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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志全传》 作者:愚山老人

  大鹤也喝道:“贼少死的囚徒,我来拿你与贺将军报仇!”
  一刀砍过。
  许震战了四五合,回马便走,谷深上前战了六七合,也就飞马而逃。大鹤呵呵大笑,招动军马,奋力赶来。二人且战且走。
  又逵看见二人败下,便欲向前,遯庵连忙止住,分付暂退十里之遥。柑点兵马,却未曾少了一个,不过二十余人带伤,发在后营调养。众人问退兵的原故,遯庵道:“我们不在乎杀他一将,必要取陆丰县城。杨游击负城立寨,他若败了,一定进城固守。这陆丰有‘小苏州’之号,攻之就费时日了。如今骗他离城十数里,便可用计破他,调虎离山,取陆丰如反掌耳。”
  因叫吕又逵、韩普领六百兵马,打着杨大鹤旗号,连夜赚开城门,先据定城池,冯刚领三百人马,抄出背后,天明听得炮响,前后夹攻;自与许震、谷深衣不解甲,三更造饭,五更进城。
  大鹤胜了一阵,得意洋洋,离着遯庵的营二里下寨。
  告诉千把们道:“吴日升本属无能,贺斯光误遭诡计,所以致败,诸公明日看我一鼓擒他。”
  众人道:“全仗大老爷虎威,将这厮们斩尽杀绝。”
  大鹤吃了一回贺功酒,分付众人不许解甲,枕戈而卧,恐怕贼人劫寨。
  到了天明,众人饭未吃完,听得炮响三通,羊蹄岭人马一齐涌至。大鹤忙提大刀上马,摆开兵将,跳出阵前,大喝道:“杀不尽的毛贼,还敢来送死么!”
  许震早一骑飞出,战有二十余合,招架不来。谷深即拍马助战,那边千总挺枪敌住正在酣斗,冯刚早从背后杀来,画戟起处,纷纷落马。遯庵亦挥兵杀进。大鹤前后受敌,众兵四散奔逃。奈许震敌不住大鹤,拖刀败走,冯刚上前接住厮杀。那谷深已挑死千总,即拍马夹攻,许震又回马助战。大鹤渐渐力怯,手下已不上三百余人,只得拨马逃走。这里全伙追来。
  大鹤跑至城边,谁知又逵等已得了城池,从城门杀出。大鹤纔上吊桥,见不是头,翻身转出。冯刚却好追到,撞个满怀,一把擒住,喝叫:“绑了。”
  遯庵进城,于县堂设一旁座,一面出榜安民招降。又逵解上苟知县,冯刚送上杨游击。那苟又新再三磕头道:“卑职原不敢抗拒大王爷的,因杨游击恃着勇力,冒犯虎威。卑职还有八十岁老母在家,望大王爷开天地之恩,矜全微命!”
  遯庵笑道:“老父台何必如此,你命中该死该生,我也不能作主,暂且同尊眷监下,候众百姓主张。”
  又新又连连磕头道:“卑职因办事认真,众百姓不大喜欢的,还求大王爷的恩典。”
  遯庵也不理他,分付监着。那杨大鹤已大喊道:“苟太爷如何这等卑污!快先杀我罢!”
  遯庵道:“杨将军英武,名震海南,倘能同举义旗,不胜荣幸。”
  一头说,忙走下座来,替他解缚,扶他上坐。大鹤道:“我是此城城守,城池已破,自当以死殉之,再无别议,难道好帮你们反叛不成?”
  遯庵道:“弟辈原不敢反叛、皆因有激使然,将来就了招安,也还想替王家出力。杨将军既不屑为伍,这是士各有志,我又何敢强畜?”
  因唤左右:“快取杨将军器械马匹过来,我当亲送出城,任从尊便。”
  大鹤见遯庵恩礼交至,又且磊落光明,即下拜愿降。遯庵大喜,扶起一同就座。即着人送一纸书到海丰去,劝他全城归降;又着又逵领三百人马,上岭报捷,并请霍武移驻陆丰。
  分付将县衙改为公府,自已退居公馆。
  不数日,海丰回报:“义民窦弼丕纠集居民,执了公羊生,全城归附,梁尚仁逃走。窦弼丕在外候见。”
  遯庵传进,奖谕了几句,叫把公羊生监下,一切赏罚候主军到来定夺。
  次早,霍武已到,他因得了两处捷报,亩王大海、褚虎镇守山头,自己即日同蒋心仪、戚光祖与吕又逵就道。于路又接到海丰归附之信,所以并无阻碍,一直径进陆丰。遯庵领着众人摆齐队伍,迎接入城。进县署坐定,杨大鹤、窦弼丕上前参见,霍武亦安慰一番。
  遯庵道:“众将军在此,我等仗着姚将军威福,众兵士协力,二旬之内连得三城,那甲子一城,可以不劳余力。学生愚见,欲暂奉姚将军为丰乐公,主此一方政治,不识为意如何?”
  众人道:“军师之见,允协众心,某等即于今日扶哥哥即丰乐公之位。”
  霍武道:“白先生不可造次,众兄弟不可遵依。姚某一介武夫,暂时躲难,赖白先生及众兄弟之力,苟目偷生,方将思患预防,岂可妄自尊大?况姚某才略不如白先生,智勇不如冯兄弟,诸公须要三思。”
  遯庵、冯刚齐声说道:“主公不必太谦,某等已经定议。”
  说毕,即同为人罗拜。霍武推辞再四,方纔允了,改去”公”字,自称丰乐长。
  诸人禀见,行再拜礼。礼毕,旁坐禀事。称由闻次日祭告神明,刊刻印绶。以白希邵为军师,知军民重事;冯刚为中营将军,督理各路兵马;尤奇、何武为镇海将军,控制碣石卫诸路;王大海、褚虎为镇北将军;蒋心仪为镇抚海丰使;许震为前营将军;韩普为左营将军,兼知陆丰县事;戚光祖为右营将军;谷深为后营将军;吕又逵、杨大鹤为左右龙虎将军,兼挂先锋使印;命窦弼丕权海丰事。
  弼丕禀道:“小人纠众缚官,原不过依了众人的心愿,如何便好做官?有本县典史林老爷莅任九年,允符民望,求将军升他知县,则万民感戴矣!”
  霍武准其所请,重赏弼丕,以典史林始泰知海丰县事。惠防同知,本无甚职守,暂时裁革。民间词讼,归镇海府委员讯理。又出了一张招贤榜文,并招告海丰知县公羊生,巡检余星、陆丰知县苟又新、典史伍筮仕、巡检曲薄训导贡南金、碣石同知胡自省的告示,大约言:各官有无贪刻罪案?在槛之虎,无虞其再噬;已死之灰,宁虑其复燃。公道自在人心,冤抑何妨理诉等语。养兵一月,即遣冯刚为大将,杨大鹤为先锋,何武为合后,领一千五百人马,望甲子城征进。
第十四回 郎薄幸忍耻吞声 女多谋图奸尝粪
  闺阁徒怀脱辐伤,狂且心事费推详。
  忍教鞭打玉鸳鸯。
  饮泣泪从肠断落,包羞棒拭粉花香。
  追提往事怎相忘!
  花月场中着脚,风流队里都头。
  小姨窈窕态温柔,瞥见难禁馋口。
  好事相期月下,佳节暗约河洲。
  满装清粪下咽喉,逃去丧家之狗。
  姚霍武羊蹄起义之时,正苏吉士守制家居之候。如今掉了陆丰,再谈省会。从前,苏笑官表字吉士,此后书中称吉士,不称笑官矣。
  吉士百日已满,出门拜客,先从各衙门、各行、各商起,一切亲友如乌、时、曲、竹诸家,无不都到。回家另换素衣,依然进内见过母亲、姨娘、妹子,来到蕙若房中,蕙若与小霞置酒同饮。蕙若说:“这廿四日,我哥哥聚亲,请我们两个回去。我们是有服之人,还是去也不去?”
  吉士道:“过了百日,自己至亲本无忌讳,就去走走何妨,横竖我也要去耽搁几天的。”
  是晚宿在蕙若房中,久旱逢甘,其乐可想。
  早上方纔起身,巫云上来说道:“外边传进话来,有什么时邦臣要见。”
  吉士梳洗过了,踱至外边,分付:“请时相公书房相见。”
  邦巨见面便倒身拜下,说道:“昨蒙大爷枉驾,蓬荜生辉,敬来谢步。”
  吉士道:“承诸公惠及泉壤,弟乃分所当然,何谢之有?”
  邦臣坐下说道:“晚生在舍下敬备一杯为大爷散闷,望赐坏光。”
  吉士道:“弟还未及奉屈诸公,如何先要叨扰?”
  时邦臣道:“晚生忝在大爷门下,不过略尽一点孝心,大爷若不赐光,晚生何颜见这些朋友?”
  说毕又打一恭。吉士见他请得志诚,也就允了。时邦臣连忙告辞道:“下午再专人敦请,晚生还要去请施舅爷、乌少爷奉陪。”
  吉士畜他早饭,他再三不肯而去。
  吉士分付苏兴,叫人写了几封书,禀谢那路远的亲友。
  过了下午,施延年走将过来说:“时啸斋请我奉陪姊丈,又着人来邀了两回了,我们同去罢。”
  吉士道:“我已依允了他,即叫家人备两乘轿子,一路同去,省得人家守候。”
  当下两人上轿。祥琴、鹤庆与施家小子阿福跟随,望双门底一直出去。
  这时邦臣年愈不惑,奄子早亡,剩下一个十六岁的女儿顺姐。住在纲局左侧,开一个杂碎古董铺,与竹中黄兄弟间壁邻居。这日特延吉士到家,不过为亲热走动之计。将房子收拾干净,焚了些香,预备下两个唱曲的女孩儿在家伺候。竹氏兄弟已邀同一处,守了好一回。吉士、延年已到,邦臣等忙至轿前拱候。吉士下轿,挽手进来,说道:“承时兄盛情,弟不胜惶愧。”
  邦臣道:“穷人家备不出什么可口的东西,不过尽点儿穷心。我们苏州人有名的‘苏空头’,大爷休要笑话。”
  忙忙的递上两人的槟榔。竹中黄又替他递茶,吉士、延年俱各致谢。
  邦臣分付家里的小子阿喜道:“怎么乌少爷还不见来?快再去请。”
  那阿喜道:“小的方纔去了,他家爷们说:‘请这里先坐罢,他略停一会就来。’”邦臣道:“有什么正经么?”
  阿喜道:“像是在家里同少奶奶合气的一般。小的再去请就是了。”
  邦臣对着众人笑道:“乌少爷怎么就敢和少奶奶闹起来!少停罚他个夫纲太正。”
  竹理黄道:“他少奶就是大奶奶的令姊,闻说最贤惠的,这一定是老乌寻事了。”
  施延年道:“老乌因他令尊兼署了盈库,气象大,不似从前。”
  竹中黄道:“舅爷这话一些不错。”
  吉士道:“如何一个人会改变?我只不信。”
  竹理黄道:“时啸爷请了苏大爷来,难道就是一味清谈?家里预备的东西,也要拿出来摆个样纔好。”
  时邦臣道:“正是,倒累大爷受饿了,快拿出来。”
  吉士道:“不要慌,候着乌姐夫来,同领盛情罢。”
  正在摆那攒盘果碟,乌岱云已下轿进来,半酣的光景,众人一齐迎接。时邦臣道:“少爷来得怎迟?想必晓得我家没有什么东西吃,在衙门中吃饱了纔来。”
  岱云道:“我那里有闲工夫吃酒?因多时不见苏妹丈,所以来陪他一陪。”
  吉士道:“多承记念,只是来迟的原故,还要请教。”
  时邦臣道:“且请坐下了再谈。”
  吉士便逊岱云上座,岱云更不推辞,居然坐了第一位。吉士虽不介怀,延年觉得岱云有些放肆。第二座吉士还要推逊延年,岱云道:“妹丈坐了罢,他们料想不敢僭我们的。”
  众人也都推吉士坐了,延年、中黄、理黄、邦臣依次坐下。家人送上酒来,邦臣却将第一杯递与吉士,中黄、理黄便递与岱云、延年,各人饮了一杯。吉士又问方纔的话,岱云道:“这温家的越发不是人了,从去年春到了我家,我怎么的看待他。我爹爹得了盈库,带着母亲去了。这河泊所衙中人少,因娶了一个妾,叫做韵娇,也不过图热闹的意思。
  他天天寻事吵闹,新年上被我骂了一场,略觉安顿些。今早起来,我到父亲那边去了,小妾起身略迟了些,他竟闯进房门,将小妾打骂。我回来问他,他千不说万不说,倒说小妾和小子通奸,所以打的。我家闺门严正,别人不知,苏妹丈是尽知的。他将这恶名儿图赖人家,我如何不生气?我着实的打了他一顿。他那嘴头子淮河也似的,说要寻死,我把他锁了,方纔略软了些。”
  吉士道:“拿奸是假,吃醋是真,只是老姐丈还要格外宽恕些纔好。”
  岱云道:“你不懂得,假如老施的妹子是你小老婆,你家奶奶也这样吃醋,你难道不要生气么?”
  吉士便不做声,延年飞红着脸。邦臣见二位没趣,忙拿话岔开,再三劝酒,说道:“晚生预备着两名唱曲女子伺候,苏大爷、乌少爷不知可能赏脸?”
  岱云道:“既有唱的,何不早些叫来。”
  邦臣即忙唤出,一个阿巧、一个玉儿,都不过十二三年纪,还未梳栊。列了席前,插烛的拜了两拜。岱云即搂过阿巧,坐在腿上,说道:“好孩子,你是那一帮,记得多少曲子?快捡心爱的唱一个来,你小爷就吃一大杯。”
  阿巧道:“小的是城内大塘街居住,还没有上帮。少爷吃了酒,小的纔唱。”
  因双手捧上一大杯。岱云真个干了。玉儿琵琶,中黄鼓板,邦臣打着洋琴,阿巧按理弦索,低低的唱道:两个冤家,一般儿风流潇洒,奴爱着你,又恋着他。想昨家幽期,暗订在西轩下,一个偷情,一个巡拐。
  柑着了,奴实难回话。吃一杯品字茶,嬲字生花,介字抽斜,两冤家依奴和了罢!
  唱毕,岱云道:“绝妙,妙绝!但是只许你爱我,不许爱你苏大爷。”
  吉士笑了一笑。邦臣叫玉儿劝苏大爷的酒,玉儿也递上一大杯,自己鼓板,阿巧三弦,邦臣吹笛,唱了一只《醉扶归》的南曲。端的词出佳人,魂销座客。吉士也干了。
  众人都说唱得好,岱云道:“我不明白曲子,不喜欢玉儿。”
  因抱着阿巧,肉麻说道:“我只守着你罢。”
  阿巧道:“少爷请尊重些,旁观不雅。”
  岱云道:“我怕那个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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