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开山自小到大生活在苗疆,十万大山中的苗人淳朴,因此他虽然凶横却没有多少心机。随手在地上插了一杆他自己练就的浑天幡,把苏环牢牢护住,又抖手打出了六道黑索般的法宝,埋伏在塔顶,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下了大鹏明王塔。
本来这座慈恩塔,建造在别院,甚少人来往,但是当姚开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自然是极为惹人注目。严纲家规严峻,素不许家中有闲杂人等乱走,看到姚开山这么凶恶的乞丐,腰间还盘了一条赤鳞大蛇,竟然在家宅中横行,那些仆役都大叫起来,不旋踵就有四五十人把姚开山牢牢围住。
一名家将模样的壮丁,大声喝道:“兀那乞丐,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你是从什么地方投进来的?快些趴下认罪,我还可禀报严大人,只打你一顿板子,不送去官府治罪。”
姚开山嘿嘿冷笑,把手一扬,这些家丁就嗅到一股甜香之气,顷刻间就东倒西歪的睡了一地。这乃是姚开山在用十万大山毒性最烈的几十种蛇虫的口涎,练成了迷魂妖法。普通人只要闻着一丝,立刻萎顿在地,一时三刻就会化成黑水,最是阴毒无比。
风九传授他这种法术的时候,几番叮嘱,让姚开山不得轻用。这种法术过于阴毒,就算风九自己,练成之后,也从未使用过一次。姚开山哪里肯听师父的话,在十万大山,师父的面前,还知道些戒惧,到了中原繁华之地,也不知用这法术多少次了,少说有百十条人名在手。
“你们这些汉蛮子,文弱不堪,你家姚开山爷爷也不须动手,只让你们在这里等死罢了。”
姚开山这般凶狠,一直都隐身在后的焦飞心中打了个突突,他几次想要落下石槽,砸姚开山一个脑浆迸裂,筋断骨摧,只是几次不得机会。眼看着姚开山直奔严家后宅,上了一座小巧的绣楼。
焦飞心中暗道:“不知这恶乞丐又要害什么人?我定要阻止他。”
焦飞跟荆夫子读书,那老夫子虽然屡次科第不成,却刚直不阿,焦飞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见义勇为的豪气。这些家丁焦飞没有办法解救,也只能狠狠心,跟上姚开山,暗忖道:“若是能砸死了这恶乞丐,夺了他身上的法宝,说不定就有办法救人了。”
姚开山一上绣楼,焦飞就听到绣楼内,传出一个小丫鬟的惊叫之声,只是附近的家丁都被姚开山的毒气迷倒,居然无人赶来。焦飞生怕楼上有人糟了毒手,匆忙蹑步,抢上楼去,只见姚开山把一个小丫鬟打晕在地,按倒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正待非礼。
焦飞见姚开山全副身心都在身下的女子身上,伸手一指,一条长一丈二三的青石槽就飞了出去,正正的敲中了姚开山的后脑。这恶乞丐气血上涌,正在兴奋头上,后脑的要害上挨了这一击,顿时鲜血直流,直挺挺的就趴在了那十八九岁的女郎身上,动也不能动了。
被姚开山压在身下的女子,本来就娇弱,姚开山一百余斤的分量已经叫她吃不消,又添上了这数百斤重的一条青石槽,连嘤咛一声也来不及,就被压的闭过气去了。
焦飞生恐姚开山不死,伸手一招,那条青石槽就凌空打了个转,正好擦在姚开山的额角上,这一次焦飞无需顾及到被姚开山压在身下的那名女子,顿时把这苗疆恶乞丐,打的万朵桃花开,油盐酱醋铺子翻倒。
焦飞把这块青石槽搬运起来,连砸了十余下,知道把楼板都砸塌了,这才一抖五阴袋,要把姚开山的尸身收了进去。
原本老老实实盘在姚开山腰间的那条赤鳞大蛇,在焦飞抖开五阴袋的时候,猛然变得极为精神,眼神恶狠狠的,充满了怨毒,张口喷出一股淡红色雾气,抵御住了五阴袋的黑色光圈,两下略一争持,那条赤鳞大蛇似乎力有不支,只抵挡了片刻,就扭头窜走。
第三章 龙须虎(三)
焦飞也不在意,伸手去试探了那女子的呼吸,虽然刚才被重物压了一下,但是这女郎却并未受到重伤,只是闭过气去了。刚才姚开山撕扯,让这女郎身上的衣衫凌乱,大半的雪白胸脯都露出出来,两点樱桃也露出了一颗,焦飞不敢多看,帮着女子掩上了胸襟,匆匆下楼。
他一路赶回了大鹏明王塔,正巧那条赤鳞大蛇正在盘绕,想要把罩住了苏环的浑天幡拔出来,焦飞捏了搬运法的印诀一指,这条赤鳞大蛇就被扔出大鹏明王塔。这条赤鳞大蛇在半空飞舞,勾住了第七层宝塔的突出檐角,这才免去了被摔成肉泥之难。
这条大蛇昂首望向塔顶,眼神中的怨毒之意,直腰喷出毒烟来,但是终究知道,自己变成了这个模样,法宝全失,再也奈何不得这个神秘无比的敌人。焦飞一路上都捏了隐身诀,它并不知道,砸烂了自己肉身的人,便是这个才入了修行之门不久的少年。
焦飞探头一望,他本来已经认定了这条赤鳞大蛇,就是苏环的姐姐,但是这条赤鳞大蛇如此诡异,却又让他打消了这个猜测。见这条大蛇兀自发威,焦飞扬手就砸出了第二条青石槽。那条赤鳞大蛇匆忙躲避,虽然没有砸中它的头颅,却把它的尾巴一下子打烂。
这条赤鳞大蛇这才知道厉害,扭头如风而去,眨眼就不见了影踪。
焦飞这才好整以暇的在墙壁上一拍,把姚开山埋伏在此地的六条黑索般的法宝收了,又伸手握住了浑天幡,清喝了一声起,把这件禾山道的邪门法宝,拔了起来。
苏环早就醒了过来,见浑天幡无风自动,拔地而起,兀自有些惊异。直到焦飞散了隐身法诀,这才惊喜的叫道:“原来又是公子救我!”
焦飞微微一笑,脸上虽然有些灰尘,却显得洒脱无比。他凭着三招普普通通的法术,自己的机智,竟然把姚开山这等邪派妖人打败,并将之杀死,对所修的法门,又多了一层信心。
求道所求何来?不外长生而已。
纵然有千般法术,纵横人间无敌,最终也和常人一样,落得个身死魂消,这道!便是不曾求得。
焦飞在白石镇上,看到了蓝犁道人,这是一层缘法,众多孩儿中,只有他看的出来蓝犁道人有异,这又是一层缘法。若是焦飞心中略有犹豫,他便如同寻常孩童一样,错过长生之门,这一生都不会再跟“道”有任何干系。
求道之路,有人坚毅不拔,勇猛精进,有人却耽于享乐,甚或冷嘲热讽,只道别人那般吃苦,全都是傻的,痴的,但是当到头来身化枯骨,满腹的牢骚,都付与虫蚁同讲。
这还是有缘问道者,如姚开山,王道缘之流,纵然练成全部禾山道的法术,也只是百余年纵横,最终还是不免要化作一杯黄土,那是距离问道之门,远之又远。
心中生了这一层明悟,焦飞便如同被天河玉液洗涤过一番,气质顿时一变,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蓝犁道人说他这一脉的道术,要在争斗中才有许多感悟,那是知争斗,才知如何避让,并非一味好勇斗狠。无可退避,自然要挺身而出,但与人争斗,便有身陨之危,大道空折之险,其中存乎一心的奥妙,非是言语可传,需要在修行的道路上,自行领悟。
苏环只觉得短短一日不见,焦飞身上盈然多了一股道气,心中煞是羡慕。她虽然知道焦飞定然来历非常,却没想到,短短一日不见焦飞就有了这般法力。
其实,若是真的当面放对,焦飞除非把黑水真法修炼到第三层以上,绝非姚开山的对手,这人已经得了禾山道的真传,法术也极厉害。只是双方道法不同,焦飞又比姚开山这粗坯聪明的多,这才形式倒转。两人强弱之势如此鲜明,结果却是焦飞这初入修行门径的雏儿大获全胜。
焦飞把五阴袋一抖,顿时掉落了许多东西,都是姚开山练就的禾山道法器,他随手一指说道:“这些法器阴损的很,不过若是用于正途,也未必就不用拿来做好事儿。苏环姑娘你挑选几件,用来护身罢!”
焦飞如此大方,只因为他明白,这些法器都是外物,只要修为高了,随手便可一一破去。现在多依仗这些东西,只怕修为难以寸进,因此并不在意。
苏环冲起来,先不忙着去看顾那堆法器,急忙问道:“公子可知道姚开山何往?你夺了他的法器,定然请来尊师,胜过了这贼子。”
焦飞略一犹豫,就没做分辨,点头称是。苏环脸色放光,惊喜的说道:“那公子可见到我姐姐?”
焦飞清咳了一声,不知该做何回答,苏环这才想到,自己昨日遮遮掩掩,并未说起自家姐妹身份。生恐姐姐有甚不测,也不顾身上血污,拉着焦飞的手说道:“我姐姐就是姚开山腰间盘的那条赤鳞大蛇,我……我姐妹其实是十万大山苦修的蛇精,求恳公子,快去叫令师一声,千万莫要伤了家姐!”
焦飞尴尬的说道:“姚开山已然死了,但是他腰间盘的那条赤鳞大蛇,似乎深恨我等,攻击我不成,已经逃了。”
苏环听得这一句,顿时如同晴天霹雳,结结巴巴的说道:“原来……原来那姚开山已经把七杀蛇神练成,是我太没用了,竟然费尽千辛万苦,还是没能救回姐姐!”说道这里,苏环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焦飞不知道七杀蛇神是什么邪法,从苏环话中揣摩,显是要伤了她姐姐的性命来能练成。焦飞好言安慰了几句,苏环趴在他怀中,哭的越发大声了,弄得焦飞搔搔脑袋,不知所措起来,只能任凭苏环去哭。
严尚书家躺了一地的家丁,又被人闯入了小姐的绣楼,那是多大的事儿?不过片刻功夫,严府就闹了起来,早有严氏夫人叫伶俐的家人,去官府报了案。
第四章 元神何物(一)
焦飞在大鹏明王塔上,周围一览无遗,看到严府中来了无数衙役,不敢耽搁。见苏环还啼哭不休,就一把抱了起来,施展了隐身法,一路穿墙而过,回到了他们师徒寄宿的道观。
恰好本观观主的一个徒弟,正在院子中闲立,见到焦飞带了一个女孩儿回来,立刻双目圆睁,大叫一声:“妖怪!焦飞你快些放下手中的妖怪,小心她吃了你!”
焦飞被一声妖怪,吓了一跳,连忙解说道:“苏环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师兄不要大惊小怪。”
本本观观主的这个徒弟,叫做清虚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只是一脸的沧桑老态,半点不似该当朝气勃勃的年轻人。听了焦飞的话,他原本双眼中射出的精光,忽然散去了,有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只是摆了摆手,似乎再也不想理会这两人。
焦飞施了个礼,带了苏环进去,他倒没有注意到,刚才清虚子发威的时候,苏环吓的簌簌发抖,就像是被什么洪荒凶兽盯上的一头小白兔一般。
蓝犁道人仍旧在房间内打坐,他来长安也不知有什么事儿干,足不出户,似乎就要在这里清修个百数十年一般。焦飞在门外叩问了一声:“师父,弟子和姚开山争斗,伤了他的性命,却有许多不解之处,还望师父为我解惑!”
蓝犁道人的房门无风自开,焦飞只觉得一股大力凭空摄来,他连手中的苏环也抱不住,身不由己的腾空而起,落在了房间内的一个蒲团上。
蓝犁道人冷冷的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尽知,你虽然杀了姚开山的肉身,却走了他的元神,日后要小心他来报复你。”
焦飞悚然一惊,忙问道:“那姚开山竟然有如此法力,练就了元神么?”
蓝犁道人嘿嘿一笑道:“姚开山哪有这等本事!只是他禾山道有一种法术,能够把自家魂魄,附身到异类身上。他就是把苏家的女孩儿炼化了魂魄,把自己的魂魄合了上去,只是一种延长寿元的邪法,虽然禾山道把这法术,叫做七杀元神,却真登不得大雅之堂。”
焦飞问道:“师父,我听说修道的人,练就了元神,就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长生不老,有不死之身,不知禾山道的七杀元神和真正的元神有什么区别?”
蓝犁道人轻轻一叹,说道:“你修行还算勤勉,天赋也不差,虽然想要入我门来,还需九重考验。但这些修行上的事儿,却不妨跟你说一说了。”
苏环听到蓝犁道人讲道,心中突突乱跳,要知道她们姐妹虽然天赋异禀,苦修了五百余年,又得了奇遇,能够脱去本壳,化身人类。但真正的道法,还是摸不着边的,若无人指点,纵然她是修行有成的蛇精,比普通人寿元长久,但也不免渐渐老去,魂魄于肉身同朽。
虽然她知道姐姐已然无幸,心中悲切,但是骤然得了这么一个偷听大道的机会,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苏环心中暗道:“亏得这位公子,带我来见他师父,才有机会偷听这无上大道。若是我能学得几成道法,苦苦修炼,便有可能会去十万大山,找姚开山报仇。”
因此苏环圆润的小耳朵支了起来,听的比焦飞还要认真,身上的伤势也不管了。
蓝犁道人慢慢说道:“天下修行之士,按照法门的不同,更分为四大流派。其一,便是玄门道家。此派以太极五行,八卦九宫,河洛星象为道理,勾通天地元气为根基,修成无穷手段,乘烟霞,御云气,消遥自在。以肉身为无用,辛辛苦苦,便是要练出元神,元神一出,就把肉身视作敝帚,毫不可惜的弃之不顾。只有炼就元神,才能打开长生之门。”
“其二,便是我们神宗魔门。以追求上古神魔之力为目标。崇尚自然,不分善恶,任意所为,无拘无束。修炼到最后,必然是肉身化为上古神魔之躯,不生不灭,不垢不光,虽然也能炼就元神,却只是与人争斗的手段,并非长生之方!我神宗魔门的修士,只有练就上古神魔之躯,才能跟玄宗道家炼就元神之士媲美。”
“其三,便是释家佛门。此派认为,肉身乃是度世宝楫。不假外求,自然拥有蕴涵无尽能量之宝藏。生于世上,度人度己,与人为善,戒伤性命。这一派跟我神宗魔门有些类似,练就金刚之躯,万法不侵,肉身成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