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末句,便把双臂微一振动,群魔也便欢啸,刚要吸食老人精血,忽听左侧有人笑骂道:“不要脸的老魔头,自家法力不济,不惜以本身精血去喂家中枯骨。我便和你逗着玩儿,看你那几个死人头吃得了谁?”话未说完,老人知有强敌到来,扬手大片黄光,朝那发话之处飞去。同时双臂一振,群魔全数飞起,聚在一处,也未恢复原形,仍是十二骷髅,方要挣扎,血莲精芒电射,只一闪,便一起包住。老人也脱出血光之外,不顾擒敌,先大喝道:“老夫决不食言,等我擒到敌人,自有道理。”话未说完,右侧空中又有人接口骂道:“老魔头,凭你也配?”老人怒极,又是大片黄光,循声飞去,尽管势急若电,毫无用处。来人语声时东时西,说之不已,身形却是不见。老人冷笑道:“无知鼠辈,你这样藏头缩尾,我就没奈何你了么?”随说,刚回手把肩插白玉拂尘取下,还未施为,忽听空中又有一人大喝:“石完不可大胆!这老魔头岂是你们所能惹的?”心方一惊,暗忖:“敌人隐形神妙,难道几个为首的全都来了不成?”说时迟,那时快,老人心念才动,猛瞥见一蓬红白二色的火星迎面一闪。知道有人暗算,忙用魔法抵御时,连声霹雳大震,已经爆发。老人也是背运当头,平日尚气心高,惯占上风,如今连遭失意,怒极神昏,已知来人不是弱者,仍在自恃。以为自身法力高强,动念即可施为,对方法力越高,越知自己厉害,决不敢随意近身,致受魔法反应。加以来人神出鬼没,魔法无功,不知来了多少人,一面想以全力抵御,一面想要查看虚实人数,心神已分,致被石完乘虚而入。那时机也真巧到极点,稍差一瞬动手,两人休想活命。老人万没想到,两个后生小辈敢于如此冒失,略为大意,石完石火、神雷已经爆发。总算老人法力真高,神雷炸时,护身黄光已同飞起,虽然吃了一惊,却不曾受伤。同时血莲光外,又是一声大震,雷火星飞中,血光竟被击散了好些。老人知道这类神魔虽被制伏,许以重赏,尚无实惠,性又凶残猛恶,决不甘心,此时丝毫松懈不得。除非万分事急,豁出两败俱伤,在未践言以前,连放神魔出去伤敌,均难免生出意外。一个不巧,敌人不曾受伤,重又反噬,自己无妨,爱女、门人便难幸免。没奈何,只得先用魔法一指血莲,光华重又大盛。
这时群魔已因先前情急反噬时发出全力,凶威更大,已非昔比。老人明知敌人就在眼前,竟不及施展毒手,缓得一缓,来人已遁入地内,并还有意嘲弄,入地时故意现出身形。老人瞥见雷火炸处,面前不远,现出一幢青色冷光,中裹前破魔牢的幼童,同了一个绿发红睛,又黑又瘦,身有墨绿光华环绕的丑怪幼童。因那石火神雷正是魔光血焰的克星,老人惟恐魔头逃出,不及兼顾,竟被遁走。不禁怒火上攻,伸手连指,立有无数金碧光华夹着千万血焰火箭,暴雨一般朝上下四外乱射过去,小半穿入地底,下余满空横飞乱射。整座魔宫宛如火山箭海,血浪千重,连天都映成了暗赤颜色。更有轰轰雷电之声,如百万天鼓怒鸣急擂,山鸣谷应,地动天摇。老人满拟方圆五六十里,上下千百丈,齐在魔火血焰飞箭飞叉所笼罩死圈之内,一任敌人法力多高,就说不死,也必受伤被困,哪知仍是不见影踪。这时魔女和众门人已得老人密令,各将魔阵缩小,藏身阵内,移向老人身侧,以防有失。
老人不见敌踪,空自忿怒。魔镜已早飞起,正运法眼注视。因为来敌太强,又在暗用大阿修罗法,准备施展毒手,到了紧要关头,一举成功。料定敌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深入,决不会走。老人细寻无迹,应敌正紧,又无暇虔心推算,方在惊奇忿怒,忽听男女笑语之声,起自前面曾用法力点缀灵景的小山上空。又听有人笑道:“凌花子,我还有事,去去就来。你把妙光门开放,教老魔头看个仔细,省得他两只鬼眼东张西望吧。”同时血光中祥光一亮,小山那面现出五六亩大、五六丈高的一幢五彩轻云,看去薄薄一层,祥辉闪闪,光甚柔和。内中围着数十个道装男女:有的云裳霞帔,羽衣星冠;有的相貌古拙,形态滑稽。还未看清,一道金光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正往东魔宫飞去。老人不由气往上撞,扬手千百枝火箭,夹着无数血团,朝前打去。驼子哈哈大笑道:“无知魔头,少时教你知我厉害!”说完,金光电闪,人已不见。那火箭血团,不知怎的,竟会反击回来,射回魔女所居宫殿之上,比电还快。老人忙即回收,匆促中不曾收完,内有几个血团已先爆炸,血火星飞中,整座魔宫竟被震碎了小半。
老人这才知道敌人不是易与,也非盛气任性所能济事,还是看清敌势,仗着炼就不死之身,相机一拼,或能转败为胜。也不再顾别的,先将神魔、宫众护住,强捺心神,定睛朝前细看。只见仙云杏霭,明霞冰纨之中,那凌虚而立的数十个男女,除一个花子打扮的道装怪人和一个满头银发美妇而外,下余全是天欲宫中先后被困的少年男女。峨眉门下,只齐灵云、孙南未见。至于金蝉、朱文、李洪,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幼童,以及先前用青灵辟魔铠护身,暗发石火神雷,借着地遁逃走的小对头,也在其内。那么薄薄一片明霞轻云,看去只要风一吹,便可吹散的,却一任血焰如海上下紧压,火箭金刀四外环攻,休说不能攻破分毫,并还在血海之中若沉若浮,似欲随风扬去,意态生动,十分悠然。云中少年男女,有的本具师门渊源,神交已久;有的本来相识,劫后重逢,班荆叙阔,各话前情。便余娲门下那些男女弟子,经此大难,因对方援助脱险,也各化敌为友,修好释嫌,言笑晏晏,交欢若亲。对于上下四外的这等猛恶攻势,简直视若无睹,笑语喧哗,隐约可闻;意似魔运将终,不久便看自己笑话。正强忍耐,暗想制胜之策,忽听金蝉、朱文同声喝骂,备极讥嘲。不由满腔怒火重被勾动,冷笑一声,正待施展毒手。
原来金、朱二人陷身天欲宫魔窟之内,虽受魔法禁制,不能行动,仗着道心坚定,尽管深情密爱,却出于天真至性,纯任自然。身外邪魔既攻不进,老人不久又被所养神魔绊住。李洪传声相告,说救星将到,钱莱已先出困,诸仙转眼难满,两人心中大喜。此时如在玉虎神光与法宝飞剑防护之下突围而出,也非无望。只为先前被困,连冲无效,不愿徒劳。又难得遇到这等互诉衷怀,你怜我爱的良机,只管绵绵情话,说个不完。反正无伤,难满即出,谁也没打逃走主意。金蝉更恨不得多挨一会儿是一会儿。正谈得快心头上,忽听李洪二次传声,得知钱莱脱困,出时遇见申屠宏,说起神驼乙休、穷神凌浑、黄龙山猿长老等各位长老相次来到,众人灾难将满,出困在即。石完也已赶来,钱莱便是他所救。干神蛛夫妻现正奉命,由地底暗入东魔宫,用神符禁制魔坛,迷乱尸毗老人的灵智,不令事前警觉。李洪又说:“蝉哥蝉嫂,只听风雷之声一过,立往东方冲出,我和钱莱再照你们传声来处接应,立可脱身。”金蝉一面回答,互相准备;一面抱着朱文,笑道:“好姊姊,我早知这么轻松平常,真恨不得和你在此多留些时呢。”
第二七九回 难越是情关 妙语翻莲矜雅谑 逃生惊鬼手 仙云如幄护瑶姬
朱文因听李洪在传声中唤她“蝉嫂”,便想起前两生李洪淘气,常拿自己取笑。把手将金蝉一推,娇嗔道:“都是你闹的。洪弟淘气,你也不管,被人听去是什么样子?”金蝉也气道:“我知你过河拆桥,少时出困,又不理我了吧?只要心迹双清,怕人笑话作甚?你怎不学轻云师姊的样,她和严师兄情如夫妇,有谁笑话?还说随我同去海外共证仙业呢,分明又是骗我。”朱文想起金蝉屡世深情和几番冒死相救之德,见他当真,于心不忍,忙道:“蝉弟,你道力精进,已非昔比,为何还是这等小孩脾气?快莫生气,要见光明了。”金蝉笑道:“我那里便是光明境,只不知你真去假去?”朱文笑答说:“同向光明,永享仙福,哪有不去之理?”忽听暗中有人哈哈笑道:“你们要往光明境,还有不少的路。我立刻大放光明如何?”刚听出是李洪的口音,一片风雷之声响过,眼前倏地一亮,一片佛光照处,果然大放光明。一看当地,只是魔宫西偏殿入口之处,内外只隔一条门槛。这一双深情仙侣,先前时机未至,只在黑暗之中冲突,竟会跳不出来。光明一现,立即脱困而出。
朱文见李洪笑嘻嘻望着自己,满脸顽皮神气。钱莱却正朝自己下拜,态甚恭谨,知是金蝉新收爱徒。见他仙风道骨,相貌英美,好生欢喜。因李洪是金蝉前生幼弟,和金蝉、霞儿情分最厚,说笑无忌,恐其随口乱说,又想起先前称呼,恐被外人听去,一面唤起钱莱,忙朝金蝉使一眼色。金蝉正收法宝,见状会意,知道钱莱不会本门传声,不对他说便听不出,便对李洪传声,令其不要多口。李洪笑答:“蝉哥哥,兄弟方才一时失口,在朱师姊前替我说几句好话。你那光明境的大藕好吃,还有不少仙果,我这小和尚嘴馋,将来到了那里,不给我吃,怎好?”朱文听他说话俏皮,想起前言,面又一红,当着钱莱又没法说。金蝉恐她有气,忙道:“洪弟不谈正经,专说空话作甚?”话刚出口,忽见凌浑、崔五姑同了石完飞来。匆匆一说,才知乙休和凌浑夫妻在峨眉开府时,曾受灵峤诸仙之托。说门下男女弟子不久当有魔劫,对头尸毗老人法力高强,神通广大,赤杖真人师徒又不便再启杀机,众弟子运数所限,无法避免。虽然炼有几件法宝和诸仙所炼五云幄,到时只能防身,仍破那魔法不得。尤其对方所炼神魔厉害非常,敌人恼羞成怒,难保不铤而走险,与所炼神魔重又合为一体,由此倒行逆施,仙凡均受其害。对方早想归入佛门,本无大过;真人师徒以前又发宏愿,永止嗔杀。对方只是一朝之忿,实不愿因此使其堕入邪魔,害人误己。而遭劫诸弟子,十九仙业将成,只此情关一念,尚未勘破,致为魔头所乘。只要渡过这层难关,不久便成地仙。多年师徒,不容坐视。知道此事只有妙一真人夫妇的生死晦明幻灭六合微尘阵能够解免,另外须几位长幼道友合力相助。等到难期将满,一面解救各派门人出险;一面派一夙根深厚、心智灵敏的峨眉弟子,前往附近深山之中寻一神僧,到了事急之时,前来解救。乙、凌、崔三人均和三仙至好,立时应诺。赤杖仙童阮纠说完前事,又说:“此事头绪尚多,暂时不宜泄露。只请转告妙一真人夫妇先为准备,难发之前,再当飞书奉告详情。事前最好不必推算,免得先有成见。”乙、凌、崔三人也都应诺。
这次七矮开府天外神山,乙休前往相助,刚由光明境大殿后把冒出地上的地肺真火、元磁真气截断,运用玄功,施展法力,化成一道长虹,打算带往九天之上,将其炼化消灭。刚飞到灵空仙域两天交界之处,忽见灵峤三仙驾着祥云冉冉飞来。见面先助乙休将那地火、磁气收缩成一个气团。然后详说前因后果,下手方法。并说:“日前凌浑夫妇带了黄龙山猿长老往索蓝田玉实,曾在仙府住了三日,已经告以机宜。只要照此行事,必可成功,只望道兄不可与老魔一般见识。须知对方将改邪归正,不可为一朝之忿,妄动无明。固然此人孽重魔高,此时他存亡关头,孽由自作,如能善处,并非不可避免。度一大恶人,胜积十万善功。何况并非妖邪一流。如由我们迫其走险,此人炼就不死之身,除他既非容易,无形中要造不少的孽。因果循环,何时是了?”话未说完,乙休知三仙因为自己气盛,恐又偏激行事,预先叮嘱。笑答:“道友无须忧虑。我自铜椰岛与天痴老儿斗法以来,昔年疾恶性情已减少得多了。此人狂妄,虽想就便警戒,我必适可而止。自从峨眉一见,我对此事已有准备,虽不似道友美意周详,但也颇有成算。老魔即便怒极发疯,也办不到。只管放心,遵命便了。”三仙随说微尘阵六合旗门,已由凌浑借到,照约定时日分头下手,随即称谢别去。
乙休随向不夜城岛上七矮传书指示。自己照三仙之言,带了那团磁火,去往来复、子午两线交界之处,乘太火极光环绕地轴飞过时施展仙法,加以凝炼。后来南海双童师徒走过,又向石完赐宝,授以机宜。不久火珠炼成,便赶了来。这时,上空魔网高张,乙休那等神通,自然阻不住。为免警觉敌人,乘他收伏神魔之际,乘虚而入,事前又用仙法迷踪,故此老人毫无所知。凌浑夫妇和猿长老已经先到,匆匆谈了两句,便各分头行事:乙休亲送石生和灵云、孙南等穿出魔网禁制;凌浑等三人便去天欲宫破法。这时只金蝉、朱文这一对,因老人负气,特意另禁闭在魔宫偏殿之内。那天欲宫除五淫台一处,并非真的宫殿,只是一座魔阵。方才石生、石完持了太清灵符,暗入魔坛,已将魔法妙用止住。凌浑又有成算,一到便连余娲门下男女弟子也同救出。为了惑乱敌人心神,不令事前警觉,还放了好些替身在阵内。自用五云幄隐去云光,将被困诸人一齐护住,送往西魔宫,隐形旁观。然后又现身招呼金蝉、李洪、朱文、钱莱一同赶去。石完也已赶来,说石生已随乙休飞走,灵符已撤,魔坛恢复原状,特来复命。凌浑见他和钱莱使眼色,笑骂道:“你们两个小猴儿,仗着地遁专长,想淘气么?老魔头连我们都要留他的神,不是好惹的呢。”石完笑道:“我和乙老太公说过,那五云幄里面有多气闷,我和钱莱躲在地底下看,也是一样。”凌浑骂道:“我知驼子专一领头淘气,显他神通,也不想想你们有多大气候,便令胆大妄为。这五云幄中观战,有多舒服,偏去涉险。驼子将太乙玄门出入之法传授你么?”石完笑道:“凌太师叔不必多虑,乙老太公不但传授,还赐有一道护身符呢。虽然只能用一次,老魔头决无奈何,何况我们又不惹他。”凌浑笑道:“吃了苦头,却莫后悔。真要动手,你那石火神雷专破魔光,可惜功力不够,捣乱尚可,切忌离他太近,至少也得在十五丈外动手。虽然不能伤他,多少也教他着点急。你二人在宝铠防护之下,得手速遁,或可无事;否则,被他魔手抓中,就不死也够受了。”钱、石二人回答:“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