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怔，连忙称是。
王林身子向前一送，便踏出数丈，向外走去，这两个军士立刻紧跟其后，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恭敬的问道：“王将，可要准备战马？”
“不用！”王林一晃之下，便绕过假山，出了院子。
一行三人，出了莫府，王林走在前方。莫府所在之处，是洪城东角，此地较为安静，他随意的向前而去，踱步而行。
王林走速不快，他行走间，打量四周，渐渐的，穿过了东角之后，便来到了洪城的中心街道，此处临近河道，行人众多，商铺林立一侧，颇为热闹。
阵阵鼎沸之声，徐徐传入耳内，四周穿梭而过的行人，有男有女，妖灵之地衣着较为开放，尤其是那些女子，更是衣着鲜艳的同时，露出大半的肌肤，看去倒也颇为赏心悦目。
眼前的一切，使得王林多日来的心绪，为之一松，他缓缓的行走，好似一个凡人一般，体内仙力不知不觉的隐匿起来，如同川流不息的河水缓缓干枯。
一路走去，王林时而在一些店铺外停下，打量几眼，或是进入，或是离开，但每次滞留的时间，都是很短。
他就好似一个过客，在这异地他乡，缓缓的行走着。
王林的相貌，并非英俊，但随着修行，却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气质，如此一来，四周的行人中，有一些较为开放的女子，时而交错而过中，会把目光落在王林身上。
一身白衣的王林，远远看去，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如若一个书生一般，至于他身后始终跟随的两个军士，在众人眼中，却是典型的护卫。
只是，在王林的身上，始终都有一股与此地截然不同的气息，使得他，无法真正的融入这里，如此一来，其身影，却是有一丝没落，淡淡的散出。
四周的行人，时而有一对对男女谈笑而过，神态颇为亲昵，与他们相比，王林的身影，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他走在人群之中，四周的喧闹，好似另一个世界，一对对男女，好似另一个时空，眼前的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半点的熟悉与联系。
一丝说不清的心绪，在王林心中升起，他轻叹，这条街道还很漫长，可他，却是不想在走下去。
天色渐晚，正要转身离去时，耳边传来一阵琴声，这琴声很淡，如同其内蕴含的一丝悲伤般清淡……这淡淡的悲伤，淡淡的琴音，在这一刻，却是奇异的符合了王林的心绪，他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寻着琴音，王林缓缓而走，在不远处街道的一旁，却是一条清淡的长河，此河环绕洪城，是天妖城的内河之一。
河上有画舫数个，这琴音，便是从其中之一传出。
王林静静的站在河道旁，听着琴音，以他的目力，一眼就看到，在那画舫上，有一个女子，正在弹琴……
这女子只露出背影……
这背影，如同她的琴音一般，透出淡淡的悲伤与孤独。在她的身前不远，坐着数个年轻人，正在彼此欢笑对饮，那阵阵笑声，在这琴音内，却是那么的不协，那么的格格不入……
王林静静的望着画舫，那琴音落在他的耳中，他慢慢的品味，慢慢的找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这一刻，他好似回到了朱雀星上那个安宁的山谷……那个他与李慕婉的家……
那一段平淡的日子里，婉儿的琴音，始终伴随着王林。
婉儿的琴音中，同样有一股淡淡的悲伤，当时的王林，听的出，但却不是很懂，这琴音中的悲伤，太过虚无，太过飘渺。
婉儿离去后，王林便再也没有听到过这相同的琴声，今日，在这里，他听到这个琴声，内心的悲伤，缓缓的浮现。
李慕婉没有离去前，王林对她的感觉，始终停留在一份数百年等待的感动与责任。这，并非是情……
可，但婉儿离去后，王林的余生，却是总是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浮现出与李慕婉的一幕幕。每当此时，他的心，都会很痛，如同走进了那悲伤的森林。
森林内，那沉睡的情感，缓缓的苏醒。
苦涩的悲、蓝色的伤，好似一杯苦水，在王林的心中，泛起阵阵难以磨灭的涟漪，他总是会想起，初遇婉儿时，那惊慌失措的眼睛……
琴音入耳，明明知道是假，但王林仍然好似可以感受到的，婉儿，在这琴音中，从虚无中一步步向他走来，依在他的怀里……
就如同在当年的山谷内，在夕阳之中，他与李慕婉坐在一起，静静的看着日落……等待日出……
总是在失去后，才会想再拥有，总是在离别中，才会想再回头。
在婉儿离去的岁月里，一次次的回首，一次次的追忆，让王林心中，李慕婉的身影，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刻在了心底，成为无穷无尽的永久……
天色渐晚，夜色欲来之前，天空之上，出现了一片星光，在这妖灵之地，有着太多的无法想象，比如这星光，比如这月色，从何而来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星光中，随着那琴音，王林触痛了他尘封的记忆。
天空的星光，映在王林的眼中，伴随耳边渐渐远去的琴音，化作一缕缕心绪，在他的心中凝聚，这心绪，叫做寂寞，在他心底，久久不散。
耳边琴音越来越轻微，王林抬起右手，摸着眉心，好似触摸到了天逆珠内的李慕婉，他喃喃的轻声道：“婉儿，我们会再相聚……这是我对你的一个承诺……”
画舫远去，那女子的背影，也慢慢的消失。
在即将彻底消匿的一刻，那女子似有所查，轻轻的转过身，看了一眼远处的河道旁，在她眼中，那里，一般黑暗，没有半点光亮，只不过这黑暗中，她好似看到了一个背影，孤独的慢慢远去。
画舫上，女子轻叹，葱葱玉手拨弄琴弦，一曲悲伤琴音，再次回荡河道两旁……画舫之上灯火通明，但落在她的眼中，始终都是一片黑色，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在这黑色中，她玉手弹着琴弦，耳边阵阵画舫内的欢声笑语，好似刚刚传来，便被她的琴声弹开，变的支离破碎。
她坐在船头，双眼内没有半点光明，但她整个人在这一刻却如同一朵莲花，身在淤泥，半点不染，独自绽放……只不过这绽放，却是无人可懂，无人在意。
琴音始终在回荡，可认真听闻者，却是没有……即便真有，她，能看么……
第571章 强颜
王林离开了河道，在这夜色中缓慢而行，他身后那两个军士，二人相互看了看对方，均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解。
在他们看来，这王林大半天来，除了溜达，便是站在河道旁发呆。眼下天色已暗，可这人却依然不疾不徐的缓慢踱步。
夜色中，洪城内却是灯火阑珊，好似不夜之城。
王林缓慢的行走，目光落在了远处一片在洪城内少见的漆黑中，那里，有一大片建筑，笼罩在一股极为压抑的气息内。
这股气息，充满了死意与怨气。
“那里是京都四大牢狱之一的洪牢！”王林身后军士，顺着目光看去，低声道。
“洪牢……”王林点了点头。
“这洪牢内，关押的都是重犯，此地把守森严，没有出入令牌，根本无法入内。”那军士解释道。
王林仔细的看了一眼这洪牢，他之前便有所察觉，在那里，有数股强大的妖气，这妖气的强悍程度，丝毫不弱于莫厉海，沉吟少顷，王林向莫府走去。
回到莫府之后，王林直奔莫厉海住所，莫厉海正盘膝打坐，王林推门而入时，他睁开了双眼。
“我要去洪牢，莫兄可有方法？”
莫厉海一怔，看了王林一眼，没有询问原因，而是沉思片刻，说道：“有些难度！”
王林眉头一皱，说道：“如此便算！”
莫厉海微微一笑，说道：“你要去那里多久？”
“一个月吧！”王林说道。
“修炼？”莫厉海目光一凝，说道。
王林看着莫厉海，点了点头，说道：“我需要杀戮，在这天妖城内，若是大量杀戮，怕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说完，王林又加了一句：“若我功成，在助你时，把握更大！”
莫厉海闻言站起身子，盯着王林，一字一字的说道：“你确定？”
王林没有废话，右手一挥而出，其指缝内五道杀戮之气，瞬间呼啸而出，形成五道苍龙，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奔莫厉海而去。
莫厉海哈哈一笑，右手一拳挥出，但见一阵阵破空之响传来，那五道灰气顿时崩溃。但莫厉海却是笑容一顿，眼露奇异之芒，身子退后三步。
只见那被打散的灰气，瞬间融合，再次形成五道苍龙，一股浓浓的杀气从其上扩散，几乎瞬间便笼罩四周，莫府内的家兵，纷纷惊动，齐齐向这里赶来。
与此同时，这五道杀戮之气，呼啸而出，莫厉海目光一闪，再次挥出一拳，但听半空中传来阵阵砰砰碎响，五道灰气快若闪电，瞬间冲过了莫厉海的拳锋，向他胸前疾驰。
杀戮之气刹那临近，但却在莫厉海身前七寸外被一道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妖力之幕阻挡，被生生弹了回去。
尽管如此，莫厉海身前的妖幕，却也是剧烈的晃动起来。
“若此灰气超过数千，你还能这般轻易裆下么……”王林缓缓说道。
莫厉海目露奇光，这杀戮之气，他并非第一次见识，两次相比之下，这一次威力更重，他果断的说道：“一个月太久，我无法做到，但七天，却是没有问题，洪牢内有重犯上万人，足够你七天修炼之用！你且等我，三日内我给你准信！”
王林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莫厉海在房间内目露沉吟，许久，他喃喃自语道：“这王林，果然不可小看，当初以那十三之命换来此人相助，却是做对了！
不说那掌印之威，单单这灰色的杀气，就极为不凡，这灰气仅仅五道，尚未发挥全部威能，便可震动我的妖甲，其锋利的程度，比之一些妖剑都要犀利！这还尚是其次，最重要的，这灰气内，有一股我无法理解的变化，居然可以引动我体内生机！
若真的让这灰气形成数千……极为可怕！这王林，还是不要与其为敌，保持现在的关系为佳！”他沉思少顷，立刻走出房间，匆匆离去，为王林进入洪牢走动。
王林并未回房，而是盘膝坐在院子内，四周尽管一片安静，可他的耳边，却是始终有隐隐约约的琴音缭绕。
这琴音虽淡，可却独有韵味，久久不散。
这一夜，王林没有修炼，没有吐纳，甚至脑中都没有去思索杀戮仙诀，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院子里，默默的看着天空的星光，聆听……心中的琴音……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这影子，在这安静的院子内，显得格外的萧瑟。
只影单单……
一坛古妖城的美酒，在王林身边放着，他时而拿起闻琴对饮，影里的萧瑟，渐渐波及其身，萧瑟的没落，好似融于月光之中，淋在其身，映在其心……
“我王林十六岁学道，时至今日，却是早就忘却了岁月，不知具体……”王林拿起酒坛，喝下一大口，酒水从其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
王林看着天空的星光，眼中露出一丝孤独的寞色。
“修道者，逆天而行，注定要一生孤独……”
琴音无声，但王林却可依稀听到，他抹去嘴角酒水，喃喃道：“一生孤独，方可有一颗求道之心……但这孤独的滋味，又有几人，能真正的品味，就如这酒，入口辛辣，进腹却化作热流……”
星光月色里，孤影独酒，闻琴品生……
“我不知那些万年修士，如何熬过这万年的孤寂，但却知晓，若内心没有半点感动之处，修道，只不过修的是自以为道，而非天道！
天地不仁，逆天而行之修士，若同样心无感动，则依然不仁，以不仁之心修天地不仁之道，怎能称之为逆天修行，何来逆字？那只不过是顺天而行罢了！
自古顺天者，为天地之宠儿，这宠儿的背后，却是蝼蚁之身！我之道，非顺天，而是以心中之感动，逆天而行，逆仙而修，求的，不仅是长生，更多的，却是摆脱那背后的蝼蚁之身，此，使之为逆！”
王林一口把坛中酒喝尽，向前一扔，酒坛落在地上，啪的一下摔碎，王林右手摸着眉心，身子靠在一旁，眼中没落之色渐渐消失……
月色慢慢的深邃起来，如同指缝之沙，缓缓的流走，初阳升起之时，王林睁开了双眼，这一夜，他醉了……
酒醉、琴醉……
苏醒的一刻，昨日的一切，被他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封印在一个触摸不到的位置。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天，王林没有修炼，他每天清晨，都会离开莫府，来到了河道之旁坐下。等待画舫路过时，那短暂的琴音回荡。
那悲伤的琴音，流淌在他的心神，从那封印的记忆内穿过，进入到他的心底深处。
闻听琴音，喝着军士买来的酒水，王林沉浸在其内，别有一番感悟。
画舫的女子，丝毫不知，在这三天中，有一个人，在认真的听她的琴声，她只是知晓，每次画舫路过这里时，其心绪内的悲伤，会更浓，这悲伤顺着玉手流入琴弦，被轻轻的弹出。
这三天，王林过的很安宁，远离的一切争纷，远离了一切杀痕，忘却了拓森之危，忘却了莫厉海之约，忘却了自己对于问鼎的期待，他有琴音环绕，有酒水陪伴，用三天的时间，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心的洗礼。
那女子，他始终不曾去看正面，只需要一个背影，一缕琴音，便已经足够……
若非莫厉海办妥了进入洪牢之事，王林会一直这样坐下去，继续那心的洗礼，他不知道自己会坐多久，或许，一直到那琴弦崩断，到那琴音不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