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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丙融正在进退两难,悔虑交集,准备另下毒手。易静见妖人护身妖光和飞叉厉害,阿难剑和飞剑均不能取胜,那禁法也似制他不住,除却重伤,决难成擒。方想将牟尼散光丸与灭魔弹月弩同时施为,偶然发觉妖人只用飞叉迎敌,那幢暗紫色妖光始终紧紧笼罩全身,不曾飞起御敌。暗忖:“双方势均力敌,未分高下,丙融又是长眉师祖手下漏网多年的有名妖人,怎会如此怯敌胆小?”心中一动,取宝未发,定睛仔细一看,竟是元神化身。便喝道:“无知妖人,你的原身何在?如是你自愿如此送死,消去神魂,留一臭皮囊与妖尸做伴,也还罢了;否则,你本来是要寻仇,怎知便要伏诛?用此行径,有什么益处?妖尸淫毒无人性,此举如出于她,必有凶谋,你想回生,只恐难了。依我相劝,速急束手受擒。我念你中条漏网以后,遁迹穷荒,销声多年,新近方始故态复萌,为恶未著,只要把洞中虚实供出,我便网开一面,用师门仙法为你除去妖邪之气,送投人世,以免灭魂之诛。不比你即便遁逃回去,也为妖尸所害,更好些么?”
  丙融心事被易静道破,越发忧急,暗忖:“此女委实不比寻常。玉娘子行事可疑,心情好恶难测,不胜此女,又难回报。莫如把当年长眉真人没有毁去的三件法宝全使出来,只稍取胜,立即遁回。好歹先恢复了原体,免却万一之忧,再作打算。”念头一转,立即施为。内中一件名为天瘟球的,早已准备停当,当先发出。紧跟着,右肩摇处,身佩红蛟剪化作两道暗赤色的朱虹,剪尾电掣而出。
  二人斗法已相持有刻许工夫,易静先欲生擒,未下杀手。不知妖人受了妖尸媚惑,色令智昏,临敌突然有些警觉,只顾寻思,迟未发难,未免稍微疏忽。口中话刚说完,忽见妖人发出一团栲栳大的黄光,猛想起前听一真恩师说起,这妖人自号称赤霞神君,所炼法宝俱是暗赤颜色,宝名也冠以赤字。内有五件独门散瘟之宝却是黄色,奇毒无比,无论仙凡,稍微沾上,不死必伤。自己元婴之体虽然不怕,却也不可大意。刚把手中法宝发出,对方又是两道暗赤光华剪尾飞来,势疾如电,甚是神速。尚幸法力高强,两件法宝又早藏在手内,见状大喝:“妖孽不听良言,叫你报应!”说时,手指处,灭魔弹月弩相继朝红光迎去。同时回手正取六阳神火鉴,待将妖人元神罩住,以免逃遁,不料取宝稍晚一瞬。妖人知道易静元婴炼成,已是成道之身,先发二宝定难伤害,只是借以掩蔽暗算。天瘟球到了空中,便不去撞它,也要自行炸裂。易静又只听一真大师说妖人法宝多被长眉真人破去,残余有限。内有一件发黄光,乃是瘟疫奇毒之气炼成的散瘟之宝,遇时须要留意,未知底细。牟尼散光丸一撞,立化为一片极浓密的暗黄色氤氲之气。易静方觉黄烟太浓,倏见散光丸银光乱瀑如雨,黄烟激荡飞散中,眼前大片寸许长的暗赤血光,飞蝗一般射上身来。因有光烟掩蔽,骤出不意,竟未觉察。知道抵御已是无及,忙运玄功纵起,饶是飞遁神速,肩臂上仍被打中了两处。如非元婴炼成,就不死也万难禁受。又见万千飞钉一般的血光仍然飞洒追来,当时负痛大怒,一面略微闪退,一面忙取兜率宝伞抵御。
  丙融见化血神钉打中敌人,竟似无什么伤害,心中大惊。伞光一起,知更难于取胜,忙把神钉收回,待要遁走。易静多年来不曾受伤,心中恨极,连伤也顾不得医,只运玄功略闭了左臂气脉,以防万一,同时六阳神火鉴已朝妖人照去。此宝自受师传以来,因是专为日后对付赤身教主鸠盘婆之用,屡遇强敌均未轻易施为。这时因为受伤恨极,必欲诛灭妖人元神,方快心意,更不寻思,施展出来。这师传降魔七宝同时已用其四,丙融如何能支。又因见散光丸、弹月弩厉害,一片爆音过去,天瘟球本来收发由心,竟吃震炸分裂,那赤蛟剪也被弹月弩击中,光芒减去好些。跟着敌人飞剑便已飞过,两下里斗在一起。心中痛惜,惟恐有失,正在忙于收回,想就此遁走。不料就在这略微缓得一缓之际,敌人手上忽发出六道相连的青光,恰是两个乾卦重在一起,合为乾上乾下六交之象。先由手上一面圆镜发出,每道光长只数寸,粗才如指,光虽晶明,并不强烈,可是越往外发射,展布越大。天瘟球黄色烟光未及凝聚复原,吃镜光一照,突然发火自燃,宛然薄纸之投洪炉,一瞥而尽。紧跟着护身光华又被照中,立觉身上奇热如焚。百忙中,易静恨极妖人,又是一粒散光丸、一粒弹月弩同时打到,妖光立被震破。幸是元神化身,如换寻常妖人,不必用六阳神火鉴,就这一丸一弩,也是九死一生了。丙融万想不到如此厉害,吓得心胆皆寒,哪里还敢停留,忙收赤蛟剪,带着残余妖光急飞遁去。
  易静见禁制无用,妖人已然逃走,怒火上头,必欲杀以泄忿,忙纵遁光急追过去。丙融元神飞遁本极迅速,又在惊惧忧疑情急之下,自觉敌人厉害,既不能胜,便须速回,以防本身有什么闪失,连赤蛟剪都未顾得收到手内,便先加紧遁走,剪光反在妖人的身后,神速可想。易静追到池下,丙融才把赤蛟剪收去。易静见他投入池中心水柱之中,顺流飞泻,四旁飞泉重又干涸,只剩那根水柱凌空飞堕。好似洞中妖尸已有觉察,接引妖人入洞神气。本来早想入洞窥探妖尸虚实,一则奉有师命,时机未到;二则下面洞门紧闭,必有妖法制禁,不易进入;况且正是两不相犯之际,也许妖尸和诸妖党还不知道岭谷有敌人居住,一旦勾动,从此多事;癞姑、英琼又时加劝阻,故屡次欲行又止。这时妖人已然寻上门来,踪迹已露,反正日后纠缠,不得安宁;又以妖人暗算,受了微伤,忿气难消。一见水柱下落,认为有机可乘,可以乘虚而入,更不寻思,忙将身形隐去,跟踪直下,也借水遁入内。
  身刚沾水,忽闻上面雕鸣,知在示警拦阻,自恃法力高强,法宝神妙,也未在意。水柱降落又是极快,未容转念,已然落入池中深潭水眼之内。一鼓勇气,更不反顾,径驾水遁到了潭底,顺着洞壁水道往上逆行。暗中查看所经之处,俱是夹壁,最细之处只有两三寸。那壁间水路本与卫仙客夫妻昔日陷身的小池相通,易静曾听李宁说过,池中设有金水之禁。虽知道禁忌,可以防范抵御,又系女身,不致触怒圣姑,然而一旦被陷在内,毕竟厉害,不比寻常。先想尾随妖人一同出遁,不料对方入水较前,只远远望见红影飞驰,没有追上。说时迟,那时快,就这略一寻思之际,前面红光忽隐,水势也由进而退,知道妖人已然出水。忙催遁法,往前略进,果然到了上次所见小池之内。本要隐形飞出,猛然灵机一动,暗忖:“久闻妖尸厉害,所勾结的妖党连李伯父的封洞禁制俱吃破去,妖法可想。便是适遇妖人也非弱者,初遇时,隐形法好似被识破。身入险地,势子太孤;师父仙示,更戒轻率。终是小心行事,看准再动的好。”想到这里,便即暂停,隐伏池中,暗用耳目察听。微闻宝鼎前面有一女子与人笑语之声,甚是柔媚。跟着又听一个男子厉声叹息,似极悲忿,好似前追妖人丙融口音。底下便听两男一女,一路说笑着往前走去,声音已远。待了一会儿,上面不再有人声息。
  易静正想出水窥探,猛觉池面之水重如山岳,紧压头上,要想钻出,真是万难。再试回路,水源已绝,与外隔断,那水竟成了一泓死水,无路可通。才悟出此水与夹壁间灵泉虽然通连却被妖尸隔断,怪不得妖人红影一不见,水便倒退回来。如非遁法神速,快到以前赶了一程,直还不能到此。可是那样前进无路,还可退了回去,此时闹得进退两难。上有禁制封闭水面,如用法宝强行冲波出去,未始不能办到,但必惊动妖尸。一则与来意不符,洞中虚实尚未探得,一被觉察,要添出好些危机,于事还未必有济。二则洞里埋伏禁制重重,圣姑性情古怪,自己伏在池内,金水之禁必因自己是女身,又看师门情面之故,没有发动。如再与斗法,纵有七宝护身,识得五行生克妙用,不致似卫仙客夫妻一样损丧真元,脱出必更艰难。连试两次,不特不能穿出水面,四外反生出极大阻力,知不服输不行。没奈何,只得忍气默祝道:“弟子易静,现奉家师妙一真人之命,来此探查妖尸动静虚实,以备日后为圣姑清除妖尸,去此孽累。现被五行真水禁闭池内,因恐圣姑昔年所设禁法现被妖尸借用,未敢造次。兹敬通诚求告,伏乞圣姑鉴察弟子除害诛邪之意,收了禁法,令弟子得以出水,不胜感激。如久不撤禁,便是圣姑现在坐关无暇于此,或是妖尸仗着圣姑昔年传授所设,弟子只好施用法宝,破禁而出。因是不知底细,急于脱身,行事难保不冒昧。尚望圣姑略迹原心,加以宽宥,勿以为罪,不胜感谢。”
  祝告未完,忽然身轻,试一行法,竟然离水飞出,落向池外。心方暗笑:“圣姑佛法已到上乘,行即证果,依然如此好胜,令人不解。”心正寻思,忽然听前面有两男子说笑走来。身形虽隐,仍恐被他们警觉,忙即屏息敛气,赶紧躲闪在那藏宝钥的鼎后,静立相待。一会儿走到,乃是两个相貌奸猾的中年道装妖人,同去池边仔细看了看。只听那个穿黄的道:“这厮真活见鬼,他出水时我正在池旁守候,分明见玉娘子行法开池时,只有他一个人影,他却硬说易家贱婢也借水遁追来。这水不比常水,玉娘子又在行法接引,遁法多快,如有人追来,来人又决不知此池底细,哪有不尾随同出之理?偏又说是出时不知玉娘子要用他生魂效力,还曾回看,贱婢并未随出,当时心中怀恨,所以未说,来人必然困在池底。你看池中空空,哪有影子?我们终日对着一块肥肉,不能到口,今日好容易陪她对饮一回,虽解不了馋痨,到底得点干亲热也好。他偏说些假话,害我们空跑一趟。玉娘子还说,擒不到来人,不许回她房去,这不作难么?”另一穿青的道:“我看丙融那厮也是色蒙了心,也不问自己到底有什么法力,炼了几面黑煞旗门,连个护主幡的神魔都没凑齐,便跑上门来强要送死。玉娘子本心不想伤他,偏是不知进退,始而行法猖狂,竟欲破洞而入;继而玉娘子勉强延进,又偏不知自量,妄想人、宝两得。玉娘子忿他说话可恶,目中无人,正好所献旗门主幡缺一神魔,用他本人再合适也没有,这才给他当上的。自己躯壳已毁,不知悔恨,适才席上玉娘子微说了几句不得已的好听话,答应将来不特放他,还给他代寻一个比他本身胜强十倍的庐舍,又许上些好处,他便蒙了心,不但不记仇,反倒甘心为之效死,只求事成之后一亲肌体,随就吐出遇敌之事。玉娘子认以为真,断定人在池内。其实没有此事,有什么法子?这厮不是说他耳目鼻子灵,出时还听身后水遁之声么?我们就叫他来看看,如若有人,认罚如何?”
  穿黄的道:“余道兄,先不必忙着回去。那厮见玉娘子问完详情,立时变脸,将他禁向所炼主幡之下,已然二次中计。他便果真在此看出有人追来,现在也不会再出来加以指点,何况决无其事。我看易家贱婢必是快到以前,发觉水遁,恐怕深入断了归路,随水急退回去,也说不定。这都无关,倒是我二人原本患难至交,自从到此不久,你虽不似旁人那样视我如仇,比起昔日患难生死交情,却差得多了,究是为何?实不相瞒,我也被她逗得迷恋欲死,但有时背人静坐,却能回想,觉出这尤物必是我们祸水,如不留意,稍一失足,便成千古之恨。近来见她口甜心毒,行事越狠,更加警惕。我看你入迷更甚。你我数百年苦炼之功,岂是容易?像她这等人百世难遇,如若真心相爱,为她死了也值。只恐本来无情,口蜜腹剑,得不到她半点真心,连皮肉也未沾上,便把平生功行付与流水,岂非至愚?如非今日见她行事过于凶残,我也不会动心。她以前曾向我离间你,背着我对你也必如此。查看池中敌人,你我原无须同来,此举好似有意把我二人调开,以便向龙道友献媚蛊惑。她近日已能复体,所说仇人法力厉害,不脱困以前不能与人交合的话,未必可信。龙道友既善容成之术,品貌又好,我看她对他才是真亲热。背后对我却说,志在用以出力,全是假意,显然是谎言。你没见前洞那几个曾受他牢笼的几个残废么?初来多么宠爱尊崇,如今落得是什么可怜神气?你想她为龙道友,宁甘激走毒手摩什那等好帮手,必有几分意思无疑。适才席上,没见她对龙道友那眉花眼笑的妖媚情景,许是特意将我二人支开,好遂她的心意都不一定。我二人以后必须小心一二呢。”
  说到后半,声音更低,换了别人,决听不出。那穿青的起初闻言似不在意,后听提起姓龙的,面色骤变,竟似有些警觉,只比穿黄的较有城府,浓眉刚往上扬,面色忽又突转,以手掩口,摇头示意。穿黄的忿道:“我如怕她,也不在此了。别人可以由她宰割,我却无此容易呢。依我之见,少时便与她开门见山,不相爱无妨,但要彼此相见以诚,我们为她出力,事成送我二人两件法宝,两不亏负,省得彼此各用心机,互相忌恨,反为仇敌所乘。你看好么?”穿青的还未及答,忽听曼声长吟,远远传来,声音词意淫艳无伦。易静方在暗骂:“妖尸也曾在圣姑门下多年,怎的这等淫贱无耻?”二妖人本在密语诽议,忿恨妖尸狠毒,一闻艳歌之声,不由惊惶失色,面面相觑,意似畏惧。听不一会儿,好似心荡神摇,不能自制,倏地不约而同,一言未发,各自抢先飞驰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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