僧的和尚样儿,不露丝毫破绽。若以此作标准,许开山实在太可怕,他究竟是谁?试探道:“许兄不是要去见一个与安乐惨案有关的人,致延误了一晚才抵达饮马驿,不知此行所得结果如何?”
  许开山肃容道:“我迟去半步,弄至被人灭口。奇怪是附近另外尚有男女两条尸体,这对男女死得很邪门。”
  徐子陵剧震道:“甚么?”
  许开山愕然道:“徐兄认识他们吗?”
  徐子陵把金环真和周老叹的模样形容出来。
  许开山道:“我敢肯定是他们。他们究竟是甚么人?竟和崔望那狗种扯上关系?徐兄要亲眼看看他们吗?方便得很,我把两条尸体带到这里来,唔!还是明天看吧,今晚我们要痛饮畅谈个通宵达旦。”
  忽然间徐子陵感到自己处于下风,因他完全摸不透这个人。若非有他和寇仲往场,其他所有帮会加起来恐仍斗不过眼前此君。
  徐子陵目光与师爷化轻轻一触,感到师爷化深心内的惶恐,苦笑道:“许兄似乎并不晓得我们和你的拜兄已势成水火,他还限我们三天内离去,许兄这么来找我们,不怕他不高兴吗?”
  许开山哈哈笑道:“我今趟正是特来作和事老。有甚么事是不能和平解决的?待会儿大家把酒言欢,尽释前嫌,然后想个最好的方法,把大小姐的羊皮以个象征式的价钱赎回来,无论多少,由我许开山支付,最紧要是大家开开心心。”
  徐子陵心中叫娘,他尚是首次感到在言词交锋中招架乏力,完全被对方占先,微微一笑道:“大小姐分店的几名伙计下落如何?此事一天未能解决,我们和令拜兄很难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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