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明知入伏已深,未必有用,仍用神雷、法宝发将出去,结局仍是徒劳。三面轩窗,看是空的,无奈冲不出去。前面也未见有甚朕兆。方知厉害,危机已迫,脱身不得,只有开读锦囊仙示,或能现出一线生机。还有灵奇也须救转。幼童来历尚未问明,许能由他口内探知一点虚实。适听妖蚿口气,好似受伤甚重,正在调养,暂时被困,不致来扰。因为妖物神通广大,出人意料,恐有万一,便把所有法宝、飞剑一齐施展出来,凌空结成一个极大的平底光幕,将众人全体护住。再看灵奇,已是如醉如痴,身热如火。忙把那粒灵丹搜了出来,塞向口中。搜时,石生又发现他身畔法宝囊内,有一座六角金鼎,中贮黑色粉末。方在传观,幼童在旁,一直满面喜容望着众人,依在金、石二人身侧,几次想要开口,因众人正忙,欲言又止,这时忽然惊咦了一声。金蝉正要问话,灵奇已渐毒解,明白过来,满面惭惶,跪在七矮面前,意似求恕,羞于出口。金蝉命起,笑道:“邪法厉害,此事怎能怪你?倒是脱困诛邪要紧。”
随用传声告知众人,同向峨眉通诚祝告。取出锦囊仙示,空白上果现字迹,互相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大意说:那妖物名叫万载寒蚿。已经修炼九千余年,身具六首九身,神通广大,变化神奇。尤其所炼内丹最为厉害,便大罗神仙,事前如无防备,为它所算,也是难当。因禀宇宙间邪毒之气而生,生性奇淫,凶残无比,又具纯阴极寒之性。小南极光明境一带最多生物,得天独厚,极易修成,一向精怪甚多,并还掌生不已,近年竟被妖蚿残杀殆尽。七矮虽然终于成功,但是这次凶险不比寻常,必须谨慎应付,方可免害。此时人已被困,不特行动艰难,不能离楼一步,再过一日夜,妖蚿肉体修复,必来侵扰。越往后越厉害,必须忍耐待救,不可冒失出手,防身要紧。阿童更须留意防护,因到最紧急时,各人只能自顾,不可分心,否则自己受害,还要连累别人。到时,众人已被妖蚿用邪法隔开,所见同伴多半为幻影,最易上当,不可不防。只等救星一到,除了妖物,阮征赶来相会,合成七矮,便可在光明境建立仙府。与海外前辈散仙不夜城主钱康分居两地,永住天外神山,同修仙业。但救星是谁,如何抵御妖法,却未提到。
金蝉惊喜之余,越想越着急。石生道:“我们乃是陷空老祖引来,此举他必有用意。如有伤害,休说冰蚕、温玉,李师姊不曾借他,乙师伯也决不肯甘休。想他必早算定,愁他做甚?”一句话把金蝉提醒,想起铜椰岛分手时,神驼乙休曾赠了一面信符法牌,说是元磁真金所炼,阴、阳两面,用以传声,无论相隔数十万里,当时便能到达。灵机一动,立即将牌放出。原来方今女散仙中,只有神驼乙休之妻韩仙子法宝最多,又均各具妙用。此宝乃乙休向其要求,转赐金蝉。看去黑铁也似,并不起眼。约寸许宽,两寸来长,两头椭圆,中腰特细,仿佛大小两枚枣核连成一串。当中太极上各有一线银丝,细如牛毛,针锋相对,时隐时现。背面一头有一个六角形的星纽,微微凸出。用时,按照所传法诀,用中指紧按背后星纽,再以峨眉派传声之法,先朝正面大的一头喷出一口真气,如法通诚,对方那面阴牌立时发出信号。所说的话,不论相隔多远,全被听去。虽然阴、阳两牌一发一收,对方不能回话,说时颇耗元气,是其所短。但是任多厉害的妖邪,各家禁制和至宝奇珍,均不能加以阻止隔断,用以求救,实是再妙没有。金蝉说时,两头银丝线各射精芒。话才说了一半,小的一头银线转成红色,不住闪动。料知乙休已接信号,虽因宇宙磁光阻隔,相去数十万里,不知能否即时来援。但这一位父执至交,法力极高,人甚仗义,又最钟爱自己这几个后辈,必不袖手。也许赠宝之时,便已算出这场危难都不一定。想到这里,心情稍宽。
所救幼童已朝众人躬身为礼,请问姓名来历,怎会来此。金蝉见这幼童生得长眉星目,粉面朱唇,两耳垂珠,鼻似琼瑶,头绾双髻;穿着一身淡黄色短装衣裤,非丝非帛,质似鲛绡;露出半截手臂和下面一双小腿,赤足不袜,又白又嫩。看去玉人也似,竟和石生一样俊美,宛如瑜亮并生,难分高下。这一近看,越发喜爱。又见他稚气天真,面上常挂笑容,看去不过十来岁光景,料是海外散仙之子。便把自己的姓名、来历告知。问他父、师何人,怎会被妖蚿困住。幼童闻言大喜,当时拜倒,跪地说道:“弟子名钱莱,家父是不夜城主钱康。弟子上月偶往乌鱼岛游玩,无意中遇见四十七岛那伙妖孽,众寡不敌。幸仗家父传授;而且不夜城、光明境俱是天外神山,与四十六岛相去三千余里,中有磁光太火阻隔,妖人不能通行,才得脱身逃回。因忿岛上群邪以众欺小,又不敢告知家父,屡想报复之策。不料这伙妖邪日前竟乘极光太火每年必有六个时辰最微弱的时期,冲将过来,想要偷采光明境内各种灵药仙草,又怕妖蚿厉害,不敢直赴妖窟。但这天外神山碧海茫茫,除此两处仙山灵境,更无陆地。先又不知弟子来历,冒失欺人,妄逞凶威,结下仇怨。以为家父人最和善,只要来人对他有礼,不是偷盗本岛灵药,任凭游玩,从不作难;尤其是在城外海边一带,更不加以过问。欲借本岛做一根据地,分人去往妖窟窥探,乘便下手。不料来了七天,被弟子发现,认出仇敌,如何能容。暗中跑回城内,将家父母法宝取了几件,又取两粒冷焰寒雷赶出。不合自恃地利与法宝、神雷威力,心粗胆大,也没有告知别人,独自向前,先用法宝打伤了两个。余人一听弟子道出姓名,知道极光圈外无处栖身,就算盗得灵药,也须在不夜城岛上住上一年,到了明年此时方能回去;又见我的法宝厉害,如何还敢应敌,一面逃走,一面和弟子说好话,意欲求和。弟子忿他们无恶不作,又曾目睹妖人祭炼生魂时惨状,立意为世除害,一直追到光明境岛上,只还不曾过桥。本来已入险境,偏巧众妖邪恐怕妖蚿出来,前后受敌,情急反噬,群向弟子夹攻;同时仍想讲和,力劝弟子化敌为友,以免两败。偏生内一妖人妄用邪法,放出一片妖烟邪雾,想将弟子擒去,以此要挟家父,许其在海边暂住一年。弟子恐受暗算,便将神雷发出,邪法虽破,妖蚿却被惊动,追了出来。众妖人除几个先被神雷打死之外,全被妖蚿擒去,困入翠峰玉楼之中。
“这些楼阁,看似轩窗洞启,并无遮蔽,实则妖蚿神通广大,幻化无穷,暗中运用,到处都是阻力,看不出一点迹兆,人在里面,休想逃出。所喷丹毒绿气更是厉害,只要稍为沾染丝毫,便如影附形,不论逃出多远,妖蚿心念一动,立即赶上,不是当时吞吃下去,便将人擒回供它淫欲,终局仍加残杀。再不,便是一到光明境禁圈以外,由手脚烂起,烂到全身化为脓血而亡。元神被禁,万逃不脱,所受更惨。除却听命,有时碰到机会,死虽不免,元神或者能够保全逃走。因此被困的人明知无幸,谁也不敢冒此奇险,只有听候宰割,以冀万一。弟子如非年幼,早已做了妖蚿口中之食。被困才只两日,众妖邪已惨死了十三四个。心想家父未必得知弟子被困。凡是被妖蚿唤去的,从无一人回来。眼看被擒二十余人,只剩下了三个,今日必要轮到弟子身上。用尽方法,只能在所住峰上游行,不能离峰他去。正在无计可施,忽然发现隔室有一道友,乃小南极附近散仙,名叫公孙道明。也因偷采灵药,冲越极光来此,被妖蚿擒来,困在此地,幸与尸毗老人记名弟子龙猛相识。那龙猛本是前古毒龙,修炼数千年,功候颇深,老巢就在本海深处,为避妖蚿残杀,逃亡中土。因犯师规,恐受诛戮,逃回不久,便被妖蚿暗算擒来。虽然同样被困,但他精于玄功变化,近又算出本身因果,又得妖蚿欢心,各地均能自在游行。于是暗中维护公孙道明,不令妖蚿加害。并对他说:‘我不久数尽,跟着妖蚿也必伏诛,只要挨过些日,便可无事。’但是妖毒厉害,只有天府玉莲所结莲子可以解毒,否则便逃出去也难活命。如今虽当玉莲结子之期,但是外有邪烟笼罩,人不能近。须在妖蚿吸血昏卧之际,由一精通石遁之人,由地底穿过去,采得玉莲,急速服下。乘妖蚿二次醉卧时去往湖心,用所赠魔珠,暗藏在妖蚿老巢泉眼之内,急速逃出。再照所说藏处,潜伏待救。只要听到一连十二时辰的连珠霹雳过去,便可化凶为吉,免去此难。湖心之行虽与逃人无关,此举却是妖蚿致命一伤,务要照办,不可畏难,纵遇凶险,也有解救。邻室幼童钱莱的师父必在此时到达,只管照他所说,各顾各自行逃去,静候出险。
“说时,龙猛忽然走进,笑对弟子说:‘你父是地仙,千三百年一次大劫,为期将近。此间地皆晶玉,其坚如钢。你幼承家学,长于石遁,除这一带翠峰楼阁均有邪法禁制,余者多能穿行自如。如肯助我公孙道友盗来莲实分食,彼此有益,我便指点明路,使你得拜仙师,并助你父他年脱难。你意如何?’又说:‘今日必有人由子午线上冲越极光太火,来此诛邪。你只问出来人是由中土飞来,你的师父便在其内。如肯收你为徒,仙业必成,你父大劫也能避免。可要我来指点?’弟子常听家父谈起,大劫将临,只有峨眉掌教妙一真人或者能够解救。前乘峨眉开府,赶往道贺,便中求救。真人口气虽好,素无深交,相隔如此之远,险阻重重,到时能否来援,实是难料。时常想起愁虑,有此救星自然更好。无如那龙猛形态丑恶,口气狂傲,不甚投缘,将信将疑。我便对他说:‘我如该为妖蚿所杀,想必难逃定数,乐得助你朋友脱难。来人是否可做我师父,我自会看,也无须你指教。倒是公孙道友人好,我必助他盗那玉莲便了。’他只听了点头,说是还有两人也颇可怜,欲往指点脱难。刚走不久,便听妖蚿怪声唤人。本只一样怪声,听的人全听出是喊自己名字,由不得心神摇动,想要前去。这次被唤诸人,本来要走,被龙猛拦住。一面也发异声,与之相抗;一面向众指点,到时如何趋避。妖蚿二次邪法催逼所发邪烟,也被龙猛暗中解去几股,所以去的人心中多半明白。弟子心想:‘近日极光太火阴阳相搏,消长循环,此盛彼衰,往复不已,最是猛烈厉害。休说由子午线上通行,稍为挨近死圈,便大罗神仙也被炼化,怎会有人前来?’心疑龙猛想救公孙道友,故意如此说法。后来遇险被救,已将逃走,回顾诸位仙师法力甚高,偏都那么年轻,忽然心动赶回,仍当是南极各岛散仙门下。及被佛光、遁光带了同飞,心想:‘海外散仙哪有这等功力?’心方奇怪,不料果是师祖门下。弟子前生乃家父所生独子,也因好胜无知,多树强敌,身遭惨劫,历尽艰危。今生方蒙天乾山小男真人由襁褓之中救出,费了许多事,才送来此地,父子团圆。因是异胎,始终是幼童形体。诸位师长身材也都不高,如收弟子为徒,正配得上。我早看出诸位师长对我怜爱,必不使弟子失望。如蒙收录,得拜在齐仙师门下,感恩不尽。”说罢,又拜了下去,跪伏不起。
众人见他应答如流,甚是灵慧,神态却甚天真,一双俊目仰望金蝉,满脸企盼之容。金蝉连拉他几次,均吃赖在地上,偏不肯起,好似金蝉不答应收他,便不起来神气。不时朝众人望一眼,似想众人代为关说。末几句话更带稚气。七矮中原以石生身材最小,金蝉也是一个俊美幼童;如收这等俊美矮小门人,难师难弟,果然相称。都忍不住好笑起来。石完最是天真莽撞,不等金蝉开口答应,先在旁急喊道:“你拜齐师伯为师,再好没有,我也得一个好师弟。师伯不收,你便跪在地上,不要起来,非拜师不可。当初师父不肯收我,我就是那么样死皮赖脸,跟定不走,师父才答应的。这个法子最好,包你成功。”众人本想说话,见他摇头晃脑,连比带说,貌既丑怪,憨态可掬,由不得又是一阵大笑。石生笑道:“蝉哥哥,你收他吧,这小孩怪可怜的,再说根骨心性也好。”金蝉略一沉吟,答道:“仙示偈语虽有‘神山师弟,永葆元真’之言,但他乃不夜城主之子,行辈相差。且等事完,见了他父亲,再定如何?”石完本被二甄兄弟止住,站向一旁,闻言,忍不住又急喊道:“钱师弟,快拜师父,还是说定的好。”甄兑瞪了石完一眼,低喝道:“你怎老不听话?也不想此时危机四伏,这是什么地方,要你多口?”石完咧着一张大口,赔笑道:“师父饶我一回,我实在爱他,比韦蛟好得多。师父帮他说两句好话吧。”阿童笑道:“韦蛟是石师伯的门人,你这等说法,他一生气,你齐师伯不收钱莱为徒,怎好?”石完慌对石生道:“师伯千万不要见怪,我说错了。韦蛟也好,不过他不该拜两个师父,又长得那么难看。”众人见他说了一阵,韦蛟仍是不好,说话矛盾,越描越黑,厥状甚怪,又是一阵好笑。石生道:“你说韦蛟丑,你比他也高明不了多少。谁与你一般见识?你看齐师伯快要生气了,还不住口。”石完见师父又在瞪他,不敢再说。金蝉见众人三次哗笑,身居奇险之地,不以为意,仍是平日说笑情景。心料妖蚿不久必来加害,能否抵御,尚且难测。想起锦囊仙示,好生忧急。见钱莱跪地不起,连声求告,力言乃父与师祖共只一面之缘,谈不到什么行辈。如知弟子拜在师父门下,只有喜欢,断无话说。阿童、石生、甄、易诸人,又再相继劝说,惟恐妖蚿猛然来犯,众人只顾说笑,分了心神,只得答应收徒。钱莱大喜,又向师长同门分别礼拜,起立一旁。石完过去拉住他手,喜欢已极。钱莱也是天生异禀,看似幼童,其实功力甚深,见石完对他如此诚恳,也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