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刺道:“后会不难,且包你怀妊生子,只是你一人承值不来,须要伙着众人,方好略施手段。”
品娃道:“这同院姊妹四人,都是奴家的心腹,我明日约齐在这里,听你怎样,可够么?”
摩刺答应而去。
果然次晚品娃告诉了三人,一同领教。这三人那个不想尝异味,俱在品娃房里取齐,四个团脐夹攻这一根铁棒那摩刺忒也作怪,还逼勒着四姬都递了降书降表,方呵呵大笑,奏凯而还。这品经腹痛,品婷攒眉,品婷立了起来,仍复一交睡倒,虽得了未遇之奇,却也受了无限之苦。品娇道:“这和尚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那东西就像铜铁铸就一般,我们那里搁得住。如今我们这院子里的丫头,共有二十几人,除去小些的,也还有十五六个,我们一总传齐了,各领四人,与他拼一拼,看谁胜谁负。”
品娃道:“妹妹不要说痴话,我们向来上阵的还抵不住他,何况这丫头们,只怕一枪一个死,何苦作这样孽。”
品婷道:“姐姐说得是。你我也算惯家,尚且输了,何况他们?我闻得东院新来的阿钱,他有什么法儿,何不叫他来盘问?他要奉承姐姐,再不敢不说的。倘若我们学会了,就可一战成功。”
品娃道:“我也听得老爷赞他,我明早就唤他来盘问。只是我们都要多吃两碗参汤,保养着身子,纔好冲锋打仗。”
众姬商量御敌之策,只有乌小乔在冷室之中,一些不晓。摩刺虽然记得姓名,幸得畜恋众人,不暇计及。这日正与也云闲话,忽见房门开处,他父亲蓦地走来,小乔起身接进。必元见他云鬟不整,憔悴可怜,又住着黑暗地方,不禁潸然泪下,说道:“我前日那样劝你,你偏不肯回心,致受这般苦楚,叫我看了怎不伤心!近来大人请了一位活佛在府求子,他奶奶们一个个诚心顶礼,求他传授真言。你若肯去拜求,他原是我荐来的,一定教你。你将来生了儿子,得了荫官,你岂不就是一位太太了?好孩儿,你听我的话,将恶气儿捺下,将好气儿放些出来,我替你求一求大人,放你出去。若还是这样,就一世禁在这里了。你花儿一般的人儿,刚纔开得一两瓣,岂不误了青春?”
小乔哭道:“孩儿自到这里,那一样不依着他,我天生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来?”
必元道:“你在家中,一样的会说会笑,而且笑的时候多,我还不时吆喝,为什么到了这里,一点儿笑容都没有?大人原爱你,只嫌你这一样。他说,只要你笑了一笑,还要升我的官呢。你就算尽了点孝心,笑一笑罢。”
小乔道:“那徨欢苦乐如何勉强得来?爹爹要想升官,何不再养几个会笑的女儿,送与总督巡抚,还可以升得知府知州,不强似盈库大使么?”
必元大怒道:“这贱人怎么倒挺撞起我来!你春风不入驴耳,从今不必见面了!”
立起来忿忿出去。小乔叹口气道:“我看你靠着这座冰山,只怕春雷一响,难保不消。我这污轫之身,自然不能再奉苏郎巾栉,天可怜再见一面,也就死而无怨了。”
必元惭忿走出,见过老赫。老赫问他道:“你去劝他,他怎么说?”
必元连忙跪下道:“生了这等不肖女儿,都是卑职的罪孽,求大人格外宽恩,暂时饶恕罢。”
老赫道:“他原没有什么不是,不过是不讨人喜欢。迂拙孩子,我也不忍凌虐他,且过几时再处。”
必元谢了站起。老赫又问道:“我们应收税项,各处都有缺额,将来复命之时,我那里赔偿得起,你须替我想个法儿。”
必元道:“这事卑职也曾同包大爷议过,大人还须传他进来,通同商议。”
老赫即唤进包进才,问道:“那税项缺额,你同乌老爷怎样商量?”
进才回道:“小的仔细想来,那税银是明明因洋匪太多、商贾少了收不起,并不是那个侵渔的。此刻屈大人因报了‘贼匪歼除,海洋宁谧’,加了一级,人家得了好处,我们倒代人受过,将来赔补额税,屈大人难道帮我们不成?依小的意思,老爷将这洋匪充斥、商贾不通的情形奏上一本。现在各处禀报劫掠案件,不下五十余处,去春董材的被劫自经,今春姚副将又因不能剿办洋匪,督抚参了,这都是证据,不是我们扯谎。”
老赫道:“这主意很好。那姓屈的本来任性,不懂事,我也顾不得许多。你分付郝先生写下奏稿,拿来我看。”
说毕,两人退下。
老赫踱至里边,来到西院,见品娃等同着阿钱说话,老赫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难道也想拜活佛求子么?只怕轮你不到。”
品娃道:“是我挑中了他,叫他过来的,老爷就这么动气,我要亩他伺候我呢!”
因分付阿钱道:“以后不许过去了,老爷喜欢你,难道不许我们也喜欢么!”
品经笑道:“我们这心下的同心上的搭在一块儿,恐怕他心里嫌不厮称。”
老赫笑道:“我倒没有什么偏心,只怕你们倒有点儿寻气。我与活佛说话去。”
品娃一晚同阿钱在床,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学了些什么法,后来与摩刺对垒,四位女元帅也就战翻了一个贼光头。下回再叙。
第十回 吕又逵饭店联盟 姚霍武海丰陷狱
纔下南安春早,梦绕池塘芳草。
凭将只手欲擎天,剎定海洋诸岛。
平山村墅好,埋没英雄多少!
横枪轮槊订交情,笑看岭南天小。
职愈小,性弥贪,一赃官。
刑偏酷,鼻都酸。
要诬奸,三十两,最恩宽。
风流女,忒刁钻,爱盘桓。
因私仆,两情欢。
祸临头,看果报,有多般。
话说姚霍武回转南雄,要到碣石,本有一条小路可以逾山过岭的,因他不认得路径,就搭一只便船,直到惠州上岸。将一根生铁短棒挑着箱子、铺盖,大踏步而行。时值暮春天气,广中早稻都已插莳,绿野风来,神清气爽,这五六十里路,不消半日,已到平山。走进客店,放下行李,那朦中一个彪形大汉把他上下细瞧,举手问道:“客官何来,可是要安歇的么?”
霍武道:“咱从惠州而来,到碣石去的,这里有空房借宿一宴,明早赶路。”
那汉道:“客房很多,客官任便。”
跳出朦来,替他拿行李。霍武这根铁棒,重有五十余斤,又加着这担行李,那汉两手提了提,笑道:“客官好气力,拿了这家伙走路!”
霍武道:“也不多重。”
一头说,走进一间房子。霍武坐下道:“有好酒好肉多拿些来,做一斗米饭,一总算账。”
那汉道:“有上好太和烧,是府城买来的;猪肉有煮烂的、熏透的两样;牛肉只有咸的;大鱼、龙虾都有。”
霍武道:“打十斤酒,切五斤熏肉、五斤牛肉来,余俱不用。”
那汉暗笑而去,叫伙计捧了两大盘肉,自己提了一大瓶酒,拿进房来。
霍武一阵吃喝,肉已完了,便叫店家。那汉慌忙赶来,问道:“客官可是要饭么?”
霍武道:“不要慌,你这牛肉再切五斤来。”
那汉暗暗吃惊,便叫伙计:“多切些牛肉,再拿五斤酒来,我陪客人同吃。”
霍武听说他也会吃酒,便道:“你何不早说会吃酒,这里且先喝一碗。”
这店家真个就坐在一旁陪吃。霍武道:“我看你这等身材,方纔拿行李进来,不甚费力,也算有气力的了。你姓什么!”
店家道:“小人姓王,名大海,本处人氏。向在庆制府标下充当乡勇,每月得银二两,堵御洋匪。后因庆大人去了,这乡勇有名无实,拿着洋匪没处报功,反受地方官的气,月银也都吃完了,所以弟兄们不愿当乡勇,各寻生路,开这饭店权且谋生。”
霍武道:“怎样没处报功,反要受气呢?”
大海道:“从前拿住洋匪,地方官协解至辕,少则赏给银钱,多则赏给职衔。
我这两三县中,弟兄十五六人,也有六七个得到授职衔的。
如今拿住洋匪,先要赴当地文官衙门投报,复审一回。送他银子,他便说是真的;不送银子,便说是假的。或实时把强盗放了;或解上去,报了那有银子人的功。那出银子买洋匪报功的,至数十两一名。所以我们这班乡勇,倒是替有银子的人出力了。这样冤屈的事,那个肯去做他?”
霍武道:“何不到武官衙门报去?”
大海道:“武官作不得主,他就自己拿了洋匪,也要由州县申详,不过少些刁蹬罢了,况且武官实在有本事的少。可惜我们一班,无可效力之处。”
霍武道:“这碣石镇姚大老爷可还好么?”
大海道:“他是武进士出身,去年到此,做官认真,膂力也很强,武艺也出众,只是与督抚不甚投契,一向调在海中会哨,不大进衙门的。我见客官这等吃量,料想也是我辈中人,还没请教姓名。”
霍武道:“咱姚霍武,东莱人氏,碣石姚协镇就是胞兄。”
大海道:“原来是位老爷,失敬了。请问姚爷因甚至此?”
霍武说明从前原委,并说如今要到碣石去协拿洋匪的意思。大海道:“不是小人阻兴,那拿洋匪的话,姚爷不必费心,就是令兄大老爷这等忠勇,只怕也要被督抚埋没哩。”
霍武道:“一个人学了一身本事,怎不货与王家?你们的见识太低了。”
大海道:“小人辈虽有些膂力,却是无人传授,武艺平常,倘得师傅,也可助一臂之力。”
霍武道:“这个何难!不是咱夸口,十八般武艺都有些晓得,你们倘情愿学习,当得效劳。”
大海即忙下拜,道:“师父如肯教训,小人约齐弟兄,一同受教。”
霍武扶起他来,说道:“横竖家兄不在署中,我去也无用,就在此点拨诸位一番,只是打听得家兄转来,就要去的。”
当晚尽欢。
次早,霍武住下,大海着人分头去请众人。不多时,来了三个大汉,靠槟桌子上团团坐下。大海道:“今日相请弟兄到来,非众别事,我们空有一身膂力,武艺却未精通。昨日店中来了一位姚爷,是碣石镇姚大老爷的兄弟。我所以约齐诸位,拜他为师,学些武艺,将来很有用处。”
内中一个许震道:“二哥,你见过他武艺么?”
大海道:“虽没有看见,料想是好的。”
一个吕又逵道:“二哥怎么长他人志气,灭俺自己威风!这姓姚的在那里,且叫他来与我厮并一回再处。”
大海道:“五弟不可造次。我看这人,我们四个拼他一个,恐怕还不是对手。”
又逵大叫道:“二哥怎说这样话!快叫他来!”
一个尤奇说道:“二哥、五弟俱不必争论,从师一事,也不是儿戏的,如今且请他出来一会。这一点点地方,也难比较武艺。西江书院门首最是宽阔,我们吃了饭,大家同去顽一回,他输了,不过大家一笑;他胜了,我们就拜他众师。”
众人称善。大海进去请了霍武出来,各人见了,道过姓名。一顿的大盘大盏吃完,大海述了众人之意。霍武是个好胜的人,欣然应允,同至书院门前。
果然好一个平正阔大的区处。崔武道:“若用兵器,未免不意伤人,我们还是略较一较手技罢。那一位先来?”
吕又逵力气最大,性子最爽,便上前道:“我来我来,但我也要讲过,打坏了,我是没有银子替你买药的。”
霍武笑道:“不消费心,我自己会医治的。”
那又逵脱了上盖衣服,扑面的双拳齐上。
霍武侧身躲过,就势里在又逵腿上两指一按。那又逵己好好的坐在地上,却不爬起来,伸起右脚把他小腿一勾。霍武走进一步,又逵勾一个空,左腿早已飞起,霍武眼捷手快,轻轻的一手接住又逵躺在地下大叫道:“不要用劲,情愿拜你为师!”
霍武放了手。又逵翻身就拜,霍武扶他起来,说道:“何必如此,适纔冲撞,幸勿见怪。”
又逵道:“我的好师父,须要教我一世纔快活哩。”
尤奇道:“姚爷本事我们自然都该拜服,这里庙前有三块大石,不知可好试试气力否?”
霍武道:“我们就去。”
众人拥着,连这些看的,约有百来人。
转过庙前,只见端端正正摆下三块石,大小不同。尤奇道:“这块小的呢,我兄弟们常顽的;中的只有吕兄弟拿得起;那大的却从来没有人举过。”
霍武道:“这石约有多重,我只好试试,举不起时,诸兄休要见笑。”
便将长衫撩上,大步向前,将那块中的轻轻拿起,不过千斤。霍武一手托住,叫众人闪开,用力一掷,去有一丈多长,那土地上打了一个大窟窿,石已埋住又将这块大的掇将起来,不过多了五百余斤。霍武却毫不在意,两手拿到胸前,也是一手托起,在空地上走了一回,朝着那从前这块石头又一掷,听得天崩地裂的一声,底下这石变为三块。众人各各惊骇,都道:“姚爷神力,真是天下无双!不知可肯收畜小人们为徒弟否?”
霍武道:“承诸兄见爱,我们就兄弟称呼,说什么师父徒弟。”
众人大喜,一同来到店中,杀猪宰牛,各各下拜,欢呼畅饮。
霍武又叫人先去碣石打听姚大老爷可曾回来,自己用心传授。大海又各路传集他相好兄弟褚虎、谷深、蒋心仪、武生韩普、戚光祖五人一同学习。
光阴箭去,倏忽半年有余。霍武因同气相投,且哥哥没有回衙,不觉耽延有日。这日隆冬天气,兄弟们在野外大路边较量弓箭。见驿骑飞马前来,霍武忙上前一把兜住马头,问他那里来的。那人见霍武凶勇,回道:“我是碣石镇标把总,因大老爷有紧急军务,差到惠州提台大人辕下投文书的。快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