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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艳史》清·松竹轩编

  话说到了明日,明媚醒米,不见了仙女,但见一个童女在旁笑嘻嘻,手捧一杯香茶,说:“相公请用茶,仙婢伺候了一夜了。”明媚接过茶来慢慢的饮乾,猛然台头一看,只见一位老叟,岸然道貌,两眉如银,目若贯星,耳垂有轮;手执过头拐杖,身穿紫花道袍,头戴真珠凉冠,足登驮泥朝靴,一步一步的走进房。明媚见这位老叟与世俗不同,陡然间动了一片敬慕之心。居然如见了大宾的一般,遂站起身来,与老叟彼此行了恭敬之礼,排齿而坐。
  坐定,那老叟说道:“贤甥婿,老夫的来意非为别事,只因贤甥五百年前救过舍甥女的性命,如今无恩可报。昨日舍甥女对老夫言讲,情愿与贤甥婿效枕席之劳,以报前恩,老夫欲作冰人,不知允否?”明媚说道:“晚辈有何德能,第恐命薄福浅,飞蛾难比鸾凤,泥沙难配金珠耳!况更有仙老之玉成,敢不允乎?但晚辈无领父母之命,事须商议。”老叟道:“贤甥婿言固有理,如今虽无父母之命,尚有媒妁之言。贤甥婿放心,事成之后,令尊翁大人面前,老夫一面承管。”
  明媚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离坐深打一躬。老叟顶礼相还,把婚姻之事一言为定了。那老叟说道:“贤甥婿暂且请坐,目下贵宅有盗火之灾,令尊大人有被屈之冤,还得老夫前去解救。”说罢,辞别而去。
  老叟才是得道仙,修炼日精有万年;
  专查人间不平事,能救贤良能除奸。
  老叟去讫不题。且说明媚忽然一阵满腹疼痛难忍,卧在榻上,一时间手足冰凉。只见那月素手提一枝灵芝走进房来,到了床边,口中不知说些什么灵言语,无非是神言咒语。将灵芝在明媚的身上,上叁下四,左五右六,画了一遍,说道??“郎君脓血之灾,仙奴已化在灵芝以上。”明媚登时起来,但见灵芝草上有脓血之迹,真是仙家的手段。当下又叫女童收拾了肴馔,举觞对饮。这也不题。
  且说这生意道人正在饮酒之间,只见屠能这个老儿跑里跑外,勤谨异常,你道这是何说呢?只因这老儿有爱财的毛病,见那道人的包裹里边似有财物。趁两个道人出门的时候,将包裹尽情盗在自己家中,打开一看,不是别的,俱是五十两一绽的大元宝,有二十多个。屠能看了,心中好不欢喜,连忙收在房中僻静所在。又一转念,说道:“这银钱,不是别的。倘若事犯,那可怎了?”左思右想,甚是作难。闷了半晌,忽然又起一番的歹心,说:“杀人杀死,剪草除根。不如到晚间结果了这牛鼻子,那时才得平妥。”计议已定。遂寻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藏在腰内。不题。
  且说生意道人这个牛鼻子和春汇生饮至更深,春汇生离别去睡,生意见东主已去,又待了多会,听听天已交叁更,暗说道:“到了时候了。”
  你道这个道人安的什么心呢?原来是夜间作盗春宅的银两。见生心已死,这包裹中有一千多银子,再盗上一千银子,岂不是一个小富贵么?须得如此这般,计议已定,遂找那包裹。那包裹已不见了,将四下里一搜,踪影全无,生意满心着急,遂取出了些硝磺,陡然放起火来,将一座待客的前厅烘烘烧起。才要往后宅打劫银两,刚出门一走,不堤防被屠能一刀对准咽喉,把脑袋削去了一半。死尸倒地,绝气而亡,髯翁有诗一首为证:
  为人何必生心恶,举头叁尺有神佛;
  欲待杀人人杀己,恶人自有恶人磨。
  屠能见生意已死,又见火势奋发,只见火光内有一白发老人,用袍袖一拐。倒也奇怪,只见那火光如飞鸟一般,赤滴滴往屠能房中而来,越烧越旺,众人一齐乱声喊叫,却不上前解救。列公,见火不救有什么好处呢?幸灾乐祸有什么好处呢?可见这屠能的素日为人,是行坏事行到骨头的了。也有四句鉴语为证:
  朗朗青天不可欺,屋漏暗室有神知;
  上苍若要将人放,那有今夜这事奇。
  火光茂盛,屠能是舍命不舍财的狗头,急忙冒火而进,还想取了元宝。不料只见进去,不见出来。把这个鸭蛋财主活活被火烧死。有诗为证:
  只为贪财火烧屋,其心不悔将宝图;
  飞蛾自投焰焰火,哀哉狗命该呜呼。
  话说到了明日清晨,春汇生起来前往前厅与道人叙话。刚来到内屏一看,只见那道人的死尸躺在地下,上带着半个脑袋。又出门往外一看,见屠能那边火光未息,只烧得乾乾净净。又将自己的房宅前后一看,俱复旧如初,分毫不动。又听隔壁有人说道:“屠能被火烧死了。”春汇生心中惊疑不止,说道:“这便怎了?”
  正在惊惧之间,只见从门中来了十数个壮捕,七言八语,怪怪声声,说和春相公要人。春汇生一见,惊问道:“贵役们来到寒舍,有何公干?”众壮捕说道:“春相公你还不知道么?前日来的那两个铁道士到你家来,休当那是两个道人,那是两个滚牢的囚犯。扬州府现今有关节通来江西本府衙中,头两日江西府库,没库银一千一百馀两。太守又有一道府批到县。如今我们县中老爷接两道批文,又有图形年貌箕斗,老爷立等要人。”春汇生听了,只唬得目瞪口呆,无言可对。
  众壮捕见这个光景,遂一齐往后去搜,刚到闪屏门外,见有一人躺在地下已死了。众人将图形年貌箕斗一对,分毫不差。但不知那大盗那里去了,众人连忙将春汇生拥拥推推来到县中。那县官问其情由,春汇生别无可对,只说冤哉冤哉。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之六
  第十一回  春汇生抱冤下狱 月素仙打救亲公
  话说县官问及杀人,以至偷盗府库银两的情由,春汇生无言可对,口中只叫冤哉冤哉。那知县倒也明鉴,看春汇生人品端方,相貌堂堂,情知别有缘故,遂吩咐一声,暂且收狱明日另审。众人役听说,一齐上前,似一群恶狗一般,将春相公拥拥推推下在牢中,众人役回禀了。知县又吩咐将那道人的尸首,着地保押埋。吩咐已毕,退堂回到书房,左思右思,无计可出,只闷闷而坐。
  常言:“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瞌睡多。”不一时,合眼蒙胧而睡。正在熟睡,只见一位白发老人走进门来,精神满面,如童颜一般,甚是可畏。知县魂梦之中连忙迎接,各叙常礼,分宾主而坐。只见那老人将春汇生的冤情,一五一十,尽情告诉了一遍。说罢,连揖而去。
  那知县醒来,好生惊疑,急走到卧房要与夫人说知此事,刚然坐下才要开言,只见夫人开言说道:“老爷今日审的这件官司,得要留神。妾方才作一幻景,见一美色仙姑,口称是春棠生的儿妇。杀这道人的凶手已被火烧死,偷盗的银两现在凶手的房中。那仙姑临行又说道,叫老爷急速差役往屠家搜取银两,将此案了结之后,不数日即速转高升。”知县听说与自己梦中的言语相同,也告诉了夫人一遍,夫妻二人俱各讶然。
  当下传知班头人役以及壮捕头目,遂击点升堂,着书办写了火票飞签。众人役如狼似虎,飞也似走到屠能家中,见房屋烧得土崩瓦解。忙取掀橛锁铙之物,等时间将元宝拿出。其先是白面书生,如今成了胡汗敬德。还有一切散钱碎银等物,俱被众役怀藏腰拽,合夥私下分肥。又扒着那屠能的尸首,烧的苦是难看。曾有四句笑语为证:
  狡奸巨猾都肉头,狗猪家私连命休;
  身似伛偻脸似判,死后还带土鳖头。
  话说众役急速回筒,将银两交在当堂,知县连忙办了一角文书,连银子一并送至府库。又办了一角投扬州的文书,将这贼人被杀死的缘由一并缴割。当下将春汇生从狱中开出,春汇生当堂谢了县官,回家而去。不几日,上司有文书下来,着县官升为他处知州,一切事休,叙过不题。
  单说这明媚与月素白日清心,夜来各自下榻,堪可过叁月有馀,明媒义正的夫妻,实礼义相交的君子。闲时作词歌赋,闷来谈经会文。又待数月,明媚腹贯五车书,胸藏万卷经。
  一日,月素说道:“今考期临迩,郎君可速干功名为正。待至甲戌科殿试之期,仙奴自与郎君相会,况如今将近一载,老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郎君可回家去罢。”明媚道:“家在何处呢?”月素道:“真乃仙家的妙景,人所不测。”
  只觉耳边中一阵风声,似睡非睡,一睁眼看见在自己的书房坐着,又见书童从外边走来,心中好生猜疑。春发儿一见小主人回来,喜得满面添欢,也不迭的话,急忙报知了老主人夫妇知道呢。春汇生和柳氏夫人听说,如得了掌上明珠一般。老夫妇二人奔奔抢抢来到书房以内,果然是明媚儿子回家,叁个人一齐的放声大哭。真正是:
  骨肉连心天性出,哭坏春门夫与妇;
  好比同做南柯梦,明媚知同到酆都。
  哭够半晌,皆喉咙失声方歇。明媚就如在梦中,说道:“爹妈再休见你儿子,儿死将近一年,不过是难忘父母之恩,路过家乡探望父母而已。”说罢,忙纳头下拜,泣涕如雨。老夫妇二人也愕然说道:“莫非咱夫妇二人也非阳世了么?”说到此处,更觉涕哭。哭够多会,大家才醒觉过来,各叙了离别的缘由。这且不讲。
  且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到了来年县考之期,明媚进场考试,叁场的文章如绣如锦,县官取了明媚的案首。至二叁个月,堪可院考相连,明媚进场已毕。至张案,已进了头名秀才。众亲友邻人一齐登门拜贺,真是欢喜不尽。适值秋场,明媚又连捷第七名的举人。过了年馀。正值甲戌年会试的年头,明媚忽然想起郁雷的神言。当下收拾车辆行李,春汇生爱子之心,不肯叫儿子自己上京会试,父子二人带着家仆书童而去。
  到了京中投了客店安歇,父子二人游玩了两天,但见京都城中观不尽的美景。捱过叁朝,迟过五日,忽有圣谕一道,会试天下的举子。春汇生忙与儿子办备进场果品,当夜黎明进去。过了叁天开关放出,又连连的叁场已毕。待张榜的龙虎日子,贴了黄榜,明媚中了亚魁。你道明媚场中的文章是自己做的么?当场时候,那月素大仙与胡老叟助一神力,将文章一挥而成。所以才能如此。这且不题。
  且说这殿试官梅尚书见春亚魁,才又出众,貌又超群,正在青春年少,遂打动了一片心事。你道这梅尚书何等的心事?只因这老儿为人奸恶,凡同朝的堂联,谁不可恨。朝以参官为乐,夕以罢职为欢。平素为人如此,但凡与这老儿往来的官员,非纳币帛即奉金珠,家中巨富胜似当年的石崇。而况食前方丈侍妾数十人,平生乏嗣,只有一个女儿名唤朱云。小姐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年方一十八岁,只因这老儿和本京兵部王老爷做了儿女亲家,王老爷为人秉性忠直,屡次将梅尚书将今比古,委傍引曲的劝解,谁想药石成仇。梅尚书妄奏一篇,说王兵部有扣克兵饷的情弊,上朝一本把王老爷的前程勾消。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梅尚书爱色梦液 登金榜举家团圆
  话说王老爷被梅尚书参倒,勾消了前程。王老爷一场着恼,作古成神而去。梅尚书原是个势利的老儿,见王兵部已死,遂起了一片歹心,要同王家断亲。如今见亚魁人品可畏,意欲招赘为婿。
  忽一日,亚魁店门口车马盈门。有人传说梅老爷来拜,亚魁父子二人连忙迎至客舍,各叙了常礼,坐定。梅尚书将亚魁连连夸奖,春汇生父子又谢了梅尚书拔中之恩。叙了半晌的闲话,梅尚书就把与女儿婚姻之事说了一遍。春汇生说了些不可当的套话,梅尚书说:“规翁不必太谦,老夫一言为定,决无更改。”着到此处,有诗为证。
  堪笑梅老好胡涂,那有一女配双夫;
  月素乱点鸳鸯谱,羞坏当朝梅尚书。
  话要简捷为妙,梅老儿回到家中,自己拿了主意。也不和夫人商议,也不和女儿商议,择了吉日良辰,张灯挂彩,鼓乐喧天。梅夫人问其情由,梅老儿妄说道:“咱亲翁已故,亲翁母妇道家不晓世事,女婿年幼无知,头叁日前与亲家母说知,不如把女婿请到咱家与女儿婿配为妙。”夫人也只当是真话,遂与女儿朱云小姐说知。这且按下不题。
  且说月素大仙时刻在明媚左右,但神人相隔那里看得见呢。这梅老儿一片的言语心事,俱被月素如见肺肝。月素自己说道:“这老儿十分可恶,破了王家的婚姻,要招赘新魁。案看王公子后来福分不浅,王小姐是新魁夫人之命,故小姐有总兵夫人之命,皆前生配定,我何不行一个借花献佛的方便。”月素计议了如此这般的机谋,这也不题。
  且说梅尚书这日到了晚间,诸般办齐妥当,但见灯烛辉煌,五彩争艳,人马车轿一直排到亚魁的店门,合京都人等各不知是何事。梅尚书亲坐一乘凉轿来请,闹闹烘烘。将有叁更,把新郎用彩轿台到梅府而来。到了府中下轿,轿内小姐打扮得似天仙的美貌,对上侍女搀出了月里嫦娥,和新郎同拜了天地,共入洞房,玉杯交饮。真是郎才女貌。这一夜衾枕之乐,自不必说。
  到了次日,新郎出来会客,梅尚书一见,如头上走了真魂一般,见不是那新魁的模样,竟是那王兵部老爷的儿子,正是女儿的结发丈夫。梅老儿大有不乐,暗暗说道:“奇哉!奇哉!这新魁上那去了呢?”正在糊迷之间,只见新魁前来叩喜。梅老儿羞得满面愧色,如鼠溜一般藏在后厢卧房,蒙头而睡。着家人传说出来,老爷偶得寒疾不可以风。新魁坐轿而回。列公,这是何等的缘故呢?这是月素仙子和胡老叟与王府的夫人一同说知,这夜间王小姐和月素仙子新魁叁人同入洞房花烛,王夫人喜出望外,更有胡老叟、月素仙的神妙,将儿子送在梅府成亲。这王兵部府中也是众宾友庆贺,那梅尚书府中也是亲友庆贺,俱是百般的热闹。王公子到了次日,同梅小姐来在家中,与王夫人叩头,新亚魁与王小姐月素仙子夫妻叁人,与王公子夫妻二人,大家按次行礼。王夫人见女婿奉新魁,又在年幼,美貌贤良,堪作鸾凤之偶,见新妇梅小姐是月貌花容,与儿子堪作鸳鸯之对。又见月素仙女,认为乾女,与女儿有同胞有义气,更觉欢喜。这春汇生与胡老叟照料事体,合家大小人等,一同赴席宴饮。真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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