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回 疾恶毙穷凶 无限缠绵悲死孽 痴情怜覆水 双心灿烂傲飞仙
俞峦听了金蝉之言,不禁大喜,立请金、朱二人将符转借九姑姊弟佩戴。随即说道:“魔头虽擅长晶球视影之法,但他只看出我们同在坛上说笑,以为禁网已撤,魔法阴毒,闻声逐渐昏迷,手到擒来。他因为昔年誓言,不走前洞,许由地底来犯,忙于行法开山,一时骄敌疏忽,不曾再看下文。又是亲身赶来,专心运用魔法,既没料到我们有此太乙青灵符可以防护神心,更未想到我是他昔年的仇人,魔法又先被我隔断,声形全隐。我再现出些幻象,作为人已入魔昏倒。等他到后,蝉弟、文妹可将天心环如法施为,立可致他死命,省得留在世上害人。”众人一听,全都打起精神,准备应敌。
俞峦将金蝉、朱文所佩竹叶灵符转交九姑姊弟,随即行法,手掐灵诀朝外一扬,面前不远立现出一座法坛和众人幻影,有几个已先昏倒坛上,剩下三两人也都作出昏昏欲睡情景。然后向众说道:“我已布置停当。这厮魔法虽然不如尸毗老人,也是魔教中残留的有名人物,素来行事谨慎,休看魔法发动,还有一会儿才会出现。照我这样作法,便他另有教外同党飞空来探,也看不出我们真相。诸位自做准备,等我把手一举,一起发难,便不怕他跑上天去。”九姑姊弟先闻乐声,便已心旌摇摇,云翼简直昏迷欲倒,直到佩上青灵符,始复原状。细看众人,却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可见峨眉传授果然神妙,由此倾向之心更切。众人听那地底乐声时远时近,老在峡口一带,久等不来,方在不耐,乐声忽止。俞峦笑道:“这厮真个狡猾,行法已久,毫无反应,还不放心,又退了回去,也许命甚同党飞空来看。大家最好照我手势行事,免被漏网,除他便难。”石完忽道:“我和钱师兄先往地底埋伏,断他归路,可好?”便俞峦笑道:“你二人果然去得,只是事要隐秘神速,听你师父、师伯传声方可下手。”钱、石二人领命,刚往地底隐形遁去,耳听破空之声,两道青光忽由峡口飞来,到了法坛前面凌空停住,现出两个道装男女。金、石、朱、云四人认出女的正是前在昆仑门下被逐出门的阴素棠,九姑更认出男的便是阴素棠的情人赤城子。幻象中法坛人物和真的一样,均在真坛前面。
这两人一到,便互打手势,嘴皮微动,意似混水捞鱼,就便杀他两个,以报峨眉之仇。男的好似不愿,恐被魔头知道。女的不听,便往坛上下降。金、朱二人方觉这两人一落地必被看破,露出马脚;再看俞峦,手掐灵诀,目注前面,若无其事,心正奇怪。阴素棠行事也颇慎重,降到中途,忽又停住,细看了看,柳眉一竖,面上立带杀气,扬手一道青光,便朝坛上金、石二人的幻影飞去。不料剑光到处,坛上忽起了一片红霞将坛护住,青光几被卷落坛内。同时地底乐声又起,阴素棠也便失惊飞起。赤城子面带埋怨之色,朝她看了一眼,故意说道:“我早知道这些小狗男女虽然昏倒,所设禁制埋伏尚未失效,杀之不易。姊姊只想报齐漱溟之仇,杀他两个出气。暂时既伤他不了,不如归报金道友,免得他那门人多心,还当我们想要染指呢。仍由金道友一人包办,由地底下手。我们如能把这几个小畜生要来杀死,也是一样出气。我们走吧。”忽听地底有人哈哈笑道:“二位道友何必如此太谦?这几件法宝我虽有用,二位道友如若心爱,尽管拿去,听便好了。”话未说完,先是喳的一声,坛前不远裂一地缝,人影连晃,便现出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道装男子。阴、赤二人看出道人面带狞笑,口气不善,方在同声分辩不了几句。道人正是魔头金神君,冷笑答道:“本来无主之物,人人有份,不过我看此事未必如此容易。二位如有雅兴,只管伸手。否则我这人说了必做,二位当所深知,照例与我相识的人,不论亲疏长幼,向不容他口是心非。阴道友明知峨眉群小不是好惹,知我对于黎女不会忘情,两次巧语诱激我来。遂你二人心意,若得手,你们可报仇;不得手,也为峨眉树一强敌:用心实在巧妙。我如不来,必当我连几个峨眉后辈也都害怕,一时不忿,为你二人所惑。就这样,你们心犹不足,还想借作探敌为由,混水捞鱼。不料你们刚走,便接到教主心灵传语,才知他自神剑峰皈依佛门之后,见本门只剩我师徒数人,今日正是我的成败关头,念在昔年同门之谊,特以心声传语警告。再经晶球查看,你们果想坐收渔人之利。既有此心,便请下手,真个敬酒不吃,便吃罚酒了。”
说时,阴、赤二人本是面带愁容,相对而立,猛瞥见各人背后突现出一个相貌狰狞,其红如血的魔鬼影子,往身上扑到,一闪即隐。二人法力并非弱者,事前竟会毫无警觉。当时打了一个冷战,知道弄巧成拙,悔已无及。金神君是有名心辣手狠,言出必随,除了照他所说,或者无事;否则魔鬼附身,即便仗着道力暂时不为所杀,这附骨之疽,如影随形,何时才可去掉?一面暗用玄功抵御,一面听他说完。阴素棠首先满脸悲忿,抗声说道:“我实为与峨眉师徒仇深恨重,见这些小狗男女昏倒坛上,意欲就便杀死两个雪恨。不料外有禁网防护,不曾如愿,实则并无他意。你全不念多年情分,如此多疑,意欲如何?我二人照办好了。”金神君怪笑道:“你当事情容易么?照你所见,对头现在对面,我也别无他求,只请你二人破禁入坛,任你们报仇。便将法宝全数取走,我也决无话说,附身神魔自会撤回。如办不到,却休怪我无香火之情。”阴素棠也是淫孽太重,恶贯已满,竟未悟出言中之意。以为金神君素来胆小心黑,震于峨眉威名,恐对方还有厉害埋伏,意欲借故相迫,令自己去破禁网。只要豁出不要法宝,得到以后双手奉上,便可无事。哪知对方已接尸毗老人警告,一切均有准备而来,因魔法已经发动,势成骑虎,不能回收,把阴、赤二人恨同切骨。阴素棠大劫临头,毫不自知,还想双方多年交情,此举许因自己和赤城子情厚,由于一时妒念,未必真个翻脸便下绝情,何况本身法力也还能够抵御。念头一转,心又略放。便和赤城子使一眼色,各将身剑合一,朝前冲去。
众人见二人剑光十分强烈,又当情急之际,志在必成,施展全力,越显得惊虹电射,威力异常。朱文悄告金蝉说:“这两人以前原是昆仑派名人,可惜甘居下流,自投邪路。看他们飞剑功力,比那年所见更强,我们如似从前那样,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呢。”俞峦接口道:“此事奇怪。我疑心魔头已经警觉,但又内讧做甚?我那禁光反正早晚被冲破,蝉弟、文妹可照原计行事,只将天心环照定魔头,仍以手势为号,我先撤去禁光幻影,看他是何用意。”说时,假坛前面红光已被阴、赤二人快要冲破,二人面带喜色。金神君却不住狞笑,望着前面一言不发,面上更带愁忿之容。俞峦随将禁法收去,并将原来法坛用仙法移向洞前小峰上面,隐形旁观。
阴、赤二人眼见禁光里面敌人全数昏倒坛上,方想起来时山外所见宝光何等强烈,便敌人原有的飞剑、法宝,多半也是仙府奇珍,如何不见影迹,莫非是诈不成?二人心念才动,红光一闪不见,面前法坛敌人全数失踪,竟是一片平地。匆促之间,不及收势,将石地穿裂了两条大缝。耳听身后冷笑之声,知道不妙,情急心横,一面强摄心神,一面准备相机应付,好说便罢,否则出其不意,先与一拼,怎么也比束手待毙强些。二人刚一回头,金神君已冷笑发话道:“我自教祖隐退以来,本已自知运数将终,便照昔年所发誓言,来此潜修,多年不出走动,魔宫岁月,原极逍遥。自从二十年前被阴道友寻上门来,从此多事,不时引诱我的门人出山寻仇,我两个得力门人已经送你手内。我因他们自取其祸,事前又未禁阻,又念与你交好之情,也就罢了。近年你和峨眉派仇恨日深,受了五台淫妇许飞娘之托,屡次邀我出山为你卖命。我因不愿背誓失信,自取灭亡,已经坚拒不允,你终不死心。上次你以黎女云九姑为饵,欲借颠僧一斗,引出峨眉强敌。总算黎女贞烈,我素不愿强人所难,不曾上套。这次知道天心环与我关系重要,又与你的情人勾结,怂恿我由地底来此盗宝。事前说好,由我一人下手,只取天心环,休说伤人,连别的法宝也都不取。你如寻仇,须等敌人醒后,由你二人自行动手。我想地底通行,不见天光,不算背誓失信。已经行到中途,忽想起取宝时仍须出土,偶生疑虑,回宫取宝。你二人便自告奋勇,先来空中查探敌人虚实。我刚回宫,便接教祖心声传示,得知你二人不特违约,还想就便盗取法宝,等天心环到手,立即遁走,觅地隐炼,用以制我,迫令从你与峨眉为仇,用心十分阴毒贪狠。并知敌人早已警觉,有了准备。为此心中气忿,才赶了来。魔法已经发动,难于收回,尚在其次;还有心念已动,就令终止,也是违背誓言。你二人既然如此贪狠卖友,必有几分自信。照我方才所说,如能办到,我便自认晦气,与你们无干;否则,你们当知我厉害。”
金神君话未说完,二人听出口气不妙,知将发难。阴素棠首先情急拼命,冷不防宝剑齐施,朝前杀去。金神君也是一时轻敌疏忽,以为神魔已附在对方身上,已占先机,动念即可致人死命;又以昔年双方一见倾心,一直无事。对方法力深浅和几件有名法宝全未见过,内中一件最厉害的本是阴素棠昔年瞒心昧己,由亡友金针圣母洞中巧取偷来,为防人知,改名泥犁玄阴轮,又经仙法重炼,恰是降魔至宝,威力绝大。又当神魔附身,存亡关头,自然下手又快又猛,相隔更近,一任金神君匿法高强,也难抵御。只见七八种各色剑光宝光一齐电掣飞出,只闪得一闪,耳听一声怒吼,一片血光过处,一条人影先已飞起,同时又是一声惨叫。金、石诸人定睛一看,原来金神君已经断去一臂,两脚也被飞剑、法宝齐膝斩断,身受重伤,成了残废,在一片比血还红的火焰环绕之中,满空飞舞。阴素棠身上魔影已现,因有法宝防护,功力又高,面色虽带苦痛,仍指飞剑、法宝向那敌人追逐。另一面,赤城子身受却是惨极。想系法力较差,无力镇摄心神,但仍随同情人发出飞剑。魔法也已发动,魔鬼血影突然出现,紧附全身,几成一体。因受魔制,自将飞剑收回,持在手内,人和疯了一般,不住哭喊号叫,满地乱蹦乱滚,不时回手向身上乱刺,晃眼便成了一个血人。
金神君也因断了一臂,不能施展全力,仇敌法宝、飞剑又颇厉害。一面用独手施展魔法抵敌,一面口中厉声喝骂:“淫妇万恶!我今日原该遭劫,否则我也不来。但决饶你两个狗男女不得!我先把你情人碎尸万段,再令魔鬼啖他生魂,使你心痛,看个榜样,然后再把你这淫妇如法炮制。休看你这贼淫妇有几件飞剑、法宝,我只是一时疏忽,被你暗算,此时可能伤我一根毫发?”随说,随将手一指。赤城子立即回手一剑,砍落自己半条手臂,化为一股丈许长的血光,朝宝光丛中飞去。跟着接连几剑,残肢断体,纷纷化为血光飞起,将空中法宝、飞剑一齐敌住,赤城子只剩了半截身子,一条手臂,人在魔鬼血影附持之下,满地滚跳,哀号之声惨不忍闻。阴素棠眼看情人受此惨毒,无法往援。自己也是神魔附身,本就苦痛难支,虽仗功力尚高,暂时未遭残杀,再稍分神,便和赤城子一样,也许更惨。除将仇敌杀死,万无活路。后见所有法宝、飞剑全被血光敌住,有的已被斩成粉碎,反倒由少变多,化为一团团的血块,紧附宝、剑之上,无法去掉,空自悲痛急忿,无可如何。金神君将空中宝光分别敌住以后,停了一停,哈哈狂笑道:“贼淫妇!我本定将你情人惨杀,喂了神魔,再把你慢慢切割。可惜我的时限将临,大大便宜了你,你先看个榜样。”
阴素棠知他要下毒手,想将赤城子残杀,喂那神魔。自己实忍不住心中悲痛,哭喊一声,竟不顾利害,猛扑过去。金神君原因阴素棠功力较深,急切间神魔竟奈何她不得,特意引她分神,见状正合心意,大喝:“贼淫妇,教你好受!”阴素棠刚扑到赤城子身前,一把将人抱起,赤城子还在猛挣不已,知受魔法禁制,身不由己,心方酸痛,忽听敌人喝骂,跟着胸口一凉,知道不好,喊声:“我命休矣!”就这心神一分之际,附身神魔立时施威,周身如火热针刺,奇痛麻痒同时交作。只心里比赤城子稍微明白,知道一时疏忽,受了暗算,所受必更残酷。阴素棠惊悸亡魂之下,情急失神,大声哭喊:“我背叛师门,勾结左道,虽死有余辜,但此邪魔也太惨无人理。我也不望生还,只求诸位道友勿念旧恶,看在同是三清门下,速急现身,用飞剑赐我一死,并去附身邪魔,为世除害,感谢不尽。”说到未句,人已昏迷,回手将招回来的飞剑朝左膀一斫,玉臂立断。
众人见此惨状,早就不忍,因俞峦注定魔头尚未发令,只得隐忍未动。及见阴素棠也为魔头所制,金神君飞向二人前面得意洋洋,怒骂道:“我不将你二人碎尸万段,并将元神喂魔,难消我恨!”随说随用魔法残害敌人。阴素棠满面流血,已在惨号,实在使人看不下去。石生、韦蛟正要动手,忽听有人接口骂道:“该死魔鬼,如此凶残,你的恶报到了!”随说,一幢青荧荧的冷光拥着石完、钱莱突由地底飞出。金神君好似出于意外,吃了一惊。忽又面带狞厉,先把手一指,那刚由空中下落的碎血残尸重又飞起,化为血焰,朝二人飞涌上去。他这里手刚一停,阴、赤二人痛苦也便稍减。阴素棠立时乘机放下赤城子,一面运用玄功,重又奋力抵御,口中哀号:“二位道友所用法宝,想是枯竹老人所赐。此宝专制邪魔,休要放他逃走。”石完笑答:“你这女人放心,他的逃路已被我用灵石真火封闭埋伏,上空决逃不掉,放心好了。”活未说完,那数十百丈魔火血焰吃钱莱手掐法诀一扬,身外青光突然大盛,二人再联合一冲,纷纷震散消灭。同时俞峦也突然扬手发令,众人一齐现身,蜂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