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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灵云又对谢、李三人说:“大咎山之行,由今天算起,应在第四天上。早去便生枝节,务要留意。洪弟虽然年幼,此行尚还无碍。倒是二妹眉宇间隐伏杀机。自来道长魔高,尤其二妹近习灭魔宝箓,法力虽然高强,也必从此多事。所望杀戒少开,遇事务从宽大,便可少却许多烦恼。属在知交,特为奉告,留意为幸。愚姊新近移居紫云宫,本意请去一游,无如远在东海,相隔数万里,往返费时,万一误事,反而不美。异日事完有暇,再奉邀一游吧。此三四日中,最好能寻一处知交姊妹,前往小聚,以待时至,往除毒手妖孽。以金幢威力,一日夜间即可将其消灭。如愿回转武夷等候更好。愚姊尚另有事,行再相见吧。”说完,作别自去。
  谢琳笑道:“灵云姊姊人是极好,就嫌她稍为有点头巾气。洪弟是她前生爱弟,性情却不一样,这等淘气。”李洪未及答言,谢璎接口道:“琳妹此言不对。他虽宿根灵慧,今生毕竟年幼。可记得你我未到小寒山以前,不也是带着几分稚气么?”谢琳笑道:“你还说他幼稚呢,平时那样好胜喜事,多大乱子,他都敢惹。可是适才对付老魔头,说那一套,何等文雅谦和,酸溜溜的。你我当初说得出来么?可见他也是欺软怕硬,见景生情。不似寻常初生之犊,惯吃眼前亏呢。”李洪气道:“二姊专挖苦我,也不想想今天是甚情势?阮二哥和我多深交情,休说几句软话,为他脱难,再大委屈我也愿受。如非有所顾忌,一任对方多凶,我要皱一皱眉头才怪。”谢琳把樱口一撇,笑道:“事后说狠话,谁相信你?像老魔头那高法力的人,方今能有几个?另换一人,自然你狠,何足为奇?”谢璎见李洪无话可答,赌气把小胖脸往侧一歪,假装看山,不再理睬。知道二人世交至好,无事常喜拌嘴。妹子心灵慧舌,妙语如珠,李洪稚气天真,一说不过,就生闷气,转眼就好,已成常事,便笑说道:“琳妹,话不是这样说。尸毗老人得道千年,法力兼有佛、道、正、邪诸家之长,实非小可。眼前各位长老尚且无人对他轻视,何况我们后生小辈?这次我们因候洪弟不至,前往窥探,本心不想为敌,不料无意中触动禁制,毁损好些灵景。他千年威望,不快自是人情,你不合出语讥嘲,越发激怒。当血焰猛压洪弟法宝,尚未施为之时,虽然西方至宝仍具极大威力,冲行其中,便不似毒手妖光云幕那么容易,我心灵上也有了警兆。幸我存有戒心,又知金幢舍利已失,未敢轻敌,无相神光不曾撤去,魔女恰在此时舍身求告,才得善罢。否则,以我今日观察,我三人结局,胜负正自难定呢。就以修道年龄而论,洪弟词意稍为卑下,也不为过。何况对方乃阮师兄的岳父,而洪弟所说不亢不卑,也甚得体呢。分明我姊妹不来,事更易了;这一来,反倒生出嫌怨。此时想起,真觉多此一行哩。”
  李洪立转笑容道:“还是大世姊公平讲理,不似二姊欺人。今日你也看见,以我三人所用,无一不是具有极大威力的奇珍至宝,可是休说冲荡血焰,不似往日遇敌那等厉害,就以临去而论,人家只把手一挥,道声‘去吧’,那催送之力,晃眼竟把我们送出千里之外,法力可想。对方别的神通尚还未见,是否能敌,实是难料。就这样,我也不肯怕人,只为来前乙世伯仙示再三告诫不可轻举妄动,务以阮二哥为重,不得不委曲求全。二姊说我欺软怕硬,早晚找一个与此老有同等法力的人斗他一斗,看我李洪年纪虽小,法力不高,可是怕人的么?”谢琳星眼微瞋,未及发话,谢璎已先拦道:“你两个都是小孩脾气,这些闲话说它则甚?我们往返火云岭,尚有三四日的闲暇,往哪里去呢?”李洪道:“我有主意了。昨天和你们说那花无邪志行高洁,向道坚诚,身世处境至为可怜可敬。我们左右无事,何不前往珠灵涧助她一臂?”谢琳答说:“也好。”谢璎道:“此事不妥。花道友劫难乃是定数,我们去了不能救她,反倒难过。至于惩治番僧,照昨日洪弟所说,已有申屠师兄在彼,更有凌真人暗助,何必多事?”谢琳道:“那么我们到哪里去呢?莫非在这荒山顶上露立四天么?”谢璎道:“如今各位姊妹道友,俱各奉命下山建立洞府,积修外功,都可以做主人。除幻波池,因听李伯父的口气,似乎不应再去外,余者哪里都可去,地方多着呢。”谢琳喜道:“我想起来了。前次峨眉开府,我姊妹几乎被于娲的混元球装走,多亏半边大师赐我一根玄女针,才得转危为安,甚是感念。她门下武当七姊妹,又有五人与我们交好,分手时曾答应日后有便,往作良晤。山在鄂西,邻近四川,以我们飞行之速,往大咎山片刻可至,由彼动身,也颇方便。我意欲往作数日之聚,便践前约,不是好么?”谢璎拍手称妙。李洪却不愿意道:“我不惯和女子同玩,武当门下尽是些女弟子,有甚意思?你们去,我不去。”谢琳笑道:“你敢不去,日后你再出花样淘气,我们再帮助你才怪。我姊妹不也是女的,你怎么也跟我们好呢?你刚到武夷拜师,因太幼小,好玩喜事,我们每去,你磨着出游,好姊姊喊个不住,哪一次不是我抱你同去?如今又不愿与女子同玩了,羞也不羞?你不知道石家姊姊她们人有多好,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李洪也笑道:“莫非这也算是我的短处?引头带我出游,不也是你么?第一次和妖人动手,还是你教的呢。去我便去,你要当着外人拿我取笑,我决不干,当时就走。心灯在我手上,误事你却莫怪。”谢璎接口拦道:“你俩姊弟,每到一处就拌嘴。洪弟也是多余,我们比同胞骨肉还亲,当着外人只有夸你,怎会取笑?这里景物荒寒,久留无趣,我们走吧。”
  三人随同起身,谢璎为防万一,并还将遁光隐蔽。这时原是深秋天气,沿途山野中,不是梧桐叶落,桂子香残,便是黄花满地,枫叶流丹,秋光满眼,天色本极晴爽。哪知飞到武当附近,三百余里暗云密布,天色忽变,再往前便下起雪来。沿途都是崇山峻岭,山中气候阴晴百变,地势高寒,原不足奇。二女所居小寒山虽是仙灵境地,但在西藏大雪山后僻远之处,四围冰山雪岭,亘古不消,看惯无奇。李洪长居武夷,地暖气和,难得见雪,不住赞妙。谢璎笑道:“这有甚稀罕?几时你到我们小寒山一游,当地到处冰封雪压,终年愁云低垂,暗雾沉沉,令人闷气无欢,你一看就无趣了。”李洪道:“闻得小寒山灵境福地,鹿虎共游,雀鼠同栖,瑶草琪花,四时同春,一派祥和气象,怎会是这等晦暗景象?”谢琳道:“大姊说的是山外。这雪越下越大,看神气已下多时,武当仙府定成玉砌银装。可惜时在九秋,岭上梅开尚差一月,无由领略寒芳,美中不足而已。”说时,三人已经越过卧眉东西两峰,直达武当后山绝顶,绿云崖前降下。崖在半边大师所居仙府张祖洞左侧,地广百亩,背倚崇山,面临碧嶂。中间隔着一道大壑,浮云低漫,深不可测,修竹流泉,映带左右。对面峭壁上更有一条宽约丈许的大瀑布,自顶际缺口倒挂下来,顺着崖势折成长短数叠,如匹练悬空,玉龙飞舞,直泻下面云雾之中,隐闻铿锵琤之声由壑底传来,与上面泉响松涛汇为繁籁。仿佛黄钟大吕,杂以笙簧,清妙娱耳,尘虑皆消。云层之上,水烟溟濛如笼轻纱,雾穀冰纨,与雪花相映,分外缤纷。


  第二六二回 缟袂可胜寒 万树梅花 佳人独立 璇沙能御敌 弥天灵雨 妙女双飞
  三人为想观赏雪景,由洞侧危崖之下缓步走来。见积雪已厚尺许,雪仍未住,当地山势灵秀,再吃积雪一铺,到处琼堆瑶砌,玉树银花,照眼生缬,观之不尽,一时心喜,无相神光也忘撤去。谢璎低语道:“你们看此地又是一番美景。前闻林绿华姊妹最爱梅花,姑射仙之得名,也由于此。这里乃她七姊妹啸邀游赏之地,就说梅花未到开时,怎连成荫的绿叶也见不到一片?”李洪道:“莫是被雪盖没了吧?”话未说完,忽闻一股幽香随着雪风吹来,沁人鼻端,二女忙即示意噤声。刚转过崖角,猛瞥见崖腰上突出一根虬枝,上缀红梅三五,正在凌寒吐艳,自竞芳华,忙赶过去一看。原来崖上有一斜坡,近壁一株丈许高的梅树正向前斜伸出来,铁干盘虬,迎风飞舞,上面约有百十朵梅花。因为树大,看去稀落落的,有的枝上尚还挂着几片残叶。积雪难支,似坠不坠。叶旁花萼两三,嫣红欲吐。二女原极爱梅,觉着此中消息大有天趣,正在流连观赏,不舍遽去。忽见李洪跑来笑呼道:“二姊快看!那旁梅花多着呢。”二女闻声回顾,问在何处。李洪道:“我无心中往前走了几步,就在前面坡下。你们的朋友也在那里,还不快去!”
  三人边说边走,已经看见前面崖势凹下,现出一片平崖。雪势已止。崖上一幢楼台精舍,前面大片梅花林,树头满缀繁花,香光如海,望若云霞。林前一株大梅花树下,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玉立亭亭。人本美秀,再吃四外白雪红梅、琼楼飞瀑一陪衬,宛如缟衣仙人离自广殿瑶宫;又似小李将军云山画图中,添了一个仙女。武当七女中,二女只见过五人。方欲现身上前通问,忽听少女娇叱道:“何人大胆,窥视仙山?急速现形出见,不怕死么?”语声未住,把手一扬,立有一道青光飞起。同时二女也已现身走近。白衣少女一见来人,略一注视,立即转怒为喜。因看不出来人所在,飞剑并未随人下落,似有愧色,连忙收回,赶迎上来,笑唤道:“来者是小寒山谢家二位姊姊么?肉眼无知,只当外人,幸勿见怪。”二女同道:“姊姊贵姓芳名?石、林诸位姊姊可在仙山?”少女答道:“小妹司青璜,去年才蒙恩师收录,不在武当七女之列。二位姊姊却是心仪已久,今得相见,真乃幸事。这位道友尚望引见。”随向三人礼拜。三人答礼。谢琳道:“此是我小世弟李洪,妙一真人齐世伯九生爱子。偶因暇日,来此拜望七位令师姊,不料又得一位良友,真乃快事。”司青璜道:“诸位师姊多半有事远出,只林绿华师姊现在入定。我因见积雪,闲中无聊,偶然游戏,把林师姊的催花灵符暗中取了一道,照她所传,如法施为。此地梅花多半为女仙姜雪君所赠,均是洞庭山中灵木,各有一点气候。林师姊又极珍爱,常用灵泉滋润,故此花开容易。本心想等林师姊出来,同赏香雪,博她一笑,不料三位道友光降,倒真成贻笑大方了。”三人自是谦谢。青璜道:“嘉客远来,只顾说话,还未及请进叙谈呢。”遂请三人入内。
  刚刚坐定,林绿华便已走来,见面大喜,互相礼叙。绿华道:“愚姊妹如今奉命轮流下山,修积外功,众同门姊妹在山时少。今日石玉珠师妹本已回山,又被卧眉峰孙毓桐姊姊约往鼎湖峰采药,见面没有说几句话,便匆匆走去。我因家师近方闭关,须人留守,未得同行。却值天降大雪,小师妹故弄狡狯,知我最爱梅花,行法催开,三位嘉宾又从天外飞来。古人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今乃兼之,梅花有知,当亦欣喜。只惜诸姊妹未得迎待,辜负此清赏罢了。”说时,青璜已将主人自酿香雪饮,连同山中特种葡萄、苹果、梨、枣、松仁、首乌之类,杂以松菌、笋脯等素肴,用碧玉盘端来奉客。绿华笑道:“薄酒野蔌,愧无兼味款待嘉宾,惟此果品数事。虽是常物,尚系愚姊妹由各名产地移植而来,此间地脉尚属膏腴,复经灵泉浇灌,味颇甘芳,有异常产。若比凝碧仙府仙果灵实,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了。”三人随意取尝,果然玉肪流膏,芳腾齿颊,隽美非常。那酒倒在玉杯之中,湛然深碧,芳馨袭人,尤为色香味三绝,比起峨眉仙酿另具胜场,俱都赞不绝口。
  谢琳道:“林姊姊冰肌玉骨,美绝天人,仿佛梅花化身,同此冷艳。吐属容止,更那么温文娴雅。与你相对,就有一点俗气,也被你的容光所化了。”绿华道:“二姊几时学来这一套客气话?莫非玉珠妹子不在,我便见外不成?”青璜见二人谦词相对,笑道:“我这人口直心快,常说同门师姊妹中绿华姊姊最美。久闻谢家二位姊姊天真美貌,并世所稀,常想还有比我绿华姊姊更美的么?今日一见,果然珠辉玉映,仪态万方,青女素娥,未必胜之。你二人瑜亮并生,我绿华姊姊也不遑多让。可是绿华姊姊孤芳自赏,哪似二位姊姊琼树双生,琪花并秀,看得人眼花缭乱,直恨不能永为臣仆才快心呢。”李洪道:“你们尽转文,放着好酒好东西不吃,说这些文话干什么?”谢璎道:“洪弟毕竟年幼,连主人说在一起。初次登门,也太不客气了。”谢琳笑道:“此时此景最宜清谈,谁似你这等俗气,只会吃呢!”绿华前在峨眉见过李洪,知他九世修为,法力甚高,忙笑答道:“我们修道之人,原无须乎客套。本来是我说话酸气,小师妹再一随声附和,无怪乎李道友齿冷。”谢琳道:“姊姊才说不客气,为何对洪弟道友相称?若不见外,和我们一样称呼如何?”林、司二女谦谢不肯。谢璎道:“洪弟童心未尽,你要客气,他便不能久留了。”绿华本意结纳,又听出三人此来,不似略谈即去口吻,随即应诺。随问是否便道相访,还是另有别事?谢琳说了来意。林、司二女一听,三人似愿小住,愈发高兴,再四挽留。三人便应了。
  当地乃是一座玉石所建的两层楼舍,楼外便是大片花林。宾主五人凭栏赏梅,对雪小饮,笑语甚欢。李洪见主人对他格外殷勤,也自高兴,忘了拘束。三人因半边老尼闭关入定,不能进谒,只托绿华日后致意。雪住以后,天气渐趋晴朗,遥望夕阳已落西山,大半轮红日浮在地平线上,射出万道光芒,把左近山石林木都映成了红色。谢璎道:“今方九月,天并不冷,这场快雪,恐怕留不住哩。”司青璜道:“此间地暖,本来难得遇到这等大雪,就下也难留。适才略施小技,留此快雪,以伴梅花,并留姊姊、洪弟同赏寒芳。你看此崖以外积雪不都化了么?”三人斜倚玉栏,先未留意,闻言四顾,尺许厚的积雪已经化去十之八九,只剩薄薄一层,浮在地上。雪后飞瀑,越发雄快,玉溅珠喷,水烟溟濛,斜阳映照上去,缤纷五色,顿成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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