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因貂蝉病时,许下愿心,便择定日期,预备车马,令貂蝉往后庙烧香了愿。
到得这日,天色黎明,貂蝉起身,对镜理妆,梳洗已毕,董卓亦起,貂蝉上前作别。
董卓看那貂蝉病后容光,愈觉焕发,真是眉斗远山,眼含秋水,面如出水芙蓉,腰如迎风杨柳,不觉呆呆看着,一语不发。
房中侍婢见董卓如此出神,一齐暗暗好笑。只因惧怕董卓,不敢笑出声来。
貂蝉也觉难以为情,半嗔半羞的言道:“太师何故如此呆看,难道还不认识我么?”
董卓方才收回魂魄,嘱其早早归府。貂蝉连声答应,出门上舆,家丁侍女簇拥而去。先到各庙烧过香,临了便命大士庵还愿。原来貂蝉自和吕布在凤仪亭上相会之后,董卓防备愈加严密,内外隔绝,竟难会面。貂蝉却想出一策,将贴身小丫环买通,暗中与吕布传书递柬,已非一次。这一回出外烧香,貂蝉已预先通知吕布,叫他觅一幽僻之地,以图叙谈。吕布闻言,好不欢喜。索知长安城外有个尼庵,名唤大士庵,内中尼僧,不过清规,藏垢纳污,无所不为,长安的富贵子弟,风流王孙,但有所求,只须银钱挥霍,尼僧竟能为之设法,无论宦室千金,贵家姬妾,都能引诱得来,密室之中,寻香摘艳之事,无日无之。吕布本是风流性情,未遇貂蝉之时,常至庵中随喜,与尼僧尽行熟识。并且也在庵中,托那尼僧引诱过几次妇女。果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诸事可以随心所欲,绝无阻碍。
这一向因为貂蝉之事,牵挂在心,长久未往庵中。如今貂蝉既要觅一幽僻之地,惟有此庵最为适当。便约定庵中相会。
吕布于前一日,即往庵中预备妥当。貂蝉往各庙烧香之后,便来赴约。
吕布早已在庵等候多时,盼得貂蝉到来,真是获到异宝一般,叱退侍婢,将貂蝉拥入密室,两人唧唧喁喁不知讲些什么。
直至天色已晚,貂蝉方出密室,登舆回府。
董卓已在那里等候得十分心焦,听说貂蝉回来,不胜欢喜,亲自迎出。
只见貂蝉容光不正,云鬓蓬松,步入房中,即便倒在床上。
董卓见此情形,疑其烧香辛苦,前病复发,急忙上前问道:“爱卿烧香回来,何故如此?莫非过于劳动,旧恙复发么?”
貂蝉掩泣道:“温侯无礼。”
董卓听了,暴跳如雷道:“那逆子又来胡闹么?但不知可曾触犯玉体?望将情由,告我知道,等我处治逆子,以平汝气。”
貂蝉哭道:“贱妾相随太师,于愿已足,并无别样心肠。
不知温侯因甚缘故,时来纠缠,使妾陷于嫌疑之地。前日凤仪亭上,幸得太师早来一步,方保妾之性命。今日至大士庵烧香了愿,不料温侯又守候在彼,与妾胡闹,若非抵死力拒,必至失身。贱妾新病初愈,温侯勇力过人,支撑抵抗,不致丧命;真是万幸。便前次之事,还在家中,或免彰扬;今日却在寺院之内,众目共见,身虽未失,名气已坏。太师却含糊不得,必须重治其罪。方能出我胸中之气。否则妾身惟有一死,以雪此耻。”董卓闻言,连连安慰道:“爱卿宽心静养,我当为你责罚逆子,以泄此恨。”
说罢,立刻出外,唤吕布进内,亲执大杖,不分情由,劈头便打。
幸得门下众人苦苦解劝,代为求情,方才停手。怒气冲冲,指定吕布道:“畜生!你的罪状,我也不便宣布,此后若不改过,再有触犯,便当杀却。”
言毕,抛下大杖,恨恨而入。
众人忙将吕布送回私室,好言宽慰,并问何事,触犯太师如此动怒。
吕布心知为了大士庵中之事,不便明言,只说自己受责,也未知其由。
众人见吕布不肯明言,料定又是为了貂蝉起的风波,不便追问,各自退去。
吕布一人在房,杖责虽重,他却不觉痛苦,惟恐貂蝉也要受刑,心中便十分着急,顿足恨道:“我不杀老贼,誓不为人。”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五章暗约佳期
话说吕布自受杖之后,相府官员皆来问讯。
独有李儒出差在外,此时归来,闻知吕布受责,忙来面见董卓。剀切谏道:“现在汉室纷崩,群雄割据,得人者兴,失人者亡,此定理也。
温侯与太师有父子之情,太师倚之若左右手,奈何听信妇人之言,痛责温侯,倘若心中怨恨,另投他处,是太师自树其敌矣。无论事涉暧昧,虚实未知,即使证据确凿,真有其事,亦宜大度包容,或割爱以买其心,方可使其感激图报,不生异志。然后大功可成,大事可就。奈何以一席谗言,痛责心腹勇将,某深为太师忧虑矣。”
董卓闻言,恍然大悟,即命李儒往吕布处,安慰其心,且问其伤痕,赐以金帛。李儒领命至吕布私室,传达董卓之命,并加劝慰之词。
吕布长叹言道:“我在大庭广众之中,受此耻辱,一息尚存,誓必报之。”
李儒急正色止之道:“此非人子所宜言,倘传入太师耳中,必然又起风波矣。”吕布默然。李儒劝谏一番,辞别而去。
吕布送李儒去后,独自在房,仍旧恨恨不已,暗想:“自己受老贼杖责,乃是铜筋铁骨,并不要紧。貂蝉的冰肌玉骨,倘受老贼责打,必然大受其伤,未知老贼曾否加以凌辱。”欲思打听消息,又因防闲甚严,内外隔绝,无从探问,把个吕布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走头无路,终日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数日,方见貂蝉的心腹小环,轻轻走来。吕布见了如天上降下星来,忙忙引入房中,笑颜问道:“那日夫人归来,可受太师责备?”
小环摇头吐舌道:“那日之事,真个好险。夫人之命,几乎被将军送却。今日提起,心头还兀自跳动哩。”
吕布急急问道:“太师对于夫人怎样责罚,你可快快言明。”
小环道:“太师见了夫人面色,即动疑心。逼问夫人,为何面容改变。夫人回说,烧香劳苦,旧病复发。所以面色改变,并无他故。太师不信其言,拷问随去的侍女,定要说明情节。
侍女们被打不过,只得说出在大土庵遇见将军。太师听了,立刻大发雷霆,将夫人揪过,用力痛打。”
吕布听到此处,连连顿足道:“老贼忍心下此毒手,我若不报此仇,非丈夫也。”又向小环问道,“夫人被打是否受伤?”
小环道:“夫人这样瘦怯身体,那有不伤之理。”吕布忙道:“此时伤痕如何?”小环道:“夫人受伤之后,睡在床上,直至今日方得起身。起身之后,便命我来见将军。”
吕布道:“命你前来见我,定有话说,可是夫人怨我累他受责么?”
小环摇头道:“夫人只是记念将军,并无怨恨之意,命我对将军说,夫人为了将军,莫说是受点责罚,便是粉身碎骨,也是甘心的。明日太师有事出外,夫人在后园守候将军。若因为曾经受责,惧怕太师,不敢前去,亦请言明,免得夫人悬悬盼望。”
吕布忙道:“有此机会,得见夫人,我怎么不去呢?便是刀加在我头上,也是要去的。你可回报夫人,我明日定来赴约,叫他放心就是了。”
小环点头道:“如此方不负夫人忍痛挨打,结识你一场。
我已来此长久,恐人疑心,不便再事耽延。”说罢,径自去了。
吕布听了小环一番胡言乱语,信以为真,只道貂蝉真个受了痛打,便切齿痛恨,怨着董卓,决意施出毒手,报复此仇。
怨恨了一会,又想到明日可与貂蝉见面,心中不免欢喜起来,巴望太阳早些下去,立刻天明,便可赴约了。
吕布在私室中,忽喜忽怒,一夜未能安睡。好容易盼到天明,急急梳洗了,便要往后园赴约。刚才举步欲行,忽又止住道:“且慢,此时天色才明,老贼尚未起身,貂蝉如何能到园中来呢?况昨日小环约我,说是老贼出去有事,方能到后园相见,可见老贼若不出去,她必不能到园中来了。我去得过早,为人看见,不免生事,何妨等老贼出门之后,再悄悄的前去呢。”
想定主见,便在房中等候董卓出外。谁知等来等去,没有动静,心中焦灼异常,深恨董卓与自己作难,更决意要杀他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六章激怒英雄
话说吕布守候董卓出外,方敢入园,会晤貂蝉。哪知董卓迟迟不出,吕布心急如焚,只疑事机泄露,又为董卓所知,是以不复外出,切齿恨道:“老贼不死,我与貂蝉必无团聚之期,如何是好。”
正在怨恨之时,忽闻内室传呼侍候,太师有事出外。不多一会儿,已见董卓颤巍巍的乘辇出门。
吕布见董卓已去,便一溜烟溜至园中。貂蝉已在守候,见了吕布,便哭诉道:“前日大土庵回来,老贼因我面色改变,大发雷霆,将我重责无数,伤痕至今方愈,如此凌辱,已拼一死,只是舍你不得。老贼倘若不死,你我终无安稳之日。你既为当世英雄,难道一个老贼都对付不来么?”
吕布道:“我非不思急杀老贼,因他保护的人甚多,我虽勇力绝伦,一人孤掌难鸣,所以迟迟不发,以俟机会。”
貂蝉冷笑道:“你还要等候机会么?我实实的告诉你罢,老贼疑我们有私,决计偕我同返郿坞。试想我若到了郿坞,还有与你相见之日么?”
吕布大惊道:“此言果是真的么?”貂蝉变色道:“你既不信我,又何必多言!料想到了郿坞,永无出头之日,不如就此一死罢。”
说着,对定旁边一个荷池,踊身作势,意欲投池自尽。吕布慌忙抱住道:“世妹万勿短志,我所以不急杀老贼,因为众寡不敌,恐怕反遭其害,如今事情已急,我也不能顾得许多,竟要下手了。”
貂蝉道:“你能即日下手,或者还有相聚之日,但是寡敌众这一句话,也是不错。你何不前去与我父亲商议呢?”
吕布道:“司徒与太师交情甚厚,安肯助我?”貂蝉道:“老父亦因我在相府,日受羞辱,心中十分抱怨,你若前去,必有良谋相助。”吕布喜道:“司徒若肯相助,我事成矣。”
貂蝉道:“成败在此一举,须要从速进行,若待他回至郿坞,就难以为力了。”
吕布连连点头道:“此言有理,我当即日至司徒府上,与他商议良策。”
两人计议已定,心中略略放宽,正要畅叙阔别之怀,那贴身小环,忽然跑来说道:“太师已到府门了,夫人快回内室。”
吕布闻言,慌忙绕道而去。即日便到王允府中,托名拜谒。
王允闻得吕布来拜,知道貂蝉大功将成,亲自迎接入内。
相见已毕,王允道:“老夫因染微恙,闭门不出,长久不见温侯了。今日何幸,得蒙驾临,老夫略备小酌,与温侯一叙,未识可否?”
吕布道:“小侄此来,本有事与老叔相商。既蒙赐饮,正可密谈。”
王允点头答应,便命备筵,邀请吕布到一间密室之中,对坐共饮。王允屏退左右,对吕布说道:“贤侄适言有事相商,此处乃系神秘之地,并无他人,有何事情,不妨直言。”
吕布道:“小侄蒙老叔台爱,将世妹许配于我,不料为人威逼而去,此事耿耿难忘。谁知老贼,不念平日之情,竟因一点嫌疑,便将世妹百般凌辱,小侄心中不胜忿怒,所以欲与老叔相商,设一良策,救援世妹。”
王允听了,现出怨恨之色道:“老夫以女许字贤侄,太师硬行夺去,已不合理。今又将我女凌辱不堪,真可痛恨。但不知因何嫌疑,竟施毒手,加以凌辱?”
吕布便将凤仪亭掷戟,及大士庵归来,如何杖责自己,并闻貂蝉亦有痛打之事,细说一遍。
王允闻言,顿足大怒道:“可恨老贼,如此无情,我女有何亏负于你,受此毒打。可惜老夫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定将老贼杀却,以泄此恨。”
吕布道:“小侄也有此心,只因与他有父子之情,恐惹后人议论,是以迟疑未决。”
王允笑道:“贤侄还念父子之情么?凤仪亭掷戟追杀,大庭广众之中,执杖毒打之时,他何尝念及父子之情?况贤侄是姓吕,老贼是姓董,并非的真父子,何必迟疑。”
吕布道:“老贼党羽甚众,小侄一人不能抵挡,老叔可有法想么?”
王允道:“贤侄杀老贼,即所以扶汉室,朝中岂乏忠臣义士。只因势力不敌,未敢出头。今得贤侄高声一呼,为之提倡,满朝之人,莫不相助,何患不敌?”
未知王允所言,吕布肯依从否,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七章设谋诛奸
话说王允对吕布道:“贤侄若杀老贼,满朝之人,莫不相助,何患不敌?如其实行,老夫还要设一计策,帮助贤侄。但恐心志不坚,反贻后患。”
吕布奋然起身,拔剑刺臂,流出血来道:“小侄若有翻悔,当如此臂。”王允伏地拜谢道:“贤侄能够如此,汉室之幸也。
“吕布告辞而去。
王允即请仆射孙瑞、司隶校尉黄琬;互相商议。
黄琬道:“董卓近日迷惑女色,不甚出门,此事欲成,必将他赚至朝堂,方可下手。”
孙瑞道:“方今主上患病新愈,遣一能言之人,往相府请董卓议事,一面以密诏付吕布,暗伏甲兵于朝门之内,将他引入,然后动手,必能成功。”
王允道:“此计虽妙,只是无人去引诱董卓。”
孙瑞道:“骑都尉李肃,因董卓不迁其官,甚是怨恨,得他前去,不难成事。”
王允点首应承,即请吕布告知此计。
吕布道:“李肃果然能言,他若不去,吾当斩之。”遂使人密请李肃前来,说明情由。
李肃欣然说道:“吾亦欲除此贼久矣,今将军与诸位大人,既然差遣,岂敢二心。”遂折箭为誓,相别而去。到了次日,诸事齐备,李肃单人独马,来至相府,说是天子召太师入朝议事。