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品归一,而成阳丹,又称神丹,又谓阳神,为先天至阳之体,永不消灭,天地坏而这个不坏。释典谓“有形终有坏,无形始是真”是也。阳神出入,彻地通天,随心所欲,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寂然不动,则仍为无形象之虚空;感而遂通,则俨然有形象之真体:此三品合为一理之妙用也。若夫三品散失,则入杳冥幽深之中。终身不可得见,而流浪生死,形体因之凋零矣。
七窍相通,窍窍光明。圣日圣月,照耀金庭。
此申言大丹完成,金光照体,一窍通而百窍通也。修士行大周天之后,身中阴魔退尽,化为阳神,至覆顶金光如车轮之大,即为出神之候。而眼、耳、口、鼻四根,共为七窍,此时阳神通于七窍之中,七窍皆为阳神出入之门户,故七窍无不光明通彻,咸与太虚相接。其所以然者,则由“圣日圣月“照耀金庭“也。“金庭“即是黄庭,黄庭属土,土能生金。此际体返纯阳,黄庭之中充满乾金阳气,故谓“金庭”。圣日圣月,为坎离之真光,圣日者元神也,圣月者元炁也。元神元炁和合结为灵丹,而其光明照耀黄庭之中。神本属火,炁本属金,火光而金明,玄牝之门在焉。故曰“照耀金庭”也。金庭为七窍之总持门,其光明自通达于七窍之内。黄庭之神,统驭万神,黄庭既为金气充满,则身中诸神皆化其阴而为阳,阳丹之功用大矣。
一得永得,自然身轻。太和充溢,骨节寒琼。
此言得丹之妙。丹即“圣日圣月”合而为一也。古文“丹”字,合日月二字而成,与“易”字、“明”字,同为一义。此丹虽不易得,而得之则永得不失,真灵与天地相通。故《易·系辞》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盖丹为日月相合,即“一阴一阳之谓道”也。阴阳合一,便是先天太极,真空妙有,均在其中。太极为生天、生地、生物之主,扩其虚量,即可进为无极。天地有坏,而这个超然独立劫运之外,此太上之所以经七次混沌而仍存也。谓之“永得”,不亦宜乎!
太和,元气也。《易》曰:“保合太和,各正性命。”即保守和合太和之元气,自得性命正也。乾阳之气,清轻而和煦,故谓之“太和”。得丹之后,遍体纯阳;太和之气,自中达外,充于一身,而溢于毛孔毫窍之外,是以有金光罩体之象,《悟真》曰“近来遍体金光现,不与旁人话此规”是也。人惟得太和元气,而筋骨血液浊阴退尽,白骨变为青色,青筋变为赤筋,红血化为白膏,即阴寒返为阳刚之证,《黄庭经》曰“骨青筋赤髓如霜”是也。此二句即言阳丹入口,阴邪自散之意也。太和亦即孟子所谓“浩然之气”也。
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
上言“一得永得”,此言或得或不得,教人火候慎重之意也。盖结丹有“封固”之火候、“温养”之工夫,倘不防危虑险,则有走失倾漏之虞。昔吕祖三次还丹不成,及读崔公《入药镜》,始知火候细微妙用,乃获超举;白祖还丹不慎,致有“半夜风雷”之失,张紫阳时在天台,遣人以《金丹四百字》遗之,再炼而乃成。可见丹虽已生,火候差错,小则漏失,大则倾命之祸,丹书谓“命宝不宜轻弄“是也。然得丹,则凡骨可换,顷刻通灵,陈泥丸谓“片刻工夫,永享无穷逸乐”是也。既得之后,“丹在身中,非白非青”。白者金也,青者木也。丹由金木交并,五行四象,三家两仪和合而成,无形无色,无声无臭,不可以色名之。此句殆恐学人误为有形之物,故直言不可以色相求,即《金刚经》“以色相求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之义也。
诵持万遍,妙理自明。
二句结尾,言本《经》之理玄词妙,必细味之,乃可得其意于言外。若粗率读过,其理难明,故譬之以“诵持万遍,其理自明”也。夫人之元神,本极灵明,因为物欲所蔽,而失其正觉。倘专心一志,深思熟虑,至诚感应,真理自通。凡佛、道经之教人诵持者,意均在此。乃世人不察,竟以经为道,抑何可笑哉!
此章总结全《经》,详论得丹之理,义至明也。本《经》都三百字,而修道工夫火候,包括无遗,较《阴符》、《清静》诸经,尤为明显,诚为“无上印心”也。通凡四章,首言药物法度,次言工夫火候,次言三品妙用,终言三性归一。得丹出神之奥,和盘托出,并无隐义。果精思而熟读之,修持自不难也。
第十二讲
天盗人盗 生机杀机
道在自然 静者得之
考黄帝《阴符经》,前有太公注,及张良等五家注;嗣有李筌、张果注;后有陆潜虚、李涵虚、刘悟元注;近有杨仁山注;均有独到之处。至儒家之王弼、郭象等注,则失之远矣。此经包罗宏富,修身、齐家、治国、用兵,咸祖述之;《风角》、《奇门》,亦宗其义。盖万事皆出于机,吉凶悔吝,胥生于动。《阴符》演生杀之机,只在反覆颠倒,玄妙极矣。《道藏》中又有《阴符天机经》、《阴符遁甲经》、谓为《阴符外篇》,考其文义,似非古作,或系宋人伪造。兹就《阴符内篇》之通行本直讲之。
今讲《阴符经》。《阴符经》所言,重在一“机”字。吾人修道,采药得丹,全在火候,全在利用时机,故唯机为最须审察也。夫宇宙万事万物,莫不皆出于机,而成圣作仙,尤以利用其机为急务焉。何以不说阳火,而言阴符?夫道为天之道,阴者暗也,符者合也,暗合于天之道。天道无形,不睹不闻,而宇宙之道,无不合于天之道。观大造之生生化化,即可知天道矣。修道者从此求之,即能得天之道。人生世间,有生有死,有成有坏。天道有冬之《剥》,方有春之《复》,无剥即无可复,有阴方有阳也。虽青青松柏,到冬不凋,而到春仍发新叶,是亦随气机而消长也。所谓“阴符”者,阴符合于阳也。有形之道,皆合于无形之道,观有即可知无,举一自能返三也。兹先将《阴符经》逐句解之如下: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三句为全经纲领,并明“阴符”之义。天,阳也;地,阴也。天道资始不可见,而地道资生可以见;乾统天道而天健,坤顺承天而载物。宇宙造化出于天,而彰于地,地道与天道,若合符节,故曰“阴符”也。天不言,而四时行,万物生;寒暑往来,亘古不失其序者,执天之行也。行者,天道之行。天道在无形中主宰大化,而万物生生不息,以成有形之世界。天道虽不可见,而于其行可执而观之,以知天道即阴阳推荡之理,以索太极之原,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是也。阳无形,而阴有形;有形生于无形,无形主之,而有形运之,终不出太极一点理炁之化育。观事物盈虚消长之理,可知道本虚空,发为妙有;由一而神,无两不化;物无不坏,叶落归根;原始返终,知生可以知死;数往知来,观象可以悟道;一本散为万殊,万殊仍归一本。即其化以推其造,执其行以悉其道,天人一理,故曰“尽矣”。此与“穷理尽性”,“格物致知”,以及“中庸尽人性,以参天地之义”正同。
李注以此二句为有乾坤在内,其说是也。“观天之道”,即乾也,天也;“执天之行”,即坤也,地也。宇宙之生灭在地,万物盈虚消长无不出于地中。天道不可知,而地道可知,地本于天,以施行造化。乾元资始,始者太始也。在五行之先,有太易、太素、太初、太始、太极,太始者,有本而不能见。乾元之资始,即乾天之造化,是为纯阳之金气,万物皆始于此,始者,无形者也;坤元资生,即坤地之造化,是为坤元之土气,万物皆生于此,生者,有形者也。《易·乾卦》之言曰:“乾,元亨利贞。”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此为乾元之四德。其德甚溥,而不可见,必须有坤元以顺承之,方见于事物。故“观天之道”,在“执天之行”,就坤元以知乾元。一乾一坤,即一阳一阴,阳大而阴小,小往而大来,由阴阳消长之地道,以测无声无臭之天道,而天道无余蕴矣。此两语为全经之纲领。下文方说明相生相克之机,能始能生之妙,而分别言之。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此承上文,而明造物分化、天人一理之妙也。太公、张果注,以时物机巧为五贼(应是贼命、物、时、功、神为五贼);杨仁山注,以色、声、香、味、触为五贼,义皆不洽。五贼者,五行之气也,亦五蕴之阴也,观后文“火生于木”句,及“人心机也”句,可证也。吾故分两层释之。从气化言,五贼即金、木、水、火土之五行;从心性言,五贼即色、受、想、行、识之五阴。五行贼天之气,五阴贼天之性。何以言之?造化之始,空洞无物,是谓无极;进而太极立焉,太极者,一炁浑沦,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碍真空,无阴阳五行之名,无生灭消长之象;再进而有动静,遂分阴阳;阴阳相荡,复成四卦,合中央之虚空,而为五行,实皆太极中一点理炁之所化。然一分为五,则有盈虚;五合为一,自不消灭,太极为宇宙造化之主,若大地山河,飞潜动植,胎卵湿化,以及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咸感太极之理炁而生。其在于人者,当受胎之初,亦只有一点无形之理炁;迨至结胎,而由一炁化生五行。一者空也,由空而实,成为形体,具备五行。五行既备,即有生灭,于是生、老、病、苦、死之五者,繁然俱来矣。世间唯有虚空不坏,夫既由虚而实,积气成形,而具五行,则必不能无坏,此可断言者也。吾人一小天地也,受炁之初,只有一炁,混混沌沌,不识不知,天赋之为性,人受之为命。天性本空,不生不灭者也。自先天变为后天,一炁化生五行,于是性转为情,五行之气,化为精、神、魂、魄、意之五者,与形身相为表里,形灭即灭。亦竟有形尚未灭,而此五者先灭者,五者贼我天命,使受之天者,不获全归于天,形灭而五者亦灭,且有戕害其形者。此而非贼,贼将谁属?是为身之五贼,此贼在外者也。
至于色、受、想、行、识之五蕴,为后天性之五贼。色者,所以贼形相也,入于目而存于心,吾心中始有物矣;受者,感受,感于心而存之也;想者,思想,过去未来之二心;行者,行为,应物之事也。有色有感受,方有思想,静身思想,而动成行为,其次序本如此;识者,识神也,“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见《易·咸卦》),无时不驰者也。天性为此五者所贼,因而有善有恶,有生有死矣。当其空洞无物,葆有天真之时,本无生灭之可言,不失虚灵之体;今为五者所戕贼,即不克竟其天年,而有疾病夭亡之事,且昧其虚灵之妙,而为阴浊放荡之人心。天性本虚,而五蕴实之;天性本灵,而五蕴蔽之,久之而天性若失,识神用事矣。吾人既沉溺五蕴之中,本来面目全然泯失,作种种之恶业,遗祸根于千载。众生恶业,历劫不消,于是头出头没,沉沦六道之中,万劫不能自拔。世间唯有业力,不可思义,推源祸根,实由五蕴蔽我天性,贼我元神,使清净圆明之心,变为机诈浮荡之心,故沦胥至于如此,可不哀哉!此而非贼,贼又谁属!是为心之五贼,贼在内者也。故从气化说,五贼即五行,金木水火土也;就神化说(即心神之变化)而言,五贼即五蕴,色受想行识也。
内外五贼,贼我身心。吾人苟如见其为贼,而屏出之,即可不受荼毒,而保我身心,此非圣人不为功。若常人多认贼作子,反以五贼为生我之恩人,而亲之爱之,盖不能见其为贼也。诚能见此五贼,身心无为,归于大虚,用逆行之造化而克制之,以水克火,火克土,土克木,木克金,转辗相克,归结于空;不使循顺行之造化,而木生火、火生金、金生水、水生土,堕入生死,则返妄为常,克念作圣,长生久视而仙,也非难事。故曰“见之者昌”。见者探索阴阳之源,明乎真空之理,识父母未生前之本来面目,以保我天赋之性命,自能含宏而光大之矣。要唯圣人,及后之学圣者能之。
五贼在人,施行于天。
五贼究在何处?则可答之曰:“五贼在心,而施行于天。”色受想行识之五者,是为五阴,本由空而生;金木水火土,是为五气,本一炁所化。当受命于天时,固圆陀陀、光灼灼、净倮倮、赤洒洒,无丝毫之尘因俗果,而因气成形,胎圆气足,即由一炁分为五气,神室蕴藏中阴,身备五行,心含五蕴矣。既有五行,即有生死;既有五蕴,即有轮回:此为元始之造化,藏于身心而不可或免者也。若欲去之,道在于“见”。能知其为贼,而保我虚空之本来面目,从事于克制之道,方能不为所苦。盖切在身心之五贼,其所施行者,皆为天地盈虚自然之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五,皆本于天然之理,由天所命,人人皆同而无分于圣凡者也。唯能克去,方为圣人。本文一语,以表明五贼之来源出于天,而非由人。下文再言能制五贼之功用,其顺序秩然不紊也。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在于我手,万化生于我身,要唯见五贼者能之。何则?人能知此五者为贼,必能知造化之理:宇宙万化,皆由一炁所化。既能知之,则可返本还源,归于一本,终极于空,自然成为元神造化之大人,而宇宙万化在乎我之身手也。《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见《易·乾文言》)《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此即宇宙在手、万化生身之注解也。盖吾人之身心本成一太极,而与天地相同者也。能逆修返还,推而至于其极,则超凡入圣,可与天地并立,以成三才。把握阴阳,默参大化,圣人之德,固与天地同其量,而不可思议也。且手者,总持之门,把握之地,颜氏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孔子“治天下,如视诸掌”,(俱出《中庸》)在卦属《艮》,有惩忿窒欲之象。少男为手,有阳伸阴屈之机,曾子曰:“十手所指,其严乎!”(见《中庸》)丹书曰:“两手劈破鸿蒙。”又有“左手降龙,右手伏虎”之说。手于身心,动静相关,真阳之生,先应乎手,故《咸》之初六,自握而感,喜怒哀乐动于中,而手即舞之指之,战抖随之矣。赤子之心,无时无二;赤子之手,亦无时不握。《老子》曰:“婴儿骨软筋柔而握固。”《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离娄下》)当胎儿在腹,两手总持于造化之门;及其觉动,两手始分,而旋即下生。人能谨持其未扰之心,而把握坚固,由诚而明、而久、而征。佛曰:“东南西北方,上下四维,中间虚空,可思量否?不也。”两手之间,亦为虚空,浩无边际。古往今来,莫非在虚空过活;而两手屈伸动作,亦莫非在虚空中运用。“大道分明在眼前”,眼前即不可思量之空中。人能虚心,而充其量,与太虚同体,则天地之化育,即我之化育;两手之空间,即包罗天地之太虚矣。故曰:“宇宙在乎手。”又曰“总持门”,又曰“守中抱一”,又曰“指其掌”也。至于人身为小天地,天有日月,人有耳目;地有水火,人有神气;天地以寒暑而成造化,其机在冬、夏二至;人身亦以阴阳消长,而生死孕育,其机亦在《复》、 《姤》之间。细而按之,则七十二候、二十四气、昼夜晦朔、子午卯酉之机,人身莫不备具,而感应之妙,推荡之理,又至虚而至灵,故万化虽在天地,不啻具于人身,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不亦宜乎!是以五行贼一炁,以化万殊,施之者固为造物之天,而人心应之,身手感其机,而动静咸宜矣。妙哉!
本文地址:https://www.sooodu.com/n138c7.aspx,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