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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三人哪怕高山,反觉易于掩蔽行藏,加速赶去。
  寇仲追在徐子陵旁,关心的道:“曲傲那掌受得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好好睡他娘的一觉。”
  徐子陵摇头道:“那一掌不算甚么,只是脏腑血脉被伤,把血喷出来后,去了壅塞,又运功愈合了伤口,已复元得七七八八,小事而已。”
  前面放足疾奔的跋锋寒有感而发的道:“你们间的兄弟之情真是没人能及,照我看只有徐兄可令寇仲将火速赶往洛阳一事暂搁一旁,对吧!”
  寇仲摇头道:“错了!我寇仲是最讲义气的人,假若伤的是你老跋,我也会这般做,因为我们现在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呢。”
  跋锋寒速度不减,沉默了一段路后,忽提议道:“不若我们各以对方名字作称呼,胜似兄前弟后那么见外。”
  徐子陵欣然道:“那你就唤我作子陵,我们则叫你做锋寒,这就亲切多哩!”
  寇仲眉头大皱道:“我的名字只得一字,老跋你总不能唤我作‘仲’那么憋扭难听吧!”
  跋锋寒和徐子陵为之莞尔不禁,前者大笑道:“那就唤你作仲少,你则叫我作老跋,横竖我长你们几岁。”
  寇仲大喜,三人谈谈笑笑,脚下草原似潮水般后泻,不片刻已来到群山脚下。
  他们停下脚步,均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
  眼前大山虽非特别高耸,可是壁立如墙,直拔而上达数百丈,即使轻功高明如他们,亦生出难以攀登的感叹。
  正要沿山脚找寻攀爬的好位置时,徐子陵发现了一处峡口,招呼一声,领头奔去。
  来到峡口处,始发现不知哪位前人,在峡旁左壁高处雕凿了“天城峡”三个大字,笔走如龙蛇,极有气势。
  徐子陵领先入峡,只见两边岩崖峭拔,壁陡如削,全长达半里,越往北去越是狭窄,至北面出口仅可容单骑通过,险要至极点。
  寇仲出峡后叹道:“假设能引敌人进入此峡,我只需一百伏兵,便可歼灭对方数万雄师,可见不明地理者,战必败。”
  此际曙光初现,前方起伏无尽的丘陵,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雾气中,洋溢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自然美态,令人心神向往。
  跋锋寒指着左方地平处一座横跨数十里的大山道:“那山叫隐潭山,过了它就是襄城,洛阳就在城北百里许处,我曾到过那里,景色相当美。”
  徐子陵道:“现在我们该已把敌人甩掉,若我是他们,如今只能在洛阳南方布下封锁线阻截我们,所以我们一是硬闯,一是绕个大圈子从其他三方往洛阳去,但如此我们至少要多用上几天时间。”
  寇仲断然道:“我们先到隐潭山,休息一会儿,夜色降临时便直奔洛阳,看他们能奈我们何!”
  跋锋寒乃天生好勇斗狠的人,欣然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来吧!”领头飞奔。
  ※※※
  一个时辰后,三人深入深山之中。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此山得“隐潭”之名的原因。
  原来在群峰竞秀的深处,因山势而汇成十多个大小水潭,由千百道清洌的溪泉连接起来。
  最高的一个潭位于一座平顶峰上,聚水成湖,湖畔松柏叠翠,清幽恬静。更妙是潭与潭间的峭壁伸展如屏,洞壑处处,积水满溢,泻为飞泉,为隐潭山平添无限的生气。在这飞禽汇聚、走兽栖息的好地方,三人都觉精神大振,一洗劳累。
  他们依原定计划,攀上最高的水潭,静候夜色的来临。
  三人在潭内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采来野果吃罢,徐子陵找了个僻静处疗治尚未完全痊愈的内伤,寇跋两人则攀上至北的一座高峰,观察形势。
  两人纵目北望,均觉天广地阔,心神延展。
  在这角度往下瞧去,层峦叠翠,万山俯伏,山外田畴历历,十多条村落掩映在林木之中。
  跋锋寒指着远方建在一道流过大地的长河旁的大城道:“那就是襄城,河名汝水,襄城左方那座山叫箕山,雄伟非常。”
  寇仲吁出心头一口豪情壮气,戟指北方道:“再北处就是东都洛阳,我寇仲是龙是蛇,就要看在那里有何作为了。”
  跋锋寒哈哈一笑道:“这天下是属于有大志的人。我和你仲少都是不甘于平凡之辈,如此生命才能多姿多彩。在武林史上,洛阳从未试过有一刻像目下般龙蛇混杂,成为关系到天下枢纽的核心。谁能夺取洛阳,谁便可取得向任何一个方向扩展的便利。不过仲少此刻手下无兵无将,如何可以与群雄竞逐呢?”
  寇仲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手中的实力全是隐形的,但却已在暗中操纵天下形势的发展,其中细节,一时实难以尽述。”
  跋锋寒心知肚明他不会向自己泄出秘密,微笑道:“只听仲少说话流露出来的信心,便知你心有定计,哈!想想也觉有趣,若有人看到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有谁能想到一个要成千古不败的皇图帝业,另一个则要攀上武道的极峰。”
  寇仲忽然问道:“传说谁能得到和氏璧,便可得到天下,对此事老跋你有何看法。”
  跋锋寒嗤之以鼻道:“这是只有愚夫笨妇才相信的事。不过话又要分两头说,正因有很多愚夫笨妇对这种谣传深信不疑,加上和氏璧确曾是历代帝皇玺印,来历又秘不可测。所以谁能得之,必然号召力倍增,大大加强了争霸天下的本钱,此则不可以忽视。”
  寇仲赞叹道:“和老跋你谈话确是一种享受,这正是我想得到和氏璧的原因。”
  跋锋寒道:“我素来对甚么宝物全无兴趣,惟是这和氏璧却能牵动我心神,很想一开眼界。不过若此璧确在宁道奇手上,我们能碰到和氏璧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
  寇仲问道:“武林流传宁道奇会在洛阳亲手把和氏璧交给慈航静斋的代表师妃暄,此事是否只是好事之徒平白捏造出来的谣言呢?”
  听到师妃暄之名,跋锋寒锐目神光亮起,沉声道:“照我看此事千真万确,也是宁道奇和慈航静斋故意放出来为未来真主造势的消息。”
  寇仲失声道:“甚么?”
  跋锋寒微笑道:“仲少想不及此,皆因你不明白慈航静斋与天下政治形势的关系。自地尼创立慈航静斋以来,静斋便成白道武林至高无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出世处是罕有传人踏足江湖,故能不卷入任何纷争,保持其超然的姿态。”
  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入世处则是遥遥克制着魔门最有实力的阴癸派,不让他们出来搞风搞雨,祸害人间。而若遇上天下大乱,静斋则设法扶持能造福万民的真命天子,使天下由乱转治。”
  寇仲大感意外,愕然道:“老跋你怎能对这么隐秘的事亦了若指掌呢?”
  跋锋寒淡淡道:“我今趟东来中土,除了是修行上必须的过程外,还因心慕贵国源远流长的文化,故对象慈航静斋这种历史悠久的圣地特别留心,也比一般人知多一点。”
  寇仲奇道:“少有听到你这么谦虚的。”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我和你只是仍在黑暗中摸索某一理想的人,不虚心点如何能进步。嘿!且让我去打些野味回来饱餐一顿,好为我们直闯洛阳壮壮行色。”
  寇仲哈哈大笑道:“与君一席话,我寇仲获益匪浅,这野味该由我去张罗才对。”
  跋锋寒失笑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去静心想点事情!待会儿见好了。”
  言罢闪没在峰沿处。
  【卷十二 第四章 东西突厥】
  卷十二 第四章 东西突厥
  徐子陵盘膝坐在潭旁一方平滑的大石上,凝视着反映着蓝天白云的澄澈湖水,心窍一片清明。
  对他来说,这世上除了寇仲外,就只有素素能令他挂在心上,其他人都像离他很远,印象模糊。
  寇仲和跋锋寒都各有其人生目标,而他徐子陵则只希望能过着一种没有拘束、自由自在、随遇而安的生活。
  这并非代表他是个不求上进的人,只是他并没有为自己定下必须达到的目标。
  对武道或知识的探索,本身已是一种乐趣,是他生活的重要部分。
  此时寇仲来到他身旁坐下,正容道:“不是我想瞒你,而是不想老跋知道太多秘密,我始终觉得他不大可靠,随时可反脸无情。”
  徐子陵不大在乎的道:“你其实也不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不会怪你的。”
  寇仲苦恼道:“不要和我说这种话行吗?一世人两兄弟,只有你我才可以完全信任,更需要你的帮忙。”
  徐子陵无奈道:“老跋到哪里去了?”
  寇仲说了后,沉声道:“假若没有我,王世充此仗必败无疑,因为他根本不是李密对手。若被李密夺得洛阳,甚么李渊李世民、窦建德、杜老爹,全都要返乡下耕田,这还要他们家山有福,留得住性命才行。”
  徐子陵动容道:“你究竟听到甚么消息?”
  寇仲扼要地说出来后,分析道:“李密最大的长处就是一个‘忍’字。当年他明明伤了翟让,但因摸不清他的伤势,于是忍到翟让露出底牌,才发动攻势,一举把翟让踢下大龙头的宝座,取而代之。”
  徐子陵点头同意。
  若李密过早叛变,纵能大获全胜,但因翟让威望仍在,与瓦岗军各派系的头头关系又是蒂固根深,必会使瓦岗军四分五裂,如此惨胜,不要也罢。
  寇仲低声道:“得到军权后,他本有机会挥军直捣关中,占据西都,那时东都还不是他囊中之物吗?可是他怕入关后,翟让的忠心旧部会自立为王,不听他指挥,于是固守河南,把瓦岗军的领军将士全换上忠于自己的部下,在策略上实属明智之举。”
  顿了顿又道:“李密又屡开仓库赈民,使他更赢得民心,声威大振,各方豪杰无不来归,若换了个鲁莽的人,早就会藉运河之便,挥军南攻江都,但李密便忍着没这么做,待得宇文化骨笼里鸡作反杀了炀帝,领兵北归时,才起军迎击。宇文化骨本非善男信女,手上又是最精锐的禁卫军,但仍输在李密一个‘忍’字上,你还要听吗?”
  徐子陵听到宇文化骨之名,虎目闪过令人心寒的杀机,道:“当然要听。”
  寇仲赞叹道:“要忍也须讲策略讲诈术,而李密则是此中高手。李密为避王世充与宇文化骨左右夹击,竟厚颜向东都王世充捧出来的傀儡皇帝示好,并表示愿平宇文化骨以赎罪,去其后顾之忧。”
  徐子陵皱眉道:“但这么做不会对他的声誉造成严重的损害吗?”
  寇仲续道:“在这谣言满天飞的时候,谁弄得清楚哪段消息是真,哪段消息是假。不过王世充确怕李密任由宇文化骨进攻东都,乐得暂且按兵不动,来个坐山观虎斗,最好李密和宇文化骨来个两败俱伤,或是坚持不下,那对他就最理想不过。”
  徐子陵奇道:“你怎能知得这般清楚呢?”
  寇仲道:“一半是听来的,一半是猜出来的,哈!你该知我的联想力有多丰富吧!”
  接着拍腿道:“宇文化骨将辎重留在滑台,率军进攻黎阳。李密又忍了他,命守黎阳的徐世绩避其锋锐,西保仓城。但不用说半点粮草都不会留给宇文化骨哩!”
  徐子陵听出兴趣来,追问道:“宇文化骨难道不可以乘势追击吗?大军压境下仓城岂能守得住呢?”
  寇仲道:“这你就不得不佩服李密了,他亲率二万步骑进驻附近的清淇,与徐世绩遥相呼应,深沟高垒,偏不与宇文化骨正面交锋。如宇文化骨攻仓城,他就扯他后腿,形成对峙不下的僵局。问题是宇文化骨缺粮,李密这老狐狸还诈作与之议和,使宇文化骨这笨蛋以为可暂息干戈,不再限制士兵的口粮。李密就于此时与他大战于童山,宇文化骨粮尽而退,败走魏郡,势力大衰。李密之所以能胜,非是宇文化骨智计不及他,又或军力兵法不足敌,而是输在李密的忍功上。”
  接着双目放光道:“所以只要能破去李密这忍字诀,我便可使无敌的李密吃到生平的第一场大败仗,并使他永远不能翻身,而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让我见到王世充,就有办法令他听我之言,否则天下就是他李密的了。”
  徐子陵心中剧震。
  寇仲说得不错,也确把握了李密的长处及优点,只要针对他的长处定计,李密的优点便反会成为他的缺点,而寇仲则有足够的才智去布下陷阱,让李密上当。
  任李密智深如海,也势想不到会有寇仲这样一个可怕的大敌在旁暗中窥伺,并掌握到他的策略,伺机加以痛击。
  问题是寇仲如何令王世充听他的话呢?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跋锋寒捉了头小獐回来,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
  黄昏时分,三人离开山区,抵达汝水南岸一座密林时,已是夜幕低垂。
  明月尚未现身的夜空,星光点点,壮丽感人。
  跋锋寒拔剑劈下一截树干,削去枝叶,道:“我将这截树干抛到河心,再借力渡往对岸,谁先上?”
  寇仲笑道:“小陵先上吧!谁先谁后都该没有分别。”
  徐子陵忽地低声道:“似乎有点不妥当,不知如何,离开了山区后,我便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有点像那趟在巴陵城外的情况。”
  跋锋寒骇然道:“我本身亦是擅长跟踪和反跟踪秘术的人,刚才已利用种种方法,测试有否给人缀着。假若子陵的感觉无误,那这伏在暗中的敌人,至少应是曲傲般级数。”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那他为何还不动手呢?说不定是没有把握同时对付我们,故须等待帮手,且很可能就是曲傲本人,又或他计划在我们过河时才猝然出手偷袭,先杀我们其中之一,才从容收拾其他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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