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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上官红近日对妖人畏如蛇蝎,也未出见。耳听妖人忿忿而去,还不知妖法已成。因恐错过仙缘,算计妖人正在洞中炼法,便出眺望,头一日失望而归,次日又去前山候望,忽听破空之声,飞来几道光华,跟着降下三男三女。忙即隐身窥看,内中一个瘦小形如童婴的丑女,正与仙人所说的师父相似,心颇惊喜。只因前番上当,又见众中除英琼一人外,均与想象中的神仙不类,袁星、癞姑、米鼍等三人,生得尤为丑怪,袁星更似一个怪物,预存戒心,不敢冒失。心想:“看准来人行迹,是否与妖人一党,再作计较。”后见众人寻觅洞府,又去幻波池观看奇景。上官红本当那是一片刺人的毒草,不知下面有池,渐觉出今日来人行径与妖人大不相同,法力也高强得多。惊弓之鸟,终是不敢上前,一直尾随在后。心神一分,时现原身,致被神雕看出。神雕原先飞得太高,仰望空中,只一小白影,在日影下飞舞,不曾看出。嗣见众人去往静琼谷,崖上便是妖人洞穴,又生了一点疑心,随往窥探,被神雕唤出袁、米、刘、易、李等五人一追,越发害怕。易、李二人遁光神速,已然追上,因上官红收镜稍快,故未发觉,恰好擦身越过。这一贴近,越觉易静与仙人之言一般无二。见已入林寻找,也未施展法术相抗,意欲去往日常采茯苓的崖后僻处,仔细盘算一回,再定主意。不料妖人恐她与易、李诸人相见,泄了机密,欲先警告,不令说出所居之地,以便夜晚下手暗算。上官红正不愿现身上前去见妖人,想另换地方时,癞姑已将妖人擒到。这一来,越发分清邪正,决计求见拜师。一路掩到了洞前,忽又胆小害怕,正用石块卜卦,恰值袁星闻得雕鸣走出,以好言相告。上官红心想:“反正命中已注定吉凶。”这才壮着胆走了进去。
  易静等问知就里,料那洞中女尼必是圣姑无疑。师父本许物色门人,此女又好资质,立即应诺。诛了妖人,同回洞内。算计妖师日内必来,仍命神雕每日空中守望。住居已定,次日起便传了上官红初步功夫。照妙一真人仙书,一同闭洞习练。妖师始终也未见来。一晃四十九日过去,功行完满。见上官红甚是灵慧敏悟,一点即透,异常精进,易静等三人俱极喜爱。便传以道法和伐毛功夫。又从开府所得的法宝。飞剑中各取了一件,分别传授,赐作防身之用。上官红自是大喜,越发奋勉。易、李、癞姑三人,因离百日之期还早,特意为她又留了二十余日,直到日期还剩三天,方始起身。行时,米、刘二人自告奋勇,意欲同往。易静本有允意,癞姑道:“不可。师父仙书柬帖上虽未禁带门人,并有便宜行事之言,但是那日通行火宅玄关出来,随众奉命时节,师父曾说去时不必人多,只由易师姊和李师妹二人前往。连周轻云师妹上次和红发老怪结怨,本来在场的人,都没命去。我也只在仙柬上提到,令在暗中接应,还嘱小心,不可大意。米、刘二徒如何去得?”易静道:“你休小看他二人,论道行根骨,比我们相差远甚,如以旁门法术而论,着实比寻常妖孽强得多呢。开府以后,又得了本门心法和掌教师尊所赐法宝。他们旧有法宝、飞剑,这次又经我三人按照仙书传授,重新祭炼,威力大增。我在暗中查看,他二人和袁星俱极知自爱,短短四十九日工夫,修为大是精进。我们不过令其随侍着你,一同接应,又非随往山寨。我料红发门下那些孽徒,未必便都是他对手,怎去不得?如非舍不得丢下这静琼谷,又恐妖人来犯,上官红法力有限,恐有疏失,真想连雕猿也都带去,好教红发师徒知道,连我峨眉的末代徒孙,一禽一兽,都不好惹呢。”
  癞姑见易静颇有骄敌之念,又想起仙柬词意,料知此行不免挫折。暗忖:“红发老祖收徒虽滥,功力高下不齐,但闻其中如雷抓子之类,颇为能手。米、刘二人如何去得?”知易静人虽极好,但过于刚直,天性颇傲,又是师姊,不便明强。故意笑道:“去自然是去得,我不过是想前诛妖人漆章,妖师早晚必来寻仇。袁星近来功力虽然大进,却不会甚法术;令高足也从未经过大敌。万一有失,我们仙府还未建成,先受挫折,已是丢人,而这里又与幻波池邻近,艳尸气候将成,不久便有外来妖人与之勾结,发现我们有人在此,岂肯置之不问?来人既与妖尸同党,敢入圣姑禁地,厉害可知。凭着雕、猿与上官红,如何能是对手?如今米、刘二徒相助留守,只要谨守洞内,不轻出敌,有我和师姊这两重禁制,决可无害。日常还可隐形,探查池中动静,有无妖人前来。于我们事完回山,诛戮妖孽,开建仙府之计,大有益处。此事实比随往南疆重要得多。再者,此去南疆与敌人相较,众寡悬殊,全仗机智和应变神速。我如一人接应,便可任意行动,惑乱敌人心意,冒险深入。便败,也不至于被擒伤亡,全无顾虑。与他二人一起,转受拘束。依我愚见,还是令其留守比较得策呢。”
  易静近查米、刘二人向道心诚,十分恭谨,而二人根骨缘福,俱不如袁星、上官红远甚,有意成全,想带了同去,使其多建功劳,日后也好代向掌教师长求恩;加上二人又恳切求说,其意甚诚,并非固执非此不可。闻言,又想起那日初来,在幻波池上,望见下面洞门正往里关,仿佛由开而合,至今回忆,凭自己目力,不应有眼花之事。行前数日,也曾加意查看全山,并无异兆。屡问上官红,除所杀妖人漆章一人外,有无别的人来过?幻波池左右上下有无动静?妖人居山这久,可曾去往池边逗留窥伺?均答无有。但心终生疑,偏是师命不到日期,不可去往池底,不便违命,只得罢了。焉知自己走后不发生变故?袁星飞剑虽比米、刘二人神妙,法术、法宝和经历识见,却差得多。上官红更是不济。觉着癞姑之言有理。笑答:“师妹所虑,甚是有理。我不过料定红发老怪已受孽徒和别的妖邪蛊惑,此去非起争斗不可,我们虽不怕他人多势众,到底多两个得力弟子同往好些。师妹这一提起,自然还是留守本山重要。”便令米、刘二人无须随往。
  易静当即和癞姑二人各显神通,将静琼谷由谷口起加了三层禁制,并把洞府隐去,使外人到来,休想擅入一步。命神雕随时隐身高空;袁星借用上官红所得晶镜,在崖顶上随时往四外观察。又令米、刘二人每日轮流隐去身形,去往幻波池左近,留意观察,如有妖人下落,见机行事。稍觉不敌,只查看来人动作,是否得入池底洞府,不可妄动,并分人速赴南疆告急。万一无知,对敌挫败,速即隐身,遁回谷洞,合力防守。圣姑传给上官红的两道神符,除神雕只将头道隐身灵符学去,米、刘、袁三人俱都精习,可以随意运用。又经易静看出灵符妙用,加以指点,比起上官红以前所习,增加了好些灵效。尤其第二道灵符,乃是先天乙木禁制,上官红起初照本默念,必须择有林木之处,始能运用。自经指点传授以后,随时随地均可发动乙木神雷威力。稍差一点的妖人到来,休说米、刘、袁三人身有法宝、飞剑,久经大敌,便上官红一人,也能抵御。易、李、癞姑三人,原因初承大命,遇事谨慎,防微杜渐,计虑格外周详。部署完竣之后,俱觉这样戒备决可无事,放心大胆同往南疆飞去。
  那红发老祖所居洞府,原有两处:一是烂桃山对面一座名叫突翠峰的。峰顶上面,昔年杨瑾前生凌雪鸿初成道时,在对山泥沼中为五云桃花瘴之毒所困,如非红发老祖慨赠千年蘘荷,几遭不测,便是此处。一是红木岭天狗崖,乃红发老祖聚徒传道、炼法炼丹之所。洞在岭半危崖之上,地方甚大,前有二三百里石坪,坪上峰峦纷列,都是拔地突起,形势奇诡,姿态飞舞,各具物相,无不生动,宛然如活。上次易静、周轻云、李英琼追杀金线神姥蒲妙妙,路遇雷抓子等十二蛮徒,误会失和,三人胜后穷追,误入南疆,与红发老祖对敌结仇,便是天狗坪最前面众蛮徒布阵之地。那地方背临天狗崖,千寻碧嶂,左右各有两道河川,中间是三百里长、二百里宽一片广大石坪。红发老祖为防妖尸谷辰暗算,终年设有极厉害的阵法。坪上棋布星罗的大小奇峰怪石,均经法术祭炼,与阵法相应,表里为用,变化莫测。更有妙相峦,天生屏障,横亘坪前,将葫芦谷入口门户闭住;端的防备紧严,敌人休想擅越雷池一步。上次易、李二人仅到坪前多云嶂,与红发老祖相遇,如非见机,便几乎失陷在内,其厉害可想而知。三人去时,得有妙一真人仙示,敌人全山形势虚实,均所深悉,一切胸有成竹,按照预定方略行事。离了依还岭,便直往天狗坪。易静、英琼等三人遁光,均峨眉门下高手,新得师传,越发神速。飞行不久,便入南疆。只见沿途山势险恶,峰岭杂沓,丛莽荆棒,漫山蔽野;毒蛇猛兽,成群往来;蛮烟瘴雾,腾涌于污泥沼泽大壑平野之间,都是亘古不消的两间淫毒之气。远望宛如一堆堆的繁霞,自地浮起,映着衔山斜阳,幻映出一层层的丽彩,人兽触之,无不立毙。那有瘴雾的左近千百里,连个生蛮、野人、禽兽都无,却盘踞着无数毒虫怪蛇,十九大如车轮,身长十丈,口喷毒烟彩雾,凶睛闪视,光射丈许,各自追逐,出没于沼泽丛菁之中,互相残杀,宛然又一人世间。英琼道:“二位师姊,你看这些凶恶毒物,如令生息繁育,不知要害多少生灵。我们回来时,合力将它们除去了吧。”易静笑道:“琼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类毒虫怪蛇,并非本有种类,多由地底湿毒之气种育化生,十九生具特性,生育本就不繁。加以生性异常凶残,始而吞并异族,终至残杀同类。有的并还达到了一定时限,或经过一次配合,便须死去。所以多少年来,尽管奇形怪状,时有出生,但它们只能在这瘴雾阴湿之区互相残害,永无休止。看似凶毒,至多一二十年生命,不等它们成气候,便自死亡,决难出山为害生灵。如要除去,不特诛不胜诛,并且这类毒物全是互相生克,有一物,必有一制。稍有不慎,得此失彼,去了一种克星,反易蓄育长大,无形中倒助它肆其凶毒,转不如听其自生自灭,省事省心,免成大害。否则,由古迄今万千年来,似这类极恶穷凶,而又各有灵性,极易长成的凶毒之物,如若听其繁衍不死,世上早无噍类了。固然精怪中偶然也有异种,到底是极少数,并且都是刚刚通灵变化,便伏天诛。能成大气候的,真是万中选一,并还要自身先种善因,能够去恶向善,勤于修为。就这样,天劫仍难避免,必须兵解转世,重投人身,一灵不昧,再去修炼,始能成就仙业。你当是容易的么?所以一世人生万劫难,无论圣贤仙佛,俱是由人修成。而人偏不知自爱,情甘醉生梦死,虚生一世,甚或一意孤行,无恶不作。等到恶贯满盈,生膺显报,死伏冥诛,堕入畜生道中,受那无量苦难,就悔之无及了。”
  癞姑接口笑道:“易师姊只顾发议论,你看前面是什么所在?这里你和琼妹以前来过,我却初次,莫不快到了吧?”英琼闻言,朝前一看,下面山势逐渐展开,适见毒岚瘴雾已然无迹。只见碧嶂天开,清泉地涌,遥峰满黛,近岭索青,一路水色天光,交相辉映,到处茂林嘉卉,灿若云锦。只极远天边,有一高岭横亘,上接云霄,似是以前到过。足下这些美景,记得均非旧游之地,而师父所示途向,并未走错。觉着奇怪,便问道:“易师姊,这地方我们上次来过么?怎地如此眼生?”易静忽然想起前事,笑道:“琼妹,你忘了上次我们原由崇明岛追起,走的并不是那条道路,归途也许经此。但是由李伯父施展佛法飞遁,瞬息千里,飞行忒快。那日下面尽被云遮,又当事急之际,心情不安,哪有心情留意下面景物。你看最前面那座高山,不是来过的么?”癞姑一听,相隔对方洞府还远,暗忖:“这一带景物精致,山水灵秀,所有灵木花草,俱都欣欣向荣,一点不带野气。只是修道之士经此,决不放过,也许现在便是仙灵窟宅。归途如若无事,何不顺便寻访一回?”当时便留了心,也未和易、李二人明言。三人凌空疾驶,一路谈说,前面高山,不觉飞近。
  易静知道,绕着前山东面过去,便入对方阵地。在空中略一端详地势,把手一招,一同降落下去。悄对癞姑道:“再往前飞行不足二百里,绕山而过,便是天狗坪,即为红发老祖修罗化血阵地。因山太高,他那邪法也颇神妙,不是身临切近,运用目力,细加观察,绝看不出。照师父所说,他师徒已将我和周、李二师妹恨同切骨,我二人必要费上好些唇舌心力,始能见到老怪。话不投机,双方破脸,原在意中。师父本意,是看白、朱二老情面,姑尽人力,能够忍辱,曲为保全,免起争端最好,非不得已,不令我们动手。老怪只是平日偏心护短,纵容徒弟,自身并不做甚恶事。万一他被我们说服,心生悔悟,和我们消去前仇,言归于好,不特勉体掌教师尊与白、朱二老成全他的好意,并还使在劫诸同门免受一场苦难,岂非两全其美?还有他那门下妖徒,几乎无一善类,事前如被看出我们行迹,定生枝节。故此我把遁光按落,隐身低飞,绕山而过,入了禁地,然后突然现形求见,令其通报。一则,先声夺人,免被轻视;二则,少却好些口舌。老怪师徒志在屈辱我们,见他以前,虽有些时耽延,尚不至于被他困住。不到子夜,人还未出,师妹无须深入重地,只在山这面寻一藏伏之地,遥为应援便了。”癞姑见她忽然改了预计,知是刻意求功,打算拼受屈辱,使双方释嫌修好,免得引起争斗,互有伤亡。用意虽是,但这类忍辱的事,自己还可将就。易静性情刚直,口又不肯让人,谈锋犀利;况又加上一个李英琼和她差不多,也是百折不屈的天性。对方蓄怒已深,双方各有定数,凭这两位如何能够挽回?到了忍无可忍之际,必定和对方拼命无疑。师命原令自己便宜行事,想到就做,权且口头应诺,剩这半日空闲,先去访查此山有无仙人隐居清修,到时仍按来时所拟之策行事,也是一样。当即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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