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怨自己麻绳短,只怨他家枯井深。
却说这笋尖般后生,搂着这粉捏成女眷。脸偎着脸儿,腿压着腿儿。不忍分离,又恐怕酒鬼回来。巧姐眼泪盘盘的,出在小戈的脸上,道:“我与你真是胶漆一般,一刻也离不得。如今一来酒鬼要管,二来腊梨要惹厌。若使他来,倒使了鬼。我想你既知窍,只要设处些银子与马九老,日日请他缠住了他的身子。你便就来,我不消叫腊梨来通音信了。万万不可失约。”小戈道:“承你如此眷念,虽死不忘,如何敢失信于你。”
巧姐起来,忙检些簪珥之类,付与小戈道:“以凭子不时之须。”小戈接了首饰,忙下楼,别了妇人,也不辞腊梨,迳出门去了。腊梨思量小戈出门,从容行事。不料这妇人一变,就是有刀斧在前,彼亦不顾。况这痴蠢腊梨,自然迳不相干。况小戈有了传头,日日干那条路去了。腊梨心怀怨恨,一日师父在家,他便对师父道:“马九老如何有这许多酒请你?”酒鬼道:“难为他。我要请他吃钟,这两日偏生乏钞。”腊梨道:“你知这酒的来历么?”酒鬼道:“我不知。”腊梨道:“若说明,恐怕人性命交加。”酒鬼惊讶道:“好兄弟,你对我说罢。”腊梨道:“你只想马九老如何有这许多酒请你,这是师父娘头面首饰偷与小戈,叫他铺谋定计,使马九缚定你的身子,他两个干那营生。”那酒鬼着惊道:“这小短命难道还来?”腊梨道:“如何不来?日日在此,连我也不理,直进直出。”酒鬼听得此话,登时发怒起来,就要发挥。腊梨吐摇手道:“我说你是干不得事的人。如今喊起来,奸夫在那里?倒吃妇人数数落落,可不空气。你只做不知,待马九来请你,你去就来。我通信息,与你打把快刀,结果了他两人性命,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谁不敬服?”酒鬼道:“我从来手软,不惯杀人,奈何奈何。”腊梨道:“我来帮你,有甚难处。”酒鬼自忖:“事虽可恶,但杀人一事,不当人子。只将这明晃晃刀吓他,他自然再不敢来了。”于是对腊梨道:“你去与我打把快刀,我就要如法了。”正是:
推人扶人一般手,陷人赞人一样口。
劝人宁可去扶人,切莫开了陷人口。
却说这腊梨,暗买了一把快刀,只要裁缝去杀这二人,出一口气。那马九不知其计,又来邀酌。酒鬼暗照会腊梨,出门。小戈果然又来,巧姐无暇叙些闲文,竟满心满意两个肏捣。那酒鬼去不多时,就摸特回来。腊梨道:“来得正好。”忙递刀与酒鬼道:“都在楼上。你快去行事。你若手软,叫我一声,我来帮你。”那酒鬼拿了刀,迳奔上楼,大叫道:“杀奸夫淫妇呵。”
却说那后生一骨碌爬起来就走,被酒鬼一把扭住。那妇人恐怕杀了小戈,连忙起来夺酒鬼的刀。不料刀是快的,误中妇人咽喉,一跌跌倒。酒鬼放手看妇人时,已鲜血直流,死于楼上。复转身去寻小戈,已往窗外跳去多少路了。乃自懊悔道:“我不过惊他的意思,怎么得好。捉贼见脏,捉奸见双。如今死了这妇人,我明朝倒偿命。这祸根都是腊梨起的,说不得了。”连叫腊梨两声,那腊梨钻将起来。酒鬼顺手一刀,把腊梨砍倒。正是:
使心用心,反累己身。
却说酒鬼割了妇人腊梨的头,把篮盛了,去告官请赏。这楼上涌了有千余人,内中有人道:“这妇人生得百伶百俐,好个身材模样,为甚倒意想这腊梨?”有的说:“这也是极不过了。”有的说:“腊梨本钱大,所以动得妇人。”有好事的,【手嚣】起腊犁的裙来看道:“也只平常,这腊梨杀了还是便宜他的。只可惜这妇人,你寻标致的小伙子同死,就是做鬼也是风流的。如今倒成了话靶。”
不说楼上乱着。却说小戈从窗跳去来到家,心中苦道:“不知巧姐性命还得活否,倘若竟死了,叫我如何活着。”于是在外打探,只见一替一替人来,说道:“俞裁缝的妻儿巧姐,例与家中一个腊梨徒弟通奸。那裁缝把奸夫淫妇杀了。”小戈只是叫苦。一来惊坏了胆,二来思想巧姐。不上半年,呜呼哀哉死了。
积善逢善,积恶逢恶。
仔细思量,天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