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
清·古棠天放道人
第一回 蓝岳母花烛纳婿 傅贞卿惧内潜踪
第二回 封悦生遇师求方 万衲子秘授房术
第三回 浪荡子天涯海角 俏佳人兰房寂寞
第四回 悦生浪狎雪妙娘 爱月奔有情种
第五回 悦生旅邸梦三美 玉莺自家择鸾俦
第六回 封悦生祝寿见姑 蓝珍娘题诗忆夫
第七回 风流子计就连环 俏佳人暗赴蓝桥
第八回 探姑母潜室夜欢 两闺女密窥相思
第九回 封悦生观舟遇友 赛孟尝说宴求方
第十回 龙阳君楚南戕命 老孀姑大梦黄粱
第十一回 绣阁设盟联坦腹 花营锦帐遇生狂
第十二回 群花齐属收花生 议叛徵立世充王
第十三回 悦生舟狎戴一枝 坐列娇娃十二钗
第十四回 梦师兄禁戒浪狎 止宣淫获福继昌
第一回 蓝岳母花烛纳婿 傅贞卿惧内潜踪
词曰:
东君苏碧草,年华换,名花貌媚娇。
见瑶吐嫩英,洞房花烛喜乘龙,
夭付凤麒 (上族下鸟),一心两处同双。
云霏霏齐逐,深悠悠长日。
盟山誓海,永不分并枕宿,一夜恩嘱。
入门初携同欢,忆似梦里衾稠,
不念衷肠难别,任倚西楼。
笑天长地久,不能佳偶。
奈何绵绵此欲无休。
欲向情人说,与生畏伊愁。
话说洛阳城,富春里四都庄,有一巨族,姓蓝名芝,字瑞生,贸易湖海,家资丰富。娶妻封氏,乃封廷话之女。名贵娘,贤淑贞静,书画琴词,宫技绣纺,件件拔萃。生有三女。长珍,次玉,三瑶,皆是母所训,诗词不亚班谢,有邻家庞女若兰附琼。惟珍娘早许与本城傅春先子傅汝德,字贞卿。因春先夫妇早亡,故贞卿之婚未就,延期岁月。不料蓝瑞生身故,又无宗族,母女依依。这封贵娘,深通典籍,内外自操,蓝门宗派鲜有。惟外家胞弟之子,居广凌,小名喜郎,字悦生。年将二九,真个是花柳中班首,风月场领袖。走马蹴鞠,丝管乐器,放浪潇洒。论文可居翰苑,若任必显官 (“咸”加草头)。只因出身草茅,不能上达观光,且从娱乐中为阶梯。蓝母止一脉,时常眷念,又未见到此。见长女珍娘,生得身肌袅娜,体态翩翩。年当三六,惟怀标梅,销春山而双眉颦皱,展秋波惟两目含情。又且题咏敏捷,过於蔡文姬。
次女珍娘,才貌并佳,兼通乐府,年二八,私想欢狎,暗念关雎,灵窦将萌。三女瑶娘,超脱二姊,别样情肠。喜蹴气球,自夸才貌,年交二七,情心早识,欢娱微觉。
一日三姝群立花间,惟珍娘有家,两妹未字,时春光三月,名花初开,燕语梁上,蝶舞花前,桃铺绵群若垂廉。珍娘睹景有意,玩赏生情,忙向二妹道:“有诗题三种,你二人各认一题,咏四言一阙,以消昼永。多情句勿得相拘,任你挥罢,但不可闻於老母。”二妹答道:“谨听命题。”珍娘先自拟蝶媾一题,再二题,拟玉娘得白燕题,瑶娘得杨花题。珍娘随口咏蝶媾诗道:
粉翅双双宛递扶,花为衾枕叶流苏;
谁能写出轻憨态,点缀春宫秘戏图。
珍娘咏罢。二妹笑道:“大姐姐心思姐夫之念可见矣。”
玉娘遂咏白燕诗道:
呢喃玉质趁帘惟,一朵梨云带雨飞;
好向江南旧庭院,主人宁认作乌衣。
珍娘瑶娘见诗赞道:“奇想!奇想!不忘旧约。”
瑶娘随咏杨花诗道:
无端三月飞香雪,恰是杨花滚地来;
何似春光容易别,闲阶无事产霉苔。
珍娘玉娘看了道:“诗中情意无定,随风飘舞。旷情丛合,太谑了,太小了,雄心不遏也。”瑶娘道:“我三人共誓风流之约,明日与姐姐同居,勿负俺二人於流泛忌情也。”珍娘道:“若我嫁与风流之人,你妹妹们分得的。”玉娘道:“姐姐未到手,先已分就哩。”三人大笑。只听得蓝母内呼,三人止言进内。
却说珍娘之婿,傅贞卿,为人清正,年仅二九,有翰林遗风。恁龙阳,如漆投胶,遇女色,倒窟拔蛇。惟家家如是,人人欢喜。独贞卿厌恶其前,而视后庭,如蜂如蜜。百样钻求,不惜银钱。佳人如嫦娥,亦不著眼。女子见他丰姿,倒贴私金,彼亦不肯。可笑是这一件癖病,常自言道:“恨父母与我结了鸳债,到今日解不开这鸾钗。我今无拘无束,终日迟归晚回,包小辟作龙阳,岂非快畅!何苦要这浑家何事?”想到此际无法可弃,只得放下了一片心肠。
话说蓝母见珍娘成人,正当完婚。自想丈夫早逝,子嗣鲜出,家计靠谁?不若将女婿傅贞卿,托媒谈永皆择期赘来我家,以为半子之靠,多少是好。遂命小僮蓝书去请媒人谈永皆来。不一时,永皆进庭,蓝母垂帘道:“谈叔叔见礼。”隔帘下拜。永皆帘外回揖,小僮献茶。茶罢,蓝母道:“先夫去世,诸亲故戚,久绝音问,妾身杜门训女以三从。幸小女四德俱备,今日请叔叔过来,因向日傅家亲事,是叔叔作伐,妾身想小婿今已成人,恐年幼浪荡无主,敢烦叔叔代老身言彼入赘,妾赖半子之靠,在小婿亦有家室,望叔叔为此一行。”永皆答道:“老安人有此好意,成就儿女百年大事,以了令婿令嫒终身,老夫敢不撮合?令婿闻此,自然领命无辞。老夫明日就来回覆。”言毕,相揖而去。
蓝母进入绣房,见三女刺绣,随坐於侧,对珍娘道:“珍儿,我今日请谈永皆来,把你百年终身之事已完。”珍娘道:“母亲反为儿等劳心,孩儿思想,不如在母亲膝下,早晚侍奉倒好,不忍抛撇。况姊妹同惯,安忍遽离?”说罢两眼流泪。蓝母道:“我儿,为娘亦不忍离你。今烦谈永皆去言,招你婿来家入赘,使我终日相傍,永不相抛。”珍娘道:“若得母亲如此,是儿之愿。”遂止流泪,玉瑶二妹,亦各欢喜。三人共拈金针,描鸾绣凤。忽见丫鬟来说道:“奶奶,庞家姑娘从后门过来看奶奶。”言未已,若兰早至绣室。珍娘忙迎,玉娘欢笑,瑶娘相携。若兰向蓝母见礼毕,珍娘道:“贤妹旬日不来,多管是我姊妹怠慢了,因此不临贱居。”若兰道:“姐姐莫怪,小妹因家母采薪,故此违教。”王娘瑶娘言道:“兰妹有事 羁,诗趣大荒。我四人求母亲出题,各作一首以泄春永,何如?”珍娘道:“两妹所言有理,兰妹诗肠向日荆棘。母亲命题,儿等倡和。”蓝母道:“就将刺绣为题,限香忙裳为韵,你们各作一句,合成四言律一首。”珍娘遂自口占道:
春风三月梨花香。(珍)欲为梨花刺绣忙。(兰)
坐久不知柳絮绿。(玉)却疑残雪坠衣裳。(瑶)
蓝母看四人之句道:“珍儿之句道其时序,若兰之语寓意纵情。玉儿怀困诮题,三春日永多倦。瑶儿浑句不知柳絮是梨花飞坠。”费索评品批郢。四妹齐道:“多承母亲教政。”蓝母谕婢女开酒畅饮不提。
再说傅贞卿包一小辟,姓花字俊生,生得无异女貌。姿色肌腻,言语清幽,体态轻浮。傅贞卿暗想道:“我若得与此君共乐,胜与佳人并枕。”遂千方百计,买通伊父花春宇,方得俊生到家。一同饮酒至更阑。俊生装出勾人的情样,双手忙来抱住贞卿面庞,贞卿趁酒与双手搂住,两人作了个吕字。贞卿情炽,令俊生在於灯前褪下裤裆,白臀高坟,又扭转面,望著贞卿道:“亲哥哥把麈柄慢慢送入,毋得苦人。”贞卿挺著半大麈柄,口吐津唾,润於右手中指,抹在俊生臀孔上,扶定麈柄,谁知熟不由径,搔至内腑。俊生见不甚苦楚,将身凑迎。贞卿如忙夫捣舂,一抽一拔,抽至数百。俊生放出淫法,将股一挟一放,哼叫不止。贞卿美快非常,遍身通畅,一泄如注。两人才脱衣共枕而睡。自此两人朝朝同食,夜夜同眠,情深意厚,永不相离。
一日,谈永皆清晨走来扣门,贞卿披衣而起来,启户一见道:“原来是谈老伯。”忙忙迎入。礼毕宾主而坐,永皆道:“贤侄,老拙此来,非为别事,昨承令岳母招去,道及令先君与蓝府结姻,系老拙为媒。蓝小姐今已长成,婚期在迩,令岳母欲招贤侄入赘,亦可代他支持家计。其聘金彩衣,分毫不要。贤侄宜早完花烛。”贞卿听了道:“小侄先君去世,家业不继,聘礼缺乏,莫若代小侄生意隆茂,家稍丰方可。祈老伯致意岳母,请宽两三载可矣。”永皆笑道:“贤侄真是忠厚人家,如今后生家,一到二八,就想求娶,可见贤侄忠厚有馀,真有柳下惠之风矣。”原来永皆不知贞卿好弄龙阳,故此推托,而竟称扬。这贞卿暗自明白,此老被愚,因说道:“多蒙老白奖誉,若是岳母好意,待至交冬,再复老伯。”永皆道:“令岳母一片好意,老拙又与令先君盟友,自然一力撮合。待至交冬何为?依老拙说,这赘亲不必要合年庚,只择上好吉日便好,今日是初五日,后日是初七日,乃黄道紫微天喜红鸾,一派上好星宿。这日贤侄就去入赘不必支吾。此乃人生好事,推委之辞,休得再语。”贞卿见是父辈,不敢再托他故,只得顺从,永皆辞别而去。
贞卿回至内室,俊生接见道:“兄洞房花烛在迩,致弟於何处?”贞卿抱依道:“小扮哥,我素不好与女人相亲,如兄这样才貌情趣,超出女人百倍,我的麈柄在内紧紧箍住,甚是有趣,进出之美,令人不可形容。那妇女俺也有弄过,起初搂住,却是有趣,及将麈柄放在里边,粘浆滑滑蹋蹋,越抽越松,又费许多力,下下不能畅美。今与你设誓盟神,永不相离。”花俊生道:“如此甚妙。”二人遂焚香拜祝天地,齐跪下道:“愿步步相随,生同床,死同穴,永不相别。”贞卿道:“盟弟,吾入赘过半月即来。半月后,日间同你嬉耍,夜归蓝宅歇宿。今屈吾兄在这里住下,你家费用著存童送去,以便安心久处。”俊生听言有物送与父母,亦不挂念。舒心乐意而住。
到了次日黎明,谈永皆走至蓝宅,见了蓝母说道:“老安人,令婿少年孩子心肠未除,要等手中饶裕方来纳彩迎聘。老夫见他要奢侈,是少年父母荫下之言,今非其时,老夫就鄙意约他明日初七日,乃是黄道吉日。即来入赘,不知安人主意若何?”蓝母道:“极好。只是日期忒速。”永皆道:“老安人,若迟恐令婿远游,知何日回来?宜速为是。老夫知府上妆奁备久,若令婿远行,就不能一时完姻耳?”蓝母道:“也说得是。就烦叔叔再去回覆他,只在明日入赘,不须另择。”永皆别去。
蓝母进内,忙道:“玉儿,你与瑶儿可到后面作卧房。此处与你大姐姐同姐夫作房。”珍娘闻言,心中暗喜,惊道:“母亲此言从何而起?”时若兰也回,问道:“师母今日移室,姐姐花烛想速?”蓝母笑道:“我恐你姐夫外出,因此择明日赘伊来家,与你姐姐作伴。”珍娘闻言,低头不语。玉瑶二妹笑道:“姐姐恭喜!”若兰向珍娘低低言道:“姐姐明日鸳鸯枕成双,翡翠衾中有伴。”珍娘斜视微笑,心内半忧半喜。半忧的,愁檀郎雨狂风骤;半喜的,娇花遇蝶逢蜂。蓝母入室他务,四美群坐。玉娘道:“美景芳程在迩。”瑶娘笑道:“名花带露遇狂蜂。”若兰道:“今日姐姐是姐姐,明日晚间作新人,绣帏香暖锦衾生春。我们大家合韵奉赠大姐姐一首律诗,我一人连倡四句起,后四句,每人二句,共成一律。何如?”玉娘道:“诗题有趣,极合时宜,即使老母知道,也知我们雅意。”若兰道:“我先僭了。”随回占道:
年方三六正当时,风流夫婿配佳期;
赤绳频系还惊爱,红叶诗成信有奇。(兰)。
妆阁懒登折翠〔巾莫〕,镜台喜照画蛾眉;(玉)。
明宵锦帐迷魂处,正是传香合卺卮。(瑶)。
三人口咏毕,珍娘笑道:“小小彪女,都不老诚。这是我百岁良缘,难道你三人咽涎不成?”四人戏谑笑了一会,若兰起身别去。
是夜三妹共衾,嬉笑互谑,珍娘难以尽述。次日蓝母晨起,准备东阁要招附凤郎,安排喜宴,专候乘龙客至。珍娘对镜梳妆,心内暗暗欢喜。玉瑶二妹,自想孤眠难忍其情。
再说谈永皆,天明走到傅家。时贞卿与俊生同睡而起,节沐未已。永皆至庭,贞卿无奈,出来相见。永皆道:“愚伯斗胆,在令岳母处,言明贤侄聘金一丝毫要,止候贤侄今日乘龙。老夫恭贺酒礼,先以令人持去。只是贵宅何人照管方妙?”贞卿道:“舍表弟花俊生代管。”小童托出酒肴,二人对饮。不觉日轮西坠,贞卿入内支派,交托俊生,方才登舆。正谓男坐香舆,女守兰房。
不一时,早至蓝宅,永皆引贞卿出舆。行至中堂,蓝母亦出相见,贞卿拜完侍立,蓝母随即入内。永皆拱贞卿上坐,自己代倍。并不去请亲谊,亦不邀邻佑,蓝书供酒,杯倾〔酉录〕醪,肴进山珍,贞卿永皆饮的玉面点桃花,内里珍娘宫妆於鹊桥,立侍牛郎。二妹悄步屏后,暗窥娇客。玉娘情性愈炽,瑶娘兴动莫遏。蓝母在於洞房,打点合卺筵席。再说外堂中,贞卿永皆酒酣停箸,永皆作别回去。蓝母命桂瓶蓝书提灯,引贞卿进於洞房。蓝母迎入,随令珍娘与贞卿并立,齐齐于花烛下交拜。真果是郎如掷果,女赛昭君。侍婢桂瓶斟酒於鸳鸯杯中,蓝母命送贞卿接杯於席。桂瓶再斟一杯於珍娘席前。蓝母道:“贤婿,小女薄柳之质,今配君子,于飞永效。夫琴妇瑟,同谐和调,梦兆熊熊,百祀悠昌。”贞卿答道:“今效鸾凰,必光前裕,后侍奉高堂。多蒙垂爱,感佩不忘。”蓝母命丫鬟,请二人各饮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