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骏见两个兄弟齐送性命,不由得心中大惊,刀法一乱,被冯异觑着个破绽,一铜人将他打得脑浆进裂,翻身落马。高骝魂飞天外,一鞭坐骑,落荒而走。冯异带马追来,李通喊道:“冯将军,穷寇莫追,由他去罢!”
冯异收马回来,合兵一处。景丹正要发出骑兵,忽听伯姬娇声向那些贼兵喊道:“众贼子听着,要保全首级赶快抛戈丢甲,还不失本身的地位。”那些贼兵听得这话,谁不望风归附呢?霎时倒戈弃甲,一齐下跪。冯异一一地安慰,共收降卒二千余人。
大家商量一会子,便领兵乘胜攻城。一时矢石如雨,城上的守城贼兵,死力拒住,看看不支。王郎到了这时,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谏议大夫杜威对他说道:“高家四将,现已阵亡,还有什么依恃呢?在我愚见,赶紧去投降,还能保全原有的位置,否则立刻攻破了城,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
王郎忙道:“是极,是极!就请你去说罢。”
杜威出来,先命人将城门开放,自己乘马出城,到了刘秀的大营,将来意说明。刘秀勃然大怒道:“王郎妖言惑众,罪在不赦,还想保全原有的位置么?”杜威道:“大王息怒,久闻大王以仁信昭著,今天邯郸既降,当然要封邯郸之主为万户侯,以安人心。”刘秀大怒道:“王郎小丑,竟敢冒充汉裔,待他不死,已是格外施思,还想封他万户侯么!”杜威不敢再说,只得告辞出来。
刘秀督队攻城,一连攻了十数天。城内因为粮食缺乏,众心惶惶,遂不由王郎做主,一班士卒,竖起降旗,大开城门。
刘秀督队进城,再来搜寻王郎,一些影子也没有了,连刘林也不知去向。刘秀安民已毕,便命大排宴席,论功行赏。诸将领你夸我的本领,我赞你的功绩,吵闹得一团糟似的。刘秀与邓禹前来一查点,独不见了冯异。忙问众人道:“冯将军到哪里去了?”有个小卒上来禀道:“冯将军在营后的大树之下呢!”
刘秀与邓禹忙到后营,果然见冯异独立大树之下,异态消闲,竟像没有知道论功的一样。刘秀一把将他拉进营中。正要行赏,瞥见长安的使臣,手执刘玄的封册径入帐来,刘秀忙起来迎接。
邓禹展开封册,只见里面加封刘秀为萧王之职。这正是:慢道疆场无结果,谁知竹帛早标名。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帐中一度阿父喜封侯坛下三呼萧王初即位
却说文叔正要犒赏众将,忽然接到刘玄的封册,赐为萧王,自是欣喜,忙摆酒席,款待来使。那来使对刘秀说道:“还有旨意一通在此,请王爷细阅。卑职公务匆忙,不敢耽阁,就此告辞。”那来使将旨意取出,告辞而去。刘秀和众人将旨意拆开观看,只见里面并无别话,只写着:扫灭王郎功绩隆厚,加晋萧王,仰即班师西下!钦此。
刘秀看罢,惊疑不止,便对邓禹说道:“我们方将王郎扫灭,河北一带的地方,还不收复,何能即刻退兵。我倒不懂,他是什么用意?”邓禹笑道:“主公哪里知道他们主见,主公军威日盛,所向无敌,百姓归心,群雄依附,深恐我们一朝翻脸,去报大将军刘縯的旧恨哪!别的还有什么用意呢?”刘秀沉思一会,答道:“恐怕不是这样的用意罢。”话还未了,朱祐、冯异齐声说道:“当此乱世之秋,刘玄何人,怎能为万民之主?惟大王有日角相,天命所归,不宜自误!”刘秀听罢,便对二人笑道:“两位将军莫非今朝庆功宴上多吃了几杯酒么?怎的这样乱说?须知刺奸将军铁面无私,剑下从未留过情面,还劝两位将军少说为佳。”冯异、朱祐果然不敢再说。
邓禹早知就里,忙对诸将说道:“今天主公加封晋爵,诸位将军,且请痛饮一场,不才自有定论。”耿弇这时向邓禹一笑。邓禹也没答话。
大家从容入席,酣呼畅饮,席间邓禹对文叔说道:“诸将之内,我最佩服是冯异。你看他不邀功,不求赏,端的是个大量大器的英雄。我看,真正不可多得哩。”刘秀点头笑道:“果然果然!方才诸将,谁也争强论胜,惟有他一个人反到营后的大树底下,可见他的心思与众不同了。”李通大笑道:“那么主公不要封他,我倒有个顶好的封号。”邓禹笑问道:“李将军有什么封号呢?”李通笑道:“何不就叫他为大树将军呢!”大家鼓掌附和道:“妙极了,好一个大树将军!从此以后,我们就叫他为大树将军了。”刘秀含笑不语,一会子,日落西山,不觉已到酉牌时候了。大家撤退残席,重新入座,又议了一回军事,才各自去安寝不提。
在下说到这里,却要岔到刘玄那里去说了。因为一支笔不能写两面事,刘玄那面的消息,至今未有提起一字,恐怕读者纳闷,所以趁他们睡觉的空子,特地抽暇来报告一下子罢。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且说刘玄在洛阳住了四个月,申徒建、李松等一班人,极力撺掇迁都长安。这时已到更始二年的九月了,刘玄入长乐宫,升坐前殿。郎吏两旁站立,肃穆一堂,把个刘玄羞得头也不敢抬起,垂头播弄衣带,一言不发。霎时众臣朝贺已毕,刘玄羞答答地一声也不敢响,李松、赵萌劝他封功臣为王。劝了半天,刘玄吞吞吐吐地说道:“教我怎样封法?”
话未说毕,朱(鱼肖)大声抗议道:“从前高祖有约,非刘氏不王,今宗室且未加封,何能先封他人呢?”李松、赵萌又请刘玄先封宗室。刘玄只是眼管鼻子,鼻管脚后跟地坐在那里,缩作一团,满脸绯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李松催道:“请陛下不要迟疑,就论功加爵罢。”刘玄急地涨紫了脸,向李松带怒含嗔地说道:“封他娘的什么劳什子,尽管来噜嗦不了!这个倒头皇帝,我也不要做了,倒也落得清净些。”
李松急得走投无路,忙走到他的跟前,附着他的耳朵,正要说话。谁知刘玄见他跑来,将头移到自己耳边,他不禁吓得一大跳,双手掩着耳朵,大声哭道:“我不做皇帝,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想来咬我么?我偏不做,看你们怎样对待我?”他说罢,撩起袍服,便要下殿,朱(鱼肖)见此光景,又好气,又好笑,忙来将他拉住哄道:“你不用害怕,他不是咬你的,是来教你主意的。”他听了这话,登时露出一嘴黄牙,向朱(鱼肖)笑道:“真的么?”
朱(鱼肖)正色说道:“谁骗你呢?”他才重新坐下,用袖子将眼泪拭去,向李松道:“你来,你来!有什么话,你就说罢!”李松悄悄地说道:“你不是不会封吗?”刘玄连连点头道:“不会封,不会封。”李松道:“你就照封刘秀那样封法就对。”刘玄大喜道:“晓得了,共封几个人?”李松道:“宗室内共有八个,我来报名与你。我报一个,你封一个,好么?”
刘玄点头称是。
李松便向殿下喊道:“定乐侯刘嘉听封!”刘嘉越班出来,到阶跪下,三呼万岁。刘玄却又弄着莫名其妙,两眼不住向李松翻看。李松暗暗着急道:“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木瓜。”他连连用嘴向他一努。刘玄便大声说道:“大司马萧王刘秀。”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便不言语。
阶下众郎吏,一个个弄得不知所以,面面相觑。李松、朱(鱼肖)、赵萌等一干人,只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朱(鱼肖)忙向李松说道:“谁教你叫他这样封法的?”李松急道:“我又何曾这样说法的。”刘玄翻起眼睛向李松道:“你还赖呢,不是你方才对我说的吗?”李松听得这话,方才会意过来,忙向他啐了一口道:“不要说罢,五顷田里长的一只大傻瓜,谁叫你这样封的?”他说罢,向朱(鱼肖)说道:“不如我们替他封一下子罢。”朱(鱼肖)没法,只得和李松假传圣旨,将宗室以及功臣,一一的封赠。
封毕,刘玄才退殿,到了长乐宫,将金冠往桌上一掷,唉声叹声地说道:“我又不知几时作下什么孽,弄到如此,不知从哪里说起。好端端多么自在,定要压住我做这晦气皇帝,我真倒霉极了!”
他一个人正在这怨天尤人的当儿,瞥见赵萌走进来向他说道:“主公,”他一句还未说完,刘玄剔起眼睛向他说道:“谁是你家祖宗?你不要将我折杀了罢!”赵萌见他怒容满面,知道他的宿气未消,忙满脸堆下笑来,向他说道:“小臣今天了办了些狗肉,用沙锅煨得粉烂,请你去吃一顿,如何?”刘玄本来酷嗜狗肉,听他这话,不禁口角流涎,忙笑嘻嘻地对赵萌道:“真的有么?”赵萌道:“一大沙锅子,全是关西狗肉,又香又肥,请你就去罢!”刘玄只笑得一张嘴合不拢来,忙取了金冠,一拉赵萌便要动身。赵萌慌忙地对他说道:“如今你是皇帝了,要出去是很不容易,要去非要先将衣服换好,才能动身。”刘玄急道:“谁是皇帝,你孙子才是皇帝呢,你儿子才是皇帝呢!”赵萌道:“你不换衣服,我也不带你去。”刘玄无奈,只得草草地将衣服换好,带了两个宫侍,一溜烟跟到赵萌的府内。
赵萌亲自到后面,将一沙锅子狗肉,捧到前面。刘玄嗅着狗肉的香味,嘴角上的馋涎像那雨过的檐溜,点点滴滴的险些儿将前襟湿透,偏是那赵萌的话多,和他谈了许多闲话。他可再也耐不住了,向赵萌道;“你这人忒也小气,既请我来吃狗肉。为什么尽管说废话,不吃狗肉呢,我难道来和你谈话的么?”赵萌跌足笑道:“我真糊涂了。”忙命侍者去取一壶好酒来。两个人对面坐下,吃着狗肉,喝着酒,十分高兴。
刘玄一面狼吞虎咽地吃着,一面向赵萌说道:“你真是我的恩人,自从做了这个倒头皇帝之后,镇日价地吃那些威鸡辣鹅,一点情趣也没有。可怜我生来就欢喜这狗肉,我有了狗肉,什么都不要了,今天可让我吃他一个畅快。”赵萌笑道:“主公实在喜欢,我每日亲自动手,办一沙锅子,着人抬进宫去如何?”刘玄听他这话,忙停下筷子答道:“那就好极了。”两个人一饮一呷,不觉都有些酒意。
在赵萌的用意,想借此笼络刘玄,自己好肆无忌惮。不想刘玄果然中了他的圈套。他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刘玄说道:“主公,请暂坐一会,我还有点事情去。”刘玄忙道:“你有事,尽管请便罢,我也不陪了。”
赵萌起身出去,停了好久,还未回来。刘玄一个人丢下酒杯弄筷子的吃个不住,真个是满桌淋漓,浑身斑点。这时突然一阵香风吹了进来,那一股兰麝之气,使人欲醉。接着又听得环珮声音,零零丁丁地由远而近。
刘玄放下杯箸,闪着醉眼一看,只见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站在门旁。手里拿着几枝菊花,生得柳眉杏眼,云鬓堆鸦。
他眼睛便定了神,再加吃了许多酒,便自持不住,不由地笑问道:“美人姐姐,请进来吃杯暖酒罢!”那女子娇羞答答地走了进来,在赵萌的位子上坐下去。刘玄真个是喜从天降,忙倒了一杯暖酒,双手捧了过来。那女子忙站起来,接了过去。刘玄笑嘻嘻地问道:“美人姐姐,你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请你告诉我。”她先用眼睛向刘玄瞟了一下子,然后又嫣然一笑,说道:“你问我吗?”刘玄点头道:“正是正是。”她道:“我姓赵,刚才和你吃酒的,就是我的爸爸,他现在出去有事了。
临走的时候,他关照我,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酒,怪冷清的,特地教我来陪伴陪伴你的。”刘玄大喜道:“原来如此,我还不晓得咧!姐姐,你今年十几岁了?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好照名字喊你。”
那女子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说道:“我今天十七岁了,名叫媚熙。”刘玄又笑道:“媚熙妹妹,你有婆家没有呢?”
媚熙啐道:“谁和你来缠不清呢。”刘玄忙道:“妹妹,请你不要动气,原是我说错了。我还有一句话,不知你肯么?”媚熙笑道:“什么话?”他道:“我听人家说,我们男人和美人儿在一起睡觉,极有趣的,我看你今天不如和我睡一会子,究竟有趣没有?”她听他这话,兜头向他啐了一口道:“谁和你混说不清呢?我也要去了。”她故意站起要走。慌得刘玄自己用手打了几个嘴巴说道:“好妹妹,请你不要动气,我再说,随你打,好么?”媚熙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忙过来将他的右手拉住笑道:“又要乱说,又怕得罪人,何苦这样。”刘玄一阵酒涌上来,一张嘴吐了一大堆。媚熙掩着鼻子笑道:“黄汤少灌些,也不致这样呕了埃”刘玄站不住,一歪身,往媚熙的怀中一倒,慌得媚熙一把将他扶住,忙教人将地上的龌龊扫去,自己扶着刘玄到一所小厢房里面的床上睡下,自己奉了她的父亲的命令,和衣在刘玄身旁睡下。
刘玄睡到夜半子牌时候,酒也醒了,伸手一摸,觉得有人睡在他的身旁。他用手在这人头上一摸,摸到她的云髻,再往下摸,只觉得双峰高耸,好似新剥鸡头,他不禁中暗喜道:“那美人姐姐果然来和我睡觉了。”他搂着她,亲了一个嘴,问道:“你可是媚熙姐姐吗?”连问几声,她总没有答应一声。
他可急了,忙用手将她一摇,轻轻地说道:“美人姐姐,你为什么不睬我呢?”她才微微地伸开玉臂,悄声笑道:“你尽管问我怎的?”他笑道:“人家说的男女睡在一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快乐,我和你一直睡到这时,也不见得有什么快乐。”
他还未说完,她嗤地笑了一声,悄悄地说道:“傻子,你晓得什么,我来教你。”她说罢,轻抒皓腕,宽衣解带,做了一个荐枕的巫娥。约莫有两个时辰,把个刘玄只乐得心花大放,不可收拾,真个是春风一度,恍若登仙,忙道:“好极好极,我们再做一回看。”她笑道:“这事是逢着高兴,万不可当为儿戏的。”他得着甜头,哪里肯依,不由她分说,硬来上马,翻云覆雨了一回,只弄得精竭神疲,方才住手。二人并头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